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综漫同人)接吻时记得摘眼镜》作者:乏雀   文案:   咒术师的世界里,存在一个不成文的禁词:九月深秋。   “据说,这位名叫九月深秋的女子,天赋极强,本应成为特级咒术师之一。”   “十年前,九月深秋因协助一只特级咒灵逃离咒术师的围剿,而被咒术高专除名。”   “后一月,多地发生特级咒灵伤人事件,现场发现九月深秋留下的咒术痕迹。”   “为阻止九月深秋继续滥杀无辜,多名咒术师联合捕捉并处决九月深秋。”   “处决当日,九月深秋悔不当初,自剜双目,废去四肢,予以赎罪。”   ……   后来有一天,悠仁想起曾经听人说的关于九月深秋的那些事,忍不住问五条老师。   “五条老师,九月老师真的是坏人吗?”   五条老师拉开挡在脸上的报纸,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不知想起什么,他单手支颐,歪头瞧着窗户外面的人,松散地笑:“九月深秋啊……她超级坏喔。”   很好忽悠的悠仁竟听信了五条老师的鬼话,脱口而出:“可是我昨天才看见五条老师你和超级坏的九月老师在后门亲亲!”   其他人:“???”   阅读前:   1,cp当然是无敌的五条,专注五条一人。   2,简简单单的恋爱故事。PS:封面买了授权啦,是“随缘产粮咕咕迪”太太画的。   内容标签: 综漫 齐神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九月深秋,五条 ┃ 配角: ┃ 其它:咒术,5T5   一句话简介:呜啦呜啦就想恋爱啦~   立意:所谓等价交换,有得必有失。   作品简评:   十年前去世的“恶人”诅咒师九月深秋突然复活,为了不让惨剧再次上演,上面派出最强咒术师对她进行监视,共同经历凶险的两人逐渐向彼此靠拢,有关十年前的真相也在这一过程中渐渐揭露。纵使全世界都厌恶你,我也会一如既往地深爱你。本文开篇矛盾清晰,对手戏丰富,颇有相爱相杀的意味。剧情与感情线并进,情感细腻,互相试探的两人也在追求真相的道路上,重新认清彼此的立场。作者文笔流畅,剧情稳进,萌甜中不失虐点。九月深秋能否洗脱嫌疑,又能否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留在这个世界陪伴自己的爱人? 第1章 楔子   2016年,11月。   “嘿咻……”   五条悟从花坛上轻快跳下,右手懒散地插兜里,停在“秋海墓园”的正门前。   紧闭的门,斑驳的平地,路过的野猫藏进灌木丛里细声细气叫了声,钻入另一片丛林。   五条悟双手扶膝,歪着身体左右看了看,手心覆上银白的发顶,胡乱抓了几下,自言自语。   “哎呀,这可一点也不好笑啊。”   根据上面给的情报,藏在秋海墓园里的咒灵前几天闹出的动静可是大到甚至惊动了政府。   而此时此刻,秋海墓园门前一片死寂,丝毫没有诅咒的痕迹。   郊区的空气好极了,清爽干净,甚至能嗅到若有似无的青草香。   如果上头情报给错了的话,那可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难得的假期,品尝美食的路上还要被那群糟老头子催着过来祓除咒灵,到了之后却发现老头子们给错了情报,该祓除咒灵的地方不是秋海墓园……这也太扯了吧?   这趟差不知道又该出到什么时候了。   五条悟摸了摸下颌,嘀咕着,回去之后应该和夜蛾校长多要几天假期弥补一下才行。   “嘛,来都来了,那就先去更深的地方看看吧。”   万一这次的咒灵善于隐藏,他因为表面的平静而错过,可就麻烦大了。   他推了推不知何时滑下来的太阳镜,眨眼消失在原地。   ……   五条悟在靠近后门的地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没等他上前查看,兜里的手机催命似的震起来。   大半夜的,墓园寂静得仿若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突如其来的铃声划破黑夜,搭配着幽黑阴冷的背景,令人毛骨悚然。   五条悟迈着长腿走向前面的一棵树,神情自然地接起电话。   “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家入硝子语气平平。   五条悟想也没想:“当然是好消息。”   对他而言,再坏的消息能坏到哪里?   家入硝子并不意外:“好消息是,你也许会接到一个很有天赋的新学生。”   “这可确实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啊,临时加班的糟糕心情都被抚慰了许多。”   五条悟嘴上这么说着,面上依旧笑意盈盈的,两句话不到的时间,人已经瞬移到对面的白杨树前。   这颗白杨树看起来和其他的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但也仅仅是几乎。   他抬手摸了摸树干凹下的一条弧形痕迹,这是特殊咒术留下的凹痕,近乎纯物理力量造成的,但边缘却残留着快要消散的微弱咒力。   熟悉的凹痕和熟悉的咒力。   嗯?真是吓了一跳呢。   五条悟撤回手,摸了摸下颌,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看来不是情报弄错了,而是已经有人提前解决了啊。   手机里,家入硝子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地继续传来:“坏消息是,明天,你这位还没来得及入学的学生,可能会被上面那些人执行死刑。”   五条悟屈指敲敲太阳穴,颇有些困扰地叹了口气:“上面那些老头子真够烦人的啊,我这边可是刚发现了一个大惊喜。”   家入硝子:“只是对你来说是惊喜。”   “啊哈哈,倒也不能这么说,可能对你来说也算是个久违的惊喜喔?”   不等硝子回复,他划拉着调出相机功能,对着树干上的凹痕三百六十度连续咔嚓了十几张,全部发送给家入硝子。   一分钟后。   居然真的一张不落看完照片的家入硝子:“你在耍我?”   “怎么可以说是耍你?”五条悟有条不紊地回,“我只是忘了你没有六眼,看不见现场留下的咒力痕迹。”   家入硝子二话没说挂了电话。   五条悟唇角的弧度几乎翘成夜幕下倒挂的弯月,银色碎发缝隙里露出一只沾着月光的苍蓝色眼睛,宛如雪层之下的冰。   “嗯嗯,原来九月才过去没有多久啊。”   他嘀咕着,身体向后仰,脊背触到树干的瞬间,周身骤然爆发出浓厚的咒力,如同爆炸时迸发的余波,从里到外,彻底碾碎现场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所有痕迹。   他用拇指推了推小太阳镜,苍蓝的眼睛隐入黑暗,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我还以为,已经过去十年了呢。” 第2章 深冬01   藤田美咲最近遇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一个礼拜前,她亲眼目睹一位女高中生跳楼自杀,之后回到家,每晚入睡时,她总觉得背后有人紧紧贴着她睡觉。   无论她如何翻身,冰冷的呼吸总是缠绕着她的脖子,激起层层鸡皮疙瘩,她已经连续六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她总能发现眼睑下的黑眼圈愈来愈浓。   她恐慌地摸摸后颈,感觉手指也凉凉的。   糟糕了。   藤田美咲和好朋友提起过这件事,朋友们却只是笑话她一定是因为考试不及格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可藤田美咲知道,这绝不可能是错觉,她不及格的次数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为什么只有这次才产生错觉呢?   一定是见鬼了。   她偷偷拜过好几个寺庙,也求过各种符咒带在身上,但几乎没有什么用处,她晚上已经不敢闭眼睡觉了,就算困得受不了,也必须开着灯,只是勉强能够闭上眼。   周末的夜晚,藤田美咲再次被下巴上刺骨的冰冷吓醒,她看不见的地方,像是有一张嘴正在啃食着她的血肉。   她尖叫着从床上滚下去,抱着双腿瑟缩在墙角,睁大眼睛挨到天明。   她受不了了。   藤田美咲打开日记本,一面擦掉不停流下的眼泪,一面在日记本上写:   “爸爸妈妈,我可能快要死掉了……”   “它总缠着我,我好害怕。”   “求求了,谁都好,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不想这么早就死掉。”   “我才十二岁,我还没有看完哆啦A梦,还没有收集齐数码暴龙机,呜呜呜我不想死掉……”   写不好的字全都用同音词代替,整个日记显得不伦不类——但她也看不出来。   颤着手写完日记,藤田美咲把日记本放到枕头下面,拿上储钱罐里的全部零花钱,坐上电车,去了她在电视新闻里看见过的一直很想去的“簌簌”咖啡店。   就当做是死前最后一次的任性吧,她不想要就这样死在爸爸妈妈的面前。   今天周一,“簌簌”咖啡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藤田美咲抽泣着点了一杯成年人才会喝的不加糖咖啡,还要了一份甜甜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店员看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温柔地询问她为什么哭泣。   藤田美咲流着眼泪,很认真地说:“因为我快要死了。”   店员:“啊……”   藤田美咲捧着甜品单,哭得脸又花了:“为什么大人总是不相信孩子的话?我和妈妈说,有一个坏家伙总是偷偷跟着我,睡觉时也跟着我,我好害怕,可是妈妈说我是最近学习太累产生了错觉,但是我知道这一定不是错觉。”   店员也不相信她,只当她是和妈妈闹性子离家出走的小孩,送了她一份水果捞。   藤田美咲吸着鼻涕想,自己就算是真的死掉,也一定不会有人知道她死掉的真正原因的吧。   于是她一边哭,一边往嘴巴里塞慕斯蛋糕,这样哭声就不会打扰到别人了。   然后她被撑得打了个嗝,再睁开眼睛,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店员服装的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有着一头银蓝色的美丽长发,黑黑的眼睛,右眼尾下面贴着一枚小小的枫叶贴纸。   白白的脸,没有笑,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不,姐姐不是在看她。   藤田美咲发现漂亮姐姐的黑色眼睛注视的方向,是自己的耳朵。   难道她耳朵旁边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藤田美咲害怕地咽了口口水,吓得不敢动弹,一时之间忘了继续哭。   “是赠品的饮料,谢谢惠顾。”   漂亮姐姐放下一杯看起来就酸酸的金黄色饮料,而后微微颔首,从她身侧走过。   ——不经意地伸出手,轻飘飘地抓住了什么东西。   “好了,回家吧。”姐姐的声音低低的。   藤田美咲顿时感觉整个人轻快得仿佛踩上了云朵。   耳边没有冷冷的呼吸了。   她呆了很久,直到咖啡店打烊,终于醒过神来,急忙迈着两条胖腿冲向柜台。   “请问,那位姐姐,那位姐姐人在哪里?”   “小朋友,你说的是哪个姐姐呀?”   “就是,蓝蓝的头发,黑黑的眼睛,比漫画里的人物还要好看的姐姐!”   “蓝发黑眼?哦,你是说十二月呀,她已经下班了哦。”   “十二月姐姐?”   “是的哦,十二月深冬。”   “十二月姐姐明天还会来吗?”   “会的呢,不过,小朋友,你该回家了哟,离家出走了三个小时,你的爸爸妈妈一定很担心你。”   ……   爸爸妈妈来接藤田美咲时,可爱的太阳公公都已经缓缓沉入岛际。   藤田美咲摸着被爸爸打得很可能发肿的屁股,哭哭啼啼地求妈妈要在仙台多住一晚,被妈妈严厉拒绝了。   “可是十二月姐姐救了我,老师说滴水之恩要捧着泉水来报答,我还喝了十二月姐姐一杯果汁,呜呜呜爸爸不要再打我屁股了我知道错了……”   “什么捧着泉水报答,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爸爸纠正。   藤田美咲才不管什么泉水不泉水的,好不容易从爸爸的魔爪下掏出来,她试图进行最后一次挣扎。   落地后,趁着爸爸妈妈不注意,藤田美咲拔腿而逃,她要给咖啡店的姐姐留一个电话号码,希望她们可以转告十二月姐姐,她想要请十二月姐姐吃好吃的慕斯蛋糕。   她没跑掉,因为她一头撞上一个银发哥哥的长腿。   银发哥哥好高好高,她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哥哥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小的黑色太阳镜,笑眯眯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嘴里含着棒棒糖,手里也拎着一盒慕斯蛋糕。   爱吃糖的哥哥一定是个好人!   她这么想着,整个人就被银发哥哥抱起来,并且交给了从后面追上来的爸爸妈妈。   “……”   藤田美咲搂着妈妈的脖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要见十二月姐姐,我要见十二月姐姐嘛,我要见十二月深冬姐姐——”   ……   深夜,灯火通明。   五条悟迎着晚风,懒洋洋坐在电台楼顶的天台扶栏上,两条大长腿垂在外面混不在意地晃荡。   手机里,伊地知告诉他乙骨已获得缓刑。   五条悟敷衍地应了声,结束通话,慢吞吞咬碎嘴里的棒棒糖。   指尖轻轻一转,两指之间戏法般多出一张深蓝色的纸质名牌。   黑色的字体,端正的排版。   “十二月深冬”   九月深秋啊。   他看了会儿,哈哈笑出声:“这么多年不见,这小丫头取名的本事还是这么拙劣啊。”   真是,拙劣得让人想假装认不出来都不行。 第3章 深冬02   凌晨6:47。   九月深秋睁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天花板是蓝白拼接色的,中央坠着一盏普通的磨砂灯,卧室的家具透着有些年岁的旧,藏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开,清晨的阳光洒在被子上。   整个房间干净整齐,摆饰尽可能的简洁,枕头下放着一封信。   “九月深秋亲启”   米黄色的信封上写下这样一行字,字迹娟秀工整。   九月深秋前后翻了下信封,潜意识觉得这封信是自己写给自己的。   因为她刚刚发现,她失忆了,除了记得自己叫做九月深秋,多余的有关自己的一切,竟然一丝也不记得。   包括,这封信上的字迹究竟是否出自她的手笔,她也不是真的确定。   但她并不慌张,盘腿半坐在床上,有条不紊地打开那封神秘的信。   “早上好,现在的你一定已经睡醒了吧?在继续往下看之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写下这封信的人,是你自己,也是我,这是一封你写给你自己的信。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请稍微冷静些往下看。   “九月深秋,是你曾经的名字,十二月深冬,是你现在的名字,如果你今天一定要出门,无论遇见谁,务必称呼自己为十二月深冬,因为九月深秋这个名字对现在的你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但是请不要害怕,今天过后,一切就会恢复原样,至于九月深秋这个名字的过去,解释起来需要花费的时间很长很长,所以请原谅我暂时不在此赘述。   “另外,你的失忆并非意外,只是一种副作用,每个月的20日,你会失去全部的记忆与特殊能力。   “有所获得,同样也会有所失去,很抱歉,让失忆的你替我承担下这份罪责。   “今天的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你喜欢游乐园,请抓紧时间去玩一天吧,无论喜欢什么,都可以去尽情地玩耍、享受。   “存款在床头的第二个抽屉里,密码是987654,我不擅长记忆数字,密码总是如此简单,所以,拜托你千万不要改掉密码,因为我一定会忘记改掉后的密码。   “你在簌簌咖啡店有一份工,不过不用担心,我昨天已经请好了假。你的性格是内向的,不爱和不熟悉的人说话,所以认识你的人并不多,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朋友几乎等于零。这也是一件解释起来比较复杂的事情,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除此以外,无论遇见任何人对你叫出九月深秋这个名字,请不要轻易相信对方,很大的可能,对方是想要伤害你。   “当然也有不会伤害你的故人,只不过,时隔十年,那些人也许早已忘记了你,请不要感到怅然,这是我的错,很抱歉。   “最后,相信我,你是单身,并且只是一个在咖啡店打工的普通人。   “祝你今天玩得开心。”   “九月深秋,19日留”   ……   九月深秋将这封奇怪的信反复看了三遍,沉思片刻,拿起笔模仿着写下两行字,比对字迹,的确是她的没错。   这么说来,信上提到的这些,绝大可能是真的了。   看来过去的她,也是个非常有故事的人呀。   九月深秋格外想得开,毕竟事已至此,要说不接受也不太可能。   于是她思索过后,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将信撕碎扔进马桶,冲进下水道。   九月深秋是个还算爱惜生命的人,信上都那么说了,她也没打算真的要冒着风险去游乐园那种人多的地方溜达,只在临近晚饭的时间出了趟门,买了两盒泡芙。   泡芙店旁边就是一家喜久福,排队的人几乎踏破门槛,九月深秋迟疑了一下,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对这种食物产生了兴趣。   只不过,人实在太多了。   她在原地略显困扰地踱了几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要吃喜久福。   过了几分钟,她又觉得喜久福对自己而言并不算必需品,便转身走向便利店,买些日用品。   整个白天过得平淡无常,几乎真的让她以为,她的的确确只是个普通人。   ……   九月深秋吃完泡芙,舔舔手指,将垃圾分类收好,拎下楼。   望着回去的路,突然之间,没来由的,她又想起那家排队人很多的喜久福。   这个时间,人应该会少很多吧?   脚步一转,她像是被什么催促着,踩着拖鞋,披头散发来到喜久福店门前。   老太太正要打烊,东西几乎都收了起来,抬头看见对面站着满脸迷茫的女孩,疑惑了两秒钟,随后和蔼一笑。   “今天的已经全部卖完了哦,明天才有新的呢。”   九月深秋“啊”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非常抱歉,打扰您关店了。”   老太太哈哈地摆手:“没有没有,老婆子还要等一个人呢,那孩子经常在我们家订喜久福,今天说好了来拿,一直没有来呢,那孩子吃不到喜久福会很任性的哦。”   是这样啊,那应该是个很执着专一的孩子吧。   九月深秋刚要和对方道别,老太太朝她招招手:“反正都是要继续等的,如果你不介意等一会儿,老婆子给你做两份新的,好吗?”   “可以吗?”九月深秋愣了下,“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会不会,快进来吧,正好还剩有一些原料。”   ……   九月深秋坐进内室,没去算自己等了多久,似乎只是一个恍惚的时间,老太太,香砂婆婆,已经做好两份新鲜的喜久福,草莓和冰淇淋味的。   “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香砂婆婆温和地说,“如果有心仪的味道,也可以告诉老婆子,会努力做出来的。”   九月深秋接过东西,还没来得及道谢,外面忽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男声。   “晚上好,我来取喜久福啦。”   九月深秋没有在意,搀扶着香砂婆婆的手臂,撩起帘子,和她一起走出去。   “那我先回去了,今晚十分感谢您的馈赠。”九月深秋背对着门口,向香砂婆婆稍稍弯腰。   香砂婆婆开心地弯起眼睛,摆摆手,让她快些回家,夜晚不安全。   九月深秋拎着两袋喜久福,转身,吓了一跳。   距离她不过半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高个子的银发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长外套,鼻梁上架着一副快要滑下来的黑色小太阳镜,露出两只苍蓝的大眼,睫毛很长很长,隔着半步的距离,九月深秋都能看清他那两片浓密的银色睫毛。   他正看着她,嘴角高高往上翘,由于身高太高,进门时不得不稍稍俯身,但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九月深秋定了定神,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听见香砂婆婆在她身后开了口。   “是五条先生呀,你的喜久福在这里哦。”   原来他就是她说的那位吃不到喜久福就会很任性的小孩吗?   九月深秋突然想笑,他这个身高,应该有一米九了吧?一米九的小孩子吗?   真有趣。   她抿着唇,向那人疏离地点了下头以示礼貌,便从他身侧绕过,准备出门。   “嗯?深秋小丫头,见到故人,不打声招呼,就要自顾自地走掉嘛?”   银发男人提着散发着喜久福香气的纸袋子,大步跨到她身前,倾着上半身,修长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容灿烂。   “明明以前最喜欢和我玩游戏的,现在竟然打算假装不认识我吗?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真的把我当做陌生人了嘛?这可真是令人伤心啊。”   他语气有点委屈巴巴的,但脸上仍旧笑意盈盈,丝毫看不出一点伤心。   九月深秋停下了脚,心头涌起一阵古怪。   信上怎么说来着,绝对不要相信叫她“九月深秋”的人,也绝对不要承认自己叫做九月深秋。   反正现在的她只是个普通人,也没有过去的记忆,即使被别人试探,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的吧?   她想通后,定定凝视着面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抱歉,您应该是认错了人,我的名字不叫深秋。”   停顿一下,她接着补充,表情异常的坦荡:“还有,很抱歉,我的记忆里似乎没有您,我应该并不认识您,所以,您一定是认错了人。”   然后,她看见面前这位银发男人嘴角的笑意略微收敛,两秒后,他摘下那副松松垮垮挂在鼻梁骨上的小太阳镜,眼也不眨地盯了她很久。   “哎呀……”他捏捏鼻翼两侧,若有所思的模样,“真是吓了我一跳,竟然真的没有一丝咒力,的的确确是个普通人啊。”   九月深秋没什么表情:“您确实认错人了。”   “啊哈哈,也许是的吧。”他戴上小太阳镜,重新扬起无害的笑。   连六眼都告诉他,面前这个女孩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咒力,她的眼睛里,也找不出一分一毫突然见到他的诧异。   平静普通得不可思议。   她当真不是九月深秋? 第4章 深冬03   九月深秋确定,她曾经是认识面前这位银发男人的,而且很有可能,这个人是她的故友。   她给自己留下的那封信里提到,曾经的故友也许已经忘记了她。   可这个人,不仅没有忘记她,反而美其名曰“让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可是非常过分的”,以此和她并肩走上回去的路。   “不记得我的话,如果还记得硝子她们的话,也是会让我感到受伤的哦。”五条悟捏捏喜久福,一口咬下大半,满足地喟叹,“果然还是这里的喜久福味道最棒啦。”   九月深秋被他的胃口感染,也拆开包装啃了一小口,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味道,就听见他最开始的那句话。   她迷茫地抬起脸,没留神,嘴角沾上粉末:“硝子?是玻璃吗?还是水晶?”   说完,她意外发现,自己竟对他没有半点防备心。   是因为他看起来就不具有攻击性,还是,潜意识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五条悟舔舔手指沾上的粉末,这下子无论如何也可以确定了,她是真的不再记得他们了。   一个没有记忆,也没有咒力的九月深秋……秋海墓园里的咒力痕迹是如何留下的?   五条悟深深看了她一眼。   “是一位脾气非常糟糕的女性。”他耸耸肩,“明明读高专时还是个反应迟钝的小丫头呢。岁月才是最大的杀器,可以让一个人的性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硝子是,深秋也……”   说到这,他有些意外地截住话茬,稍稍俯身,靠近九月深秋,惊奇地凝视着她,喃喃:“为什么,变化会这么大?”   距离太近,九月深秋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呼吸。   这家伙是没有距离感的吗?怎么对待异性如此轻浮?   她皱眉,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这位先生——说起来,您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而我还不知道您的姓氏。”   咦?香砂婆婆似乎提到过他的姓氏,好像是,五条先生?   “五条悟,我的名字,五条悟。”他语调上扬,轻快地答。   “五条先生,”果然没记错,九月深秋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两人中间,“可以请您不要突然之间靠得这么近吗?我们只认识不超过半个小时。”   “抱歉抱歉,”他表情诚恳,目光落到她嘴角上,用指尖虚虚一点,“只不过,你这里沾上了喜久福的粉末哦。”   “……”   九月深秋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是自作多情,多少产生些许羞恼,擦蹭嘴角的动作用力了些。   五条悟笑得眯眼:“蛮可爱的嘛,不擦掉也完全没有关系的吧。”   “……”这个人怎么回事?夸赞的话为什么可以说得如此自然?   内向的九月深秋永远无法做到如此坦诚直白。   五条悟的眼睛十分好看,苍蓝的颜色,像水洗过后的天空,长睫毛扑闪扑闪的,为他绝佳的容貌锦上又添了花。   九月深秋呆了似的傻看了好几秒,脸上莫名一热,移开目光,也忘了继续和他计较距离感的事情。   “这家的喜久福味道是不是超棒?”   话题跳跃的好快。   “嗯,很好吃。”九月深秋顺着说,“草莓味和冰淇淋味我都很喜欢。”   “毛豆夹心奶油也相当的好吃。”五条悟想了想,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她,嘴角上扬,“我的喜久福,全部送给你品尝吧。”   九月深秋怔了怔,心里涌起一股很奇怪的熟悉感:“都给我吗?”   “当然不是无偿的。”   “那算了。”连后面是什么都不想听,九月深秋立刻无情地打断。   五条悟噎了下,哭笑不得,抬手揉了下自己的头发:“我还没有说用什么交换啊。”   “不管是什么,我一定都付不起。”她对自己的存款还是有点数的。   他伸出五根手指:“只需要听我讲一个小故事,五分钟而已,只是这样,也付不起吗?”   九月深秋思考了一下,朝他伸出手,神情严肃:“既然如此,那么,我愿意。”   五条悟低头看了看她雪白的掌心,心里突然冒出一缕古怪的感觉。   我愿意什么的,果然不应该让一个女孩子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啊。   他用拇指推了推小太阳镜,又笑了笑,将袋子放到她手心。   九月深秋仔细折好袋口,头也没抬:“五条先生,你可以讲你的故事了,当然,也不是必须五分钟,稍微长一点没有关系的哦。”   “那我应该向你说谢谢耶。”   “不客气。”   五条悟用手背捂了下眼睛,笑得肩膀轻颤:“可是我要讲的故事主人公,是九月深秋。”   “……”   九月深秋凝视着手里刚折好口的袋子,开始犹豫如果现在把东西还给他,会不会太迟。   但五条悟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后退着往前走,月光泼洒而下,正好笼在他身上。   “九月深秋啊,这丫头以前是个特别……”   九月深秋下意识提起耳朵,好奇会从他口中听到怎样的评价。   “是个特别没有存在感的小孩。”五条悟双手插兜,稍稍回忆了一下,“不爱说话,见到谁都面无表情一张脸,即使是对我这个学长,对着我这张超级迷人的脸,她也总是保持着心如止水的表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让人敬佩啊。”   九月深秋面无表情地想,他夸起自己来真是毫不害臊啊。   于是也没有强迫自己认真去听,决定接下来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不过,她游戏玩得很不错,有时候连我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为了一份通关奖励,她甚至可以做到连续三天不睡觉。”   原来这才是让你敬佩的地方吗?   通宵打游戏,很好,不愧是我。九月深秋没什么情绪地想。   话说回来,原来他们以前是经常一起打游戏的关系啊。   “说起来,高专认识她的两年,我倒是从未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五条悟若有所思,“不知道她回家面对杰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   杰。   九月深秋心里一揪,下意识:“杰是谁?”   五条悟看她,发现她确实不像是装的,沉默片刻,食指轻抵额角,目光错开,无所谓地笑笑:“说了你也不认识,你又不是九月深秋。”   “……”   好生气啊。   九月深秋抱着两个纸袋子想,如果有下一次,她一定也要让他感受一下“说了你也不认识,你又不是五条悟”这句话的威力。   独自生闷气的九月深秋加快了步伐,却始终无法摆脱身后游刃有余的五条悟。   好像更生气了啊!! 第5章 深冬04   21日,清晨。   九月深秋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   昨天发生了什么?她遇见五条悟,还接受了他的甜品,与他和平共处,甚至一路并肩走回家?   ……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话说回来,毛豆夹心奶油的喜久福味道确实不错……   九月深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了眼时间,社畜是没有自由的,强迫自己赶紧起床洗漱。   早上八点整。   九月深秋扎好头发,对着镜子思考要不要尽快搬家,她已经被五条悟发现了,也许上面那些人不久后也会随之而来,后面的日子估计不可能再如此平静。   五条悟会不会和上头那些人透露啊……应该不会的吧?   九月深秋用力裹了两圈发绳,自暴自弃。   算了算了,暴露就暴露吧,原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再说了,九月深秋的麻烦关她十二月深冬什么事?只要她抵死不认自己是九月深秋不就好了?   反正,九月深秋早就已经死了。   想通之后,九月深秋心情平静地吸着牛奶,出门上班。   ……   “要两杯咖啡,一杯多糖,一杯少糖。”坐在角落里的银发男人拿开竖在面前的早间报纸,露出年轻的面容,伸出两根手指,“还有,巧克力慕斯,草莓千层,冰淇淋卷,芒果夹心,全部都要两份,要超——甜的。”   九月深秋无语一瞬:“五条先生,你确定要一个人吃这么多?”   她用的是“你”,而不是昨晚的敬语“您”。   五条悟若有所思,用拇指推了推滑下来的方片小太阳镜:“不是还有你嘛?我可不是一个人喔。”   九月深秋在纸上记录下他的需求,冷淡道:“我记得,我并没有答应过要陪你吃甜点。”   五条悟“唔”了声,单手支着腮,歪头看她,看似受伤道:“我还以为经过昨晚的谈心,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呢,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吗?”   隔壁过道经过的同事听见这种暧昧的话语,脚步不由一顿,露出受到惊吓的表情,诧异地看了他们两眼,连忙退出去。   九月深秋望着同事匆忙离开的背影,深感不妙,默然两秒,无可奈何地用笔头抵了抵太阳穴:“五条先生,请不要再说这种奇怪的话,会让我的同事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那就一起吃早餐呀。”他很快接道,像是早就在等她这么说了。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那就一起吃午餐呀。”   “我不爱吃甜的午餐。”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很简单,不加糖不就好了么?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餐了嘛?”   九月深秋:“……”   她吸了口气,冷静地放下餐点单,双手撑着桌面,倾身,盯住他苍蓝的眼睛:“五条先生,您今天是特地过来为难我的吗?”   五条悟保持着懒散的姿势,一动不动:“为什么要这样说?你误会我了哦,我确实只是喜欢你们家的咖啡和蛋糕而已,就像喜欢香砂婆婆家的喜久福一样。”   “只要喜欢蛋糕和咖啡就好,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和你一起品尝?”   五条悟看起来十分无辜:“因为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孤单地吃着冰冷的午餐,是很可怜的啊。”   九月深秋:“……”   好吧,论起讲歪理,从以前到现在,她总是讲不过五条悟这个家伙。   ……   九月深秋将五条悟点的东西全部放到他面前,客客气气道:“请慢用。”   “不坐下一起吃吗?”五条悟支着下颌,少见的,手腕上竟戴着一块低调的腕表,笑眯眯地望着她,“午休的时间到了哦,忙碌了一上午,你也应该饿了吧?”   “我有带便当。”她不想再浪费精力继续和他讨论要不要一起吃午餐,无法拒绝,不如直接接受,语速略微加快,“稍等,我去加热一下午餐,一会儿就来。”   按照五条悟的性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虽然不晓得他今天找上门来究竟意欲何为,不过,要是在他将“九月深秋没有死”一事透露出去之前,说服他保密,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五条悟喝了半杯甜腻到几乎足以齁死人的咖啡,好胃口地解决一份超大份的巧克力慕斯,九月深秋终于姗姗来迟。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敢于吃糖啊。   后半句生硬地压回嗓子,中间打了个顿。   五条悟咬着勺子,撩起眼皮瞅她,声音含糊:“我真是怎样?”   “没什么,我随便说的。”九月深秋揭开便当盖子。   她的午餐十分简单,米饭,青椒土豆,两个炸面团,一个小红肠,几片生胡萝卜。   没了。   五条悟看了眼她的便当盒,眉心微蹙:“你的午餐,只是这样?”   九月深秋头也不抬,掰开筷子,没什么表情:“如果我说,是因为正在减肥,五条先生会相信吗?”   “说真话吗?当然不会相信。”   他松开手,下颌点在桌上,从下往上看着她。   女孩的脸颊很小,他一只手就能盖住,肤色白皙到近乎透明,下巴尖尖的。   银蓝色的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额前光滑,露出两只看不见底的黑色眼睛,右边眼尾贴着一枚小小的枫叶形状的贴纸。   整个人看起来开朗精神了许多,如果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几乎让人无法将她与十年前的九月深秋联系到一起。   其实五条悟记不太清十年前的九月深秋具体的模样了,只隐约记得她有一头银蓝色的齐耳短发,漆黑的眼睛,平平无奇的薄刘海,说话的音调毫无起伏,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除了偶尔打游戏时不经意流露出几分狂躁,其余时候几乎毫无存在感。   如果不是她的咒力十分特殊,十年过去,他可能真的会逐渐淡忘她。   目光不经意地落到她眼尾,稍顿。   五条悟突然想起来,从很久以前,她的眼尾就总贴着枫叶状的贴纸。   指尖微微一动。   他有些手痒,想揭开那枚贴纸,这种心理就像是小孩看见密封的信封上贴着一枚封纸,总是忍不住想要撕开它。   九月深秋对他突如其来的恶作剧心理浑然不觉,自顾自低头吃饭:“好吧,那我只好说实话了,因为很快就要付房租和水电费,存下的钱暂时不太够用,只好先在三餐上缩减预算,这样说,五条先生会相信的吧?”   感谢昨天的自己没有真的去游乐园,为今天的自己省下一大笔开销。   五条悟正在沉思着什么,她接着说:“一直很想问,五条先生为什么一定要为难我呢?”   五条悟眨眨眼:“我有为难你吗?”   “在我看来,您确实有为难到我。”她说,“是因为您仍旧怀疑我是您的故人吗?”   “不是哦。”   “那是为什么?”   五条悟坐起身,松散地伸了个懒腰,双臂搭在椅背上,嘴角弯起:“因为,我不是怀疑,而是确定。”   九月深秋嚼着胡萝卜的动作一顿,抬眸,漆黑的双眼直直望进他充满笑意的眼底。   “虽然不清楚昨天的你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可是能清楚地看见,今天的你,身上带着九月深秋才有的特殊咒力。”他用指尖点了点眼尾,“我有六眼,你忘了吗?”   果然瞒不过去么。   九月深秋深深叹气,眨眼间改变态度,真诚地凝视着他:“好吧,那我只好再次实话实话,其实我是九月深秋的双胞胎妹妹,十二月深冬。”   五条悟:“你认为,我会相信这种听起来就明显是狡辩的说法吗?”   九月深秋点头:“你可以信。”   五条悟伸手把她的便当盖子合上:“我不信。”   “你可以选择信,我的意思是,不是你主观意识上的相信,而是你客观意识上的相信。”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前者会让更多的人误会我是九月深秋,后者会让更多人深信我是十二月深冬。”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承认她是九月深秋。   五条悟似乎被她这种诡辩勾起了兴趣,托着下颌,饶有兴味:“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在暗示我,替你保密吧?”   九月深秋坚持:“我没有秘密。”   “假如我保守了这个秘密,我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五条悟反问,“你打算用什么收买我?”   九月深秋卡了一瞬,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上道,或许,更多的是惊讶于他这般好说话。   明明咒术师们,都对她的存在忌讳得很。   于是她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给予五条悟怎样的好处,才能够收买他这个最强战力。   “请你吃甜点,喝咖啡?”她试探性地提议,“以后你来这里点餐,费用全部从我的工资里扣?”   “可是,”五条悟平淡地回,“我并不缺钱。”   哦,对。   五条家的继承人,天下第一咒术师,五条悟,怎么会缺“钱”这种俗气的东西呢?   九月深秋算了算自己剩下的钱,有些悲伤地站起了身:“好吧,那我只好选择放弃。”   从他身边走过时,忽然被他用两根手指捏住袖口。   “十——二——月小姐,”五条悟仗着身高足够高,后颈搭在宽敞柔软的磨砂椅背上,仰面看她,刻意咬着十二的重音,“我以为你会再稍微坚持一下下的,至少也要拿出打游戏时十分之一的精力来试着说服我的吧?”   他停了一下,非常不满:“这么简单就放弃,真的会让我误会,五条悟在你眼里,居然连一局小小的游戏都比不上啊。”   这……   九月深秋眼神微妙地飘了一瞬。   五条悟:“你不会真是那么想的吧?”   九月深秋:“……”   您别问了,实话太伤人。 第6章 深冬05   手机响了。   五条悟歪头看了眼扔在桌上的手机,大概是发现来电显示的备注并不让人愉快,拖长声音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同时又用拇指不快地推了推滑下的小太阳镜。   “明明是休息日,事情还是多得甩都甩不掉。”他躺回去,蔫不拉几地揉按眼尾,语带抱怨,“上个礼拜的晚上才加过班的不是吗?总是这样随随便便地剥削劳动人民,就算是我,也是会生气的。”   九月深秋看了看自己身上真正的劳动人民的工作服装,又看了看他从头到脚价值超过一百万日元的装扮。   这位劳动人民,浑身上下正嚣张地散发着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光芒呢。   真是让人嫉妒。   九月深秋收起桌上的便当盒,对把脸埋进磨砂沙发靠背里滚来滚去的五条悟,礼貌地躬了下后颈:“五条先生,我吃饱了,您慢用。”   五条悟立刻抬起头,额前的银发乱糟糟:“那么一点就吃饱了?”   他还想骗她一起出去吃饭呢。   九月深秋:“是的,真正的劳动人民今天赚到的薪资,刚好足够维持生活到明天继续被剥削。所以,为了不被扣薪资,劳动人民现在必须尽快走上被剥削的正轨。”   五条悟若有所思。   她好像在针对他?每句话都意有所指,这是指桑骂槐吧?   有脾气的九月深秋,很少见。   这可比一起吃饭要重要哦。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弯起眼睛,单手插兜跟在她身后,快乐地做起一个观察对方的一米九跟屁虫。   跟了几圈之后,店内的工作人员几乎记住了他的脸,就连店内的客人,都跟着打趣问他们什么时候招了个这么俊俏的男员工。   五条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相当懂得如何利用自己那张脸的优势,不由分说接过九月深秋的工作,速度极快且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每一桌的客人之间。   “嗨,请慢用。”   “这是本店的特色,夹层奶油班戟,味道超——棒,我每天都要吃至少两个。”   “哈哈,当然可以合影,我可不是行程忙碌的大明星哦。”   “你说明天还来不来?当然——不来!毕竟我也是有属于自己工作的嘛。”   ……   九月深秋脸上已经彻底没有了表情,在亲眼见到五条悟那家伙比着茄子手势和客人合影时,惊讶、嫌弃、无奈等人类的情感,彻底离她远去。   同事们都在议论着他为店里带来多少潜在的客人,期间夹杂着对他各种的赞美词汇。   确实,他本就值得接受那些赞美。   洗手间里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淌着水。   九月深秋掬了捧水,用力泼到脸上。   重复好几次后,她才缓缓停下,脸上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着水,她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尾的枫叶贴纸不防水,揭开一条翘起的缝隙,她随手撕掉,扔进垃圾桶。   眼尾下面干干净净。   垂下眼睫,眸光静静落在被五条悟捏过的白色袖口上,她眨了下眼,慢条斯理地折起袖子,露出一截纤细易折的手腕。   最后还是没忍住,扶着额头,从喉间溢出一声无可奈何的笑。   十年过去了,她居然还能清楚地记得,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五条悟之间产生“碰触”。   即使,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捏了下她的袖口,像撒娇。   五条悟这家伙,掌握着无下限术式,只要他不想,谁都无法碰到他。   咒术高专那两年,无论是意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从没碰到过她哪怕一次,换句话说,他在她面前,总是无时无刻持续着无下限术式,所以她才永远无法触碰到他。   他根本就是不想和她交朋友的。   明明是这种讨厌的心态,偏偏还要假装关系好地欺骗昨天的自己说“九月深秋最喜欢和五条悟玩游戏”。   也就骗骗没有记忆的九月深秋罢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却又疏离而故作亲近地前来试探她。   有什么好探究的?   不就是死而复生?多常见的少年热血漫套路,他就不能把她当做漫画人物视而不见么?   九月深秋不想再浪费时间精力,拍拍脸,转身推门。   ……   五条悟结束心血来潮的“工人阶级”游戏,目光肆意寻找九月深秋,柜台后的店员伸出个脑袋:“五条先生,您是在找十二月吗?她已经下班了哦。”   五条悟:“?”   店员捂着嘴,促狭地笑:“因为发现您对陌生女孩子们请求合影的要求几乎没有拒绝,所以生着闷气独自离开了呢。”   听起来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五条悟并未在意这种小事,拎起店长为了感谢他今日的辛苦而特地赠送的两份美味点心,心情极好地拐了个弯,踏上去往九月深秋家的路。   夜色翻涌。   五条悟拎着俩纸盒子,懒散倚着九月深秋家门口的扶栏上。   很快又从倚着改为软绵绵的地趴着。   接着从趴着变成不满地探出整个上半身朝下张望。   最后饿得肚子咕咕叫也没有等到九月深秋归来的身影。   伊地知孜孜不倦地请求通话,被他一次又一次无情摁断,他对男人的执着可没兴趣。   也是这时,五条悟才想起来,不胜其烦地骚扰了九月深秋一整天,竟然忘了最重要的——她的联系方式。   “啊,这次又失算了。”他趴在扶栏上,两只手身在外面了无生趣地摇晃,“好饿,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房东觉得楼上那位长得很好看但隐约有点奇怪的男人有些可疑,默不作声观察对方许久,吃完晚饭出来再看,那个人居然还在。   想到楼上住着的是一位单身柔弱的女性,房东谨慎地和对方交谈了一会儿,结果却发现这人连租客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立刻认定他是个跟踪狂,毫不客气抄起扫帚把人赶了下去。   “你再不离开,我就要报警了!”   “不,等等,你先冷静,听我……”   “快离开这里!你这个徒有其表的涩情狂!跟踪狂!”   五条悟:“……”   说句老实话,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滑铁卢。   他,五条悟,从头到脚散发着“好人”的气息,并且还长了一张让无数人艳羡的good looking的脸,有朝一日,竟会被别人当做卑鄙的涩情跟踪狂?   他?涩情狂?跟踪狂?   就很离谱。   九月深秋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蹲在她家大门口角落装干瘪蘑菇的可可怜怜五条悟。   “好慢啊……”他仰头看她,银色短发被揉成凌乱的鸟窝,“我都等你两个小时了,深秋。”   苍蓝的双眼盛满成年人的委屈,清透干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   是装的吧。   九月深秋看着他的眼睛想,就算是装的,这次装得倒是很有分寸。 第7章 深冬06   “五条先生,你就在这里,一个人等了我两个小时吗?”她微微弯下腰,银蓝的发尾从她肩侧滑下,弯出一个轻微的弧形。   角落的空间狭仄,五条悟一米九的身体霸占大半空间,本就是懒得起身,所以才装腔作势地卖起可怜来。   却没想到她轻易相信,并且主动弯下腰,像注视着家里调皮的孩子那样,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脸上,宛如无声的纵容。   纵容他吗?记忆中的九月深秋,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五条悟有些意外,眨眨眼,她还在认真地看着他。   “五条先生?”   他“啊”了声,却仍然保持着两手扶膝的懒散姿势。   九月深秋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困了吗?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等我,抱歉,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久。”   五条悟蓝色的眼珠子跟着她手指的方向左右转了两圈,最后落到她平摊的掌心上。   她单手扶着膝盖,眼神闪了一下,才说:“蹲久了的话,身体血液流通不畅,腿容易麻。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撑着我的手起来活动一会儿。”   那倒不用,他没那么脆弱。   不过,她看起来似乎是真心这么想的,应该是过去遇到过不少次类似的事情,所以才会心有余悸,习以为常地认为他大概也会那样。   很多次么?   五条悟若有所思。   他的记性其实很好,只不过大多时候懒得去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六眼接收到的信息就已经足够让他的大脑超负荷运转了,平时还得依靠甜食来补充大脑运转所需要的能量。   如果再将其他不重要的事情一同塞进去,大脑估计就要不给面子地罢工了。   然而,他现在偏偏想要超负荷使用一次大脑,因为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咒术高专的某一天,他在学校的枫树林里偶然碰见屈膝蹲在围墙上往下看的九月深秋。   当时他挺好奇她为什么要蹲在墙头上,而不是坐在上面,于是主动靠近,想要搞清楚她究竟在看些什么有趣的玩意。   没想到反倒吓了她一跳,她重心不稳而从墙头滑下去。   他也被她过度受惊的反应吓到,想伸手去拉她,她反应很快,双手一拍,借用特殊的咒术在空中找了个借力点,最后稳稳落回地面。   “五条前辈,你走路是没有声音的吗?”她看起来有点恼火,“还有,突然从别人身后冒出来,是会吓死人的!”   他也挺委屈的,毕竟不是故意的嘛。   她说完就要抬脚走人,随后,身体可疑地滞了一瞬,上半身向前扑了个空,腿麻了,那个画面特别滑稽。   五条悟笑得捶墙,还不忘嘲笑她:“笨丫头,前辈给你一个忠告,一动不动地蹲久了,腿可是会麻的,要好好记住这次的教训啊,万一下次摔了个脸朝地,不是更好笑了吗?”   这种显而易见的笨道理谁还不懂了?   当时她气得后脑勺都要冒火了,却还是凭借理智努力克制住了,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裹挟着冰风冷雨转身离开。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再没给他一个好脸色——虽然她脸上的表情本来就不多,但似乎就是在那次之后,她在他面前,几乎再未露出过笑容,很多时候都是见到他就转身走开。   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各方面都挺成熟的五条悟,依然无法搞明白那次她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   为什么呢?   直男五条悟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之中。   九月深秋见他一直没反应,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一边想着又自作多情了,一边收起手,同时为了继续加深在他面前“失忆”的印象,勉强露出个不符合她昔日风格的温和微笑。   “五条先生等了这么久,是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五条悟可疑地撩了下眼皮。   他这个角度是仰视她的,这很难得,因为她在他面前实在太矮了。   五条悟站起身,翘起的发梢很快地蹭过九月深秋的鼻尖,她鼻翼耸动了一下,没憋住,打了个喷嚏。   “哎呀,你真好骗,我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他居高临下,眼皮习惯地垂下,这个角度的注视让他浑身的别扭顿时消弭。   九月深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哦。”   五条悟停了一下,对她波澜不惊的表情产生了一点点的叛逆心理,遂补充:“确实没有两个小时,一个小时五十三分钟而已。”   九月深秋:“……”   并没有什么区别吧。   他继续:“我在等你吃晚餐,这是你们店长赠送的,一人一份,我特地留作饭后甜点的哦,要一起品尝吗?”   他甚至露出个惯用的卖萌的表情。   这家伙,真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   九月深秋推门的动作停止:“你等了这么久,是为了和我一起吃晚餐?”   “是哦,我快要饿死了。”   他回答得极其顺口,当然不只是为了吃晚餐,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还有别的什么目的了。   随便吧,都不重要,晚餐才是当务之急。   九月深秋:“可是,我已经吃过了。”   五条悟一点也不意外,顺手把她推开的门给重新拉上:“那就一起吃夜宵吧。”   “可我不是很饿。”   “可我饿了。”   “我不饿啊。”   “但是我饿啊。”   九月深秋和他对视了足足两分钟,在那双bulingbuling的苍蓝大眼的真诚注视下,终归还是扶着额头,败下阵来。   ……   九月深秋就近选择了附近的小吃街。   五条悟想吃什么都会点两份,自己留一份,另一份递给她,即使她早已吃不下,他依然不肯停止这种“浪费”食物的行为。   九月深秋本就半饱的肚子重新被美食填满,撑得走不动路,五条悟精力满满,还要拉着她去吃炸年糕。   九月深秋抓着离她最近的木头栏杆,死活不想再多走一步:“我吃不下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不要吃啦,我又不会真的逼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拽着我一起去?”   五条悟说的比想的还快:“因为我还想吃啊。”   你的胃是什么做的?一条街都快吃完了为什么还没吃饱?   九月深秋疲惫摆手:“五条先生,你自己去吧,我真的走不动了……”   她真的累了。   五条悟住了嘴,难得安静,低头看她。   她很瘦,手腕伶仃,靠着栏杆微俯下头时,后颈会屈起一块颈骨,很小,很瘦。   手痒。   五条悟按住想作祟的手,离开了一会儿。   九月深秋以为他真的打算放弃拉她继续共沉沦,谁知道不过两分钟,就看见“童心未泯”的五条先生竟推了个干净的小推车回来了。   “……”   五条悟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手指一指,美滋滋地提议:“你坐在这里,我推着你,这样就不会累了吧?”   九月深秋看他:你认真的?   他眨眼:嗯?   九月深秋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僵硬地从嘴里蹦出几句话:“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怀疑,五条先生,你是不是每次都在故意惹我生气。”   “为什么要这么说?”五条悟个子高,从小推车扶手上面倾身过来也做得轻而易举。   还用问吗?这个小推车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吧!   哪个成年人会坐在这种小推车上逛街啊!哪怕给个购物的手推车也比这种好吧!   五条悟却只听进后半句,恍然大悟,拍了下手掌:“原来如此,可以可以,你再稍微等我一下,马上就去换掉。”   九月深秋:“……”   求求你回来吧。   “算了,就这样吧。”她挫败地耷拉着肩膀,破罐子破摔地双腿盘膝坐了上去。   丢人就丢人吧,反正除了五条悟,也没有别的什么人认得她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她没想到,这一无奈的妥协,最后竟然会直接妥协到结束。   [术式顺转,苍。]   反应过来时,浑身疲惫的她已经被五条悟用瞬移的术式送到家门口。   明明一分钟之前还在人声喧嚷的美食街,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就轻轻松松地回到了休息处。   简直像做梦。   恍惚中,她羡慕地想,原来他的术式还可以这么用? 第8章 深冬07   九月深秋久违地做了个梦,梦到高专二年级时,她蹲在墙头上看蚂蚁搬家,被突然出现的五条悟吓了一大跳。   那家伙不仅不反思他的无礼,反而捶着墙头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笑得她曾为他乱撞过的心头小鹿登时死得一干二净。   年少时的九月深秋和很多小女孩一样,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暗恋过五条悟。   五条悟是那个年代里,最让人憧憬的存在,大家爱慕他,无外乎他“强”,他“好看”,他“有钱有势”。   说是憧憬,倒不如说是觊觎,觊觎他的所有。   五条悟哪里都好,就一点不好。   他脑子里没有名叫“恋爱”的神经,在他眼里,柔软可爱的女孩子们和男孩子们没有一点区别,他只认强者与弱者。   冥冥很强,歌姬很弱,九月深秋很无聊。   而无聊的九月深秋在一个无聊的下午,无聊地喜欢上了他。   她卡了足足两天的游戏BOSS,五条悟却不讲任何技巧和策略,轻轻松松打爆了BOSS的脑袋,然后拿着游戏机手柄敲她脑瓜子。   “看见了没有?再不回去上课,下次被打爆脑袋的就是你这小鬼,到时候,可没有人会再来救你了。”   她怏怏地蜷缩在毛毯里,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天的五条悟,从头到脚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在放肆地叫嚣着“快来喜欢老子崇拜老子”。   事到如今,九月深秋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对他心动的那一瞬间是怎样的感觉。   是万物无声,也是百花盛开。   只不过,后来万物突然有了声音,百花也逐渐从盛开走向凋零。   墙头一事过后,少女心死掉的九月深秋讨厌死了五条悟。   没有谁比五条悟更讨厌了!   ……   一场跨越十年的大梦后,九月深秋控制不住地精神萎靡,周一上班时一个恍惚,甚至罕见地摔碎了刚洗好的瓷杯。   定制的那种,很贵。   新的一周刚开始就起了个让人开心不起来的头,预示接下来一整周都不会太舒坦。   在连续第三次遇上蛮不讲理的客人时,九月深秋险些没按耐住暴打对方脑袋的冲动。   不行,这里的普通人不经打,打坏了也要赔偿的。   她及时想起即将空空如也的存款,忍耐下来,心中默念佛经,勉强让自己继续保持着佛光普照的慈祥气质。   应付完第三波难缠的客人,九月深秋已经疲惫得直不起腰了。   太难了,社畜太难了,她难得的有些想念曾经坐在办公室里和堆积如山的文件奋斗的那几年。   不知道那些文件现在是不是已经堆满了整间办公室?大姐应该会把她留下的烂摊子解决的吧?再不济,也可以甩手交给另一个得力助手。   想到此时或许会有人比她更暴躁,九月深秋甚是欣慰地比了个“阿门”的动作。   “十二月,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同事给她做了一杯饮料。   “谢谢。”   九月深秋刚喝下第一口,同事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那位超帅的男朋友五天都没有来了呢,是工作太忙了吗?”   “噗……”   九月深秋连忙捂住嘴,没让自己太过丢人,以为自己幻听,呆滞地:“啊?”   同事冲她挤了挤眼睛:“就上次和你一起吃午饭的那位先生啊,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他长得真的好帅哦,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九月深秋:“他不是……”   同事的手机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解释。   九月深秋坚持说完:“……我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   同时一脸诧异,晃晃手机:“当然不是你男朋友,是我男朋友啦,可能是今天一直没有下班,让他担心了,我先去接个电话哦。”   “啊……好。”九月深秋尴尬地用杯子挡住了脸。   几分钟后,同事满脸甜蜜地走了回来,语气甜丝丝地抱怨男朋友管的真宽,真是苦恼。   九月深秋抿着饮料:我觉得你好像挺乐在其中。   可能这就是恋爱中的人的甜蜜负担吧,单身狗九月深秋无法感同身受,又插不上话,只好被迫当一个只负责接收暴击不负责回击的辅助。   等同事抱怨完,也该下班了。   “明天见哦。”   “明天见。”   人都走了。   九月深秋最后一个离开,关上灯,拉下电闸,一切归于黑暗。   “三。”   “二。”   “一。”   话音落地,咖啡厅内陡然降温,外形诡异的生物顺着天花板的吊灯缓缓向下爬,发出一阵阵古怪恶心的黏腻声。   “啪”,轻击手掌的声音。   “哐当——”,是什么东西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   九月深秋弯下腰,手心按在咒灵滑不溜丢的脑袋上,漆黑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乖,你该回家了。”   尾音轻轻降落,白皙手心霎时炸开一朵血花。   咒灵庞大的身躯扭曲着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九月深秋用拇指拭去左脸溅上的湿滑液体,又看了看咒灵临死挣扎时刮乱的桌椅板凳,一个头两个大。   好累,好困,好想回家睡觉。   ——不要做梦。   可能是这几天被难缠的客人频繁骚扰,再加上之前那个影响力极大的噩梦,九月深秋的耐心告罄,借着暗色中无人看得见,她一时没忍住,抬腿踹了一脚离她最近的椅子。   半路还记得克制地收了力。   踹完舒服了不少,九月深秋在原地跺了会儿脚,扭头又乖乖把椅子推回原位,她甚至还打开手机手电筒,蹲下检查椅子有没有被踢坏。   还好,没坏,不用赔钱。   她惆怅地松了口气。   黑暗里,身后响起一道短促的笑音。   “哎呀,真可爱。”拖长的腔调轻飘飘地传过来。   九月深秋眼皮一跳,如临大敌。   五条悟双手背在身后,从她僵硬的身侧慢悠悠倾出上半身,故意放低高度,从下往上注视着她。   “对待任何事都心如止水的深秋,居然也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乱发脾气,真让人意外。”   “……”   “但是,果然还是很可爱哦。”   他两指捏着下颌,前前后后围着她转了几圈,新奇的像是亲眼看见了小行星爆炸:“如果不是手机已经没电了,我一定要拍下这样可爱的深秋留作纪念,深秋的手机一定还有电吧?可以借我用一下吗?只用两分钟,马上还给你。”   九月深秋面无表情拒绝:“一分钟也不借。”   五条悟自顾自地试图还价:“五十秒?”   他以为这是在菜市场砍价吗?从两分钟到一分钟,再到五十秒?   就算是买猪肉,也不可能直接对半砍价的吧?   九月深秋加重声音:“不要。”   “那就四十秒吧?”五条悟退让得十分委屈,“好吧,好吧,四十秒太长的话,就再稍微缩减一点——最少也要给我十秒钟的吧,真的不能再少了!”   “……”   十秒钟够你干什么? 第9章 深冬08   如果是十年前的五条悟,她的手机可能早被他悄无声息地摸走了,然后他还会装腔作势要马上解锁手机,趁她过去抢时,他再高高举起手机逗弄她。   而十年后的五条悟,却是双手环胸,歪着身体左右摇晃,嬉皮笑脸地和她斤斤计较借用一秒两秒或者十秒的要求。   总该有变化的。   九月深秋在他三百六十度环绕念经似的叨叨的同时,相当费力才勉强按捺下抄起椅子砸坏他那张脸的冲动。   毕竟砸坏了椅子是要赔钱的,为了赔偿周一那个限量版的杯子,她已经快要负资产了,再多来个别的,是真的赔不起。   更何况,五条悟身上一件衣服比她全部的资产加起来还要贵。   她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他讨价还价的声音,揉着眉心,不想再继续和他纠缠,随手拉开电闸。   室内亮起两盏幽幽的小灯,她回头看清五条悟的脸,愣了一下。   他的眼睛上缠着两圈白色绷带,同色的头发高高竖起,是一种非常怪异的发型。   但这家伙仗着自己颜值高,愣是能把这种发型搞出一种逼格极高的错觉。   九月深秋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前几次见,他的发型还是正常人的发型,怎么一个礼拜不见,就变成了这样?   她有点纳闷,注意力分散,一时竟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五分钟前,失去记忆的、身为普通人的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五条悟面前使用了咒术。   “话说回来,我有点好奇,深秋刚才使用的咒术,是不是和以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上一秒还在为十秒钟的时间而像个小孩一样耍赖,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向最危险的角度。   即使眼睛上缠着绷带,五条悟依然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在他猝不及防提及她使用的咒术时,她脸上迅速闪过的迷茫、呆滞、懊悔,以及极力装傻等生动活泼的表情。   “五条先生,你又叫错了我的名字,我是十二月深冬,和姐姐九月深秋使用的咒术源自同宗,所以,有一点相似是非常正常的。”九月深秋双手插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简直要彻底颠覆他的印象了。   五条悟双腿岔开,直接坐到她放下的椅子上,手掌软趴趴地搭着椅背,顺着她的话茬接道:“哇哦,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不相信耶。”他故意提高声音,拖长音调朝她身后喊,“喂,你相信吗?”   九月深秋神经一紧,接着又听他颇有些困扰地叹气:“哎,偷听别人说话真的非常不礼貌,该拿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办才好呢?送你们去黄泉怎么样?”   她的身后缓缓凝聚起一股冷而尖锐的气息。   五条悟按了按眼睛上的绷带,趴在椅背上不想动,还在抱怨:“我真的超级不想加班,完全想不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加班这种讨厌的事,但有时候却不得不加班。”   他蔫不拉几地歪着头,罗里吧嗦倒了一堆怨言,终于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   眼见着他要动手,九月深秋心中一紧,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钱!”   但五条悟没听懂,等他拎着椅子腿怼进那坨咒灵的眼睛里时,九月深秋的大脑已经宕机了。   好家伙。   五条悟这家伙动起手来为什么不能稍微收敛一些?咖啡店这么点大的地方,真的能足够纵容他放开手脚收拾那么大一坨的咒灵吗?   损坏的桌椅板凳谁来赔偿啊这个混蛋!   得知她的忧虑后,五条悟非但没有主动提出要赔偿,反而弯唇一笑,用食指指了指上面,事不关己似的提醒:“啊,严格来说,你还少算了一样东西喔。”   他用拇指推开左眼的绷带,露出一只苍蓝的眼瞳,微仰起头,中肯地评估:“这个应该才是最贵的——啪!”   随着绘声绘色的拟声词响起,天花板上吊着的最大的那盏水晶灯哐当一下摔了下来,眨眼间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九月深秋整个人都麻了。   五条悟用手指抵着嘴唇,弯腰看了眼这一地的碎渣,很不走心地感慨:“哎呀呀,这可真是碎了个彻底,应该很贵的吧?看这个材质,应该至少20万日元,加上坏掉的桌椅,少说也要30万日元诶。”   财政赤字。   九月深秋腿软地扶着椅子,已经不想说话了。   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打坏的,罪魁祸首就站在这里嬉皮笑脸呢。   所以到底关她什么事啊?   “可是摄像头最后拍到的人是你哦,”五条悟指着早被咒灵弄坏了的摄像头,若无其事地微笑,“虽然很不公平,但是如果店长向你索要赔偿的话,你是百分百无法拒绝支付的吧。”   “……”   九月深秋抬起头,面容严肃:“五条先生,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吧?”   “啊,这个,需要看具体情况而定喔,”五条悟漫不经心拨弄着地上的碎片,举起一片最大的挡在露出的左眼前面,“比如说现在,我就不想负责任啦,因为突然发现,深秋无可奈何的模样非常可爱。”   明明气得要死,却还是按捺着怒气假装好脾气,其实两只漆黑的眼睛都被火气烧得奕奕闪光。   意外的生动活泼,真实可爱。   真可爱。   前所未有的可爱。   可爱得让人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坐下来尽情地逗她。   可爱的九月深秋发出了并不可爱的灵魂质问:“为什么你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毫无责任心——并且轻浮不已的话呢?”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常规意义上那种正直的男人,而且,我说的可是实话,事实上,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当面称赞你可爱了哦。”如果再加上心中所想,可能已经超过二十次了吧?   五条悟露出相当无奈的表情,摊手:“深秋究竟对我有什么误解?是我不够真诚吗?”   这不是真诚不真诚的问题。   九月深秋看着他那只被水晶灯碎片挡住的左眼,坚持:“是十二月深冬。”   “嗯嗯,十二月深秋。”   “是十二月深冬!”   “好的,九月深秋。”   “……”   九月深秋一脚踩上满地碎渣,听见脆弱的粉碎声,这是哗啦啦的烧钱声,遂闭上嘴巴。   两秒后,重新开口:“好吧,是深秋,我是九月深秋。”   哎呀,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五条悟如愿以偿得到想要的答案,当即扔掉水晶碎片,站起身。   她指着一地狼藉,相当冷静:“那么,现在你可以负全责了吧?”   五条悟双手合击,歪头一笑:“当然,毕竟本来就是我搞出来的麻烦,我可是个相当具有责任心的男人。”   两分钟之前他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既然已经解决了其他不重要的事情,那么现在马上说回最重要的话题吧。”   五条悟双手插兜,倏然之间倾身靠近,和她的鼻尖几乎只隔了三根手指的距离,说话间的温热吐息似有若无。   “深秋的手机可以借给我用十秒钟了吧?不不,看在我如此具有责任心的份上,这次额外加一分钟的使用时间怎么样?”   “……”   话题转换得太过神奇,九月深秋消化了好几秒才彻底听懂他的意思。   她回过神,缓缓睁大眼睛,发出一个短促的、不可思议的单音节:“哈?”   五条悟苦恼地按了按眼角:“还是不可以吗?一分钟果然还是太长了,十……”   未说完的话,在看见她将手机递过来时,全部压回喉间。   她闭着眼催促:“59,58,57……”   她在倒数计时。   咖啡店里除了她不紧不慢的计时声,没有多余的杂音了。   两盏小灯的光线刚刚好,为她白皙的侧脸描出一层薄薄的昏黄阴影。   五条悟眼神微妙地看了眼她微动的嘴唇,停顿半拍,唇角轻抿,罕见的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3,2,1。”   一分钟结束。   五条悟将手机还给她。   九月深秋低头翻了下手机,没发现什么奇奇怪怪的照片,反而在邮件箱里找到一条刚发送成功的邮件。   收件人:五条悟。   她极轻地眨了下眼,抬头,五条悟正背对着她在柜台的充电柜那边寻找充电线。   她看了会儿,没忍住,攥着手机发出一个笑音。   五条悟搞什么啊?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和她交换联系方式吗?   直说不就好了么……   咳,直说的话,她一定会为了稳住失忆的普通人人设,而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这个“陌生人”的吧。 第10章 深冬09   咖啡店一向周末生意兴隆,轮休加班算是家常便饭。   周六一大早,九月深秋领着五条悟向店长表达了深深的歉意。   店长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很是懵逼:“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贵的东西,但我十分好奇,你们昨晚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打碎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诶。”   那可是两米高空上的水晶灯,究竟做了什么才能打碎它?   这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九月深秋:“……”   这不太好说。   如果说是和鬼打了一架不知道可信度几成。   五条悟今天穿着棒球外套,里面搭了件圆领黑色长袖,露出一截修长的颈项,偏头时,喉结的弧线随之拉紧。   九月深秋一抬头就看见他微微滚动的喉结,愣了一下,立即绷着脸将目光上调。   他鼻梁骨上依然挂着那副黑不溜丢的小圆片太阳镜,像蹲在天桥底下算命的神棍。   听见店长的疑问,他立刻从九月深秋身后探出头:“哈哈,真的有那么不可思议吗?只是随便抓了个能够飞檐走壁的小偷而已,很平常,很平常啦。”   店长:“?”   不是,会飞檐走壁的小偷是什么稀疏平常的人设标签吗?这种小偷明明都可以放上新闻了吧!   她没有问出口,虽然不是很懂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隐约能感觉到九月深秋有些神秘。   两个月前,九月深秋刚来应聘时,店长其实已经腰酸背痛了好些天,去医院检查医生也说不出大问题。   面试简单地结束后,九月深秋只是拍了下她后背,腰酸背痛霎时消失,浑身轻快得像飞去了宇宙。   后来的一个月里,店长偶尔也能听见店员和客人们疑惑身体突如其来的舒服不少,特别是上上个礼拜离家出走来到店里假装大人的那个小女孩,藤田美咲,她竟然说十二月姐姐救了她的性命。   多神奇啊,很多小巧合凑到一起就很不可思议的吧?   不过店长深知有些事不可以随便过线,于是一直假装不知情,毕竟店里有这样一位热爱工作并且让人充满安全感的神秘女孩,可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   店长很快想通,遂无所谓地摆摆手,不是很在意:“没有关系啦,反正那盏灯和桌椅我本来就在考虑换套新的,原本都已经看好了新款式,只是时间还没定下来。”   九月深秋还是犹疑:“真的?店长你不会是为了安慰我吧?”   “当然是真的啦,正好有机会,这两天就先关店重新装修一下吧,大家也好好休息休息。”店长想了想,又说,“而且,十二月,你忘了吗?上个礼拜,你男朋友可是为我们拉了不少客人哦,那天店里的业绩出乎意料的好呢,还有好些人成为我们店里的固定顾客了呢。如果因为一盏灯而向你索要赔偿,那我岂不是太过分了?”   又来了,男朋友,无论怎么解释她们都认为她是在害羞。   九月深秋深深叹气,随手一拽,把五条悟拽到店长面前,认真请求:“五条先生,这种误会果然还是应该让你解释一遍的,无论我如何解释,都会被当做害羞。”   五条悟刚刚因为店长的那句“男朋友”而愣了一瞬,不留神时被九月深秋抓了一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地解除了术式,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袖子。   有点奇怪。   不管是“男朋友”这个头衔,还是解除术式的下意识反应,都像是在暗示着他,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偏离轨道。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对于九月深秋的要求理解得不是很到位,随口接道:“啊,业绩吗?没问题啦,只是为了好玩才随便做出那种事而已,我也没有想到会出乎意料的得到个令人惊讶的好结果。至于赔偿的问题,当然要另算,我可不是那种做了坏事却不负责任的男人,你说对吧,深……冬?”   九月深秋这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居然抓到了他的袖子,原本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却没想到,碰到了。   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她正处于诧异之中,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松开手的同时,顺着他的回答接下了话茬:“哦……嗯,他很有责任心的,大概。”   店长看着他俩亲昵的小动作,意有所指地感慨今天天气真是好啊。   九月深秋脑子迟钝地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发现店长一脸姨母笑,头都大了。   怎么越解释越模糊了?   店长捂嘴笑了一会儿,随即正色,说:“虽然你们说要赔偿,但是出于良心,我确实不能够接受你们的赔偿,那会显得我超级不讲道理诶。”   “才没有吧。”   “有的有的,”店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十二月,赔偿真的不需要啦,如果你一定要赔偿,不如替我跑一趟神山市吧?一直为我们送原料的那个人最近突然生病了,我这两天要负责店里的装修,走不开耶,你替我跑一趟好吗?当然,绝对不是白跑的,等你回来,给你放三天的带薪假期!”   九月深秋迟疑:“放假吗?谢谢店长,不过,只要放假就够了,带薪假真的不可以。”   她很久以前就习惯了可悲的社畜生活,对她而言,带薪假期等于麻烦很多,因为她上一个老板就总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她,剥削她,不仅要她热爱工作,还要她身兼数职,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就很过分,偶尔给她放个带薪假,还要她提前出个差收拾一堆麻烦事,所以带薪假在她眼里,几乎等同于麻烦。   但店长坚持要给她带薪假期,她不好再拒绝,只能不太习惯地接受。   五条悟单肘支在柜子上,软趴趴的像一团史莱姆,眼皮没精打采地耷拉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深冬,我们可以走了吗?”   店长举手:“可以可以,我批准了!去神山市的差旅费由店里出,我先去批张单子哦。”   两分钟后,她拿着两张单子出来,九月深秋纳闷:“为什么是两张?”   店长挤眉弄眼:“特别给你批准的公费恋爱,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九月深秋:“……”   解释很多遍了,她和五条悟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啊!!   为什么这个问题到现在都没有彻底解决掉啊!!   明明两位当事人正好都在这里啊!!   五条悟刚才去点了杯甜饮,这会儿补充完能量,咬着吸管回来,一眼看见九月深秋手里的两张单子。   他动作自然地将另一杯饮料塞给她之后,顺手抽掉其中一张公费单:“咦,上面也写了我的名字诶,我也有吗?哈哈哈,好逗。”   店长比了个“耶”:“祝你们玩得开心哦。”   五条悟笑得眼睛眯起,顺手把单子放进口袋,也比了个“耶”的手势:“谢谢,我们一定会尽情玩耍的。”   仿佛局外人的九月深秋捧着甜饮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他们俩脑电波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聊到最后,反而殊途同归了?   话说回来,“男朋友”这个误会,为什么越来越像真的了啊! 第11章 公费恋爱01   按照店长给的地址,送货人藤本堂住的地方离车站还有一段挺长的距离。   九月深秋低头研究手机上的出行路线,没注意到身后跟了好几个被五条悟那张脸吸引而来的女高中生。   五条悟双手插兜,为了配合九月深秋小短腿的步伐,特地放慢了速度跟在她身旁,走几步懒洋洋打个呵欠。   他昨晚被斥责一整夜,因为他昨天下午翘班了,还跑来仙台亲自解决掉本该交给京都校那群小崽子练手的咒灵。   京都校那边又在骂他任性,他们打不通他的手机,就让夜蛾做中间人,借夜蛾的手机间接斥责他很久。   夜蛾被迫营业,五条悟被迫挨骂——虽然他本人该打游戏还是打游戏,完全没把那点训斥听进耳朵里。   总之,他们俩人一晚没睡。   通宵对五条悟来说并不算稀罕事,以前从未如此疲惫,他甚至可以连续三天通宵打游戏之后依旧精神奕奕地出差。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早接到九月深秋的电话后,就开始莫名的发困,想找个东西趴着睡一会儿,特别想要那种软乎乎的,小小的,趴着就能把整张脸埋进去的抱枕。   他张望了会儿,实在没找到符合心意的,最后将目标精准地锁定在九月深秋小小的肩窝上。   在阳光底下泛着光的银蓝色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肩后,宛如晴空下风平浪静的海面,将脸埋进去呼吸时一定十分舒畅。   肩头圆圆的,脖颈白得甚至能看见两根细细的血管,整个人看起来就很软。   想趴。   想抱。   想把脸埋进去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睡觉。   但是不能趴的吧?会被她揍的。   于是他愈发的没精神,就连公费旅游都没有兴趣了。   “五条先生,我们等下从这里坐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你很困吗?”   刚才坐电车时,她就发现他总是在打瞌睡,而且中途差点倒在她身上。   五条悟推了推小太阳镜,耷拉着漂亮的睫毛,语气非常委屈:“昨天被夜蛾校长训斥了一晚上。”   “为什么啊?”   “因为我把京都校那些小鬼要练手的咒灵弄死了。”   “……”   那他被骂也不意外了。   外面阳光过分明媚,五条悟不爽地眯眼,推推小太阳镜,屈指揉按太阳穴,心不在焉地说:“如果京都校那些小鬼来了仙台,就会有一定的几率碰见你,仙台不就那么大点?被他们碰上,他们必然会和那些老头子们打小报告,后面的事情想想就很麻烦。”   九月深秋拨弄导航路线的手顿住,心里泛起一丝难以置信。   他是为了不让她被咒术师们发现,才会翘班跑来仙台亲自解决那些脆弱不堪的咒灵?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探头过去,瞅了两眼她的手机:“按照导航的路线,直走就行了吧,你愣着干嘛?你也很困?需要五条前辈借你一个肩膀睡会儿么?”   九月深秋立刻回神,面无表情:“谢谢,不用,我不困。”   “哦。”他凑过去,用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脸,“可是我好困,深秋,你借我一个肩膀吧,我想睡觉,真的,我超困的。”   九月深秋一巴掌糊他挨近的俊脸上,吧唧一声响:“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五条先生,明明通宵三夜打游戏都不会困的你,为什么会因为挨骂了一整晚而困成这样?这借口实在太逊了。”   可这明明不是借口,是真的。   一看见她就超困,像是熬了三个通宵之后,终于打通游戏关卡,突如其来的困意席卷而来,兜头淹没了他的理智。   五条悟扣住她的手,她手掌很小,他随手一抓几乎把她整只手攥进了手里,触感很滑,还有点凉凉的。   二十多年来,他倒是没怎么和女孩子亲近过,就算偶尔碰到其他的女孩,也只是打架过程里必然的结果,像这样毫无战意地握住女孩纤瘦的手掌,屈指可数。   他没忍住,捏了下她手指,笑出声:“深秋,你的手指好细,昨天晚上是怎么弄死的那只咒灵?真的不会折了手指吗?”   “请问五条先生,你会好好说话吗?”   “我又说错了什么?”他也很无辜,明明是真心话,夸她连手指都非常可爱呢。   没听懂的九月深秋要被他气死。   他到底在干嘛啊?打从咖啡店里她抓了次他袖子之后,他就再也没对她用过无下限,糊他巴掌他都不生气。   这就算了,听听他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弄死个咒灵就能把手指弄折?他这是什么直男脑回路?   九月深秋手腕一转,利落地抽出自己的手指:“五条先生,实在困得不行的话,你先去旅馆休息一会儿,我可以自己过去的。”   反正公费足够供他睡三天,随便吧,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再随便撩拨她了,好吗?   五条悟用手指挠了下鼻尖,还没说话,身后跟着的几个女高中生推推搡搡地凑上前,红着脸夸赞他帅气,还问他可不可以合个影。   九月深秋已经麻木了,反正这种事从以前开始就经常遇见,五条悟这家伙,但凡有人夸赞他好看,对方再趁机提出一些不痛不痒的条件,他总会痛快地答应。   说起来,十年了,他的脸为什么还是这么少年?欺骗性太大了。   九月深秋袖手旁观,深感无趣,索性低头看导航,脸朝向的方向就是要走的方向,真的打算先走一步。   五条悟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瞬,随即舒展,破天荒地拒绝了小女孩们的请求,迈开长腿,两步追上九月深秋。   “深秋你真的打算扔下我一个人吗?我可是对神山市人生地不熟的啊,万一被人欺骗了怎么办?”   “说的好像我对神山市就很熟呢。”还有,他是不是对他天下第一的称号有什么误解?   “可是你有导航。”   “你也可以开一个导航。”   “我有你啊,为什么还要看导航?”   “……”   九月深秋想要甩开他的脚步更加急促。   他能不能不要再一脸坦然地说出这种意味不明的话了啊! 第12章 公费恋爱02   “……三十六号,藤本家,应该就是这里了。”   九月深秋对比着店长给的地址,确定面前这户人家就是送货人的家,屈指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唔……看起来似乎没有人在呢。”五条悟仗着身高足够高,稍稍仰头,目光越过大门,轻轻松松向院子里投去,“窗户和内门都是关上的,家里没有人的可能性很大诶。”   “那就再打一次电话试试吧。”   九月深秋拨出送货人的号码,忙音,她思考了一下。   “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离开几天?”   “那也不会连手机都打不通吧。”五条悟随口说,“人间蒸发吗?这种情况不算陌生。”   因为他们处理过的咒灵伤人事件中,许多都是人间蒸发。   九月深秋也觉得不太妙:“希望只是巧合吧,先问问邻居,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她转头去敲隔壁的门,一不注意,五条悟就□□进了藤本家院子,动作极轻,他落地时,她甚至都没听见动静。   邻居是位年轻的上班族女性,因为是周末,所以今天留在家中休息。   “藤本吗?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不过有听说过,前段时间他家里有亲人似乎生了重病,需要很大一笔手术费,也许是在想办法筹钱吧。”邻居想了想,咦了声,“不过,因为他经常外出送货,所以如果他在家时,门口会停着送货的车,最近几天我都没有看见他的车,也许是出远门了吧?”   货车?   以前藤本去咖啡店时,确实是开着货车的。   但是,即使是出远门,也不会连续好几天打不通手机的吧?   九月深秋若有所思,整理着目前已有的信息,突然听见面前的白领邻居惊喜地“哇”了声,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她身后,像是见到什么大宝贝。   九月深秋非常有自觉——五条悟又干了什么?   她波澜不惊地回头,正巧撞见五条悟单手撑着墙头,动作轻快敏捷地从藤本家的墙内跃出来。   白发蓬蓬松松地起伏,发梢掠过小圆片太阳镜,长长的睫毛从镜片上面翘出来。   九月深秋:他什么时候翻进去的!!   “深秋,我发现了这个。”五条悟毫无自觉,推了推滑下来的小太阳镜,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纸片,“你问到了什么?”   白领邻居还在津津有味地打量着他的脸。   九月深秋看了看兴味盎然的邻居,淡定地将目前已知信息讲给他听。   纸片在他指间流畅地上下翻飞,晃花了人眼。   “你拿着的那个是什么?”她问。   “是一张名片。”他递过去,“刚才注意到藤本家内门前有这么一个东西,就进去看了看。”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抵消你随随便便翻别人家墙头的失礼吧!如果藤本在家的话,告赢你的可能性绝对是百分之百啊!   九月深秋接过名片看了眼:“千反田?是姓氏吗?”   五条悟耸肩,他对神山不熟,当然不认识神山的人。   白领邻居反倒发出一个惊讶的音节:“千反田?那个千反田吗?”   九月深秋抬头看她:“您知道千反田?”   “知道呀,我们这里应该没有不知道的,千反田家里超厉害,良田百亩,富农世家诶。”白领邻居说,“而且千反田家有个学习非常好的女儿,叫做千反田爱瑠,长得好看,性格也非常讨喜哦。”   “那您知道去千反田家的路线吗?”   白领邻居给她简单画了个地图,挺清晰的,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   九月深秋没有着急过去,收起地图,朝耷拉着眼皮倚墙晒太阳的五条悟开口:“五条先生,我们先去旅馆吧。”   五条悟稍稍站直身体:“嗯?为什么要先去旅馆?”   “你不是很困了吗?”她神情淡淡,“即使是你,太过疲惫时也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的吧?至于千反田家,晚上或者明天再去拜访也没关系。”   而且,到时候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吧,一张名片,就算说是藤本以前送货的对象人家也符合常理。   五条悟意外地看了她两眼,没说话,似乎在想些别的什么事。   九月深秋刚准备与白领邻居告辞,邻居反倒先开了口:“那个,怎么说呢,冒昧问一句,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两人皆是一怔。   他们看起来很像情侣关系吗?   五条悟突然不困了,长眉高高扬起,饶有兴趣地瞥向看似淡定的九月深秋。   “并不是。”她平静答,“只是普通的高中同学而已。”   白领邻居双手合十,灼灼地望向嘴唇轻抿的五条悟:“这样,那我可以和你交换联系方式吗?”   九月深秋顺着她的视线,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到五条悟身上。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覆上白色的发顶,为难地揉了两下。   苍蓝的眼睛深深弯起,语气带着疏离的笑:“抱歉哦,我不喜欢使用电子产品诶。”   ……   藏进枝叶间的不知名黑鸟断断续续地鸣叫,与枝丫间的野猫你追我赶。   九月深秋避开蹿出来的野猫,按着导航寻找就近的旅馆,五条悟双手插兜走在她肩侧,一言不发。   气氛有点怪怪的。   九月深秋不太习惯这样沉默的五条悟,因为这会让她错觉,他在生气。   但五条悟应该不是个随便感情用事的男人,也不会为了一件小事就莫名其妙地生气吧。   话说回来,他生气了吗?真的有在生气吗?为什么会生气呢?   旅馆近在眼前,九月深秋收起手机,清了清嗓子:“说起来,五条先生刚才拒绝女孩子的理由真的很糟糕。”   他敷衍地“哦”了声。   九月深秋:“……”我在跟你没话找话呢,能不能稍微给点反应?   “如果给了的话,会很困扰的吧。”五条悟像是反应迟钝,缓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开口。   “什么?”   “我对那种事没兴趣啊,”他怏怏地揉了下后颈,“如果真的交换了联系方式,反而会给对方造成困扰的吧?”   “……”   那他昨天还为了和她交换联系方式,拐那么大一个弯?   为什么他不可以想一想,那会不会同样也给她造成困扰呢?   五条悟稍稍低头,后颈躬出一块小小的颈骨,理所当然的口吻:“当然,我也会非常困扰,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再删除对方,这种举动太麻烦了,并且也不够礼貌。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拒绝。”   “……可你拒绝的借口真的足够糟糕。”   不使用电子产品?当代青年真的存在不会使用电子产品的吗?   “结果一样就好啦。”他不是很在意,“如果是深秋的话,会用什么借口拒绝?”   “没有发生的事,我并不想浪费脑细胞去思考那种可能性。”   “稍微想一下啦。”   “没有必要。”   “十秒钟的思考时间也不行吗?”   “为什么又是十秒钟?你对十秒钟抱有某种特别的感情吗?”   “听起来,你这句话像是在嘲讽我,是嘲讽吧?你愿意花费至少十秒钟的时间来思考如何嘲讽我,却不愿意多用十秒钟去思考该如何拒绝向你求爱的男人。”五条悟恍然大悟,“是因为我更重要吧?”   “……”九月深秋真的很想堵上他那张总爱信口拈来的嘴,“因为你就在我面前,很吵,而向我求爱的男人,目前还没有出现。所以,五条先生,你可以稍微闭上嘴安静一会儿吗?”   这句话刚说完,迎面走来一位清秀的年轻男性,红着脸拦住了她:“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九月深秋张了下嘴,五条悟拖长声音“哇哦”了一声,随即十分愉悦地替她回答:“不是哦,我们只是非常普通的高中同学而已。”   九月深秋:这种微妙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年轻男性立即伸出手机,向她请求:“非常抱歉,冒昧打扰了您,请问我可以和您交换联系方式吗?”   九月深秋:“……”   五条悟过来挨打!!你个乌鸦嘴!! 第13章 公费恋爱03   五条悟捂着肚子,弓腰大笑。   九月深秋扭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居然还好意思笑?   五条悟不痛不痒,两指并拢贴在额角,随性地朝她飞了个手势:“深秋是不是也应该浪费脑细胞,思考一下拒绝的理由了?”   九月深秋想捂他的嘴。   他都将她的打算直白地说了出来,对方难道听不懂吗?还需要她再重复一遍吗?   不要随随便便伤害别人脆弱的心灵啊五条悟。   于是九月深秋纠结地回头看那位年轻男性,感到非常抱歉:“您听见了,嗯,实际上,我确实是那个想法。”   她本以为委婉拒绝对方就可以了,谁知道,今天这位居然是个固执的性子。   “那么,请问您是单身吗?”男人问。   “什么?”九月深秋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单身吗?”男人双手合十,“如果您还是单身的话,就说明我不是没有希望的吧?可以给我一个追求您的机会吗?拜托了!”   九月深秋:“……”   五条悟不笑了。   他双手扶膝,静默了一息,缓缓直起腰。   小太阳镜悬在鼻尖,几乎要掉下来,他反而不以为意,苍蓝的双眼定定锁在那男人脸上。   他本来就高,站直身体后,无论看谁都是垂着眼皮,这种居高临下注视的角度,容易产生极致的压迫。   男人莫名一哆嗦,错觉有人想要暗杀他,但他依旧坚持:“请问可以吗?”   九月深秋动了动嘴唇。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走在路上被要联系方式这种事,以前她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简单地摆脱麻烦,可是今天,使用了十年的拒绝借口或许不太行得通。   ——我是黑手党哦。   以前只要这么说,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会知难而退。   可是“黑手党”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的威慑作用吧。   于是她只得蹙起眉,费劲思考该如何拒绝才能让对方彻底死心。   “可以请问一下,您为什么会想要追求我呢?明明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她思考很久后,非常有礼貌地询问对方。   她愿意认真对待每一个人,无论是追求她的,还是讨厌她的,即使是杀人,她也会在那人死前尽可能地询问对方的遗言——着实罪大恶极的除外。   实际上,对待咒灵,她的态度也是如此。   她想要认真对待任何凭借自身努力而活下去的生物,无论对方是否为人类。   因为挣扎过,死过,也努力过,所以才能够深刻理解那种崩溃到想要一了百了的情绪。   年轻男人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认真地询问他,呆愣片刻,果真思考起来:“因为……您很美丽。”   “可是比我美丽的女孩还有很多哦。”她说。   “您不一样,”男人注视着她的眼睛,“您每一处地方都非常美丽,蓝色的头发像是晴空下平静的海面,黑色的眼睛比黑宝石还要润泽……您的手腕十分纤细,看见它的第一眼,我就想要握住它,守护它。”   九月深秋愣住,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确实纤瘦,看起来脆弱不堪。   但这双徒有其表的手腕,曾亲手结束过许多生灵的生命。   男人望着她的眼睛:“您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悲伤,您一定经历过许多不开心的事情,我想要让您开心,让您的眼睛充满闪闪星光,那一定非常美丽。”   九月深秋沉默下来。   两分钟后,礼貌地再次婉拒了对方的请求。   “因为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她罕见地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过温暖,眼角眉梢都染着不可思议的温柔,“等我做完想要做的那件事之后,就会立刻回到原来的地方,或许,未来几十年都不会再回来了的。”   “如果我愿意跟随您一起去您要去的那个地方呢?”   “可是那个地方,真的很远的哦。您真的能够放得下在这里的一切吗?”她温和地问,“亲人,朋友,工作,回忆,在这里的每一处熟悉的地方,甚至只是一些普通的花花草草,也许您偶然路过的某个角落,还刻着您曾留下的痕迹。您真的舍得吗?”   男人张了张嘴。   九月深秋嘴角一弯:“作为陌生人的我,实际上,并不值得您为我放弃那么多,很抱歉,我不能够答应您的请求。”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五条悟都保持着古怪的默然,两手插兜,低着头。   长长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睛,黑色圆片小眼镜再也没有滑落至鼻尖。   九月深秋也没有再开口,直到停在旅馆房间门口时才清清嗓子:“五条先生……”   话才出口就被他漫不经心地打断:“为什么对着我,总是要用敬语?”   她懵了下:“什么?”   “五条先生,五条前辈,五条学长,为什么总是这样称呼我?”他慢条斯理地将她对他用过的称呼一一道来。   说起来反而不可思议,明明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注意过这种细节,好像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只不过,十分钟之前,当她亲口对着向她求爱的陌生男人说出那句“因为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他胸口有一块地方猝不及防地被刺了一下。   不疼,就是奇怪,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排斥。   然后他脑子里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页页浮现有关她的回忆,可是不管他如何回忆,画面总是不够清晰,他甚至开始怀疑,除了记得她叫“九月深秋”之外——在重新遇见她之前,他连她的脸都快要忘记了,除此之外,他还记得关于她的什么?   哦,还有她对他的称呼。   一句句令人莫名不快的敬语,即使已经向他坦诚她就是九月深秋这件事,依然坚持称呼他“五条先生”。   “同样是前辈,称呼硝子是直呼其名,就连七海,你也一直叫他七海而不是七海君的吧?即使是京都校的歌姬,你也是叫她歌姬吧?不是同一个学校的,你都可以叫她们的名字,为什么偏偏轮到我,却一直使用敬语?”   五条悟实在想不明白,他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所以她才会故意用敬语来反击他?   他可是一直以来都是称呼她的名字,为什么不能公平一点?叫一声他的名字?   九月深秋诧异地看着他,未曾想过他居然会对称呼这种小事表达诸如此类的不满。   之前不是还十分随意的吗?现在为什么突然开始计较了呢?   就像昨天晚上拐弯抹角地计较那“十秒钟”一样,他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是因为已经做到了全世界最强,所以每天就很闲,乱七八糟想着些有的没的吗?   九月深秋搞不懂,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是你自己要求的啊。”   五条悟满心的不满瞬间闷住,迟滞:“哈?”   九月深秋非常平静地提醒他:“我在咒术高专一年级时,有一次拜托过你和我组队打游戏过任务,当时你故意逗我,害得我差一点任务失败,我很生气,直呼了你的名字,你用游戏威胁我,身为后辈怎么可以直呼前辈的名字?应该礼貌地称呼你五条学长,或者五条前辈。”   五条悟:“……”   还、还有这回事?   九月深秋继续往他心口扎刀:“是你自己全部忘记了吧?因为并不重要,所以会忘记才是最正常的,我并不意外哦。”   不是。   不……确实是这样。   五条悟张了张嘴,凭借他能把人弄疯的良好口才,此时此刻居然无法反驳。   她说的没有错,没有一点错,全部都说对了,正因为全是实话,所以才无从反驳。   九月深秋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十分宽容地安慰他:“叫了这么久的敬语已经习惯了,所以很难改口,而且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确实只是普通的高中同学而已呀,如果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反而比较奇怪吧。”   她抬眼,漆黑的眼底沉淀着经年累月的疏离:“如果五条先生称呼我九月,或者十二月,我也完全不介意的,不,与其说并不介意,我反倒更希望你能够如此称呼我。不过,你肯定不会听的,所以,称呼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吧。” 第14章 公费恋爱04   伊地知有点慌。   因为五条悟那个瘟神又给他打电话了。   不不,说他瘟神并非骂他,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个像样的事实而已,每一次,五条悟主动给他打电话都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好事,就像个天生带衰的瘟神。   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伊地知一点也不想留下五条悟的联系方式,可由于各种这样那样任务的原因,他只能哑巴吃黄连。   本来,今天休息的伊地知可以度过一个非常美好的周末,坐在床边看看书,喝喝茶,听听音乐,傍晚下楼到处转转,也许还会碰到认识的老人家,陪对方聊会儿天。   这一切都终结于突如其来的来电显示中。   五条悟又给他打电话了。   瘟神来电!又要挨骂了!   纠结挣扎了许久,伊地知连连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终于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恭恭敬敬地询问:“五条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头静默了一息:“伊地知,这个礼拜,不,包括下个礼拜,我都不想再听见任何有关敬语的称呼。”   “什、什么?”   五条悟显然压根没打算听他说话,自顾自地倒豆子:“说实话,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只有我?好吧,也不能说完全搞不懂,还是有一点点理解的,毕竟那种结果都是以前的我搞出来的,为了好玩,逗她,现在就算后悔也没有用的吧。但是明明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把以前的我做过的坏事全部算在现在的我头上,是不是太不公平……一点点,一点点的不公平吧。”   伊地知以为自己幻听,抓住重点:“她、她??”   “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没有问题,请您继续吧。”   五条悟躺在床上,仰面望着纯木色的天花板,指尖捏着鼻梁骨:“原本我超困的,但是一听见那种话,到现在都没有再产生一丝想要休息的欲望,真是神奇,我居然会因为那丫头的几句话而辗转反侧。”   伊地知都惊了:“辗转反侧?”   五条悟居然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辗转反侧?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你是在嘲笑我吗?伊地知?”五条悟声音沉下来。   “不,当然不是。”伊地知压抑着满心的震惊,“只是有些诧异。”   “有什么好诧异的?”   伊地知斟酌着说:“您会因为‘她’而辗转反侧。”   “所以,重点是她,还是辗转反侧?”   这是什么死亡提问?   总觉得不好好回答的话,下一秒五条悟就要从手机那头杀过来了啊。   伊地知心里苦,但他不敢不说实话:“都、都是的吧。”   于是,奇迹般的,他竟没有遭到五条悟那个瘟神的暴力语言威胁。   因为五条悟沉默了下来。   足足有十几秒的时间,手机那头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五条悟没有反驳,没有回答,甚至也没有吐出任何一个有关威胁的字眼。   “伊地知。”五条悟不紧不慢的声音传了过来。   伊地知直觉糟糕,条件反射站直身体鞠躬:“在。”   五条悟磨着牙说:“你死定了,你等着吧。”   说完毫不留情结束通话。   伊地知:“???”   他又做了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被威胁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就发脾气了?   五条悟果然是个阴晴不定的瘟神。   话说回来,那个能把瘟神折磨到辗转反侧的“她”究竟是谁啊?!   ……   没劲。   更不爽了。   五条悟把手机扔到一边,翻了个身,半边身子摇摇欲坠地挂在床边,坚持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要掉下来的迹象。   说到底,不来这一趟就完全不会产生这种困扰的吧。   他心不在焉地盯着原木地板上的接缝,脑子里快速翻动着十年前的回忆。   筛选,过滤,最后单独剔出几页单薄的与九月深秋有关的景象。   十年前的九月深秋是个极度没有存在感的女孩,个子小小的,乍一看像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屁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发育完全的。   不迷人,不可爱。   他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她那一身特殊的咒力。   咒术师几乎是出生之时就能够确定其本身是否具有咒术师的天赋,可九月深秋不太一样。   她空有一身强大的特殊咒力,却对咒术一无所知,入学之后她才从头开始学习,进步飞快,夜蛾校长评价她“特级的苗子”。   对于能够和自己并肩的强者的存在,五条悟最初对她蛮感兴趣的,可她这个人实在无趣,每次遇见他,要么无视他,要么无视她自己。   和空气交流太没意思,五条悟失去了和她打交道的心思,时间久了,也只记得有这么个后辈。   再熟一点,是在夏油杰叛逃之后,她一言不发把自己锁在血淋淋的家中,自闭了足足三天。   第四天,他踹开门时,她正裹着隐隐发腥发臭的毛毯,脸色苍白,两只手握着游戏手柄,机械地打着最无聊的游戏。   他不耐地抢走她的游戏手柄,打爆游戏BOSS的脑袋,威胁她再不回去上课,他就打爆她脑袋。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你难过吗?”声音干哑,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她重复了一遍,“五条悟,你难过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弯下腰,用手柄敲她脑袋:“小鬼,直呼前辈的名字,胆子不小啊?要叫五条学长,或者五条前辈,记住没有?”   她没有反应,仰着白到透明的小脸,静静地望着他,第三次问:“你难过吗?”   她需要的不是他的答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不难过……不,我还是有一点点的难过,我以为我可以幸运一次的,我不该抱着侥幸心理去学习咒术的。”   她低下了头,把头埋进毯子里,闷声说:“……这个世界真无趣。”   高专时期的五条悟不喜欢做一位人生导师,也并不了解假如人生导师遇见这种情况时,会对她进行怎样的技巧性开导。   毫无经验并且完全不打算积攒经验的他,当即选择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连续五十局打爆她游戏里的人头。   于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拉到了她max的仇恨值。   她不再无视他,甚至每天都在试图打爆他的头——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   “!”   五条悟刷地拉下被子,从床上坐起,圆领领口松松垮垮地挂在他双肩上,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床尾空白的墙皮。   搁在床头柜上的腕表秒钟滴滴走了十几格,尽职尽责地提醒他时间正在流逝。   九月深秋下午说的什么来着?   他沉思着,屈起右膝,手肘软趴趴地支着膝盖,五指贴着发根,缓慢地插/入白色短发中。   她拜托他组队过游戏任务?他卡了她的游戏BOSS?   是这样吗?   骗谁呢?真以为他一点也想不起来的吗?   从来只有他骗得别人团团转,想不到今天却被她看似一本正经的几句话轻易骗了个辗转反侧。   不就是随便打爆了她几十局的人头么?十年了都,还挺记仇。   笑声低低荡开。   五条悟拿起手机,清咳着压下笑音,重新拨出伊地知的号码。   “……请问,您这次又有什么疑问呢?”伊地知心累地询问。   “伊地知,你是想挨揍吗?”五条悟扯了扯松开的领口,套上黑色外套,“为什么要说又?我很烦人吗?敢说是的话,你就死定了。”   伊地知:“……”   五条悟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但话到了嘴边却是:“抱歉,非常抱歉。”   五条悟倾身勾起桌上的圆片太阳镜:“你最好现在就下楼,老实在楼下等着我去揍你。”   伊地知:瘟神又开始蛮不讲理了!   五条悟扣上腕表的表带,咔哒一声响,故意提高声音:“三……”   伊地知立刻踩着拖鞋冲出门。   结束通话后,五条悟看了眼时间,七点不到。   差不多,够用了。   他带上门,看了眼隔壁九月深秋紧闭的房门,明明只是一扇门,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她“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他屈起拇指蹭了蹭下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转身下楼。   此时,距离伊地知发现五条悟再次耍了他,还有三个小时。 第15章 公费恋爱05   九月深秋早上七点准时起床,出门打听神山最近有没有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对于藤本堂的失踪,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处转了一圈也没发现特别值得注意的,她甚至留意了一下周围有没有残留的诅咒,空空如也。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千反田家碰碰运气了。   回旅馆的路上正好经过一条美食巷子。   五条悟还在睡觉吧?他那个胃口,估计睡醒之后会很饿,他要是饿了,大概会不管不顾地折腾起她来。   她没有犹豫太久,拿出手机给五条悟打了个电话。   “五条先生,你醒了吗?”   “……”   没醒也被她一个电话打醒了,她是故意的吧?   五条悟真的一点也不想听见那个敬语,翻身把脸埋进枕头,声音含糊:“没有。”   九月深秋看了眼手机:“如果没有的话,你是不会开口回答我的。”也不会接电话的。   不等他反驳,她自顾自继续:“我正在外面买早饭,需要替你打包一份吗?我现在在一家御烧店门口,他们家的特色是红豆泥御烧。”   是甜的,所以想问问他需不需要点一份。   五条悟立刻坐起身,顶着一头凌乱的白毛,没直接说要不要:“你在哪里?”   “在外面的小巷里买晚饭啊。”   “我是说,你在哪条街道?”   她报上街道的名字,他也没再多问,手机那头很快传来走路的声音。   “我想吃红豆泥裹年糕。”五条悟声音低沉,难得的正经,“你替我看看附近有没有?”   “啊,好的。”   她没有丝毫怀疑,朝御烧店老板歉意地笑笑,退出店门,认真地开始寻找年糕店。   因为她也想吃年糕了。   ……   五条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驻足于一家咖喱店门前。   “你想吃咖喱饭吗?”他悄无声息走过去,发现她没有被吓到,舌尖微微抵着嘴唇,遗憾地啧了声。   九月深秋偏头看他,摇头:“没有想吃咖喱饭,我只是在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她指着咖喱店的玻璃门,眼里不知不觉带了点笑:“那个,贴在门上的贴纸,是枫叶形状的,这种款式和色彩的搭配,我第一次见,很好看。”   有这么好看吗?就是个缺了角的枫叶形状的渐变色贴纸而已,从主流审美来评价,应该只能算一般吧。   她上个礼拜贴在眼尾上的那种都比这种好看。   提到枫叶贴纸,五条悟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滑到她眼尾。   这两天,她没有在眼尾贴枫叶贴纸,他现在才注意到。   “你很喜欢枫叶形状的贴纸,深秋。”他困惑,“为什么?”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对她喜好的了解。   ……好像越来越多的把注意力分到她身上了?   “嗯?”她反应了一下,“一般喜欢吧,可能是因为名字和秋天有些渊源,所以爱屋及乌地想要收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有关秋天的东西。不过,想来想去,好像只钟爱过枫叶形状的贴纸。”   她自己都感到诧异:“咦?这是为什么?”   “你真逗,连为什么会喜欢一样东西都会忘记。”   他被她的迟钝逗笑,昨晚一整夜外出办事的淡淡倦怠悉数散去。   九月深秋对他的发言也很纳闷:“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正常?”   “正常啊。”指尖挠了下眼尾,她朝他伸出手指,“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喜欢吃甜吗?”   五条悟理所当然点头,最开始是为了补充能量,后来养成习惯,慢慢就嗜甜了嘛。   “那为什么喜欢打游戏呢?”   五条悟“唔”了声:“因为惊险刺激?”   “喜欢数码宝贝吗?”   “啊。”   “喜欢哪个角色或者数码兽?”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不可以全都喜欢么?我全都喜欢啊,非要挑一个的话,对其他的角色和数码兽非常不公平吧。”   九月深秋抱着手臂问:“那你能说出对每一个角色,或者数码兽,产生喜欢的最初缘由吗?”   “……”   这可真是难为他了。   五条悟不爱对无谓的事情持续坚持,耸耸肩,相当轻松地选择退步:“好吧好吧,你说得对,不记得喜欢的理由才是正常的。”   她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双手矜持地背在身后往前走,小声嘟囔:“因为本来就是,而且,不是每一种喜欢都必须有理由的。”   “毫无理由的喜欢吗?”   “是呀,如果碰巧处于一种特别的、微妙的契机中,突如其来地喜欢上了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这种感情也是非常正常的吧。”   “听起来类似于一见钟情。”   “应该比那种要广泛一些。举个例子,比如说你之前收藏了一个老版游戏,最初并没有什么兴趣,忽然有一天打开了它,莫名其妙的就对这个游戏产生了微妙的‘玩一下吧’的心理——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其实是没有根据可循的吧?”   她像是对这种具有争论性的话题非常感兴趣,同他辩论时,肢体动作自然随意,语气也有了起伏的调调,甚至就连漆黑如墨的眼底,也在不知不觉地发着光。   五条悟思绪停滞一息,陡然之间就理解了,先前向她求爱的那个陌生男人说的那句话——   “让您的眼睛充满闪闪星光,那一定非常美丽。”   他微默地注视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   的确很漂亮。   应该说是超级漂亮。   即使是传说中的辉夜姬,也远远不及此时此刻的九月深秋吧。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就是偏心深秋。   九月深秋略带兴奋地辩论完,蓦地一回头,猝不及防撞进他微微柔软下来的苍蓝眼底,呼吸滞了半拍。   五条悟扬起唇角,拇指一推滑下的圆片太阳镜,恰好遮掩住苍蓝之下渐渐溢出的情愫,屈指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不如让五条老师举一反三吧,按照你的意思,假如我认识一个人很久很久,但以前从未在意过那个人——再回到现在时,有一天,偶然之间发现她格外漂亮,在这种契机之下,对她产生名叫喜欢的感情,也是正常的咯?”   ……   ……   九月深秋费力地转开头。   五条悟说的那些话,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基于对她的论点提出的另一个具有说服力的论据——但为什么偏偏要举那种古怪的例子?   喜欢一个人什么的……至少不要对着她说啊。   “那可能只是基于你对她容貌的偏爱。”   九月深秋轻微地吸了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指绞起两根,面上依旧克制地分析。   “或许她的确生了一副令人惊讶的面容,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欣赏美的感情是可以理解的,但要说是没有理由的喜欢就是错误的了,因为你的确是被她美丽的容貌所吸引,从而产生的喜爱之情。”   五条悟不太赞同,双手插兜:“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呢?”   “反过来?”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认为她的容貌绝世仅有啊,用中国的语言来说,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哦。”   “西施?”   五条悟摆摆手:“古代中国的一位美人,不用在意,只是一个比喻。”   九月深秋心想,她也没有很在意。   “所以,”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嘴角上扬,“其实这是个悖论,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同样的,你无法证明——被容貌所吸引的喜爱之情,是否先于因喜爱之情而真心认为对方十分美貌的论点。”   “……”九月深秋看他一眼,低头,又看他一眼,不太认同地嘀咕,“这种悖论听起来不怎么有趣。”   他两手垫在脑后,慢悠悠地随着她的步伐:“那你认为什么样的悖论才比较有趣?”   “缸中之脑悖论。”她想也不想回答,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种悖论,“假如我的大脑也被装入另一种能够维持生命活动的仪器中,那么我此刻所处的这个世界,会不会只是一种被制造出来的环境?哪一方才是真实的?其实是没有办法论证的吧?”   五条悟的脚步稍稍一顿,偏头看她,警觉地眯了下眼睛。   她浑然未觉:“事实上,我确实有和一位科学家朋友讨论过这种悖论,但我们谁也不能说服谁。”   “然后呢?”   “然后他为了证明我是错误的,就做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实验……”   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什么,微敛情绪,嘴唇为难地抿了两下,扭头。   罕见地,露出一丝郁闷。   “所以呢?实验结果是什么?”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少见的正经。   她沉默片刻,停在炸年糕的店门口。   周围喧嚷,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套头卫衣,瘦伶伶地立在二层台阶上,微垂着睫,侧脸笼着一股忽近忽远的朦胧。   被长袖遮住半边的手贴在腿侧,指尖无意识地挠了两下白色的衣角,她整个人像是从一幅画里被硬抠出来的存在,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可能只是错觉,但不排除这同样可能是一种危险的直觉。   五条悟抬脚迈上台阶,伸手去抓她的卫衣帽子。   同一时间,她推开年糕店的玻璃门,声音低不可闻地飘下来。   “实验还没结束,没有结果。”   五条悟的手抓空了。   她毫无预兆转身:“对了,五条先生,你可以吃辣——”   尾音停顿,迟疑:“吗……”   五条悟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和她对视。   九月深秋眼也不眨看了他几秒钟,随即冷静地垂下眼,视线落到他的手背上。   手背像是被小针头扎了一下,指尖细微地痉挛了一瞬。   眼下这个情况其实有些糟糕。   五条悟本来只是单纯地想抓她帽子,不曾想她恰在此时转过身,而且就站在高他一层的台阶上,以至于两人的身高差登时缩小一大截。   一、大、截。   他的手来不及收回来,卡了一个相当暧昧的角度——虚虚悬在她……胸前。   只差一点点,比头发丝还要细的一丁点。   这基本就等于碰到了啊!   五条悟缓慢地眨眨眼,还没来得及收手,身后经过的路人正正瞥见这一幕,急忙后退捂嘴。   “呜哇,这里居然有一个人模狗样的超级涩情狂!”   五条悟:“……”   短短两个礼拜不到的时间,他,堂堂五条家家主,五条悟,居然连续两次被骂“涩情狂”?   上一次还只是“涩情狂”,这一次直接上升成“人模狗样的超级涩情狂”。   定语使用的也太多了吧!   五条悟极其缓慢地收回手,手肘屈出一个僵硬的弯月弧度,他定定地注视着一脸平静的九月深秋。   “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会相信的吧?”   九月深秋看了他几秒钟,轻轻点头:“我信的。”   五条悟悬起的心还没松下来,就听她用一种“你们男生都一个德行”的语气,温柔且包容地开口。   “毕竟,你比较好井上和香小姐那一口的吧,从各方面来说,我都是远远比不上井上小姐的,我懂的,你绝对不好我这一口。”   五条悟:“……”   不知为何,听她这么说,他反而哪里哪里都心虚得要死。 第16章 公费恋爱06   高专一年级的九月深秋不爱说话,也不爱亲近陌生人,除了夏油杰。   她和夏油杰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   明明没有一丝血缘,但她心安理得地住在夏油杰家里。   对夏油杰的称呼是最亲近的“哥哥”。   她在新年的雪夜迷了路,是夏油杰撑着伞找到她,一步步将她背回的家,她趴在他背上,睡得极香,就算流他一肩的口水,他也不会生气。   夏油杰把她当亲妹妹,宠着还来不及,才不会让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接触到“井上和香”之类的信息。   可千防万防,防不住五条悟比翻书还快的多变品味。   夏油杰有一次手机丢了,借五条悟的用了一下午,回到家之后手机放在桌上,他去厨房做饭。   五条悟就在这个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九月深秋。   她看见了手机壁纸,并且在结束通话后,神情怪异地询问夏油杰:“哥哥,你喜欢……那么夸张的吗?”   夏油杰擦擦手上的水,一头雾水地:“什么?”   她皱皱眉,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为难地闭上了嘴。   困扰地重复几次后,她实在没忍住,把手机递给他,凑过去,小声说:“哥哥,你放心,凭你的条件,以后一定可以找到理想中的妻子,我相信你!”   夏油杰:“???”   他低头看见手机壁纸,头皮都要炸了。   “这不是我的手机。”他啪地卡下手机,努力按着青筋直蹦跶的额角,皮笑肉不笑,“是悟那家伙的。”   九月深秋一脸“我懂的”:“哥哥,你不用不好意思的,我看电视里也都说过,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总有自己喜欢的类型,不丢人的。”   夏油杰看着她真诚的漆黑双眸,深呼吸好几次,勉强压下内心的恼怒,当着她的面按下五条悟刚才拨来的号码,打开免提:“悟,我的手机下午丢了,所以借你的用了一下午吧?”   手机那头是五条悟惯有的提音:“啊?你脑子坏了?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该不会是不想还老子手机了吧?”   夏油杰温柔而不失残忍地说:“五、条,等明天去学校,出去打一架吧。”   “哈哈哈,你说打,老子就要和你打么?你自己玩去吧。”   夏油杰一脸平静:“我妹妹看见你手机壁纸了。”   五条悟:“……”   五条悟:“让深秋多学习学习也是好事嘛。”   夏油杰:“我开的免提。”   五条悟:“……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有点事,先挂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本就和五条悟没有正式见过几次面的九月深秋,对五条悟的好感瞬间down到了底。   以至于后来即使在学校里偶然面对面碰见他,她不是无视他,就是对他暗暗翻白眼。   ……   ……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敢看九月深秋那双温柔包容的黑色眼睛。   总之就是……想假装没有听见“井上和香”这个名字。   好在九月深秋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而已,并未真的打算逼他当场承认——虽然承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年轻人嘛,谁没有过那么点带着颜色的历史了?   就嘴硬。   五条悟沉默地落座在她对面,沉默地看着她点餐,沉默地望着她中途起身去要了两杯牛奶。   “这杯是加了糖的。”她将其中一杯牛奶推给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般自然,“不过只加了三勺糖,店员额外给了我两包糖,如果你觉得不甜,可以再添。”   多么体贴的九月深秋。   与十年前面对他时的冷漠截然不同。   五条悟心不在焉喝了两口牛奶,端起杯子掩在唇边,视线掠过潮湿的杯沿,摹描似的落在她清秀的脸上。   是的,清秀。   不是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容貌,而是越看越忍不住赞叹的容貌。   她的长发挽在脑后,鬓边落下一缕极细的发丝,抬手撩到耳后,从耳垂到侧颈的线条流畅而细腻,像是经验丰富的画者一气呵成挥就而成的。   她稍低头,矜持地咬下一小口红豆泥年糕。   嘴角沾了两粒红豆泥,她停下,舔了舔,然后顿住,抬头,迷惑的表情:“五条先生,你不喜欢这个早餐吗?”   甜味年糕和牛奶,一碟夹心大福,虽然简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五条悟的目光从她舔干净的嘴角一掠而过,啃了半个大福:“没有不喜欢,之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他看见她清丽的眉毛轻轻动了下,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是在想井上小姐吗?”她轻声问。   “……”   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井上和香了?   五条悟难得地感到头疼:“可以不提那个了吗?现在的我每天忙到连休息的时间都快要被榨干了,根本没有私人时间去想那些事情。”   “非常抱歉,”九月深秋迅速道歉,“不过,因为你总是出现在我这样的闲人面前,所以我下意识地认为你休息时间蛮多的。”   五条悟放下牛奶,咬一大口红豆泥年糕,耷拉着眼皮瞥她:“你是在嘲讽我很烦人吧?”   “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她端正神色,“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   但不得不说,他还是蛮有自知之明呢。   五条悟舔舔手指沾上的红豆泥,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移开一秒钟:“这么看来,为了充分达到被你嫌弃的‘烦人’,我还需要继续努力呢,起码要让你明着对我说出‘烦人’这种话吧?”   九月深秋沉思:“如果我说了,你会放弃那种打算吗?”   他微微笑,给她夹了个芝士年糕:“不会哦。”   九月深秋不搭理他了。   ……   ……   十点整,九月深秋捏着名片敲响千反田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子。   “您好,打扰您了。”   九月深秋刚要开口说明今天的来意,中年女子却望向她旁边的五条悟,“咦”了声。   “五条先生,您这么早就来了吗?”中年女子拉开门,让出一条路,“二位请这边来,小姐等你们很久了。”   九月深秋诧异地偏头看他,他之前不是说对神山市不熟的吗?千反田家的人居然认识他?   五条悟懒洋洋朝她笑:“深秋是在好奇为什么千反田家的人会认识我么?”   她“嗯”了声。   他嘴角的笑更深:“那我们来玩交换问题的游戏吧,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   听起来就不怀好意。   九月深秋想也没想拒绝。   五条悟用食指指尖触摸嘴唇,试图继续劝说她,看起来颇为无害:“别这样,我保证不问你不好的问题,如果我的问题你不想回答,也可以不用回答哦,怎么样?”   听起来更不怀好意了,九月深秋不为所动:“虽然你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五条先生你已经挖好陷阱等着我跳下去了吧?”   到时候她自己把自己卖了,说不定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五条悟对她的过分谨慎感到无可奈何:“只是因为太无聊,所以才想要和你玩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而已,在你眼里,我到底有多恶劣啊?”   这个她能回答得上来:“比电脑桌面上时不时跳出来的浏览器广告还要恶劣。”   五条悟:“……”   这个对比也太恶劣了吧?到底谁才是最恶劣的人啊!   九月深秋用手背遮了下嘴角的笑,音调欢扬:“我已经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五条先生,你现在欠我一个问题。”   五条悟:“你不是不想和我玩你问我答的游戏么?”   九月深秋回头看他,轻轻歪了下头,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表情:“不那么说的话,怎么会骗到足智多谋的五条先生呢?”   说是足智多谋,其实还是在暗示他偶尔的狡猾。   她在笑,很细微的笑容,两边的嘴角淡淡地凹陷,梨涡若隐若现。   五条悟苍蓝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扩散一瞬。   九月深秋敛起笑意,一本正经地询问:“不过,一时之间我想不出来特别好奇的问题,以后再问也可以的吧?”   他莫名感觉嗓子发紧,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可以。”   “那就好。”   九月深秋很快恢复平时疏离的样子,纤瘦的身体背对着他,步伐轻慢。   五条悟盯着她的背影,半晌。   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下喉结的位置。 第17章 公费恋爱07   前面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一亮。   倒并非是指有钱人家的大庭院多么令人惊讶,九月深秋见过的大场面数不胜数,这点空间不至于失态。   她惊讶的是,院子里坐着的一位纤瘦少女。   黑长的柔软头发,媲美紫罗兰的水汪双眸,清丽秀气的五官,单纯美好的笑容,让人第一眼见到她就心情大好。   “您好。”少女开心地伸出手,“我是千反田爱瑠,十二月姐姐,你叫我爱瑠就可以了哦。”   九月深秋愣了下,握手之后才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千反田爱瑠双手背在身后,踮脚,长发从后背滑下,她侧身看了眼五条悟,弯眸一笑:“是五条先生告诉我的呢,他说你今天会来我家拜访,所以我一早就在等待你们了。”   九月深秋:“???”五条悟背着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五条悟此时正在耿耿于怀之前年糕店门抓空那事儿,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地扯她卫衣帽子,瞥见她古怪的表情,故意扬起嘴角:“好奇的话尽管问呀,是深秋的话,我一定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   “这算是你问我答游戏的继续吗?”   “你猜。”   “……”那八成是游戏继续了。   九月深秋选择放弃,顺其自然,即使他不说,不是还有千反田爱瑠和其他人吗?   “深秋越来越不好骗了呢。”五条悟遗憾勾勾她卫衣帽带。   她低头看了眼他不老实的手指:“如果被这种很快就能得到答案的事情骗到,我就是个超级大笨蛋了吧?”   “你是笨蛋吗?”   “还用问吗?”   五条悟笑了,给她的卫衣帽带打了个超大的蝴蝶结:“深秋果然是个笨蛋。”   九月深秋:“……”   他是基于哪种论点得到的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结果?   还有,能不能再折磨她的卫衣帽带了?   在前面带路的千反田爱瑠眨了眨眼,真诚:“二位的感情真好呢。”   九月深秋:“???”   五条悟像是读懂了什么,回以一个神秘的笑容,单指竖在唇边:“嘘。”   保密哦。他眨眨左眼。   千反田爱瑠歪头,看看他,又看看不明所以的九月深秋,慢慢睁大眼睛,连忙捂嘴,表示一定会保密的。   九月深秋面无表情:你们两个仿佛当我不存在。   ……   藤本堂是四天前的下午来千反田家送树苗的,他经常为千反田家送货,所以许多人都认识他。   负责仓库货物进出的叫松下,松下说藤本堂是个力气很大但不爱说话的男人,做事非常利落,有时松下会邀请他喝杯茶再走。   九月深秋回忆了一下:“藤本先生确实不太爱说话,应该是,腼腆?”   五条悟看她,问题来的突然:“你和他接触过?”   她点头:“藤本先生人很好,每次来店里送货时都会把所有的货物搬进仓库才走,店长经常邀请他喝咖啡,我为他做过几次咖啡,所以稍微聊过几句。”   五条悟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我没有喝过。”   “什么?”   “我没有喝过,”他凑近她,“你做的咖啡。”   九月深秋莫名其妙,注视着他小太阳镜片下的苍蓝双眸,格外淡定:“因为我不是专门负责做咖啡的吧?”   她伸手,食指指尖推着他的小太阳镜,将之缓慢推回原位,完全遮住他的眼睛:“如果你想喝的话,当然可以的,只不过我做的咖啡,味道很普通。”   确实非常普通,准确来说,无论是做饭,还是做甜点、咖啡之类的,她的手艺只能算一般般。   勉强不会饿死的程度。   五条悟眨了眨镜片后的眼睛,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喔”了声,朝着额前垂落的发梢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退回去。   九月深秋没有过多在意这个,将话题拉回来:“藤本先生回去之后就没有再过来了吗?”   “是的。”松下说,“他基本上一个月才来一次的,所以我们都不知道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   松下看向一旁背着手观察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五条悟:“昨晚五条先生过来,我才知道藤本失踪的。”   “昨晚?”九月深秋回头看他。   千反田爱瑠双手拢在身前,颇有些不好意思:“五条先生昨晚刚来时,家里的人以为他是个骗子,所以和他起了点冲突,非常抱歉。”   “啊,那应该很正常的吧。”九月深秋说,“毕竟他确实长了一副骗子的嘴脸。”   而且他已经骗了她不知道多少次。   “方便问,他昨晚来做什么吗?”她问。   “最初只是问我们家里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后来得知松下莫名生病后,就去松下的房间逗留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松下的病突然就好了诶。”千反田爱瑠语气带着浓浓的惊叹,眼底充满了好奇,闪闪发光。   那应该是遇到诅咒了。   九月深秋多看了两眼松下,后者清爽精神,看样子已经彻底恢复了。   松下挠挠头:“然后我就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奇怪,我是四天前才生的病,就是藤本送完货离开的那天。还有就是,那天下午的时候,我有邀请藤本进来喝茶,中途我有点事,出了趟门,再回来藤本已经离开了,我收拾茶杯时发现,杯子里的茶好像没有少,但我也不太确定。”   千反田爱瑠刚刚去了仓库,一把拉开门,双手撑着门框,微微倾身:“五条先生当时有来仓库看过呢,走的时候提起过让我们找个时间清点一下库存,今天大概还会再来。昨晚我们连夜盘点,发现确实少了一样东西,不过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当时都没有太在意。”   仓库里满满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农用品之类的单独放在左半边,右半边堆放一些桌椅之类的木制品,并不凌乱。   千反田爱瑠从那堆木制品里抽出一个灰盒子,递给九月深秋,表情有些紧张:“就是这个,松下说这里面之前装着一个裹着布条的东西,大概是十几公分的长度。他没有拆开过布条,所以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九月深秋捧着盒子,大为震惊。   盒子内部残留的这股气息是……特级咒物?   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这会儿过来凑热闹,从她肩侧探出一个脑袋:“哦呀,果然是它。”   他的下颌几乎是挨着她的肩膀,差一点点就能碰到。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就已经……”   九月深秋心神被特级咒物所吸引,说话间,没留神,一扭头就看见他挨近的细腻侧脸,呼吸陡然一窒。   他漫不经心地侧眸,对上她直直的眼神,望着她眼底小小的自己,嘴角弧线弯得更甚:“我昨晚就发现,千反田家很有可能保存着一个特级咒物,怎么了么?”   她缓了缓,细微地吸了口气,啪嗒合上盖子,将盒子举起,隔到两人中间,避开他若有似无的呼吸。   他用食指抵着那个盒子,故意推搡:“毕竟是一个有些年代的世家,保存着一些比较特殊的古物也很正常吧?只不过我也没想到,这种危险品居然会被当做普通的玩意而用来垫桌脚。”   虽然这句话并非针对千反田家,但千反田爱瑠仍旧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真的非常抱歉,这件事都是我们的失责,非常非常抱歉给你们带来了麻烦。”   松下更加惊惶:“我,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这么重要,我以为它只是一个恶作剧一样的东西……”   九月深秋把故意捣乱的五条悟推到一边,语气温和地安慰他们:“真的不需要向我们道歉,你们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当然不需要感到抱歉。而且,你们把这个东西完好地保存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其实非常厉害的,千万不要因此感到愧疚。”   顿了顿,她握住千反田爱瑠的手,微微一笑:“最后,这个东西是你们家的呀,你们想要如何处置它,是你们的自由,是我们太过随意了,该感到抱歉是我们才对,非常抱歉。”   千反田爱瑠当然不会认为过错在于对方,两方互相安慰,最后这个盒子被郑重地交与九月深秋。   “虽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我能感觉到,一定是一件我们无法解决的事情吧?”千反田爱瑠有些担忧,“就这样将盒子交给了十二月姐姐,真的不会很危险吗?如果十二月姐姐因为这个盒子而……我一定会愧疚到寝食难安的。”   “放心,不会的。”九月深秋笑了笑,“如果真的很危险,我会交给那边那位变态先生,他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哦。”   单纯的千反田爱瑠相当捧场地“哇”了一声。   五条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摘下小太阳镜朝她高调地摆了摆:“才不是变态呢。”   九月深秋:“别看他那样,其实他真的很厉害,虽然看起来并不怎么让人信服。”   大概相当于核/弹级别的厉害吧。   ……   ……   “说起来,刚才在千反田家的院子里,深秋是夸了我吗?”   坐电车回去的路上,五条悟冷不防问出这么一句。   九月深秋正在研究那个盒子,听到这句话,半点不为所动:“你说是就是吧。”   “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夸赞我?”他又问,“我完全可以承受得住。”   “……”   她管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倘若当着他的面夸他,他不得立刻把尾巴翘上天?   九月深秋决定不搭理他,自顾自抠着盒子底部的残痕。   唔……没有看到实体,暂时无法确定盒子里原本装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毕竟很多年没有回来了,除了最基本的咒术使用知识宛如刻进DNA以外,其余的几乎全忘了,尤其事关到历史遗留物的问题。   特级咒物,十几公分的东西……有哪些来着?   她实在想不起来,抬起眼,淡定地看着面前就差把鼻子凑到她鼻子上的五条悟,语气格外的薄凉:“五条先生,请问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五条悟睫毛下垂,示意她看自己的太阳镜:“我的眼镜滑下去了。”   “所以呢?”   “可以帮我把它推上去吗?”他举起双手,让她看清楚两只手里满满的千反田家的赠礼,“我现在腾不出手喔,拜托你啦。”   “把东西放下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来骚扰她?   “等下还要重新拎起来,好麻烦。”他拖长音调。   “……”能不能不要这么懒呀?   九月深秋叹气,拿他的任性没办法。   拇指扣上咒物盒的盖子,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抵着他太阳镜中间的镜梁,轻轻向上推。   微微下垂的目光和他的安静交融,他苍蓝的眼底倒映着她不自觉带出细微浅笑的面容。   然后一点点地被小小的黑色镜片隔断。   圆片太阳镜下,他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   “深秋。”   “什么?”   “真可爱。” 第18章 公费恋爱08   又来了。   这家伙每天都要夸她几遍可爱可爱超可爱。   她可是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称得上“可爱”啊,要说可爱,五条悟本人就比她胜出不知道多少筹——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夸奖他。   “谢啦。”五条悟说。   电车刹车。   他起身的动作因惯性而向前倾,猝不及防之下,挺括鼻尖重重磨过她的鼻梁骨。   两人都愣住了。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点,电车里的人寥寥无几,对面座位上的年轻人戴着耳机沉浸在音乐中,浑然未觉对面发生了什么。   九月深秋迟钝地听见耳边响起一击沉重的心脏跳动声,不知道谁的。   应该是她的吧?否则怎么会陡生如雷震耳般的错愕?   余光里捕捉到五条悟弧线清晰的嘴角微微掀动,九月深秋猛地向后仰了下上半身,拉开距离,表面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说起来,一直没有问过,你有没有其他特别的想法?”   她声音平淡,仿佛对刚才那种陡然过了线的意外没有任何的在意。   事实上,他本能利用无下限术式避开那种意外的。   但他没有。   五条悟停顿了一下,稍稍退开,坐回原位,黑色镜片遮掩住他此时沾了些热度的眸光。   “那个啊,不能说没有。”他怠惰地倚着车壁,怀里一堆东西,没精打采的样子,“勉强算是有些线索吧。”   “什么线索?”   “还记得藤本那位女邻居说的话吗?”   九月深秋无意识揉搓着垂在胸前的长发,低头思索:“你是指……藤本先生的亲人生了重病?”   亲人重病,支付不起医药费,所以才会迫不得已,偷走千反田家仓库里最不起眼的小东西用来换钱吗?   不不,不要这样恶意揣测别人。   五条悟说:“藤本的货车也不见了吧。”   “……或许是去外地做交易了?”她非常不确定。   “但是,四天前才拿到咒物,货车也连续四天没有回到家门口,说明了什么?”   “刚拿到东西就去进行交易了,或者是当天就临时出差,不过,出差的话,手机一定可以打通的吧。”停了一下,九月深秋转头看他,深感不妙,“所以,也很有可能是……”   “被诅咒师循着气息找到了吧。”五条悟语气淡淡,头转向窗外。   绿色在窗户上拉出一条条平行的纹路。   被诅咒师找到,然后,连人带车一起被处理了个一干二净。   也就是说,藤本堂绝大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种事并不罕见,情绪早就不会因为类似的事件而泛起巨大的波澜。   更何况,对曾经的黑手党而言,各种意外以及人为之下的生命流逝,早已司空见惯。   九月深秋想了想,抱着盒子,说:“回旅馆之后,我们去问问看藤本先生的亲人在哪个医院吧?”   我们。   五条悟右眼皮细微地跳动了一下。   他按着眼尾,回头:“如果藤本确定已经死亡了,还要继续下去吗?”   他昨晚出去办了一些事,基本已经能够确定下来,藤本堂的失踪,原因大概就是他们推测的那样。   “继续下去?”她反问,“继续做什么?寻找杀害藤本先生的那个诅咒师吗?可是,这应该属于五条先生的工作范围吧。”   她露出一个相当微妙的自嘲表情:“在咒术师们眼里,我也是诅咒师的一员哦,让诅咒师追杀诅咒师,怎么想都不太合适吧,五条先生?”   五条悟不仅没有为她的挑衅生气,反而意外地扯起了另一个话题:“深秋,你在生气吗?”   “才没有。”   “为什么要生气?”   “都说了没有。”   “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诶。”   五条悟好烦人啊。   九月深秋用手指堵住耳朵:“我才不会因为事实而生气,哪怕事实是,我是个会杀人的坏人。”   “你是坏人吗?”   “我是。”她说的很认真,“我杀人不眨眼。”她伸出一只手,掌心白净,掌纹清晰,纤细易折,“这只手,一共杀了十二个人。”   尽管那些人,全部罪有应得。   “那杀掉十二个人的坏人深秋,你要杀了我吗?”他随口问。   “……”不要随随便便吐出如此惊悚的问题来啊。   他笑笑:“是你自己说的诶,你是诅咒师,我是咒术师,杀死五条悟是每一个诅咒师求之不得的梦想。”   真够往自己脸上镶金的……好吧,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没有哪个野心勃勃的诅咒师不想干掉他。   她默然半晌,侧头,对上他被黑色圆片遮住的双眼,轻声。   “那你想杀了我吗?”   看不见他的眼神,她伸手,拽下刚由她推上去的小太阳镜。   苍蓝的双眸与银白的睫毛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宽阔的眼尾是上挑的,他本人在笑。   她勾着太阳镜,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镜脚,用他的问题反问他:“作为咒术师,你不想干掉诅咒师吗?”   五条悟耸肩,语气相当的肆意:“如果每一个诅咒师都需要我亲自动手,那也太累了吧?”   他撇撇嘴,对于工作上的安排相当不满:“偶尔加班就算了,要我每天都加班的话,我真的会造反的。反正对我来说,收拾干净那些烂橘子,完全是轻而易举的吧。”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带了点似真非假的意味,叫人一时之间搞不懂他是否当真产生过那种可怕的想法。   “所以,深秋确实是在生气吧?”他陡然将话题抛了回来。   前后有什么逻辑关系吗?为什么他思维跳跃的幅度如此之大?   “没有生气。”生气也没有用,而且也没有生气的必要。   她把眼镜重新推回他高挺的鼻梁,注意到他的鼻尖,想起什么,动作一顿。   “话说回来,作为咒术师的你,和身为诅咒师的我离的这么近,真的没有关系吗。”她淡定地收回手,如果被上面那些人发现,他可是会被狠狠训斥一顿的。   “有什么关系?”他歪头看她,无辜脸,“他们嘴里的那位诅咒师叫九月深秋,和十二月深冬有怎样的关系?”   她呆住,完全没料到他一直以来居然抱有这种邪门的想法,虽然她自己也是这么想就是了。   “深冬。”   “……嗯?”   “眼镜又滑下来了。”   九月深秋拽了下发梢,沉默两秒钟:“你是故意的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他眼神向上浮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推卸责任,“是你刚才没戴好啦。”   就硬是胡扯呗。   但她仍旧纵容似的按住他的镜梁,将圆片小太阳镜重新推了回去。 第19章 公费恋爱09   藤本堂三十多年来都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前段时间,藤本母亲出了场车祸,尚未醒来,肇事者现场逃逸,至今仍未找到。   为了供医药费,藤本几乎倾家荡产,连房子都打算转卖,正托人问价格。   房子没卖出去,人就没了。   九月深秋从医院出来,阳光大盛,刺得她眯起眼。   “五条先生,我待会儿有点私事想去处理一下。”她揉了揉发干的眼角,“你下午有什么打算吗?”   五条悟仰头望了望天,下颌到喉结的线条被拉直、拉长:“睡觉,打游戏,之类的吧。”   九月深秋表示了解:“那我就先在这里向你告辞了,如果你有急事,随时可以离开,不用管我的,回程的公费我会打进你的手机账户。”   他“唔”了声,双手插兜,倾身凑到她面前,睫毛被阳光染成镀金色:“不会的,我一定等到你回来。”   她没有动,唇线分开,意味不明:“真固执。”   “咦?有吗?”他思索着,散漫一笑,“准确来说,应该说是烦人吧?”   他真自觉,就是从来不改。   ……   ……   和五条悟分开后,九月深秋重新回到藤本家门前。   她抬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单手将披散在后肩的长发挽成一个低马尾,另一只手触碰向木质门板。   门板像是融化一般,旋出一圈手掌大小的透明漩涡,而后涡心越来越宽敞,足以容纳一人通过。   她收回手,拽着低马尾扯到胸前,随手编了个粗糙的麻花辫,抬脚迈进透明漩涡。   她身后,门板再次归于平静。   藤本家内部看起来和普通人家没有太大区别,大部分门窗紧闭,厨房那边的窗户打开透气,有一只花色小野猫蹲在窗沿打呵欠。   瞧见她过去,小野猫机灵地跳下逃走。   客厅飘着细细的灰尘味道,茶几上搁着一杯只剩一点底的茶,水果盘里的苹果蔫蔫地耷裹着果皮,散发出颓废的气息。   有段时间没有人回来过了。   卧室的门发出细细的、难以察觉的咔哒声。   九月深秋回头,看见有人从里面推开门,正眯起眼冲她笑,毫无敌意,温和慈蔼。   “深秋,从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男人脑后扎着个小小的丸子,披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深色袈裟,双手揣进宽大的袖中,乍一看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   是夏油杰。   那位出自高专的特级咒术师之一,亦是杀害数百普通民众后成功叛逃的诅咒师,夏油杰。   “一开始不是很确定,但能利用和掌控特级咒物的诅咒师,应该不多吧。”九月深秋耷拉着眼皮,语气怏怏,“昨天在旅馆门口拦住我的那个陌生男人,是你让他过来试探的么?”   “啊,又被你猜到了,不过他后来确实有对你动心了呢。”夏油杰竖起手指,摆了摆,“别误会,我只是想了解了解你和悟现在到了哪个程度而已。”   “没有什么程度不程度吧,你的试探简直多此一举。”她皱眉。   “不对哦,”夏油杰眯起狐狸眼,靠着门框,“并不是多此一举,至少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还想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你真无聊。”她停了一秒钟,“哥哥。”   夏油杰嘴角的笑滞了一瞬,随即揉着耳垂,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都已经对我释放出浓烈的杀气了,嘴里却还是乖巧地叫我哥哥,你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固执的是你才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却毫无意义地坚持这么多年。”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来到哥哥身边吗?”   “永远不会哦。”   九月深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以她脚下为中心的位置却已经逐渐向四周扩散出一圈圈白色的痕迹。   “十年不见,再见面,第一时间就要对哥哥使用那种危险的领域吗?”夏油杰揣着手一动不动,幽幽地注视着她,“真是个叛逆的孩子。”   九月深秋没有搭理他那句亲昵的“叛逆”,眨眼间,领域的范围扩至他脚下,将两人彻底包裹进一个密闭的纯白空间里。   “夏油,在动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她活动了下肩膀,手指随意地搭在后颈上,“爸爸妈妈是你杀死的吗?”   “是。”他揉搓着额前的刘海,想也没想,也无需隐瞒,“即使已经被无数人确认过,你这孩子却固执地想从我嘴里听见真相,不觉得对你来说太残酷了吗?需要我告诉你,他们死前究竟有多么不可置信吗?”   轰——   领域内的氧气顿时被压缩到某个特地的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透明度,半流动胶体一般紧紧包裹住夏油杰。   氧气被抽空,他微微皱起眉,胸口起伏的幅度变小。   九月深秋一步步朝他走过去,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尖锐和冷漠:“夏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他因为缺氧而说不出话,整个人像只无害的羔羊,立在原地,紧抿着嘴唇,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却似从前那般宠溺。   可是温柔刀对她已经没有用了。   “因为我想要亲手杀死你。”她说。   “但是,”她仰起头,探究地打量着他,“你应该了解我的领域,在我的领域里,你无法使用传统的咒术,你这样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束手就擒吧?所以,你带来了什么筹码?”   话音刚落,压缩的空气团霎时散作流水,重新融入空旷的领域中。   夏油杰因短暂的窒息而微微红了眼尾,但他不以为意,扶着喉头轻微地咳嗽起来,弓着腰,露出最脆弱的颈项。   九月深秋后退,离他远远的,一脸不能立刻杀死他的遗憾。   “没有死吧。”夏油杰扶着光滑的额头,缓缓直起身,“至少在我回去之前,你正在寻找的那位藤本堂,还没有死。但如果我没有回去,死的可就远远不止一个藤本堂了。”   “啊,对,让我想想,”他想起什么似的竖起一根食指,笑得十分开怀,“嗯……还有千反田家那些猴子们,你工作的那家咖啡店大概也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除此之外,还有哪些猴子值得我关注呢?”   “深秋想看见他们全死掉吗?”他低头看着她,温柔地询问。   ……   ……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九月深秋蓦地抬手扣住他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掼去,领域内的白色空间被砸出一圈蛛网般的裂纹。   她单膝抵在他胸前,浑身爆发出浓厚的、尖锐的杀意。   凝作刀片的咒力强迫性灌入夏油杰微微颤动的身体里,九月深秋用力掐着他脖子,对他身下流出的鲜红血液视而不见。   倒映着猩红的眼底闪现出属于咒术师的疯狂。   “只是不能杀死你而已。”   她扯开嘴角,从头发丝到手指尖,每一处肌肤都涂抹着名为“疯癫”的气息,就连沸腾的灼热血液都在嚣张地纵容她继续放肆。   她兴奋到身体剧烈颤抖,甚至无法保证下一秒会不会真的掐死他。   “但是把你揍个半死,应该没有问题吧?”   ……   ……   五条悟软趴趴地蹲在墙角,迎着落日的余辉,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九月深秋从藤田家出来时,瞥见的就是他这副敷衍的路人模样。   “解决了吗?”   他后脑勺抵着冰冷的墙壁,歪头,脸上每一个细节都在向她诉说——好困,好困,你好慢哦。   她心情不是很好,背在身后的双手仍在细微地颤动,手指紧紧蜷缩,努力遏制从心底深处涌现的疯狂。   浓郁的黑色眼睛冷冷地扫了眼他掩在高领之下的侧颈,她没理他,自顾自从他身前走过,满身拂不去的冰雪。   “有时候,憋太久,可不是好事。”他伸手揪住她的卫衣帽子,三两下揉皱,“深秋,需要发泄一下吗?”   他扬起嘴角,咬着重音说:“我可以做你的发泄对象,一整天也没问题。”   这句话刚说完,迎面招来一个包子大的拳头。   他不闪不避,眼看着小小一团的拳头慢慢停在他下颌偏下的位置,滞空半晌,最后改为用力抓住他衣领。   奶油白的指节突出几块纤瘦的骨丘。   九月深秋非常恼怒,因为她太矮了,这样抓着他衣领的姿势实在难受,迫不得已只好往下挪挪。   “干什么干什么?”五条悟立即装出一副即将被拐卖的良家好男人的模样,嘴角却含着化不开的笑,拖腔拖调,“光天化日的,别乱摸啊,我会害羞的。”   “……”   九月秋深呼吸,一把拽住他外套口袋,拖着他去隔壁的小公园打了一场蛮不讲理的架。   这场突如其来的架终结于五条悟冷不防的委屈之中。   “好疼啊,深秋,轻点。”他强调,“超——疼的,肋骨都要断了。”   就胡扯。   断了也可以用术式反转自我治愈。   九月深秋懒得揭穿,推开他,仰面躺到草地上,浑身发热,却依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是说一整天都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他很快接口,屈膝坐在她手边,一脸坦然,“我只是告诉你真的很疼,没有说你不可以继续。”   “……”   又被他耍了。   “还要继续吗?”他单手按在干燥的枯草地上,俯身挨近她,另一只手悬在她肩膀上方若即若离地比划着,“如果继续的话,我会在你起身之前,像这样按住你,不让你动弹的哦。”   听起来不像是在说笑。   九月深秋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他的手,匀称的修长手骨,薄薄的手背浮起浅淡的青色脉络。   有种想碰一碰的冲动。   “藤本先生还活着。”她移开目光,没头没尾地说。   “哦。”他敷衍地点头。   “所以,可以把手挪开了吗?”   好累,连拨开他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像这样躺着一觉睡到月明。   九月深秋这么想着,索性闭上了眼装死,随便吧,怎么样都好。   晚风拂过来的空气里掺杂着一点点的甜味,像是奶油蛋糕的味道。   她鼻尖耸耸,克制住亲近甜味源的冲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把脸埋进屈起的臂弯中。   于是整个鼻腔登时充满枯草的腥燥味。   更加不爽了。   五条悟盯着她后脑勺松松散散的三股麻花辫瞅了会儿,倾身过去,上半身悬在她上方,手痒地揪了下她辫子发梢。   她没反应。   他又揪了一下。   大概是没有经验——毕竟高专时他唯一的同班女同学只有硝子,而硝子那时还是短发,从不扎辫子——他没有把握好力道与角度,这一下居然把她发尾绑着的发绳给整个拽掉了。   海水蓝的长发一点点铺上他的手心,柔软的,凉丝丝的,奇妙的触感。   十几秒钟的默然,九月深秋幽幽坐了起来,长发顺势离开他的掌心。   她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他:“五条先生,你是未成年的小男生吗?”   非要那样揪女生的小辫子?   五条悟不以为耻,用食指勾起那根掉下来的发绳转了两圈。   片刻后,双手抬起,决定投降:“先说好,绝对不可以打脸。”   她发出一声毫无情绪的、极为短促的笑。   五条悟觉得应该换个方向再来一次,遂讨打地补充:“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打的话,我可以低下头配合你,毕竟,不停跳起来打脸,应该很累的吧?”   九月深秋:“……”他是在嘲笑她矮吗?   下一秒,他的脸应声压了过来,唇边笑意深深。   “我准备好了,你动手吧。” 第20章 公费恋爱10   九月深秋盯着他弧线锋利的嘴唇看了两秒钟,垂下眼,一巴掌糊到他眼睛的绷带上,向上推。   “打完了。”   “真的不多来几下吗?”五条悟说,“我这张脸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打的,虽然只打一下就是赚了,真的不多来几下?”   九月深秋就纳闷了,这人怎么还催她对他那张美脸动手?他什么毛病?   她扯了下嘴角,没搭理他。   她的白色卫衣溅上几滴血,是之前揍夏油杰时沾上的,再加上刚才在枯草地上滚了一圈,白色快被染成灰色。   五条悟生拉硬拽把她拎起来,脱下黑色外套兜到她肩上,双手拉着衣领把她整个人裹进衣服里。   “你这样回去,会把旅馆老板娘吓疯吧。”   在到达旅馆之前,估计会有热心市民先报警把她揪进警察局。   外套衣摆拖到她大腿根,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只是这样看,完全无法将她同不久前满身杀意的九月深秋联系到一起。   货真价实的咒术师,即使平日伪装得像个礼数周全的好孩子,临到动手,本性总会暴露个翻天覆地。   可惜没能亲眼见到她真正疯起来的样子。   舌尖轻抵嘴唇,五条悟遗憾地发出一个短促的单音节,手上却不忘将她的卫衣帽子从他披上的外套里抽出来。   九月深秋低头看着长出一大截的袖子,抬手,袖口软软地折下,耷拉在半空。   五条悟“噗”地笑出声:“你胳膊真短。”   九月深秋想忍一忍,但可能是这段时间情绪波动太大,居然没能忍住,当场蹦起来朝他脸上甩袖子。   五条悟一边躲一边肆意地笑,仗着手长直接按住她肩膀,看着她无能狂怒甩袖子,最后赶在她炸毛前连忙抓住那截空袖子哄她:“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从头到尾,没有多问一句她在藤本家做了些什么。   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九月深秋累了,不想问,不想听,任由他牵着那截空荡荡的袖子领着她向前走。   像牵着一只迷路的小狗。她想。   想着想着嘴角就莫名地上扬。   “说起来,深秋,下个礼拜三是我生日。”   “哦。”   “快点想想到时候要送我的生日礼物啦。”   “一定要送你礼物吗?”她反问,“我送你一句生日祝福当做礼物可以吗?”   “不可以!”他咬着重音重复,“绝——对——不可以!”   她默然,习惯性地摸摸口袋。   没钱了,连出差都是用的提前批下来的公费,下礼拜还要送他生日礼物。   啊,好麻烦,各种意义上的麻烦。   “五条先生,你出生的日期真是太不巧了。”她语气沉郁,充斥着淡淡的不满,“如果是上个月,该多好。”   这样就可以省下一大笔支出呢。   “出生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他无辜摊手,拽着袖子将她拉近,陡然间想起什么,“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九月深秋的直觉无比精准,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捂住耳朵,可惜她一只手揣在袖子里被他拽着,顶多只能捂住一只耳朵。   五条悟眨眨眼,摇晃着她的袖子,像撒娇,又像是耍赖:“过去十年都没有收到你的生日礼物,今年可以全部补上吧?”   “你在做梦。”一份礼物都够她苦恼了,十年份的?怕不是要她去卖肾换钱。   “而且,”她控诉,“过去十年我也没有收到过你的生日礼物,所以,我们互相抵消了。”   谁都不要送,多么公平。   五条悟不为所动,食指触摸嘴唇,满脸恶作剧得逞的恶劣:“你对我的误会可真深,你的生日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十年份,一份不少,想不到吧?”   九月深秋:“???”   他保持神秘的笑容:“嘛,等回到旅馆之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千万不要感动到哭泣。”   他昨晚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去为她挑礼物,处理藤本堂那事儿不过是顺带。   ……   ……   如果九月深秋知道五条悟所说的“十年份”生日礼物,是指十年间各种新老款联机游戏,她绝对不会对此抱有一丝的期待。   半个小时前心怀微妙欣喜的她,在看见满柜子的游戏后,深觉自己是个世界无敌超级大笨蛋。   笨蛋!   就不该对五条悟那家伙怀有期许的!   笨蛋!笨蛋!   五条悟却仍旧为他这一壮举而感到骄傲,拉开透明小柜子的门,指着里面的游戏碟片:“我可是熬了一个通宵,专门去搜集的这些绝版游戏,惊喜吗?”   九月深秋满脸都写着“惊喜死了”。   五条悟:“……”   九月深秋闭了闭眼,从里面随手抽了张碟片,看也不看,冷静道:“来吧,打游戏。”   五条悟对她这副表情感到棘手,伸手抓住碟片一端不放:“等等,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她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喜欢呀,怎么会不喜欢呢?五条先生送的礼物,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的呢。”   “……”别说了,有点不稳。   五条悟是想哄她开心的,自从他想起来十年前他连续打爆她五十局的人头,后面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改变自己在她心中坚定不移的前辈形象。   至少也要先让她改口叫他的全名吧,全名不行的话,只叫姓氏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想了一晚上的结果就是,让她在同一种类型的游戏上重新找回场子。   让她打爆自己五十局人头,五十种游戏,打上五十局,打完,她总该出气了吧?   结果还没等游戏开始,她先发一道短促的、细微的冷笑声。   五条悟被连爆五十局游戏人头。   九月深秋完全不觉得是他在放水,越打越无趣,越打越机械,甚至于到了后面,连连打出好几个呵欠,眼皮沉得都快抬不起来。   五条悟盯着屏幕里再次被爆头的角色,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中。   啊,这情况,该怎么说,虽然他确实有在放水,最后的结果也和他预计的大差不差,但是为什么总有种挫败的脱轨感呢?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头输了,游戏也快要结束了,为什么她看起来仍旧是那副兴致不高、并且对他一如既往疏离的模样呢?   要不然直接问问看吧,虽然她说真话的概率不大,但试探几次总能摸着点苗头……   他脑子里的精打细算还没有想完,忽而感到肩头一沉,一股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合的水果香飘到鼻尖。   他眼皮一跳,第一时间用拇指按住跳动的眼皮,对于胸腔中两拍失率的心跳充耳不闻。   肩头的沉重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他极轻地眨了下眼,缓慢地低下头,看见她困得倒在他肩头的毛绒绒的脑袋。   海水蓝的长发盖住她半边白皙的脸颊,刚洗完澡的头发柔软顺滑,末端残留些许湿润,微微卷曲地搭着单薄的后背。   他安静地看了会儿,屏幕里响起一声稍微高亢的自动击打声,似乎是吵着了她,她的眉心蹙起,有要醒来的迹象。   五条悟面不改色地用咒力击碎屏幕下端的开关,心中默念:“抱歉抱歉,明天我会赔偿双倍的。”   念完,继续低头去看她,见她眉心重新舒展开,这才微松一口气。   看了会儿,对她这种仅仅靠着他肩膀的姿势不太满足,很轻很慢地活动了一下上臂。   她的脑袋滑下去,他及时伸手,一手托着她侧颈,巧妙地卸去地心引力造成的稍重的力道,另一只手很轻很轻地托起她的脸颊,迟疑两秒,最终决定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继续睡。   总比骨骼突出的肩膀睡起来舒服吧?   他不负责任地为自己的不道德行为想好借口,单手托腮,眼里含笑,就这样注视着她睡着的面容。   真可爱。   真可爱啊。   超级可爱。   可爱到心脏爆炸。   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也不会觉得腻。   五条悟用牙齿咬了下食指指节,克制地吞回溢至喉间的笑声。   他的掌心悬在她脸颊上方,隔空摩了一圈她脸部柔和的线条,拿出手机对着她的睡颜连续拍了十几张。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如果她醒来之后发现他偷拍,一定会绷着一张脸要求他删掉,他不删,她就会相当苦恼地皱眉,无论如何拿他没办法,就会无奈放弃,然后选择继续纵容他。   是的,纵容。   如今的深秋时时刻刻在纵容他,纵容他靠近,纵容他试探,纵容他偶尔的越线,像个失去脾气的陶瓷娃娃,看起来包容体贴,实际上眼睛深处空空如也。   真难办啊,完全搞不懂该从哪里开始改变。   五条悟长叹一口气,手指却早已纠缠起她散落的长发。   然后他想起什么,眼皮一撩,在不惊醒九月深秋的情况下,兴致勃勃地捧起她的长发,调出手机相机,对着手心那捧柔软的长发拍了个特写,千挑万选最后挑出七海建人的联系方式,果断点击发送。   两分钟后。   [七海建人:这是什么?]   [五条悟:头发啊,很漂亮的颜色吧。]   [七海建人:看起来像是女生的头发。]   [五条悟:哎呀~被你看出来啦~]   [七海建人:你是故意的?这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同样是加班的社畜,而我,五条悟,全天都有可爱的女孩子陪同哦~]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我没有在加班。]   [五条悟:这是重点吗?]   [七海建人:头发的颜色看起来很眼熟。]   五条悟打字的动作稍顿,眼熟?他想起深秋了?   下一秒。   [七海建人:原来你已经自恋到连交女朋友,也要选择和你眼睛颜色差不多的程度吗?]   [五条悟:……]   五条悟被七海建人那句无心之语点醒。   多年来,他居然从未发现,深秋的头发颜色和自己眼睛的颜色如此之像,多么不可思议的巧合啊,这难道就是上天注定的——   他嘴角一弯,长指飞速点击手机键盘。   [五条悟:因为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吧?]   [七海建人:……………………]   这家伙疯了。 第21章 公费恋爱11   九月深秋在生物钟的催促下睁开眼睛,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缓了几分钟,勉强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   是睡着了吧?游戏打着打着就睡着了,直接睡在五条悟的房间?   枕头上的脑袋向侧歪去,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青色的瓷杯,是她前一天晚上喝茶用的。   哦,她昨晚是睡在自己房间的。   九月深秋心安理得地打了个呵欠,揉揉眼角,习惯性地去摸后颈的头发。   她睡觉时喜欢散发,早上醒来后,头发总是会钻进衣领里,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头发从衣领里拨出来。   手摸空了,领口里没有多余的头发。   她愣了下,碰到一根束起的松散低马尾。   五条悟扎的?   说起来,昨晚也是他把她送回来的,是抱回来,还是直接拖回来啊……?   她拽着马尾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还是不要好奇了吧,如果去问的话,还不知道他又会怎么语出惊人呢。   九月深秋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枕头里缓了会儿才慢吞吞起床洗漱。   ……   ……   九月深秋买完早餐回来,五条悟还在房间里补眠。   大概是补眠。   迟疑片刻,她只给他发了条简短的邮件,没有打电话吵醒他。   咖啡店店长打电话说藤本先生早上给她回电话了,说过两天就把货送回去,又问她在神山玩得怎么样,有没有和男朋友一起制造一些有趣的回忆。   九月深秋思索了一下,诚实答:“有趣的地方……打了一晚上的游戏吧。”   店长:“……”你们年轻人的癖好真奇怪。   结束通话前,店长提起那三天的带薪假,让她在外面多玩几天,经费继续从公费里扣,就当是这几天的辛苦费。   五条悟睡到八点多才出来,他换了身高专的教师制服,胸口别着一颗漩涡纽扣,眼前绑着两圈白色绷带,发型也变成了古怪的朝天发。   九月深秋抬头见到他这副造型,缓了两秒钟,才温吞地开口:“五条先生,今天是礼拜一。”   “哦。”他从早餐袋子里扒拉出一盒温豆浆,叼着吸管瞥她,“礼拜一怎么了?”   “今天工作日,你不要回东京上课?”   他大概才想起来这事儿,薄薄的嘴唇张开,吸管掉回去:“我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   “这个礼拜进行户外教学,在神山当地实操。”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腕表看了眼时间,态度相当的随意,“这个时间,一年级的学生们应该正在过来的电车上,快到了吧。”   九月深秋:“……?”   他瞅着她一脸茫然,笑起来,咬着吸管吸了一大口豆浆,自顾自坐下准备解决早餐:“特级咒物现世,这边的诅咒应该少不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忧太过来练练手……要不要一起去接他们?”   九月深秋并不打算再和其他高专的人牵扯过多,到时候麻烦肯定少不了。   “我和爱瑠约好了,过会儿要去附近的甜酒店见个面。”   “我也想去。”五条悟立刻举手发言。   九月深秋收拾干净自己的早餐,看也没看他:“不要旷工啊五条老师,你的学生们正在等你对他们进行爱的鞭策。”   五条悟垂手,指尖挠了挠下颌,嘀咕着抱怨:“啊,那只好先把正经事办完再去找你了。”   她没听见。   ……   ……   九月深秋到甜酒店时,千反田爱瑠和她的同学已经在里面等了几分钟。   据说这次是因为她的同学,福部里志,近来十分疲惫,做任何事总是打不起精神,还老是打喷嚏流鼻涕。   在听千反田提到松下生病的那件事后,福部同学相当热情地请求她务必邀请到那位美女姐姐为自己看病。   千反田爱瑠十分担忧福部同学的身体健康,因此便有了今日这一见。   九月深秋坐在四人桌最外面的位置,隔壁是千反田爱瑠,千反田对面坐着另一个陌生的安静男生,棕黑色的短发,祖母绿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怏怏的,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甜饮。   比起福部里志,这位折木奉太郎看起来更像是被诅咒所困扰。   “应该只是普通的感冒,去医院那里开点药吃几天就可以了。”九月深秋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   千反田爱瑠松了口气。   福部里志很是失望。   折木奉太郎:“早说了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一定要拉着我过来。”   声音慵散,提不起精神的怠惰。   九月深秋微微一怔,下意识偏头去看折木奉太郎,他抬了下头,又刻意地避开,继续喝甜酒。   千反田爱瑠注意到她的反常,紧张地询问:“十二月姐姐,是折木同学生病了吗?”   九月深秋回过神,低头喝了口水,掩去不自然的表情变化:“没事,折木君没问题,你们都没有问题,我只是……稍微有一点惊讶。”   福部里志马上想到另一层:“哈哈哈哈,难道是对他的节能感到好奇吗?”   “节能?”   “能不做的事就不做,非做不可的事就从简。”福部里志像模像样地模仿,“奉太郎所奉行的原则哦。”   折木奉太郎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很想拿什么东西堵上他的嘴。   “因为声音吧。”他喝着饮料,心里想着,口中也小声嘀咕了出来。   九月深秋诧异,他有异能力吗?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千反田爱瑠解释说:“因为折木君很厉害,他的能力非常出色,之前在学校里有好多推理的过程也很精彩的。”   福部里志补充:“奉太郎观察力也超强。”   折木奉太郎想叹气,耷拉着眼皮,两根手指习惯性地揉搓额前的短发,看起来很想立刻原地消失。   九月深秋没有过度探究,停在合适的距离就好:“是的,确实是声音,有些耳熟,和我的一位熟人很相似。”   只不过,一个活泼开怀,一个节能怏怏。   说起来……她其实还挺想听听五条悟用这种厌世声线说话呢,反差一定特别有趣。   千反田爱瑠也想起来了:“诶?十二月姐姐说的是五条先生吗?折木同学和五条先生的声音确实有些相似诶。”   九月深秋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解释,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招呼声:“咦,我好像听见你们在讨论我,在说些什么?我可以坐下听听吗?”   五条悟双手背在身后,面带笑意,慢悠悠停在九月深秋手边。   她瞅他,他回了一个更深的笑。   福部里志看着他眼睛上的绷带,脱口而出:“哇塞!好酷!”   五条悟并起双指置于太阳穴,比了个手势,笑眯眯地接受了:“谢谢夸奖~”   千反田爱瑠连忙站起来做介绍,当听见折木奉太郎的声音时,五条悟也对此表现出几分讶异。   “哦呀,真是少见,不注意的话倒是不太能听的出来呢。”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正在喝茶的九月深秋,她却没什么反应。   “莫非折木同学,其实也和我家是远房亲戚?”他扭过头,双手托腮,开玩笑似的说。   折木奉太郎可有可无地应了声,犹豫着给九月深秋递了个相当微妙的SOS眼神。   对于热情的人,他实在应付不过来,只好拜托能对付的人来。   九月深秋没读懂他眼神的含义,但她误打误撞的一句话拯救了他。   “五条先生,你旷工了吗?”为什么这个时间点没有去接学生们,反而出现在甜酒店?   “那个啊,”五条悟歪头,“他们说要去拜拜神山的神社,所以下午才正式开始实操,并不算是我旷工。”   所以他就趁机来这边凑热闹了吗?   ……   ……   千反田爱瑠三人要去寻找撞了藤本先生后逃逸的那位司机,坐了没多久就先起身离开了。   分别之前,九月深秋叮嘱她遇到类似的事情时务必联系自己,即使只是一点小事也不可以忽略。   千反田爱瑠不太懂她为什么要如此认真,但还是懵懂地点头保证一定会的,倒是折木奉太郎,眉心微蹙,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迟疑着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原本热闹的四人座很快冷清下来,隔壁桌也离开了。   九月深秋重新点了杯甜酒准备打包带回去,因为这里的甜酒味道真的很不错,等待的过程中不紧不慢地同五条悟搭话:“说起来,五条先生,你是怕我一个人时偷偷跑掉,所以才要一刻不停地将我放进你的视野范围内吗?”   五条悟并未在意她话语中隐藏的敌意,低头慢条斯理地切丸子:“没有那么想,只是单纯地想见你而已。”   骗鬼呢。   五条悟那张嘴,就没有一句实话。   沉默了一下,她抬手揉了下后颈的颈骨,组织语言重新开口:“回仙台后,我会辞职。”   “哦?”他抬头,兴致勃勃,“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份新工作吗?”   “不用了。”   他并不在乎她的拒绝,热情邀请:“来高专做老师,怎么样?”   “不要。”她躲高专的人还来不及,去做老师?   怕不是送她去死。   五条悟继续诱惑她:“工资很高哟,五险一金,包吃包住,全年无休——不对,有休,有休,只是偶尔加个班的程度,周末双休,还有寒暑假哦。”   “……”   听起来有一点心动。   五条悟趁热打铁:“最重要的是……可以近水楼台。”   九月深秋蓦地抬眼,迎着他的笑脸,深黑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近水楼台?”   她反倒放松下来,服务员将打包好的甜酒送过来,她双手捧起打包盒,打了个结,方便提在手中。   “如果我如你所愿去了高专,”她抬起脸,一点点撕开温和的伪装,略带尖锐地扬起嘴角,“应该更方便你对我无处不在的监视了吧?”   “………………”   五条悟被自己吃下去的丸子呛住,一边扶着喉结咳嗽,一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居然是无处不在的监视?你居然是这样认为的?”   她面无表情:“不然呢?疏而不漏的监视?倒也合适。”   五条悟用拇指推开绷带,露出一只好似受到巨大伤害的苍蓝色眼瞳,控诉般凝视着她,试图辩解。   “明明是爱的陪伴,怎么可以用监视那种过分的词汇来概括我的所作所为?”   九月深秋点了下头:“哦,那就当做是爱的监视好了,反正都是监视,差别不大。”   五条悟:“……”   不,“爱的监视”这种词听起来反而有种禁忌的刺激感诶。 第22章 公费恋爱12   监视。   是的。监视。   至少在仙台那几天,五条悟故意接近九月深秋的最初目的,就是监视。   监视,并且评估其危险等级。   这是夜蛾校长交给他的任务。   九月深秋,如今已成为咒术师中的禁词,每一个认识她的咒术师都像是约定好一般,拒绝在任何公共场合提起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甚至比夏油杰更令人反感,也更危险。   至于她当年,临死前所犯下的最为致命的错误,却只有彼时参与围剿任务的那些人晓得。   十年前,九月深秋被咒术师围剿那一天,五条悟和高专的其他同学同时被调出国外出差,等他们回来,得知的就是“九月深秋已死亡”的坏消息。   那会儿脾气相当不错的家入硝子甚至一反常态地大闹一场,也没能从夜蛾校长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的解释。   反而是五条悟,冷静得不可思议,大概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不是无法接受。   后来得空的新年雪夜里,他偶然想起九月深秋的事情,随口问了一句,夜蛾校长虽然没有直接透露,但好歹算是给了他一个答复:生死未卜。   五条悟“哦”了声,知道这点就足够了,心里想着明年不需要再去祭拜那丫头了,太不吉利。   离开前,夜蛾校长想起什么,严肃地嘱咐他:“日后倘若有机会遇见九月,告诉我就行了,不要惊动其他任何人。”   十年后,五条悟发现秋海墓园里九月深秋留下的咒力痕迹,除了给硝子发了暗示的照片外,同时也联系了夜蛾校长。   夜蛾给他的指示,说的难听点,的确是“监视”不错,至于最后演变成哪种含义的监视,谁都不打算深究。   来到神山市后,那种并不算走心的监视变质成“近水楼台式爱的陪伴”,如果她没有戳破,他可能都忘了原来他挥霍着公费旅游的同时,还携带着那样一个不可言说的任务。   如果家入硝子晓得,一定会如此评价他:感情用事可不是你的风格,但如果对方是深秋的话,我并不意外,你在她面前就没有不感情用事的时候。   九月深秋看得通透,打从五条悟出现在她身边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她对他们这些正义的咒术师而言,危险程度一成不变,依旧是SS级。   以至于,那边甚至不惜调出五条悟这样的人来监视她。   真好笑。她想,我暗恋过的人,如今成为了我的监视者,监视我的一言一行,评估我的一举一动。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说不出口的难过。   ……   九月深秋将打包好的甜酒推给五条悟,站起身:“这里的甜酒味道不错,你回东京时,帮我把这瓶酒送给硝子吧,她会喜欢这个味道的。”   “硝子在戒酒。”他用手指勾着打包盒上的袋子,伸出五根手指,“已经戒了五年。”   她怔了会儿,低下头,声音很轻:“哦,是我忘了。”   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十年前了。   ……   ……   九月深秋不想见高专的人,五条悟也不会逼她见,但缘分这种东西,不太好说。   乙骨忧太只是临时和同学一起去了趟神社,还没出门就碰上几只咒灵。   熊猫、狗卷和真希分头行事,乙骨忧太还不太熟悉业务,一脸迷茫地留在原地发呆,然后发现一只低级咒灵趴在一名小女孩身上,犹豫了一下,追了出去。   咒灵跑了,于是他继续追,这一追就追到了路过的九月深秋面前。   他从草丛里钻出来时,正好瞧见那位蓝色头发的女生轻轻松松一抬手,当即掐死了那只虽然等级很低但很会逃跑的咒灵。   女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玉块敲在装着布丁的玻璃杯上的声音:“你是咒术师?”   乙骨忧太后知后觉“啊”了声,连连点头,又急忙摇头:“是、啊,不是,现在还不算……”   九月深秋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咒术高专的学生?”   乙骨忧太睁大眼,惊讶:“对的,你……怎么会知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皱起眉:“你被诅咒了?”   乙骨忧太张张嘴,脑门上还顶着俩片草叶子,看起来有点傻,说出的话却出乎意料的坚定:“不,不能这么说,虽然看起来确实是诅咒,但是里香对我来说不一样的,她不是我的诅咒。”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她,乙骨忧太看见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沉郁而复杂,她好似是想起了什么,单手插兜,站在原地出了神。   半晌的沉默,乙骨忧太小心翼翼从草丛里钻出来,一边拍打衣服上的草屑,一边眨着眼睛悄悄注意着她。   “你和你的诅咒关系很好,真少见。”   她面无表情的白皙脸上,缓缓浮现几分薄薄的笑,黑色眼睫毛被洒落的阳光染成镀金色。   是个好温柔的人。   乙骨忧太看着这样温和无害的她,无措地抓抓头发,不知怎么就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那个,你也被诅咒了吗?”   她愣了下:“并没有,我只是……”她的目光浮向远方,仿佛陷入回忆,“曾经有过一个那样特别的朋友。”   “曾经?”   “是啊,曾经。”她嘴角一弯,“方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乙骨忧太。”他说。   乙骨忧太想问问该如何称呼她,她却侧过了脸,朝对面看了一眼:“那几位是你的同学吗?”   乙骨忧太看过去,三人组正朝这边走来:“啊,是的……”   再转过头,她的身影却已然消失,突兀得像是从没出现过。   乙骨忧太懵了,四处张望,几圈下来仍是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困扰地抓了下头发。   熊猫拍着他肩膀问他找什么呢,他把刚才的事简单解释了一遍。   狗卷和熊猫都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真希,听说了之后,格外奇怪地皱起眉。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似乎也看见了那样一个人,不过她消失的速度实在太快,都没看清楚她的脸。”她费力思索着,“蓝头发,黑眼睛,实力不俗的女生,并且知道我们学校,总觉得应该在哪见过才对……”   四人没有在这种事情上过多浪费时间,很快就打道回府。   ……   ……   乙骨忧太四人来神山市之前,本以为不会在这边待多久,却没想到,这一待就待了足足三天半。   礼拜三的上午,温度陡然间冷了下来,出门哈个气都是雾蒙蒙一片。   五条老师兴致勃勃把四人拎出去给他们来了场爱的鞭策,鞭策完才鼓着掌说:“哎呀,不错不错,老师对你们的生日礼物感到非常满意。”   四人:“????”   什么生日礼物?谁生日?送的什么礼物?   五条悟双手背在身后,微一躬身:“啊嘞,我没告诉你们吗?我,你们敬爱的五条老师,今天生日哦。”   四人:“!!!!”   五条悟:“你们这段时间都有很大的进步,作为老师的我很是欣慰,所以,老师决定请你们去吃海鲜大餐!”   熊猫想起什么,举起手。   五条悟指尖一指:“好的,熊猫同学请发言。”   熊猫:“我们可以晚上去吗?我买了中午去动物园的票,忧太也要一起去的诶……”   五条悟竖起一根食指,如果眼上没有缠绷带,他的眼睛这会儿应该会自然弯成月牙状。   “不可以,因为,老师今晚有约会哦。”他拒绝,接着又强调道,“而且是和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孩的约会,所以,今晚是绝对绝对不可以迟到或者爽约的。”   “咦!”   熊猫大惊,狗卷甚至撩了下眼皮,发出一个惊讶的单音节。   真希表示一点也不相信这个笨蛋老师竟然会有女朋友,明明先前从没听说过,突然之间多出一个女朋友,鬼才信哦。   反倒是乙骨忧太,相当单纯地被蒙骗了,毕竟他也是有过女朋友的人:“啊,这样,那我们就把票退了吧,老师的约会应该更重要的……”   真希翻了个白眼:“如果五条老师真的有女朋友,禅院家那边肯定早就闹翻了天。”   毕竟五条悟可是五条家唯一的家主,家主夫人的地位有多么重要,稍微了解点内情的人都应该清楚。   五条悟双手插兜,一副“真是拿你们没办法”的欠揍模样,然后理直气壮地给予了他们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   “我可没有说是女朋友。”他倒是想要她做自己女朋友呢,五条悟摆摆手,“哎呀,这是我们大人的事,和你们这群小鬼没有关系,不要用那种八卦的眼神瞪着我,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也不会心软的。”   四人:“……”   一开始虽然很好奇,但也没有老师说的那么夸张。   不过现在倒是真的好奇,能让一向爱好迟到的五条老师说出那句“绝对不可以迟到”的“女朋友”,究竟是一位怎样迷人的女性。   师徒五人就“女朋友”这一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这时,忽然有人走过来,将一张精致的枫叶形状的卡片交给五条悟。   “是十二月小姐昨晚留下的,叮嘱我们务必在今天交给您。”来人说,“十二月小姐还说,送给您的十年份生日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她的那间房间里,您进去就能看见。”   五条悟低头看了眼那张卡片,嘴角的笑逐渐变淡。   “生日快乐,五条先生。”   简单粗糙的一句祝福语,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没有留下。   五条悟用食指抚了下卡片边缘,心里陡然涌起一股诡异的空旷感,直觉有哪里不太妙,当下连一个字也没交待,捏着卡片,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一分钟后。   真希:“感觉,笨蛋老师好像是被甩了。”   熊猫:“所以我们可以去动物园了吗?”   乙骨忧太:“……重点应该是,五条老师失恋了吧?”   真希:“这不是很好嘛,鼓掌。”   熊猫和狗卷相当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乙骨忧太:“……”   有一点心疼五条老师。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学生们嘲笑并可怜了整整两轮的五条悟,已经利用术式来到了九月深秋的旅馆房间。   房间干净整洁,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浅香。   床单雪白,对面的液晶电视机下面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半米高的自动加热玻璃柜,透明玻璃正对着门的方向。   果然是一进门就能看见的礼物。   五条悟拉开柜子门,热气混杂着浓浓的咖啡香扑面而来,熏得他嗓子发干。   [我没有喝过,你做的咖啡。]   [如果你想喝的话,当然可以。]   早在千反田家时,她就如此答应过他。   她说话算数,十一杯咖啡,整整齐齐地码在加热柜里,热香四溢。   加热柜上端反面盖着一张白色卡片,不同于枫叶状的贺卡,这张白色卡片,单从外表就充分诉说了准备卡片的人有多么的冷淡和绝情。   五条悟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张卡片,停顿了几秒钟,才缓缓翻了个面。   一行端正的黑色字体映入眼帘。   “对我的监视,请到此结束吧。”   ……   ……   2016年,12月7日,上午10:38分。   秋天离去,大雪将临。 第23章 深秋的雪01   岸谷新罗最近有点发愁,因为塞尔提这段时间接了许多任务,有时候甚至忙碌到凌晨三点才回来。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塞尔提加起班来总是如此尽职尽责,这也正是他深爱她的无数原因中的一个小小的原因。   让岸谷新罗最为惆怅的其实是,他的头发。   昨天晚上,塞尔提好不容易闲下来,穿着他特地挑选的睡衣,陪他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原本他是计划好的,挑一部气氛非常好的恋爱电影,再让客厅的灯光尽可能显得温馨暧/昧,等电影进入后半部分,他就可以和塞尔提水到渠成——虽然他至今也没有成功过哪怕一次。   计划周密,实施时也没有遇到太大的问题,按理说是这样的,可是,在他撒着娇蹭到塞尔提身边时,突然被她推开了。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匆忙起身拿起手机打字,脖子里冒出一团着急的黑气。   [新罗!你最近是不是脱发了?!]   岸谷新罗:???   塞尔提摸了把他发顶,攥着一团碎发,打字:[你看,你的头发掉了很多,难道你已经到了脱发的年纪?]   她很紧张,十指飞快敲击手机屏幕:[可是你还没有三十岁吧!明明没有三十岁为什么会脱发?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了吗?对不起,我这段是太忙了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你的异常!]   岸谷新罗:……   只要是人类就没有不怕脱发的,岸谷新罗惊悚地盯着塞尔提手里的头发看了两分钟,唰地爬起来冲进浴室,对着镜子研究了半天。   好家伙,好家伙,他的发旋都快秃掉一块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家里祖宗三代都没有脱发基因的吧?难道到了他这一代就基因变异了吗?   晴天霹雳。   非常在意自己在塞尔提心中的形象的岸谷新罗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然后他开始闭关琢磨脱发的原因。   三天后,毫无结果地出了门,顶着一头乌云扑进塞尔提怀里抱怨。   “完全!找不到原因啊!如果我真的秃了,赛尔提你会不会嫌弃我?一定不会的吧,如果你真的嫌弃我,我会伤心死的!”   塞尔提当然不会嫌弃他,她自己还是个没有头的怪物呢,新罗都不会嫌弃她,她也绝对不会嫌弃新罗。   尽管塞尔提再三保证不会因此嫌弃他,岸谷新罗依旧没能从脱发的悲伤中走出来。   隔天晚上,塞尔提接了个委托,岸谷新罗惆怅得不行,索性戴上帽子外出散步转换心情,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露西亚寿司店。   既然来了就不能不进去,他也很久没有来这里吃寿司了。   岸谷新罗和微笑的赛门打了个招呼,挑了个偏僻安静的角落坐下,正在思考要不要摘下帽子时,忽然看见从厨房走出来一位陌生的女性。   蓝发黑眼,身材娇小,容貌属于相当耐看的级别。   他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却见有位客人不小心冲撞过来,险些打翻她手中端着的寿司。   但她巧妙地避开了,甚至腾的出手扶了一把那位即将摔倒的客人,稳妥得仿佛无事发生。   整个过程绝对不过两秒钟。   岸谷新罗多看了她一眼,同一时间,她抬眼朝他瞥来,目光冷淡,深处藏着入鞘的刀。   这是一位身怀秘密的危险女生。   而且,她好看是好看,但是果然没有塞尔提好看。   对塞尔提偏心到极致的岸谷新罗嘀咕着喝了口水,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等寿司。   倏忽之间,他敲桌子的动作一顿,睁开眼,沉思。   话说回来,刚才那个女生投过来的目光的落点,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头发?   岸谷新罗大惊,连忙抓起帽子戴上。   难道隔着那么远,她的视力也足以发觉他脑袋上秃了的那么小一块吗?   这得是望远镜的视力了吧?   “您的寿司,请慢用。”   正想着,那位蓝发黑眼的女生就停在了他桌前,弯腰将寿司放下。   “啊,谢谢。”他习惯性地说,看见她波澜不惊的双眼时,实在没忍住,试探地问,“你刚才是在看我的头发吧?”   她撒起谎来眼睛都没眨一下:“并没有。”   “真的没有吗?”岸谷新罗觉得自己一定没有看错,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其实,我的观察力还不错……”   话没说完,这位蓝发女生就格外自然地抬手朝他眼前摆了两下,随后攥起拳头,抓住一把空气。   然后她将手背到身后,再次弯了下腰,语气淡淡地敷衍:“是的,您的观察力当属一流,那么,寿司就请您慢用。”   岸谷新罗:“……”   寿司和观察力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还有,她刚才是在抓什么吧?是吧?   岸谷新罗闲着没事去和老板丹尼斯搭话,提到了那位蓝发女生。   “九月深冬,”丹尼斯头也没抬,“上个月来的池袋,在店里吃了一顿寿司,因为没有钱结账,所以留下打工抵债。”   九月哪来的深冬?明明深秋更合适吧?   岸谷新罗吐槽:“吃一顿寿司抵一个多月的债吗原来?”   丹尼斯:“她吃了一个多月的寿司,另外,麻烦你让开,挡着其他客人的路了。”   岸谷新罗:“……”   这家店的老板和员工总是如此真实。   岸谷新罗还没有发现,自从那位蓝发女生朝他头发的空气抓了一把后,他的头发就没有再继续秃下去了。   ……   ……   深夜十一点,九月深秋终于得以休息。   今天是1月11日,她来到池袋一个多月了,刚开始孑然一身,身无分文,如果不是露西亚寿司店的赛门和丹尼斯,恐怕她当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她之前的存款几乎全用来买咖啡的原料。   说出来可能不太令人信服,但根据她的观察,五条悟那家伙嘴挑的不行,如果不嘴挑,也不会在全日本的范围里独独钟爱香砂婆婆家的喜久福了。   她买了最昂贵的咖啡原料,又买了几套茶具,租用做咖啡的工具,零零总总加起来,直接掏空她大半存款,剩下的只是勉强足够她买下离开神山市的车票。   五条悟真是个罪恶的男人。   她到现在依旧坚定不移地如此认为。   每晚惯例惆怅一下不该为那家伙掏空自己的存款,然后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翻身滚进被子里睡觉。   池袋是一个十分神奇的城市,异闻多得甚至让她怀疑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如果她没有亲身体验过的话。   或许是睡前稍微想起了几秒钟的五条悟,她久违地做了个很久以前的梦。   她第一次见到五条悟,是在一家游戏店里,他俩中间隔着一块隔板,面对面坐着。   游戏打完,她摘掉耳机,看见对面突兀地伸出两只修长的手臂。   那家伙一头白毛,鼻梁骨上架着一副黑色太阳镜,脖子里挂着同款黑色耳机,靠着椅背慵散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发现她在看他,他推了推太阳镜,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特别恶劣的笑容:“小鬼,你这样的未成年偷偷进这种地方,回家可是会被爸妈打屁股的啊,超狠的那种哦。”   九月深秋:“……”   他们俩明明半斤八两好吗?他居然好意思说?   于是她放下耳机,用一种十分天真无邪的语气,冷眼嘲讽回去:“大哥哥,因为你被打过很多次屁股,所以才会这么熟悉的吗?”   “……”   “……”   夏油杰过来时,这俩人已经在游戏里打得不可开交了,你一句来我一句,整间游戏厅里弥漫着浓浓的□□味。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五条悟这么大一男人,竟然还会跟一小丫头斤斤计较!   夏油杰一手一个,把臭着脸的俩人提溜出去,夹在中间的他被迫成为接收眼刀子的靶,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从那之后,每当她进入游戏厅之类的地方,总能发现五条悟诡异地出没在同一个地方。   并且,他还会当着她的面拿出手机,拨通夏油杰的电话,笑眯眯地告状,叫他过来把她提回家挨训。   彼时,那个戴着太阳镜的白毛对她笑得有多灿烂,回到家的她就被训得有多么的咬牙切齿。   真是想不明白,当初那么讨厌他的她,有朝一日,竟然愿意为了他的生日生礼物,想也不想就掏空自己全部的存款。   好处没得到,反而落得个差点流落街头的结果。   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问自己,从梦里问到梦外。   为什么呢?   她抱着双膝倚靠床头,歪头去看窗外敞亮的阳光,光影明暗交替,她的脑袋深深埋下去,自嘲地笑了起来。   因为重蹈覆辙了。 第24章 深秋的雪02   1月18日,午餐时间。   熊猫用一种怪异的姿势捏住筷子,长吁短叹,多愁善感地凝视着桌上的一粒米。   “这粒米,难道就要这样浪费掉吗?”   狗卷和真希都没搭理他,乙骨忧太咬着筷子尖思考了一下,捏起那粒米嗷呜一口。   熊猫更加惆怅了:“这粒米果然不属于我。”   乙骨忧太:“……”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咽下这粒米。   狗卷怜惜地看了眼乙骨忧太,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想开点。   熊猫张张嘴,还想继续抒发自己的多情,真希筷子一指:“闭嘴。”   熊猫安静了半分钟,而后放下筷子,一副食不下咽的忧郁模样。   善解人意的乙骨忧太琢磨两秒钟,问他为什么如此忧郁。   终于有人问到重点了,熊猫立刻打起精神,两只熊猫爪扒着餐桌,倾身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五条老师最近变得超级奇怪?”   五条悟吗?   三人顺着他的话茬仔细回想。   有吗?   乙骨忧太挠挠下巴:“好像是有一点诶。”   狗卷:“鲑鱼。”   真希一言道破:“失恋而已,问题不大。”   “问题很大才对吧!”熊猫情绪激动起来,“五条老师居然不迟到不早退了,昨天上课的时候甚至超级突然地跑神,明明只是念了一句九月的英文单词而已,为什么一句英文单词会让他跑神?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但,好奇五条悟那个情绪多变的笨蛋老师?还不如利用这点时间好好训练呢。   熊猫语气坚定:“我认为,真相只有一个,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九月’这个词语!”   真希:“你柯南看多了吗?”   熊猫:“不多,只看了一千集整。”   这还不多吗。乙骨忧太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出于我野性的直觉,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搞清楚这件事。”熊猫说。   有那个必要么?真希的眼神如是说。   “当然有必要,绝对有必要。”熊猫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你们有没有发现,五条老师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仙台买他最爱的喜久福了哦,对于不吃甜食会死的甜食党来说,联系一个月不吃最爱的甜食,绝对、绝对是一种精神折磨!”   其余三人:“???”   自我精神折磨的五条老师?   这,问题好像是有点严重。   熊猫揉了揉湿润的熊猫鼻:“你们果然没有发现吧……你们真的不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恋爱,才能让五条老师连续失常一个多月?”   “……”   “……”   “……”   三人互相对视。   “咳,九月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是年月日的那个九月?”真希放下筷子,说。   “也有可能是指秋天?”乙骨忧太思考后说。   狗卷依旧言简意赅:“金枪鱼。”   “但也有可能是姓氏或者名字吧?”熊猫说,“我相信我野性的直觉。”   提起姓氏,真希忽然想起什么,眉心一皱,熊猫察觉到了,立刻看向她:“真希,你想到什么了?”   真希没有回答,她屈起手指敲敲桌子,沉思片刻后,才道:“没什么,我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巧……”   “你先说说看你想到哪些特别的九月嘛。”   真希看了他们一眼,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说到姓氏,我确实听说过一个姓氏是九月的女性,并且,还是我们的前辈。”她停了一秒钟,“不过,这个名字,我家那老头子都不愿意提就是了,而且,那个九月……她早就死了吧,所以提起来,也没有意义。”   ……   ……   1月18日,中午,12:56。   五条悟打着呵欠从自动贩卖机里拿起一罐咖啡,喝了一口,皱眉。   “真苦。”他嘴上这么说着,却毫不犹豫又喝了第二口,长叹一声,“苦死了啊。”   也不知道是嘴巴苦,还是其他什么地方苦。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云密布,空气潮湿得像是一块捂了三天的抹布,熏人。   他揉揉鼻子,一股脑灌完整罐咖啡,随手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呼吸间全是咖啡的苦味。   他讨厌不加糖的咖啡,可是最近却神奇地对这种苦涩的饮料上了瘾,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   冬天的雨淅淅沥沥地抖落下来,他双手插兜,低着头走在雾蒙蒙的小雨里,周身浮起一圈凝结的水珠。   术式让他不至于被雨淋湿,但却莫名其妙地想要淋一场雨,真是有病。他想。   夜蛾校长正在楼上等他,见他久久未到,早已站到走廊的栏杆前等他。   “悟,你又迟到了。”   “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今天已经来的很早了吧。”   夜蛾正道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提溜着手中的咒骸玩偶,声音混着细雨飘了下来。   “一个月多月了,你想明白了没有?”   五条悟没有说话,脚步却停在了原地。   “到底怎么样才算是明白?”他仰起头。   这很稀奇,因为他身高一米九,大多时候都是耷拉着眼皮俯视别人,像这样偶尔抬起头的仰视,让他产生一瞬的恍惚。   什么时候也这样仰视过别人?   是深秋吧。他想,是一个多月前,在仙台,她的出租房门口,他百无聊赖蹲在墙角等她回家,也是这样仰头看着她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突然发现,深秋好看得不像话。   总觉得好像才过去没有多久,其实已经过去四十多天了。   夜蛾正道语气平淡,高大的身体缓缓转向屋内:“你还是没有想明白。”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告诉我,究竟要想些什么东西吧。”五条悟按了按眼尾,语气抱怨,迈步上楼,“连一点提示都没有,让我盲猜吗?”   夜蛾正道今天是突然叫他过来的,五条悟完全不清楚这一次又有什么样的新任务——事实上,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离开东京做任务了。   倒也不是没有任务,只不过他都交给学生去处理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   一个多月前,夜蛾校长给他下过一个不算命令的命令。   “在你没有想明白所有的事情之前,不可以离开东京,也不可以去找九月。”   “我的任务不需要做了?”   “我会交给其他人。”夜蛾正道说,“我以为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为什么我不让你去找九月。”   五条悟眨了眨眼,丝毫不觉得这种命令有多麻烦:“因为我可以偷偷去找她。”   夜蛾正道低头缝制咒骸,抽空瞥他一眼,不是很想提醒他,但他默了片刻,仍旧开了口:“如果你一直抱有这种想法,她大概还是会像上次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   五条悟动了动嘴唇,似乎不太愿意相信这个绝对的说法,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同时也在悄悄重复着:是真的,是真的,听校长的话。   听校长的话。   听夜蛾校长的话。   这一听,就老老实实听了一个多月。   “所以说,我思考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啊。”五条悟整个人像死了一样瘫在椅子里,浑身软趴趴的,“她可以生我的气,我不应该什么都不说就直接去监视她,是我的错,监视这种事真的很过分诶——话说回来,监视的任务明明是校长你分派给我的吧?为什么最后承担结果的却只有我一个人呢?这一点也不公平。”   夜蛾正道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缝制咒骸。   五条悟一米九的修长身体窝在小小一张软椅里,相当的委屈他这身材了,但他仍旧坚持在软椅里翻了个高难度的身,脑袋从椅背上仰下来,絮絮叨叨。   “我确实有在反思,不应该用监视这种行为伤害她,我承认错误,在秋海墓园发现她留下的痕迹时,我的确有浪费过一分钟的时间去思考她究竟危险不危险,但也仅仅只是一分钟而已。见到她之后,那些顾忌完全抛之脑后了。”   “我发誓,到了神山之后,我根本没有想起过一秒钟的监视任务,我真的只是去和她玩儿的,她不喜欢我准备的游戏,我甚至还给她准备了新的礼物,可是她都没有来得及拆开。”   说到这,他突兀地卡了一秒钟,声音微微低了下去,尾音藏着一丝委屈。   “她也没有听见我许下的生日愿望。”   想带她去看她最喜欢的、漫山遍野的红枫叶。   夜蛾正道对他的各种说辞置若罔闻,自顾自缝制咒骸,扔下他一个人在那进行每周一次的反思。   每次都是差不多的说法,简直没救了。   他究竟知不知道,问题的根源压根不在于“监视”,而是……   他就不能表现得稍微认真一些吗?   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位得意门生,在感情上的神经竟然是如此的不开窍呢?   现在唯一该庆幸的应该是,九月没能听见他这些发自肺腑的反思了吧。   明明是反思,偏偏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就连夜蛾正道听着都十分想代替九月深秋教训他一顿。   如果九月知道五条悟是这么想的,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夜蛾正道放下缝了一半的咒骸,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再次抬起眼时,目光已凝为凌厉。   “悟,我问你一个问题。”   五条悟趴在椅背上直视着他,早就在等着校长发问:“好的,请你提问。”   夜蛾正道:“你有没有想过,哪怕只是一分钟,你对九月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   五条悟愣了下,下意识想要回答。   当然是喜欢的感情,这还用想吗?   他喜欢深秋,想揉她头发,捏她的脸,想趴进她颈窝里乱蹭,想抱着她撒娇,想听她无可奈何地叫他的名字。   这种感情,除了喜欢,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他反问自己,反问了好几次,仍旧无法得到另一种不同的答案。   夜蛾正道对他的提点到此为止:“我叫你过来,原本是想告诉你,九月明天请假,如果你想明白了,就去见她,除此之外,我也会将十年前的那件事告知与你。”   他的语气明明只是最为普通的陈述,听在五条悟耳朵里,却意外的充满嘲讽。   “但你没有,悟。”夜蛾正道说,“明天,如果你还是没有想明白,我会让硝子去见九月,你应该知道,如果硝子知道九月早已回来,我们却没有告诉她,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至少在阻碍你接近九月这件事情上,她绝对不会让步。”   “………………”   真是难办。   各种意义上的难办啊。   五条悟按着太阳穴,仰面望着黑不溜丢的天花板,头疼得快要爆炸。 第25章 深秋的雪03   1月19日,下午16:38分。   五条悟有点烦躁。   当然,这种烦躁并不太明显,至少在学生们以及其他路人的眼里,他依旧是原来那个嘻嘻哈哈的“不靠谱”老师。   但乙骨忧太在训练的间隙中,偶然发现一件让人后背发毛的细节。   五条老师买了一罐超级超级苦的咖啡。   他有多嗜甜,众所周知,一天不吃甜食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几乎没有人想过,不吃甜食的五条悟会变成什么样。   今天,乙骨忧太见识到了。   或许是罐装咖啡的易拉环不够符合标准,五条老师居然没能拉开,因此,他停顿了一秒钟,缓缓敛起唇边的笑,面无表情地捏爆了整罐咖啡。   真的是,捏爆。   面、无、表、情地捏爆。   褐色的咖啡液体淅淅沥沥从他指尖淌下,他却不以为意,随手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甩甩手指上的咖啡,再抬头时,还是那个扬着嘴角嬉皮笑脸的五条老师。   乙骨忧太抱着刀匆匆转回头,内心大为震惊,甚至掺杂着些许难以置信。   五条老师刚才是……在生气?不受控制地生气?   那个脾气极好、看起来完全不会生气的五条老师,竟然因为拉不开咖啡的易拉环而生气?   熊猫说的没错,五条老师的失恋果然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他们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五条老师的性格就是轻浮的、不靠谱的,真心恋爱这种事,怎么听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可事实是,五条老师的的确确、千真万确、毋庸置疑——受到了足以改变他性格和爱好的极大影响。   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乙骨忧太被派去祓除低级诅咒,原本只是一件十分简单的每日练手任务而已,却没想到,那只低级诅咒身边竟然跟了一只准一级诅咒。   五条悟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瞬移进入诅咒的生得领域。   乙骨忧太的刀插/在地上,抱着刀柄大汗淋漓,在看见五条悟的身影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就看见祓除诅咒时一贯态度散漫的五条老师,竟一改往日逗猫玩儿的作风。   他抬起右手,扣住那只准一级诅咒的脑袋,眼也不眨,直接掰断了它的脖子,血液溅上他侧脸,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弹开。   短短几秒钟,诅咒的双臂、双腿全被暴力拆断,最后,五条悟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上那只诅咒摔在地上的脑袋,极缓地碾磨着,像碾着一支没有熄灭的烟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果然失恋带来的影响已经大到这个程度了吗?   事情不算结束。   那只低级诅咒不知为何,在五条悟即将踩爆准一级诅咒之前飞扑上前抱住他的腿,用生命来请求他不要杀死准一级诅咒。   五条悟低头看着这两只不成人形的诅咒,不太确定他俩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不确定,只是感到不可思议而已。   咒灵之间……也会有那种感情?   这也太过分了,是人是鬼都在秀,就他五条悟,被甩了。   五条悟感觉自己被针对了,渐渐敛起多余的情绪,极为罕见地沉下脸,发出一个短促地、类似于冷笑的气音。   而后脚尖一用力,彻底踩爆这两只吃人咒灵的残破脑袋。   ……   ……   任务结束后,师生两人并未直接回学校,而是挑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   乙骨忧太舒展着四肢躺在草地上,呼吸着冬日冷冽却干净的空气。   “今天天气真好啊。”五条悟说,“适合偷懒。”   乙骨忧太不知道该怎么接,仰望着即将被黄昏笼罩的天空,憋了两秒,说:“天空真好看。”   “是么。”   “颜色很漂亮呢。”乙骨忧太莫名地想起一个多月前在神山遇见的那位蓝发女生,她的长发颜色和天空的颜色,有点相似。   师生两人再次陷入懒惰的沉默中。   “五条老师,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很想问您。”乙骨忧太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开口。   “啊。”隔壁身量颀长的男人敷衍地应了声,“说起来,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忧太。”   乙骨忧太愣了下,坐起身:“老师,你问。”   五条悟左手搭在双眼上,挡住迎面落下的温凉的阳光。   “你觉得,刚才那两只咒灵,是什么关系?”   “……”   乙骨忧太沉默了一下,诚实回答:“应该是,里香和我这样的关系。”   祁本里香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爱人,同时也是他的诅咒。   五条悟叹了口气,拿开手,仰面望着碧蓝的天空。   这个答案真是让人想换个方向思考也不行啊。   感觉超级嘲讽呢。   “说说看吧,乖学生,忧太同学,你想问五条老师什么问题。”   五条悟捂着脸,在微微湿润的草地上连续滚了三圈半,深色制服沾染上草屑与潮湿,他却毫不在意。   乙骨忧太张张嘴,用一种略显谨慎,但又不失直球的语气,说:“五条老师,你最近是失恋了吗?”   “……”   五条悟停止无意义的滚动动作,在学生面前做出这样的孩子气行为,实在不妥。   但其实,他不妥的时候多了去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   “很明显吗?”五条悟叹息着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   “确实挺明显的。”乙骨忧太细细列举,“五条老师,不迟到不早退了,也不吃甜点,总是无意识地发呆,读到和秋天有关的单词时会下意识地停顿,耐心比起之前差了好多,只是拉不开咖啡的易拉环就马上捏爆易拉罐,祓除咒灵时也不再逗小猫那样逗它们……这些,明显不像是以前的五条老师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不知道这一大段中的哪个特别的单词戳中了五条悟的笑点,他翻身坐起,手肘支着双膝,单手扶着额头兀自笑了几秒钟。   “连忧太同学都看出来了呢。”   “看不出来的话,才奇怪哦。”乙骨忧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指尖碰了碰鼻子,“五条老师,你很喜欢那个让你失恋的女孩吗?”   “没有。”五条悟头也没抬,矢口否认。   乙骨忧太惊讶。   五条悟故意笑起来:“没有失恋,因为我,”他指了指自己,“并没有追到过她。”   “竟然!没、没有追到吗?”那么之前对老师说出“失恋”这个词的他,实在是太失礼了。   五条悟并不生气,重新躺回去,伸长四肢,浑身放松:“啊,与其说是追,不如说,我连告白这种事都没有做过呢。”   “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吗?”乙骨忧太歪着头问。   明明只是一句非常、非常、非常普通的疑问句,五条悟却因为这一再寻常不过的疑问句而怔了一瞬。   很短很短的一瞬,几乎只要眨个眼就会轻而易举地忽略。   可恰好的是,乙骨忧太并没有眨眼。   他缓缓抱起双膝,稚嫩的脸上浮现淡淡的挣扎,随后颇为迟疑地询问:“五条老师,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要向她告白吗?”   “……”   “……”   “……”   好一阵无法否认的沉默,一向嬉皮笑脸惯了的五条悟,迟滞地扭开了头,侧脸居然流露出一丝丝的尴尬,试图转移话题:“啊哈哈,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这也太过分了!”   乙骨忧太因为一时的愤懑脱口而出一句指责,随后才意识到对方是他最为尊敬的五条老师,但想到老师对待感情的事情竟然如此的轻浮,他就忍不住心浮气躁。   他不由自主将这种事联想到自己和祁本里香身上,现在的他,甚至连对曾经那么温柔的里香告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五条老师,明明有着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却从来没有想过告白。   五条悟还没来得及从乙骨忧太那句突如其来的指责中回过神,下一秒,乙骨忧太又给他来了一记心灵暴击。   “五条老师,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多么的喜欢她吧?”   “不,也不是……”五条悟说不下去了。   乙骨忧太大概是真的生气了,他对待感情的事情总是如此认真,坐直身体:“五条老师,你的表现完全无法让人相信你对那个女孩是真心的吧?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女孩,一定会尊重她,会在意她的想法,会想要了解她的过去和习惯,会担心她是不是不喜欢你,如果她不喜欢你,你会忍不住地思考该如何让她喜欢你,你有想过这些吗?你有为此忐忑不安过吗?”   “五条老师,你连向她告白的勇气……不,连向她告白的基本想法都没有!这未免也太过不以为意了吧?你真的喜欢她吗?连只是听你简单讲述后的我都不相信,她会相信你的喜欢吗?”   他攥起拳头,提高声音,掷地有声:“五条老师,你对待感情的态度实在太轻浮了,你根本就不在乎那个女孩,就连你刚刚祓除的两只咒灵,都比你更珍视爱情!”   “…………”   五条悟被自家学生一针见血的指责骂得脑子一懵,短暂的空白后,猛然间回忆起十六岁那年被禅院甚尔背刺的感觉。   错愕,震惊,难以置信。   不是一样的吗?   乙骨忧太一口气说完,接着深呼吸,立刻站起身,深深弯下腰,大声道歉:“抱歉,笨蛋老师,作为学生的我竟然对您说了这些很不礼貌的话,非常抱歉!但这些的确是我的真心话,如果您为此生气,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   如果真的感到抱歉,就不要说出那句“笨蛋老师”啊。   ……   ……   乙骨忧太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反而在寂静的五分钟沉默后,获得了一颗草莓味的糖。   五条悟嘴里也咬了一颗同款口味的糖,抬手拨了拨眼睛上松松的绷带。   “忧太,你知道吗,不加糖的咖啡,超——难喝。”他长长叹息着,拇指按住扬起的眼尾,轻轻笑了,“不过,我刚刚才想起来,秋天的咖啡,虽然味道也很苦涩,却意外的,别有一番风味哦。”   “……诶?”乙骨忧太一头雾水。   难道咖啡的味道还会随着季节而变化吗?   五条悟单手撑着地面站起身,低头,剥开那颗糖塞进嘴里,拇指与中指并拢,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好的,决定了,五条老师从现在开始就要翘班咯。”   乙骨忧太:“?”   即使是五条老师,也不要把翘班这种事说得如此坦然好吗!   并不认为当着学生的面坦诚即将翘班有什么问题的五条老师,牵起嘴角懒洋洋笑了下,抬手摘下眼睛上的绷带。   白色短发顺势滑落,遮住他苍蓝色的双眼,他抬头看了眼远处渐渐被火烧云铺满的天空,食指敲着下颌,若有所思。   “忧太同学,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火烧云特别奇怪。”   “有吗?”乙骨忧太没看出个所以然。   五条悟煞有其事地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圆片小太阳镜架到鼻梁骨上,像九月深秋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用食指按着镜梁,轻轻往上推。   “可能是,今天的火烧云,烧得格外炽烈吧。”   炽烈得就像,正在前方等着他跳进去的熊熊燃烧的巨大火坑。 第26章 深秋的雪04   五条悟用半个晚上的时间, 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复盘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和九月深秋相处过的每一天。   从最初的秋海墓园发现她留下的咒力痕迹,直到最后一次神山旅馆里她留下的那十一杯苦到要死的咖啡。   那十一杯咖啡, 他能尝的出来, 她买下的咖啡原料是顶好的, 但她却没有放糖。   她的存款不多,甚至连坐车的钱都舍不得花, 却愿意为了戏弄他而买下那么昂贵的咖啡原料吗?   不会的,如果只是为了戏弄他,直接买劣质的速溶咖啡不是效果更佳?为什么要用完全部的存款呢?   她有用心准备他的生日礼物,这是个好消息, 至少说明,她并没有彻底讨厌他。但她明知道他喝不下苦涩的咖啡,却偏偏故意不加糖。   她在生气, 在无声地报复他。   他之前常常逗她的时候, 她也会不着痕迹地生气, 却从未做出任何报复他的行为, 即使他问她有没有生气,她也只是重复“没有生气”。   她在甜酒店里向他摊牌,对于他的监视完全不意外,而在那之前,她从未表现出对他的排斥, 反而一直对此视若无睹。   她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浑然未觉似的为他买早餐, 为他戴眼镜, 也愿意穿上他的外套任由他牵住袖子。   哪怕是电车上那一次的意外, 他的被迫碰到她的鼻翼, 她也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不悦。   她不讨厌他的亲近。   但也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喜欢。   她不在意,不需要,也不想知道他对她抱有怎样的感情。   如忧太所言,她确实不相信他。   不仅仅是感情上的不相信,就连作为同校的前辈,她都不肯信任他,只是将他当做普通的高中同学,可以互相打招呼,也可以偶尔聊聊天,但绝不会再前进半步。   难怪她不会对他生气,因为不论是谁,都不会随随便便对不亲近的人发脾气吧?   九月深秋,不仅不相信五条悟,甚至一点也不在乎他。   她并非是对他的试探与监视感到生气而离开的,而是因为,该做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这个地方去往下一个新地点。   或许,从头到尾,她的所有计划里,都没有、也不需要“五条悟”这个的名字。   可她却在离开之前,在明知道五条悟嗜甜的前提下,仍旧留下了十一杯苦涩的黑咖啡。   说到底,多多少少,这也算是在表达她对他做过的某些事的不满与怨气吧?   想到这一层的五条悟,居然为此稍微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说明,她还没有对他绝情到连气都不想生的地步。   ……   ……   1月19日,23:32,茶室。   明月当空,茶雾袅袅。   五条悟盘膝坐在茶桌前,看着夜蛾正道自顾自地倒茶、饮茶,鼻梁骨上的黑色太阳镜已经滑到鼻尖。   “想明白了?”   在不紧不慢地饮下第二杯茶后,夜蛾正道终于肯分出一丝多余的目光给那位得意门生。   茶香伴随热气缓缓弥散。   五条悟拢起一杯茶,杯沿停在距离嘴唇不过几毫米的地方。   “是‘想’吧。”他慢吞吞地说。   夜蛾正道没有回答他,重新倒了一杯新茶。   五条悟吹了口气,黑色镜片沾上浓浓的白雾,他将一口没喝的热茶重新放回桌子,薄薄的眼皮微耷着,掩去半片苍蓝色的瞳孔。   “校长,其实你一直都有在提醒我,提醒我有没有想明白,有没有想、明、白。”   他止了两秒钟,好笑地继续:“你昨天问我,有没有想过哪怕一分钟,我对深秋抱有怎样的感情……”   他并不需要夜蛾正道的回答,目光垂直落在绿色的茶水表面上,用一种平缓的、波澜不惊的口吻,给了校长一个迟到的回答。   “那句话的重点,不是‘感情’,而是‘想’吧?”   要仔细想一想,想一想他的感情,也想一想有关九月深秋的所有。   夜蛾正道是在提醒他,不要太过想当然。   五条悟打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从惊人的容貌到深厚的家世,再到深不可测的实力,可以说他就是、也是唯一一个踩着世界天花板的男人。   站在天花板上睥睨万物,他能够看清万物的分分毫毫吗?   不能。   于是为了方便,他会习惯性地选择一视同仁。   因此,九月深秋也被他下意识地规划进了“一视同仁”的范围内。   因为一视同仁,所以并不会刻意地去约束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放在与乙骨忧太等人差不多的位置,不曾对她收敛过自己不合时宜的任性与胡闹。   五条悟从未考虑过,“喜欢”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以和任何事情混为一谈的。   嘴上说说的喜欢,和实际行动的喜欢,是截然不同的,他自己都看不透自己的喜欢属于哪一种,更别说旁观者。   深秋不信任他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做法本来就无法给她带去一星半点的信任与安全感。   身为最强,却无法让心仪的女孩信任自己,不是很可笑吗?   想到这里,五条悟深深呼出一口气,即使已经做了将近五个小时的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能够感受到心口深处剧烈翻涌的浓浓挫败与懊恼。   “忧太说的没错,我真是个笨蛋啊。”   他的额头重重磕到茶桌上,而后一翻身,整个人仰面躺上地板,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太阳镜虚虚悬在他鼻尖上,也许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不过,没有人会再为他推眼镜了。   “既然已经想通,为什么还没有去池袋?”   “因为校长你还没有告诉我十年前的那件事情。”五条悟声音有气无力,“深秋究竟犯了什么错,让你们这群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对她闭口不谈。”   这句话充满了不满的指向性,但夜蛾正道的脸上却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很快又掩去。   得意门生稍微有点开窍了,知道将有关九月的事情放在自己的任性前面了。   勉强算是有进步吧。   “……咳,说起来,悟,有件事我忘了和你说。”   “什么?”五条悟警觉地侧过头。   夜蛾正道抬起杯子,遮在唇边,一脸正气地说:“半个小时前,硝子动身去池袋了。”   五条悟:“???”   今天明明还没有完全过去吧!   夜蛾正道:“因为完全没有想到你会在最后的半个小时里想通,所以只好交待硝子去办事了。另外,她走之前,有让我给你带两句话,一,你死定了,二,敢去池袋,就把你骨灰扬了。”   五条悟:“………………”   ……   ……   ……   九月深秋被绑架了。   不不,这么说不太准确,毕竟她的人身安全得以保障,并且也没有失去人身自由。   但除了“绑架”这个词,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词汇,能够形容她此时此刻所经历的情况。   她现在正处在一间十分宽敞的公寓中,手脚自由,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窗明几净,客厅里挂着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着早间新闻。   新闻报道,昨夜池袋的街道再次出现骑着黑色摩托的那位。   黑色摩托?   九月深秋忍不住扭头去看隔壁浑身漆黑、戴着头盔的……不知名女性。   她之前就是被这位神秘的女性给带走的。   [抱歉抱歉,非常抱歉,在你还没有清醒时就自作主张将你带走。]   黑衣女人似乎无法说话,只能用手机打字交流。   九月深秋望着她的手机,一时之间没有反应,乍一看倒像是被吓到了。   塞尔提愈发的愧疚,打字的手速飞快,甚至用上了黑影。   [解释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我长话短说可以吗?]   这句话可以看得懂,九月深秋懵懂地点点头。   [是这样的,我昨天接到一个委托,需要在深夜十二点之前将你带离你的家,并且对方有给我发录音证明这件事确实得到了你的同意。]   [但是我到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怎么叫都无法叫醒你,于是我联系了那个人,但对方一直没有回信,再加上当时我正被白色摩托追赶,情急之下擅自决定将睡着的你带回我家,给你造成了麻烦非常抱歉!!!]   塞尔提紧张死了,她现在几乎无法证明自己不是个坏人,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被人耍了,这种被耍的感觉实在不陌生,她第一时间就能想到究竟是谁搞的鬼。   可恶的情报贩子折原临也。   那家伙烦死人了!就不能稍微、稍微老实一点吗?!   现在害得她差点成为绑架犯啊!   九月深秋其实没太看得懂,但看见塞尔提焦急惭愧到原地转圈,也没有生气,而是斟酌了两秒钟,双手拘束地置于双膝上。   “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是坏人就行了。”   塞尔提当然不是坏人,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可以吗?]   九月深秋茫然了一瞬,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缓缓蹙起眉。   塞尔提再次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   九月深秋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打击,整个人,从头到脚,无一不在散发着“难以置信”的气息。   塞尔提哆嗦了一下,非常担心对方发生什么不知名的意外。   九月深秋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消化掉刚刚发现的事实,再次睁开眼时,眼底残留些许茫然与无措,浑身僵硬。   “对不起,我……我好像失忆了。”   塞尔提:??????   九月深秋比她还要惊惶,双手抓着沙发垫,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刚刚试着想了下我的家在哪里,可是,我发现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我甚至都不记得我的年纪。”   [怎怎怎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九月深秋难受得快要死掉,她刚才试着去多想一些其他的事情,但越想头越疼,她更加无措,“除了名字,其他的我似乎全部都不记得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不可能,不可能的,人类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忆,除非遭遇一些意外,而电视剧里出现最多的意外就是主角出车祸或者撞到脑袋。   塞尔提无可避免地联想到自己身上,再加上九月深秋这会儿正头疼地揉脑袋的动作……   塞尔提吸了口气——对她来说倒吸冷气的情绪,只能通过脖子里窜出的黑烟来表现——昨晚,也许,她是说也许,也许她带走这个女孩的同时,一不留神害得她的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   于是造成了今早的“失忆”事件。   塞尔提惊得朝后一仰,头盔掉到地上。   ——也就是说,造成这个女孩失忆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   九月深秋比她还要震惊,因为她发现面前这位黑衣女性竟然、竟然没有头部!   人类怎么可能会没有头?没有头还能活下去吗?为什么她还可以动?甚至还可以用手机打字?!   两人纷纷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清晨6:45,这两位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并不普通的女性,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竟然有着异曲同工的普通。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   ……   诚实并且极其负责任的塞尔提,坚定不移地认为九月深秋的“失忆”是自己造成的,在发誓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恢复记忆后,为了保证她这段时间的正常活动,决定让她留在自己家中。   至少要让新罗给她的脑袋做个检查,确保她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   而岸谷新罗,比塞尔提还要震惊,他发现赛尔提带回来的这位失忆女性,竟然就是他前几天在露西亚寿司店里碰见的那个服务员。   “我是说真的,她一定不是个普通人,至少也是像赛门那样的雇佣兵吧?那种身手,怎么看都不可能和‘普通人’搭边!”   岸谷新罗双手扶着脑袋,开始在客厅转圈圈。   “我明明已经给她做过检查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新伤——至于旧伤我完全不在意,头部也非常正常,没有一点遭受过撞击的痕迹,她的体检结果甚至比我还要健康!”   塞尔提并没有被医生的体检结果说服。   [可是她失忆了。]   “也许她是想碰瓷。”岸谷新罗毫不犹豫。   [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她发现自己失忆时的表情,太真实了,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而且,这件事很像是临也的手笔,新罗,如果是他搞出来的麻烦,我现在就是他的帮凶!]   [这太可怕了!]   [谁都行,唯独临也那家伙不可以!]   岸谷新罗:“……”   被说服了。   他扭头去看正小心翼翼坐在客厅沙发一角的蓝发女孩,发现她的表情确实不像作假。   前几天寿司店里的那个女孩,眼睛里宛如藏了刀,但此时正坐在他家中沙发上的这位,眼里除了迷茫,只剩下愧疚。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   ……   在努力回忆了十轮,却依旧无法从一片空白的记忆中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后,九月深秋终于决定放弃。   塞尔提说,如果整件事确实是某个情报贩子一手促成的,那么留她一个人绝对不安全,遂将她留在家中暂住。   但九月深秋有一点煎熬。   岸谷新罗和塞尔提似乎是情侣,九月深秋感觉自己像个硕大的电灯泡,能够普照大地的那种。   当岸谷新罗说家里的酱油用完了时,九月深秋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自告奋勇:“我去买!”   被狗粮塞了满嘴的她,急需出去透透气。   塞尔提:[我和你一起去吧。]   九月深秋:“……”   不!你留下继续撒狗粮吧!   岸谷新罗握着大勺子从厨房伸出个脑袋:“塞尔提,你忘了上次去便利店碰见谁了吗?”   塞尔提想了想,大惊,她那次只是去便利店买了两袋面包,结果刚出门就被一群白摩托追着撵了十条街。   “而且,九月只是失忆而已,并没有丧失常识吧!只是去买瓶酱油啦,不会出问题的。”   于是在岸谷新罗不知何意的鼓吹下,九月深秋攥着钱包,按照塞尔提画的地图,摸索着来到便利店。   外面的空气真好啊,连多云的天气都变得无比美好了呢。   九月深秋双手插兜站在便利店门口,非常开心地深呼吸了两次,迈步进门。   她从货架上找到塞尔提需要的酱油,慢吞吞地磨蹭,并不是很想立刻回去吃狗粮,思考了两秒钟,决定继续逛便利店。   从摆满奶糖的货架那头出来,她忽然注意到对面的饮料柜前立着的一个黑色的高挑身影。   几乎是在她注意到他的同时,那个男人倏地转过了身,手里拿着一罐刚从饮料柜拿出来的咖啡。   九月深秋看见了他的脸,极为细微地吸了口气。   这男人也太好看了,白毛蓝瞳,即使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小太阳镜,也能看得出来,他真的超级好看。   ……等等,他是不是在看她?   九月深秋茫然四顾,发现周围除了她,没有其他人了。   他真的在看她吗?   九月深秋迟疑地往左走两步,白发男人的目光随之而至,往右,他的目光也跟着往右。   嗯……好像真的在看她诶。   “深秋?”   她听见白发男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九月深秋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因此对名字异常敏/感,他声音刚落,她就习惯性应了:“嗯?”   一脸的迷惑与不解,眼神坦荡,漆黑的眼睛晃着浅浅的灯光,天真到像是再次忘记了他。   五条悟懵了片刻,对她这副一点也不设防的模样完全没有抵抗力,才向她迈出两步,陡然之间发现这种场景十分熟悉。   两个月前,他在仙台的喜久福店里碰见她时,她也是这副一无所知的表情。   如果他没记错,那天是11月20日。   今天是1月20日。   20日?巧合吗?   五条悟眯起眼,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大概是昨天反思得过于深刻,路上设想过无数种见到她之后第一时间该如何道歉,或是其他什么……但那些设想中,绝对不包括现在这种有点莫名其妙的情况。   真的,超级莫名其妙啊。   她又不记得他了。   ……   九月深秋觉得这个人不像坏人,因为他望着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敌意……说起来,蓝色的眼睛好好看啊,他的眼镜都滑下来了。   手痒。   想帮他把眼镜推上去。   好奇怪的想法。   她蜷起手指背到身后,一边唾弃自己“见色起意”,一边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却见他慢慢敛起长睫,宛如蜡像般立在那里不动了。   他知道她的名字,他认识她,之所以站着不动,是因为她表现出的不认识他的模样吗?   虽然现在的她确实不认识他……但是,失忆前的她是认识的吧?   九月深秋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陌生人”解释“失忆”的事情,踌躇片刻,为了不招惹麻烦,决定暂时装作一无所知,就当他认错人了吧。   如果他追上来的话,到了不得不解释的时候,她再实话实说也不迟。   可是好奇怪,有一点舍不得诶。   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次。   五条悟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背影,他没有直接上前询问她,脑子开始飞速转动。   假如她的失忆有固定的时间,应该会像上次那样,21日就恢复的吧?   而有记忆的深秋,现在是不是还在生着他的气?   哪种程度的生气呢?如果只是十一杯苦咖啡的那种程度,他完全可以承受。   可万一不是呢?   五条悟犹豫了,假如他向失忆的深秋搭话或者道歉,深秋会不会特别单纯地就原谅了他?那么等她恢复记忆之后,想起他的趁人之危,也许会更加生气吧?   只是这么想,他就感到棘手,倘若是三天前的他,绝对想也不想就选择第一种道歉方式,趁人之危的机会不好好利用的话,简直浪费。   可今天的他,一点也不想趁人之危。   五条悟屈指揉了揉额角,单手插兜,脚尖点了点地面,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跟上了她。   她大概晓得他在跟着她,返程中途回头张望了一下,发现他缀在距离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稍微踟蹰,随后停在一架自动贩卖机前,点了几下,再次回头朝他看,指了指自动贩卖机。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她,歪了下头,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从贩卖机下面拿出一罐刚买的咖啡,两只手捧着冲他晃了晃,确定他看清之后,她重新将咖啡放回去,胳膊里夹着一瓶酱油,心情极好地继续向前走。   五条悟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俯身拿起那罐咖啡,是温的,足以暖手的程度。   他抬头看向她逐渐变小的背影,意外地眨眨眼。   她的意思是,让他拿着热咖啡暖手?   失忆的深秋怎么会这么可爱?   他没忍住,翘起嘴角。   然而他的愉悦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当他目送她走进一栋和他早上蹲点的地方迥然不同的公寓时,神经末梢神奇地冒出一丝丝危机感,像蛛网,一点点攀附上他的思维,无形之中覆下一层难以察觉的阴霾。   九月深秋敲敲门,开门的是岸谷新罗,他围着黑色的围裙,个子比她高,看她时需要低着头,从某种角度看过去,竟显出几分居家的温柔。   他笑嘻嘻地从她手中接过那瓶酱油,侧身让开,让她进了门。   五条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沉默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进门,静寂几秒。   一瞬的气息不稳,霎时捏爆手中捧了一路的热咖啡。   大概从天堂坠入地狱,也不过如此。 第27章 深秋的雪05   九月深秋告诉塞尔提, 她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借用她的钱在路上买了一罐热咖啡,为此深感抱歉。   塞尔提说没关系。   九月深秋还是有些拘谨:“等我恢复记忆, 会把买咖啡的费用、检查和食宿费用一并结清的。”   塞尔提:[真的不用!临也那家伙给的委托费很多, 他造成的麻烦就用他的钱弥补好了!]   “临也?”   [折原临也, 新宿那边的情报贩子,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又来池袋捣乱了, 他也是新罗的朋友,不过那家伙非常不正常,要是你以后遇见他,千万不要搭理他。]   [如果他发现你失忆, 很有可能会对你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他那个人就是那么恶趣味。]   折原临也,记住了, 这个人不可以接近。   九月深秋郑重点头。   塞尔提:[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有没有遇到坏人?]   麻烦没有, 坏人也没有。   “好像遇到一个……认识我的男人。”   九月深秋不由自主回忆起那张脸, 当时还没感觉, 此时平静下来,竟然隐隐约约的有种特别的熟悉感。   [是熟人吗?有对你做什么吗?]   九月深秋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只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还有就是,跟着我走了一段路, 但是什么都没有对我做过。”   说到这个, 塞尔提想起什么:[你买的咖啡呢?]   “送、送他了。”九月深秋磕磕绊绊说, “天气很冷, 我看他手都露在外面, 就想他会不会冻着手, 所以就买了一罐热咖啡……”   塞尔提:[等等!等等!!你猜测他会冷,可是你自己拎着酱油的手不冷吗???]   九月深秋表情空白一刹那。   时间像是慢镜头掠过,她眼底逐渐亮起星星的光,而后滞住,脸上突兀地露出一点窘迫的表情。   她匆匆低下头,穿着毛绒拖鞋的脚尖不自在地踢踢地板,白得透明的耳垂显出几分红。   这副羞涩的模样,这副羞涩的模样!   塞尔提没有脑袋的脖子倒吸一口黑气,双手举起,很想抱头,可惜她没有头:[莫非你,你……?]   失忆的九月深秋难道对一个很可能是熟人的男人心动了?只是路上见过一面而已?!   九月深秋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也有些迷茫,她现在的心态大概相当于十八岁,十八岁的女孩子,对一个好看的男孩子心动的话,应该属于正常范畴?   最主要的是。   “可能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就很喜欢白发蓝瞳的人?”她不确定地说。   她完全把塞尔提当做闺蜜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年纪,只是根据此时的心态,勉强评估自己大概十八岁。   或许更小?   如果超过二十岁,自己的想法一定会更加成熟的吧?   [白发蓝瞳?]   塞尔提心想,日本人果然钟爱白发。   岸谷新罗正在厨房忙碌,不晓得碰到什么东西,突然大叫一声,塞尔提只好先打住,急忙进了厨房。   玄关的门铃恰好响了起来。   九月深秋跟着进厨房的动作微顿,心头莫名地一跳。   岸谷新罗和塞尔提都没有注意到门铃声,九月深秋脚步一转,拐过去开门。   从猫眼里看清外面的人时,她吸了口气,急忙后退半步,捂着胸口缓气。   白白白白白白发蓝瞳!   是刚才遇见的那个男人!   是他!   她好紧张,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按门铃?明明之前都有保持距离的,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她这么想着,手却不由自主拧开了门把,露出的门缝里,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朝上看。   他很高,目测估计该有一米九,穿着冬天的黑色长袄,脖子里围着一条黑白格的围巾,遮住半边下颌。   他的鼻梁很是挺括,支着一副小小的圆片太阳镜,镜片后是一双遮不住的苍蓝色双瞳,很漂亮很漂亮,像漫画里涂了好几层亮色的眼睛。   接触到他平淡的目光,她霎时回过神,提起心脏,小心翼翼地问:“您有事吗?”   五条悟愣了下,垂着眼睫,对上她干净清透的眼睛。   这是深秋?   这样无害而单纯的深秋?   五条悟明显地感觉到,胸口有一块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原先看见她走进陌生男人家里时骤然爆发的阴翳即刻压回情绪最深处。   “深秋,你又忘了我?”   他比她高,和她说话时总会记得微微弯下腰,这会儿双手扶膝,保持着和她平视的视线水平,像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弯下高贵的头颅向人类示好。   九月深秋再次被他戳中不为人知的爱情癖好,甚至很想立刻转身捂着心口尖叫。   可爱!可爱死了!   这样大只的白发蓝瞳的男孩子特地弯下腰看她,简直可爱到要让她原地爆炸!   而且,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是天生笑音吗?听起来超级温柔!   为什么会有这种完全、完全戳中她爱情观的男人?   好想扑进他怀里乱蹭,想摸摸他那一头柔软的白发,想推推他快要滑下来的眼镜,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触碰他。   但她或许太过激动,以至于脸上的表情变化不甚明显,不仔细看的话,只会认为她的脸略显僵硬,似乎是不适应。   五条悟明显误会了,刚想张口解释,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一只小爪子轻轻抓住。   他的目光顺着被抓住的袖子朝她的方向移动。   白皙的手腕往上是一截穿着白色毛衣的纤瘦手臂,圆润小巧的肩头,半高领微掩住的修长颈项。   以及稍下的部位,略为高挑的线条起伏。   他停顿了一下,蓦地一抬眼,对上她忐忑不安的黑色眼睛。   “我不记得你。”她眨眨眼,毫不设防地说,“但是我感觉你很眼熟。”   他霎时静在原地,将那句“我是五条悟,你的学长”咽回去,等待她的下一秒反应。   “你一定认识我,之前在便利店,你悄悄跟着我走了那么久的路,那个时候,你冷不冷呀?”   “……”她何曾用过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破天荒头一遭。   围巾下的喉结微微一滚,五条悟感觉嗓子发涩:“不,还好。”   “真的不冷吗?”她又问了一遍,像是坚持要从他口中听见不一样的答案。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改口:“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冷。”   他用手比出一点点的距离,确认真的只有一点点。   “那我买的咖啡你看见了吗?”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抿着嘴唇,矜持地笑起来。   “看见了。”   “你拿走了吗?”   “嗯。”他沉默了一秒钟,强调,“我拿走了,很暖和。”   她低头看了眼他露在外面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稍蜷,冷空里的指背皮肤白得不像话。   但她注意到他袖口的一点深色痕迹,皱起眉:“这里是湿的。”   她松开拉他袖子的手,五条悟看着她收回手,心中一空。   紧接着,她伸出两只手,捧起他的手,低头注视着袖口深色水渍。   “是因为咖啡泼到袖子上了吗?”   “……”   他能告诉她,是因为看见她和陌生男人走的太近,一个不高兴就捏爆了咖啡罐吗?   手心里的温暖触感真实得让人恍惚,他不自觉地收紧手指,一顿,默不作声地撩起眼皮去瞧她。   她并不反感,反而嘴角上扬,于是他也没忍住,嘴角上扬。   九月深秋只当他是默认,心里不停地重复“可爱”,这么大一只的男孩子,喝个咖啡却会不小心弄脏袖子,反差得太可爱了。   嗯……他刚刚是在偷偷握她的手吗?是偷偷的吧?他好像也有偷偷地看她诶,她都不好意思回视。   她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明明半个小时前在便利店见到他时只是一点点的心动而已,可现在,却越来越、越来越、越来越控制不住地在心中大声地叫嚣着“suki”。   她失忆前一定超级超级喜欢他,否则不会在失忆后依旧失控地想要靠近他。   可是他对待她的态度,却保持着淡淡的、奇怪的距离感,是因为她失忆前,他们两吵架了吗?   不行,不可以,不能这样。   至少现在,不可以。   九月深秋暗自做出一个非常重要并且羞/耻的决定,努力给自己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准备。   ……   五条悟在等她,垂落的目光细密地拢住她的脸颊。   失忆的她好可爱,可爱到让他快要说不出话。   失忆前的她总是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孔,看他时,漆黑的眼睛里也没有光,称呼用敬称,说话用敬语,疏离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可此时此刻的她却直白得不可思议,眼底闪闪发光,总让他错觉,下一秒她就会对他说出“suki”。   九月深秋咬了咬嘴唇,指尖蜷缩又松开,重复两次后,抿着下唇小幅度地抬头看他。   同时,两只手像棉花团一样,一个劲地往他掌心里塞:“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五条悟简直要为此时此刻的她失去理智,勉强咬了下腮边,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太过分,克制着说:“……你问。”   她的手不动了,因为他实在是忍不住,反手抓住她的手,整个包裹进宽厚的、灼热的掌心。   耶,猜中了。   他果然和她一样呢。   九月深秋心中悬着的大石咚地落下,开心地用指尖挠他手指,不由地向他迈出半步,用一种期许的口吻,小声询问:“你是我的男朋友吗?”   五条悟睁大眼睛瞪着她,呆了足足十五秒钟,而后不受控制地吸了一口极长、极长的冷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的画面几乎糊成一团彩色的油画,脑子里炸开漫天的烟花。 第28章 深秋的雪06   整个世界渐渐安静了下来, 厨房里,岸谷新罗正夸张地向塞尔提撒着娇,背景音混杂着冷漠的晨间新闻一并飘进五条悟嗡鸣作响的耳中。   好吵。   吵死了。   安静点, 让他冷静下来, 好好地思考。   五条悟正面临着人生中最为艰难的选择。   九月深秋问他是不是她男朋友。   是, 或者不是。   如果回答是,也许会获得短暂的一整天的幸福, 但同时,等到今天结束,明天开始他可能就会被恢复记忆的深秋彻底拉入黑名单,堪称雪上加霜, 此后还不清楚何时才能被她原谅。   可如果回答不是,眼前这个单纯无辜的深秋一定会不愿意再靠近他,而这样可爱的深秋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够再见第二次, 错过今天, 大概只能等下辈子了。   该如何选择?   手心手背都是深秋啊, 哪一个都舍不得放弃。   太棘手了, 太棘手了,各种意义上的棘手啊。   五条悟脑仁发涨,他宁愿和一百只特级咒灵战斗,也不愿意面对这般两难的选择。   九月深秋久久没能等到他的回答,满心的欢喜像被扎破的气球, 一点点向外漏着气, 直到发瘪, 发干。   “……是我理解错了吗?”她看着被他紧握的那只手, 灼烫的温度如此真实, 一点也不像错觉啊。   她愈发想不明白, 在没有得到他的肯定时,内心浮起一波一波的懊悔与羞/耻。   原来只是她的自作多情吗?是她理解错了吗?感觉也错了吗?   她懊恼地想抽回手,没有抽动,第二次再抽,被他反握得更紧。   “……是。”   ——不是。   “……我是你男朋友。”   ——我不是你男朋友。   脑子里想的答案和嘴里说出来的答案截然相反。   事实证明,无论他有没有想通,面对深秋时,他骨子里就是极度卑劣无耻的,其他都不重要,只想立刻、马上,抢先占有此时此刻主动且羞怯的她。   至于以后?   那就以后再说。   贪一时之欢,总比一时都贪不上好吧?   九月深秋抬头看他,发现他在笑,不由自主跟着笑,笑着笑着就滞住。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还记得他刚开始的迟疑。   五条悟点头,伸出另一只修长的手,示意她将那只手也放进他手心。   “是的哦。”他一点点握紧她的指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之前我们闹了一点矛盾,你灌了我十一杯超苦的黑咖啡之后就离家出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呢。”   “……”   九月深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她居然这么过分吗?十一杯的苦咖啡!他怎么能喝的下!   塞尔提和岸谷新罗终于注意到外面的动静,陆续走出来。   “九月,你在和谁说话?”岸谷新罗对着塞尔提打在手机上的文字没精打采地问,他一点也不想理会除了赛尔提以外的任何事情。   九月深秋这才想起来她还在别人家呢,被人看见这个样子不好,赶紧撒手,残留着微妙热度的两手藏到身后,有点不好意思,导致一时磕巴了起来。   “是、是我……啊……我男朋友?应该是,我男朋友……”   塞尔提:“???”   岸谷新罗也不管真假,惊喜地鼓掌:“太棒了,恭喜你可以立刻回家了!”   九月深秋总觉得岸谷新罗是在暗示她早点走。   不过塞尔提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一定要确认对方的身份。   白发蓝瞳,不就是九月深秋刚才说的心动对象的特征吗?   不管,必须要确认对方是否当真为九月的恋爱对象,毕竟九月是被她带走并且害失忆的,她要对九月的人身安全负责。   ……   五条悟低眼打量着之前在门口碰见的那个围着围裙的男人,最初沉淀下的敌意在发现对方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在九月深秋身上,反而一直围着另一个没有头部的女性打转之后,渐渐压回骨子深处。   说起来,这位女性,竟然没有头部?   哎呀,真让人惊讶。   穿着白大褂的奇奇怪怪的医生就算了,那个没有头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既不是咒灵,也不是鬼怪,她就是池袋流传已久的那个据说十分危险的异闻吗?   五条悟绝对不可能让失忆的深秋独自留在这里。   作为一名极其负责任的无头骑士——同时也是池袋异闻传说中唯一一个性格正常的人类,不,应该是类人的存在——塞尔提绝不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任由来头奇怪的男人带走她的任务对象,更何况这位任务对象很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失去了记忆。   于是心怀各异的两人开始了微妙的较量。   塞尔提:[你真的是九月的男朋友吗?]   五条悟:“是的哦。”   塞尔提:[你可以证明你是她男朋友吗?如果不是恋人的话,她现在失去了记忆,我并不放心就这样将她交给一名陌生男性。]   五条悟:“基于各种缘由的情况下,虽然我的确应该证明一下我的身份,不过,这位无头小姐,你是不是也应该先证明自己对深秋没有恶意呢?毕竟她现在失去了记忆哦。”   塞尔提:[如果我真的想对她做什么坏事,昨天晚上就做完了!]   昨晚?做完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发言?   五条悟笑容淡下,单手搭在九月深秋肩膀上,不容分说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哦,难怪我昨晚在公寓门口等到早上六点,也没有等到深秋呢。”   塞尔提:[……]   九月深秋唰地抬头,满眼的震惊。   最近的天气有多冷她可是十分清楚的,他昨晚就这样等了她一晚上吗?   五条悟察觉到她的怜惜,立刻闭上还想继续暗示的嘴,低头把脑袋往她脖子里蹭,大猫似的撒娇:“昨天晚上真的超冷,我差点都要冻感冒了,深秋,你快摸摸我的脸,到现在还是冷的诶。”   九月深秋怜惜地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顿了顿,戳破:“明明是热的。”   五条悟就笑,两手抓住她微微凉的手指,放进手中揉搓,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因为见到你之后就超害羞的,所以脸上的温度也忍不住高了起来。”   九月深秋:“……”   他这张嘴怎么这么能说?   但是她心里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深秋,我好饿,今天还没有吃早饭。”五条悟说,“我们早点离开,去吃早饭吧?”   塞尔提拉住九月深秋的胳膊,伸出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话说,你这家伙完全就没有考虑过九月失忆的问题吧!!!]   [你给我想想她失忆的事情啊!为什么现在居然还在担心早饭的问题!]   “啊,说到这个,”五条悟手掌按在深秋的脑袋上,呈现出一副护佑的姿态,居高临下,反问道,“你们和深秋并不熟吧?就连称呼也仅限于姓氏,所以,为什么失忆的深秋会待在你们家呢?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们稍微解释一下吗?”   “……”   “……”   双方齐齐陷入解释不清楚的僵持之中,九月深秋感觉自己像夹心饼干的夹心,左右插不上话。   “那个……”   [在你没有证明你确实是九月的男朋友之前,我们没有义务向你解释这个问题吧?]   塞尔提快要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气死,她也不是不想让九月深秋走,但是在明知道折原临也正对她不怀好意时,她确实不敢随随便便让她离开。   万一这个男人又是折原临也花钱找来演戏的怎么办?折原临也那个恶趣味的家伙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五条悟状似沉吟,漫不经心打了个响指:“说的也是呢,不过,既然无法解释,那么我就只好默认你们不怀好意了吗?”   九月深秋弱弱举手:“那个,我……”   塞尔提飞快打字:[如果真的要说不怀好意,明明你看起来才奇怪吧?]   “我哪里奇怪了?”五条悟纳闷,反问,“比起无头骑士小姐,我这个样子的,应该勉强算得上正常人哦?”   九月深秋实在无法打断充满□□味的对话,默默收回了手,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五条悟发现深秋正一脸苦恼地左看右看,缓慢地闭上了嘴。   算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吧,好不容易做出的选择,不可能继续把宝贵的一整天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口舌之争上。   于是他选择让一步,主动拿出手机,不紧不慢地调出相册,以及和七海建人的邮件记录,亮给赛尔提看。   在神山那次偷偷拍下深秋睡颜的照片派上用场了,感谢七海为此奉献的一点点的牺牲吧。   但七海也听不见,所以就只是敷衍地感谢了一秒钟而已。   九月深秋没有看见他的证据,只知道塞尔提看完他的手机之后有稍微放松下来。   塞尔提思考了一会儿,打字:[九月,我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的话,我和新罗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失忆的,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们也不会再拦着你了。]   九月深秋回头去看正在玩弄她头发的五条悟,正要开口,感觉到后脑勺的一缕长发被轻轻挣了下。   “?”她茫然。   五条悟眨眼,手指缠着她的长发,缓缓卷了两圈。   他刚才动作是下意识的,经过神山市她毫不犹豫抛下他离开那次,他对她所做出的任何选择都产生了无法言喻的阴影。   他居然在担心,担心她会再次不回头,再次不愿意选择他。   诡异的僵持下,最后是岸谷新罗拿着九月深秋的外套走了出来,一脸笑意,冷冰冰的不达眼底。   “解释什么的只要和九月说清楚就足够了吧?我们可是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全部都讲明白了哦。”他单手插/着白大褂的口袋,用一种轻快的口吻嘲笑说,“不过啊,连女朋友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的你,身为男朋友的你,真的可以好好保护你的女朋友吗?”   算计?   有人算计深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微微眯眼,苍蓝的眼底流露出几分锐冷。   岸谷新罗不以为意,径自将外套放进九月深秋的手中,推了推眼镜,伸手将被气得脖子直冒烟的塞尔提揽进怀里,一边柔声细语安抚她,一边微笑地直视着五条悟。   “咦?莫非我说的不对吗?啊,对,如果我刚才没有提到的话,你这位迟来的、完全没有对女朋友尽到属于男朋友职责的、陌生的男朋友先生,可能连女朋友经历了什么样的危险都不知道呢。”他故意叹出一口长气,“唉,真是一个让人无比失望的男朋友诶。”   “………………”   好生气,但是无法反驳。 第29章 深秋的雪07   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之下, 九月深秋第不知道多少次地举起手,弱弱地插嘴。   “那个……我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饿了。”她用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眼巴巴地望着两方人, 恳求的语气,“我们可以先吃早餐吗?”   她首先望向五条悟, 双手挽着厚厚的外套,藏在衣服下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小声说:“你之前不是说你也饿了的吗?要不要先吃早餐呢?”   有什么事都可以等到填饱肚子之后再说嘛,就算是吵架, 空着肚子也没有很多精力的吧?   五条悟缓缓收回目光,垂眸看她。   这样的深秋,竟然正被不知名的人算计着。   五条悟有点燥, 但他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反而露出一脸轻松的笑容。   “好啊, 我们要出去吃什么呢?就由深秋你决定好咯。”   重音强调在“出去”两个字上。   九月深秋就这样被他带偏了, 开始思考该吃哪一种早餐。   不过,说到早餐……   塞尔提猛然惊醒:[新罗!厨房里的三明治呢?!]   岸谷新罗默然一秒钟,心虚地干笑:“哈哈哈,大概是,又糊掉了吧。”   ……   ……   从塞尔提家出来后, 九月深秋就发现她的新晋男友有些不开心, 但这种不开心并不是针对她, 也不太明显。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如此敏感地感受到他笑脸下的不悦。   该如何安抚他呢?   这只大型的白发猫科动物, 看起来好像很好哄的样子?要不要说一点哄小孩子的话试试看?   外面实在太冷, 九月深秋舍不得把手伸出来, 一直揣兜里取暖,胡思乱想没多久,脖子里就多了一圈毛绒绒。   五条悟取下黑白格的围巾套到她脑袋上,围了个严实,只给她露出两只圆溜溜的黑色眼睛。   她愣了愣,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那个,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像只熊?”   “北极熊?”五条悟故意说。   “……”   真是过分,怎么可以说女朋友像熊呢?虽然本来就是她先提出来的,但身为男朋友的他不仅没有进行反驳,反而还举出了一个形象的比喻。   于是她愤愤扒拉掉脑袋上的围巾想同他辩论,下一秒却又被他眼疾手快地盖回去,她再扯,他再盖。   仿佛在玩盖盖头的幼稚游戏。   九月深秋恼得都忘了要和他辩论的事儿,全神贯注于这场幼稚的游戏,却无论如何都玩不过他,最后索性两手拽着下巴上柔软的围巾料子,气愤地抬头瞪他。   “不要再弄啦,超幼稚的。”   这家伙好高啊,仰头的时间长了,脖子都超酸。   五条悟翘起嘴角,目光透过圆片太阳镜,好整以暇地落到她脸上。   “那你还要继续拽吗?”他微微弯下腰,用一种“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口吻,悠长悠长地说,“乖乖戴着围巾哦,不然,现在的你,可是很容易被冻感冒的。”   现在的深秋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咒力,体质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如果他不在,又恰好有人在此时趁虚而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说,她究竟为什么会失忆?这件事情务必要提上行程的第二位——第一位是该如何取得恢复记忆后的深秋的原谅。   五条悟轻轻抬了下眼,深感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   九月深秋拉扯着围巾:“可是,你确定要我这样戴着围巾吗?为什么你要把我的脑袋也给围起来?”   看起来不会特别奇怪吗?   五条悟两指轻掐着下颌,煞有介事地左右打量着小小的她:“大概是因为,我的围巾对你来说太大了吧?既可以用来做围巾,也可以用来做帽子,一条围巾两种用处,不错不错,是我们赚了诶。”   不需要这种赚的吧!   他凑近,温热的气息挟裹着冬季的冷空气猝不及防地扑向她的面颊:“深秋真的好小一只诶。”   她清透的黑色眼底清晰地映着他的笑脸,静默一息。   他伸出一只手虚虚覆在她脸前,笑得毫无遮掩:“哟,深秋的脸居然还没有我的一只手大,真是神奇。”   “……”   这有哪里值得惊讶的?   正常来说,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希望自己脸很大的吧?好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话说回来,他以前也是这样对待有记忆的她的吗?   九月深秋盯着近在咫尺的挺括鼻尖,默默咽了口口水,然后陷入了带颜色的沉思之中。   “深秋。”他直起身,忽然开口。   她迷茫抬头。   五条悟笑眯眯地朝她伸出一只手:“来牵手吧。”   九月深秋拽着围巾,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北极熊”,矜持地扭开了头,眼尾的余光却禁不住落入他摊开的掌心。   下一秒,右手就被他用力攥进手心,直接塞入宽敞的口袋里。   “哎呀,不要害羞嘛。”   兜里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他侧身靠着她,故意压过去小半的力道,拖长腔调,似真似假地推卸责任。   “明明刚开始还在想尽办法要和我握手呢,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吗?这可是会让我感到伤心的哦。”   他露出有一点苦恼的表情:“哎呀,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这说的是个什么话?   九月深秋忍不住深深怀疑起自己的眼光,她难道真的是见色起意吗?明明这个人的性格超奇怪的,只是因为这张脸就心动了吗?   是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不,一定不是这样的,在塞尔提家门口见到他时的那种从心底里泛起的欣喜、愉悦之情,完全不像是假的……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好一通,最后突然想到另一个最为关键的点。   “说起来,”她能感受到被他放进口袋的手指逐渐被他的体温晕染,晕乎乎地说,“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诶……”   大概是触到了某个微妙的开关,五条悟霎时闭了嘴。   鼻梁上的太阳镜稍稍下滑,露出两片苍蓝色的、比雪的颜色还要亮的眼睛。   他直直地凝着她。   九月深秋想了想,觉得不妥,遂认真解释:“我现在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全部都不记得了,不是故意只忘记你一个人的名字的。”   五条悟当然不会认为她是故意记不得自己的,他在想别的事情。   既然已经趁人之危了,为什么不多趁几次?反正等最后算总账时,总能给他抹掉几个不算特别过分的零头吧?   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五条悟。”五条悟愉悦地翘起嘴角,伸手拨了拨她被风吹到脸颊上的头发,四指贴着她凉丝丝的耳朵,拇指指腹蹭了下她清瘦的脸骨,“姓氏是五条,名字是悟。”   她对他的触碰完全不排斥,甚至相反的,从被他指腹抚过的那一层皮肤开始,陌生的热度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想要再贴近他,再近一点。   她不由自主仰起头,接触到他比雪色还要漂亮的眼睛,猛地滞住。   九月深秋匆匆低下头,心虚地咳了声,不停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必须借着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名字……   她咬了咬嘴唇,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暗暗发了几次声,像是在习惯叫他的名字,渐渐恢复了理智。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等着她接下来会说出怎样的话。   会叫他的名字吗?还是姓氏?   “悟!”果不其然,终于从她口中听见了他的名字。   五条悟的眼睛闪了闪。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情会因此而稍微荡漾起来的,只不过奇怪的是,那种喜悦之情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浓厚。   可能,他远远无法因此而满足。   太过贪心了吗?既想要得到失忆深秋的“悟”,也想要得到恢复记忆深秋的“悟”。   “悟。”九月深秋咬着字音缓缓重复,“悟,五条悟……悟,我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称呼你的?”   ——当然不是。   他没有应声。   叫了这么多遍,她可能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叫起来好像有一点陌生,我觉得我平时应该不是这样叫你的……难道有其他的特别的称呼吗?”   比如说亲爱的?   不不不,这也太肉麻了。   直接叫五条?不对不对,过于生疏了吧。   哥哥?五条哥哥?好奇怪哦。   五条……五条……学长?   她心里突地一动。   “五条……先生?”她没有任何缓冲地、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几乎是同时,五条悟左眼的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话音刚落,她抬起眼,拉着围巾的手轻轻捂住嘴唇,惊疑不定地注视着他。   为什么只有这个称呼,最为熟悉?   这种称呼明明是最生疏的吧?   五条悟抬手推了下下滑的黑色太阳镜,圆圆的镜片掩去他眼底的深色。   他拉下她的手,顺便揉了把她的头发,面不改色地扯谎:“因为这是你对我的特别昵称。”   真的吗?她的眼神如此询问。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这条街走到头居然都没有一家早餐店开门。   “深秋,”五条悟喊住她,“很饿吗?”   九月深秋摇头:“没有很饿,之前说饿的是你诶,你不饿了吗?要不然我们去另一条街道看看吧?”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很浪费时间,遂改变主意:“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可以回家自己做早餐呀!”   “回哪个家?”五条悟突然警惕。   九月深秋:“就是你早上等着我那个家,应该不远的吧?只不过我现在没有了记忆,塞尔提带走我的时候我还在睡觉,我都不知道回家的路是哪一条了。”   果然是那个家。   五条悟绝对不可能让她回去的,因为家入硝子此时此刻正在那边守株待兔。   “我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能够最快找到现在开门的早餐店。”五条悟哄骗似的说,“可能比回家更快,要试试看吗?”   九月深秋:“?”   “做好准备,要开始了哦。”   没等她发出疑惑的音节,大约只是眨眼的时间,她整个人被他打横抱起,隔着一层围巾的侧脸被他按着稳稳置于他肩头,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甜味,从他身体的方向拂过来。   耳边陡然响起呜呼的风声,裸/露在冷空气中的长睫毛重重刮过一层冰冷的风,失重感从脚底倏忽间蔓延至胸口。   她下意识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手指缠绕着他后脑勺的白色短发,凉凉的。   “好咯。”五条悟含着笑的声音混杂着止息的风落向她耳畔,“睁开眼睛,深秋。”   她应声,睫毛颤动着张开。   其实最先看见的是他薄削的嘴唇,弧线分明得宛如六角雪花的轮廓。   怔了片刻,她才勉强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虚幻着向四周散开。   漆黑眼底映入万物的缤纷色彩,以雪的白色为主基调,千百种色彩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   刹那屏息。   他居然抱着她,轻而易举摆脱万有引力的吸引力,稳稳止于距离地面足有几十米的空旷半空。   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死死抱着他脖子,生怕他手滑把她扔下去。   五条悟低头看她,太阳镜下滑到鼻尖,语气轻快:“深秋,你想吃什么?我已经看见好几家早餐店了哦。”   九月深秋:“………………”   他都上天了!上天了啊!他真的上天了啊!   他特地搞出这么大动静,居然只是为了方便她登高望远选出一家最寻常不过的早餐店吗?! 第30章 深秋的雪08   眼下的情况非常不对劲。   五条悟咬着一块玉子烧, 从垂下的长睫毛缝隙里,悄悄注视着正安静喝着味增汤的九月深秋。   半个小时前,他用术式抱着她站到半空寻找早餐店——要知道在日本, 早餐店并不常见的, 再加上天气也冷了下来,想要找到一家温暖的早餐店真的很不容易。   他凭借着自己的六眼, 轻而易举从睥睨的视野里挑选出几家离他们最近的早餐店,一低头却发现深秋正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   这种惊恐的表情很快就被她收起来了,她在他疑惑的眼神下,随便选了一家早餐店, 坐下后就再也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了。   不仅没有说话, 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他。   五条悟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之中。   深秋是在生气吗?他哪里又做错了呢?   从头到尾复个盘,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做法有哪里欠妥啊。   眼见着深秋心不在焉到差点把味增汤喝到鼻子里,他终于叹出一口气, 伸手拦住她的小碗。   “再这样发呆下去的话, 这碗味增汤就要被你的眼睛和鼻子喝光了。”   他索性接过那只碗, 递到她唇边,努了努下颌,示意她就这样喝也行。   像在喂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喝汤呢。   九月深秋闭上嘴,轻轻地抿了下嘴角, 固执地不去看他,也不喝他的味增汤。   所以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完全想不明白啊。   按照他做了这么多年老师的经验来说,有任何问题就应该及时解决, 万一拖着拖着变成超大的问题, 可就麻烦了。   不过, 这一次没有等到他先开口, 九月深秋像是忍不了了,两手放到桌子上,倏地抬起头,直接对上他无奈的目光。   “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急促地问。   屋子里的温度过高,她鼻尖热得出了薄薄一层汗。   五条悟盯着她略微泛红的鼻尖看了会儿,点点头,把味增汤放回她手边,语气染上一丝懒散:“你问的话,当然可以,不过,一定要在味增汤凉下之前喝完啊。”   这个没问题。   九月深秋端起汤急匆匆喝完,连嘴角的汤渍也没擦,就直白地提出了一个对她来说几乎算是颠覆三观的问题。   “你……你是妖怪吗?”她谨慎地问。   五条悟抽纸巾的动作一顿,侧过头,迟滞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哈?”   九月深秋放低声音,生怕被隔壁桌的人听见这件大事:“就是,你之前……”   大概还是觉得声音太大,她双手置于桌上,倾身向他靠近:“抱着我飞到了那么高的地方,你……你那个,是人类能够做得到的吗?”   五条悟:“。”   原来她纠结了这么久没有和他说话,只是因为在思考他是不是人类?   嗯……还真的没有遇到过被人怀疑他不是人的情况诶。   有点意思,尤其是当怀疑他的人名叫九月深秋时,就更有意思了。   五条悟望着她擅自替他紧张的表情,突兀地,起了那么点恶作剧的心思。   他学着她,也压低声音,倾身靠近她,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但是额头几乎要碰到一起。   她不太习惯,想往后退退,被他按着肩膀拦住。   他垂下银色的睫毛,眼底笼着一层朦胧的色彩,故意用气音说话:“原来被你看出来了吗?”   尾音夹着丝丝缕缕的神秘,像一只小巧的鱼钩,在等待他的傻鱼上钩。   到了这个时候,九月深秋居然不惊讶了,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又担心接下来的话被其他人听见,她犹豫了一下,撤回身。   在他饶有兴趣的注视下,她抱着小坐垫挪到他身边,半边身体倾到他怀里,几乎是伏在他肩膀上说话。   “所以,你真的是妖怪吗?”   五条悟耳朵发痒,侧低头,和她对视了两秒钟,弯起嘴角,凑到她耳畔,拖长腔调地回答:“嘘,小点声……所以,你猜猜看,我是不是人类。”   气息滚烫,比店里的暖气还要烫。   九月深秋捂着那只发热的耳朵,如坐针毡,心想这家伙不得了,太会撩她了。   但为了他的“身份”着想,她努力按捺着想要跑掉的心情,抓着他黑色的毛衣袖子,警惕地关注着四周。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下一次就不要再做出之前那件事了。”她认真地说,“如果被其他人看见,或者被拍下来,明天就会上新闻。”   五条悟不以为意:“池袋的异闻可不少诶,多一条也无所谓啦。”   “但是妖怪的话,不是会被抓起来做研究么?”九月深秋还是担心。   五条悟忍耐着喉间的笑意:“这样啊,不过没有关系,我很强的,他们抓不住我。”   他就胡说,现代的军事武备多厉害?他太自信了。   九月深秋明显不相信他的话:“每一个说自己很强的人,最后都会被干掉的。”   “包括我?”   九月深秋反悔了:“我收回那句话,那句话不算数了。”   “但我真的很强哦。”五条悟侧了身,盘膝坐在她对面,即使是坐着也比她高出一大截,“深秋会害怕我吗?毕竟我……不是人类呢。”   说到这,他倒是对她的答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会怎样回答呢?害怕?不害怕?   面对无头骑士都不会害怕的她,应该不会说出“怕”这种词汇的吧?   果不其然,九月深秋一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会害怕你?你在我面前都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你不是人类的一面了,说明没有失忆的我一定知道你的身份,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和你分手,不是已经足够说明我的立场了吗?”   五条悟被她这段话堵一噎,随后禁不住地笑,伸手去揉她脑袋,指缝缠绕着她柔软的蓝色长发,心血来潮。   “深秋想看一看我平时都在做些什么工作嘛?”   九月深秋:“?”   “想看吗?”   他想着,失去记忆的她,甚至都会怀疑他是妖怪,那么,她对于咒术也一定一无所知,之前只是带她站在苍穹之下欣赏了几分钟的雪景而已,她就惊喜都不得了——尽管后来又被浓浓的忧愁所掩盖。   九月深秋左思右想一番,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后郑重地点头。   ……   ……   五条悟很久没有大规模祓除低级咒灵了,通常这种咒灵都是让学生去练手的,即使偶尔碰上,也只是随手祓除。   但他今天心情好,特地带着九月深秋除遍了附近好几条巷子里的咒灵。   即便没有,他也要想办法逼它们出来,然后再当着深秋的面,挥挥手,轻而易举地祓除掉,因为深秋喜欢。   九月深秋从头到尾的反应是这样的:   “哇!”   “好厉害!”   “那边还有!”   “这里好多!都要祓除掉吗?”   “悟!悟!我的脚被抓住了!”——这是因为五条悟故意放了只超低级的诅咒去吓她。   失忆前的九月深秋能力有多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样的她怎么会被这种小小的咒灵吓到?   可偏偏,失去记忆的九月深秋被缠着她脚踝的咒灵吓得脸色煞白,只差没有挂到他身上寻求庇佑了。   五条悟笑得捶墙。   “五条悟!”九月深秋僵着身体瞪他,已经被吓得不敢动了,快要被脚上的冰冷弄的崩溃,“你是故意的吧,快把它弄走——啊!他爬到我小腿上了!!!”   五条悟立即敛起笑,只是眨眼的时间瞬移到她眼前,也没见他做什么,她小腿上冰冰凉的滑腻触感顿时消失。   然后他继续扭过头捶墙笑。   九月深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看起来居然十分的眼熟,而且莫名的气结。   他依然在笑。   隐隐约约,她想起了一点此时本不应该想起的画面。   腿麻到险些摔倒的她,以及双膝微屈蹲在墙头上的他。   画面里,看起来比现在更年轻的他不仅没有下来扶她,反而和此时此刻这般,捶着墙,笑得肆无忌惮。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画面。   九月深秋陷入了古怪的狐疑之中。   他真的是她男朋友么? 第31章 深秋的雪09   冬季的诅咒大多出现在上班族与学生党之间, 因为,没有人愿意在这么冷的天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上班和上学。   如果有,那也是假的。   九月深秋虽然失去了全部有关咒术的记忆, 但对于祓除诅咒这种事, 却是充满了好奇。   五条悟抱着她嚣张地扫荡完整整三条街的诅咒,而其余还没来得及祓除的诅咒们已经察觉到苗头, 悄悄藏了起来,只等来年春天再冒头。   真无趣。   于是五条悟抱着九月深秋去了最近的一所高中继续搞事情。   ……   ……   因为天气原因,来良高中今天下午全校集体放假。   灰暗天际压下一层薄薄的阴翳,却也挡不住学生们的欢呼。   龙之峰帝人原本和纪田正臣以及园原杏里约好, 放学之后一起去新开的那家寿司店吃寿司的, 结果纪田正臣却因为临时收到了一封情书而无情地放了他的鸽子。   于是他不得不和园原杏里两个人一起去。   纪田正臣是故意的吧?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龙之峰帝人在心里嘀咕着。   但是可耻的是,他有一点雀跃。   “那个,园原同学, 我们等下……”   话没说完, 他忽然感觉天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下意识拉住园原杏里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一拽。   “哎呀,五条老师再一次稳稳落地~”   戴着黑色小太阳镜的白发男人怀里抱着一个蓝发女生,微微直起身,正站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远的地方。   蓝发女生指着他鼻子斥责:“都跟你说了不要让别人看见, 你又让人家看见了,如果被抓起来做科学研究怎么办!”   白发男人不以为意,随口敷衍:“深秋,我的眼镜掉下来了耶。”   蓝发女生:“……”   龙之峰帝人看见她一脸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抬手把他鼻梁上的黑色太阳镜推回去, 然后扭头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挣扎着从白发男人怀里跳下来。   “抱歉, 非常抱歉,刚刚差点伤害到你们了。”九月深秋非常惭愧,对于刚才五条悟故意惹出来的意外相当的不满。   “才不会啦。”五条悟在她身后反驳,“我可是有注意落下的位置,绝对、绝对不会伤害到这两位小朋友的。”   两位小朋友:“……”   “啊,我没有关系的,”龙之峰帝人摆摆手,犹豫地看向园原杏里,“不过,园原同学,应该有被吓到……”   园原杏里朝他身后缩了下,在五条悟若有所思的打量下,不自在地推了推圆框大眼镜。   九月深秋再次向她表达了歉意,园原杏里似乎有些内向,摇摇头,低声回了句没有关系。   九月深秋按着五条悟的脑袋——他有特地弯下腰让她按着——向那两位高中生道歉。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混,随后将目光持续性凝聚在园原杏里身上,大约是发现了什么,他奇怪地“唔”了声。   没等九月深秋开口问他发现了什么,他已经瞬移到内向的园原杏里面前,距离一瞬拉近,尽管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很近,但也进入了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   九月深秋嘴唇一动,想说什么,皱起眉,沉默了一下,重新闭上了嘴。   园原杏里不清楚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从她身上看出了什么,只是偶然的一个对视,猛然发现他的眼底居然藏着冷锐的光——不像是针对她,反而像是针对她身体里的某种东西。   她意识到了,紧张地抓紧胸口的衣服,不自在地躲到龙之峰帝人身后。   “园原同学?”龙之峰帝人担忧地叫了声她的名字,“你怎么了?”   “……没事,”园原杏里停了一下,说,“我没有事,只是,没有反应过来。”   五条悟直起身,两指捏着下颌,歪头打量着她:“真让人意外,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居然可以和身体里的诅咒和平共处。”   园原杏里:“?!”   虽然不明白他说的那个诅咒是什么意思,但他难道看见了她身体里的“罪歌”?   [爱,爱他,想爱他,爱上他吧,爱他……]   [要爱要爱要爱,为此而诞生,诞生诞生……我我我……]   [要爱他!]   身体里的罪歌又开始疯狂地叫嚣。   园原杏里眼底闪过一线红色,压抑地抓紧领口,匆忙低下脑袋,不敢去看他,额头冒起冷汗。   五条悟:“你……”   “抱歉,我没事。”园原杏里并不希望龙之峰帝人发现她的秘密,急忙打断,“我没有事的,并没有被吓到,抱歉。”   五条悟近距离看看她,又看看她旁边的龙之峰帝人,有趣地勾起嘴角,单手插兜,拉长声音“哦~”了声。   确定她身体里的诅咒已经和她融合得很好之后,五条悟这才转身回到深秋的身边,习惯性低头去看她,而后一愣。   九月深秋竟然向外退出半步的距离,身体周围隐隐散发着排斥的气息。   五条悟:“???”   发生了什么?好不容易和深秋拉近的距离,为什么突然回到了原点?   没等他提出疑问,后面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的、健气的男音。   “哇!我刚刚只是十分惋惜地拒绝了一位可爱的女孩子,现在又让我见到另一位超级可爱的小姐!这难道就是我今天超高校级的幸运吗?!”   纪田正臣夸张地捂住嘴,三两步跳上前,围着九月深秋转了好几圈,满脸惊奇:“天,居然是天生的蓝色头发!不像我这样是染出来的诶,竟然是天生的吗?太神奇了!”   九月深秋不认识他,对于陌生人的赞扬只能回以万能的微笑:“谢谢。”   纪田正臣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小姐姐你好可爱呀,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莫非是学姐?是哪个年纪的呢?几班嘞?以后有时间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这孩子说话都不带喘气的,一连串问下来,险些没把她问傻了。   九月深秋懵逼地直摇头:“我不是学生……”   纪田正臣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那就是来神的老师了,是吧?真是幸运诶,我们学校居然还有这样可爱的老师吗?我竟然从来没有见到过,实在是罪过!”   他笑嘻嘻地摸出手机,嬉皮笑脸地凑到她面前:“老师你好,我是纪田正臣,我们可以交换邮件吗?我有好多学习上的疑问需要向老师单独请教呢!”   九月深秋:“……”   五条悟:“……”   园原杏里和龙之峰帝人:“……”   纪田正臣手机还没打开,就被人从高处拎走了,手里顿时落了个空。   他眨眨眼,仰视着突然出现的白发男人。   五条悟松松拎着手机,在纪田正臣面前宣示主权般晃了晃:“同学,虽然你正在索要联系方式的这位可爱女孩子并非你以为的老师,但你很幸运,我刚好是一名教学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师,如果需要联系方式的话,我完全不介意和你交换哦。”   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撬他的深秋,这小孩胆子可真大,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吗?那可真是让人火大啊。   要知道,五条悟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大概。   纪田正臣迟疑地看看他,确定他那张脸绝对属于男人的脸之后,撇撇嘴,略带嫌弃地拒绝:“……不,男人的话就算了吧,我可是只喜欢和可爱的女孩子交往的正常男性啊。”   五条悟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把手机还给了他,并且用一种“乖孩子就要好好听话”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教导说:“所以呢,这位纪田正臣同学,务必牢记,下一次再向女孩子索要联系方式之前,可是要记得先搞清楚那位女孩是否单身,以及,男朋友是否就在她身边。要知道,并非每一位女孩子的男朋友都有我这样的好脾气呢。”   教育就教育,偏偏还不忘夸夸他自己。   果然不愧是世界无敌第一自恋的五条悟。   九月深秋潜意识里开始吐槽,而后僵硬地止了一息。   等等,为什么会没头没尾地对他发出这样没有一丝情感的吐槽?   难道失忆前的她,经常这样想吗?   九月深秋对于自己和他的真正关系的怀疑愈发深重。   那边,纪田正臣已经将手机揣回兜里,歪头,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啊咧?抱歉,我刚刚看见你和杏里离的那么近,还以为你和那边蓝色头发的小姐姐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所以才会上去搭讪啦。”   五条悟眼神闪了下,忽然想起来两分钟之前,深秋对他的排斥。   纪田正臣无辜地捅刀子:“不过,这位帅哥,你也好奇怪哦,明明女朋友就在前面看着呢,结果你却当着她的面去观察其他的女孩子,而且距离超——近!这样好过分的诶!”   话音刚落,龙之峰帝人也弱弱地插了句嘴:“我也这样觉得……”   园原杏里虽然没说话,但用眼神表示了微妙的赞同。   莫名其妙被三个小鬼头针对了的五条悟:“……”   纪田正臣笑得眼睛眯起,双手插兜,故意挑衅地仰视着五条悟:“帅哥先生,我这个人,可是一点也不介意撬墙角的哦。”大概。   周遭有一瞬的静寂,冷空气悄无声息地袭来。   龙之峰帝人和园原杏里都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或许是天气太冷了。   他们对视一眼,默默将目光凝聚到正在作死的纪田正臣对面那位白发男人脸上。   五条悟仍旧在笑,嘴角的弧度弯成普通的“U”型,笑容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但下滑到鼻尖的黑色太阳镜后的苍蓝色眼底,却酝酿着肆意翻涌的冷意。   “喂,小鬼,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些什么吗?”   他抬手推了下太阳镜,小小的镜片虚虚掩住他的眼睛,两片长长的银色睫毛轻轻掠过。   纪田正臣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下,五条悟那张脸已经超近距离地贴到了他眼前。   他看似温和无害地笑着,语气也轻飘飘的,带着一点点安抚的笑:“抱歉抱歉,刚才我没有听清楚,所以,可以请你再重复一遍吗?”   低低的尾音像冬天里偶然飘落的几片雪,落在耳畔,凉凉的,待融化后,却冷得沁骨。   纪田正臣不由自主在心中“嘶”了口气,感觉到眼皮刚刚很没出息地颤动了两下,是对紧急状况的感知。   眼前这个白发男人个子非常高,看他时都要俯身,居高临下的姿态,描出一圈危险到极致的压迫感。   明明那个人,他嘴角的笑一如既往的轻浮。   五条悟小幅度地歪了下头,阖眸微笑着,单手按到纪田正臣单薄的肩膀上,宛如一名真正的人民教师那般,含笑凝视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开口。   “如果不能重复出来的话,那就要及时忘记啊,毕竟,有时候说错话的后果,可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鬼能够承担得起的哦。”他倾身过去,凑到纪田正臣耳边,轻轻地提了个音,“你说是吧,纪田正臣同学?” 第32章 深秋的雪   “九月?”身侧有人迟疑地叫了声。   九月深秋将目光从对面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悄悄话的两个大男人身上移开, 侧过身,看见一名短发的女生。   短发女生笑了起来:“真是你啊,我早上敲门发现你不在房间, 吓了一大跳呢。”   敲门?房间?   原来她们认识吗?   基于五条悟给她带来各种“惊喜”的情况下, 九月深秋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对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面不改色了。   “早上……不,中午好。”她微笑应着, 看起来仿佛真的没有忘记那位短发女生。   短发女生毫无怀疑,手里拎着两个沉重的手提袋,朝她走过去:“既然你在这里,那正好, 我们一起回去吧?对了, 说起来,早上有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说要找你诶,不过发现你不在, 她就离开了。”   一起回去。   敲门, 房间。   九月深秋准确地捕捉到她话中的重点——她们极有可能是室友。   九月深秋想到什么, 停顿了半拍,伸手接过她的一只手提袋,状似不经意地提到:“那个,我出来的时候, 忘了带钥匙。”   “哦,没事,我有带啦。”短发女生说着,撞了撞九月深秋的肩膀, “诶诶诶, 那边那个超好看的白发帅哥是不是在看你呢?”   听到她这么问, 九月深秋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试探想法。   她皱了下眉,有些挣扎,不太确定该不该这么做。   如果做了,就是明晃晃的不信任……可不做的话,她心里的那股子违和感始终挥之不去。   五条悟抬眼看过来。   九月深秋避开他的目光,嘴唇轻抿,转头看了眼短发女生,凑近她,放低声音。   “怎么啦?他不是我男朋友吗?你不认识他吗?”   短发女生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也压低声音:“什么男朋友?你不是单身吗?”   九月深秋内心比她还要震惊,但她迅速地垂了眼,很好地遮掩住眼底的受伤。   短发女生对着她耳朵说:“我们当初合租的时候就说好的吧,双方必须单身,你有男朋友?他真是你男朋友?”   九月深秋默了几秒钟,心想她也不知道啊,他是谁男朋友呢。   她怎么会问出那种问题?   九月深秋抬起头,眼底渐渐铺上一层疏离的笑:“怎么会?我希望他是我男朋友,可惜他不是。”   顿了顿,她强调:“千万不要告诉他我说的这些话,他听见的话,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短发女生挤了挤眼睛:“我懂,我懂。”   不,你不懂。   ……   ……   短发女生叫井田优,是来良高中的实习教师,恰好也给龙之峰帝人三人代过一次课。   学生对于老师大概抱有天生的敬畏之情,龙之峰帝人和园原杏里磕磕巴巴和井田优打了声招呼,随后拘束地左看右看。   倒是纪田正臣,为了逃离五条悟刻意圈出来的危险领域,僵硬地笑着跳出包围圈,一边开朗地叫着“井田老师”,一边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不能够随随便便挑衅陌生人啊,谁能想得到看起来像个高中生的白发男人,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危险人物呢?   他笑起来简直太可怕了,明明不带一丝杀意,偏偏更能让人打从心底里产生畏惧。   纪田正臣拧眉,啧啧地嫌弃自己。   “井田老师,天气这么冷,让可爱的女孩子双手露在外面挨冻实在太过分了,手提袋就请放心地交给我吧!”   出于对可爱女孩子的怜惜,纪田正臣上前接过井田优的手提袋——其实他本打算故意气五条悟,最开始想接九月深秋手中的手提袋,但蓦然扎在他手上的目光实在太危险了,只得拐个弯,接了井田老师的手提袋。   这个白发男人恋爱感不足,危机感倒是足得让人头疼啊。   龙之峰帝人和园原杏里对视一眼,总觉得他们此时此刻像是一团空气,当然,他们也更希望做一团毫无存在感的空气。   因为男人之间的微妙争斗,实在太恐怖了。   龙之峰帝人望着不断作死的好友,惆怅地想,为什么只是打算去吃个寿司而已的自己,也要跟着故意捣乱的正臣一起送老师回家呢?   那边,井田优婉拒了几次也无法打消这位学生的热情,只好作罢。   纪田正臣刚接过井田优的手提袋,后面的五条悟也有样学样地接过九月深秋手中那个手提袋,甚至顺手牵过她一只手放进自己的口袋暖着。   她没有拒绝。   纪田正臣瞪着五条悟:你居然在学我?   五条悟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做了个更气人的口型:乖孩子,干得漂亮。   纪田正臣:……   五条悟发现这小鬼虽然十分讨厌,但浑身上下倒是勉强可以找出一点可取之处——他懂女孩子。   深秋这会儿应该正在生闷气,她不理他,也不看他,虽然五条悟几次想要解释近距离观察别的女孩子这件事,不过九月深秋一直没给他机会。   事实上,就算给他机会,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能让她立刻消气的理由,他真的只是习惯性那样做了,对方是男是女在他眼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深秋真的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不正好说明,失忆的深秋有一点点的吃醋?所以,她确实有一点点也喜欢他咯?失忆的喜欢也没有关系啦,只要是“喜欢”就够了啊。   五条悟百愁之中终于挖出一个能让自己稍微高兴的理由。   但下不为例。   他在心里摸出个小本本,记上,以后绝对要和其他女性保持安全的距离。   资深老师五条悟在短短三分钟的时间里活学活用,举一反三,迅速总结出其他类似的禁止行为:   禁止在不告知深秋的前提下近距离观察其他女性。   禁止在不告知深秋的前提下过度观察其他女性。   禁止在不告知深秋的前提下对其他女性释放他掩盖不住的魅力,等。   这个“等”就很灵性,非常具有可操作性。   总而言之,多学习绝对不会是坏事。   如此一想,他看纪田正臣这个讨厌的小鬼竟也愈发顺眼了呢,于是心情极好地用食指和拇指给他比了个小小的心。   纪田正臣:???   他有病吗???   纪田正臣惊恐思考要不要赶紧跑。   五条老师的快乐学习心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这条路似乎是回九月深秋租的小公寓的路。   如果让她们回去,岂不是正好给家入硝子制造机会?他可还没忘硝子之前让校长带给他的那些话啊。   该如何合理地阻止她们呢?   他蹙眉扫了眼四周,盘算着怎样才能利用周围环境制造出一个合适的意外,眸光忽地掠过附近白雪皑皑的大榕树,顿住。   ……   ……   九月深秋说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心情,喜怒哀乐混杂到一块儿,用力搅拌着她的大脑,某个地方的神经末梢突突地跳动,她却搞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身旁的井田优还在和她闲聊,话题从“今天好冷啊”跳转到“如果有喜欢的人,就要尽快去告白呀”。   “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耶,我以前对一个学长有好感,但是当时太过害羞,一直不敢向他告白,后来毕业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也喜欢着我。”井田优说,“可惜我们已经离得很远了,互相都不可能为了对方放弃目前的生活啦。”   啊,这样啊,正好和自己相反呢。九月深秋想,她早上可是超级不矜持地抓着喜欢的人的手指,突然地向他告白了呢。   但是现在,她深深怀疑那个人,当时是不是因为顾忌她的记忆和身体状况,才勉强顺着她的意思应下来的。   是她的错吗?果然不应该这样勉强一个陌生人吧?甚至还牵了他的手,和他拥抱。   九月深秋心里愈发难过。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话,那她对他产生的那些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感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暗恋吗?   她努力思考着,却被“暗恋”这个词惊到。   万一,失忆前的她真真切切地暗恋着五条悟,并且一直没有告知于她,那么,失忆后的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五条悟察觉到九月深秋的气息一瞬之间变得紊乱,停下脚步,低头看她:“深秋,你……”   她的手还在他兜里,被迫跟着一起停下,仰头看他,眼睛里难以掩饰的难过暴露在冷空气中。   五条悟愣住,剩下的话全部吞回喉间,仓促之下,只问出一句最无用的:“……怎么了?”   九月深秋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解释,反而抽出揣他口袋里的手,闷闷地说:“我想回去睡觉。”   睡个觉起来,大概就会自欺欺人地忘记今天的尴尬,然后再假装无事发生。   井田优和纪田正臣等人回过头,发现后面那两人看起来像是在说悄悄话,井田优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带着旁边三个小鬼悄悄离开。   五条悟没有真的让九月深秋回去睡觉,他只是低头思索了几秒钟,决定故技重施,冷不防地横抱起她,一跃而起。   又来了。   九月深秋被吓得心跳短暂地停了一拍,再回过神时,他已经将她稳稳地放回地面。   空无一人的公园,层层白雪全方位覆下来,宛如一片点了墨的白纸。   对面是一颗被圈起来的榕树,光秃秃的树枝上铺满厚厚的残雪,如果是晴天,此时此刻,应该会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树下唠家常。   九月深秋用眼神询问他打算做什么。   五条悟仗着个子高,轻松折断一根树枝握在手里,偏头瞧她,嘴角含笑。   “想让你看一个好东西,不过这种方法,我之前倒是从来没有试过,有可能会失败,到时候千万不要嘲笑我啊。”   九月深秋:“……?”   五条悟弯下腰,拿起树枝围绕那颗榕树在外层画了个圆圈,看起来十分的莫名其妙。   “这种事情,大概只有深秋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了吧?我只能临时抱佛脚学个皮毛啦,深秋——”   他直起身,突兀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九月深秋下意识应了声。   “给我一个lucky微笑吧?”他勾起嘴角。   中间隔着两步的距离,苍白的雪被他们踩在脚下,中间弯起一条被树枝画出来的圆形的弧,无形的风掠过她的睫毛,黑色眼底映入他被风扬起的、柔软的白色短发。   很好看,不仅仅是雪好看,人也好看。   九月深秋不自觉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五条悟满意了,他随手扔开树枝,两手结了个非常奇怪的印,或许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身后刚画出来的圆圈边缘泛起一层温柔的白光,蔓延着向上,直至彻底覆盖整棵树。   九月深秋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团被光芒笼罩住的树。   “结果会怎么样呢?”   五条悟走到她身边,两指捏着下颌,和她一起抬头凝视着他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心。   “哎呀,偶尔做一些从没做过的事情,倒是挺让人期待的呢。”   他刚说完这句话,眼前的光芒霎时消散,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赫然是一颗白色的“枫树”。   九月深秋缓缓睁大眼睛,简直无法置信。   屹立风雪中的那棵树,粗粗细细的枝丫上遍布着闪闪发光的白色枫叶,但那并非是真正的枫叶,而是由残留在树枝上的白雪一点点凝出的枫叶。   白色的枫叶,满树都是白色的枫叶,一片片亮晶晶的白雪枫叶摇摇欲坠地挂在枝丫上,像一串串银色的铃铛悬在灰色天空中,清清脆脆地发出悦耳的声响。   可是,明明是没有声音的。   五条悟倾身靠近她,两指捏住她下颌,转向自己面前,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效果尚可”的笑意。   因为深秋喜欢枫叶,所以,他送给她一颗白色的枫树,她一定没有见过这样的枫叶吧?   “心情有好点吗?”他眨眨眼,温热的气息融入她的呼吸,“虽然考虑过失败的话,你大概会更加不开心,但是,为了那一分成功的可能性,我真的有很努力地去做这件事哦。”   要知道,天才五条悟的努力,可是非常、非常、非常少见的。   九月深秋没有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稍不注意,会以为她是个没有呼吸的娃娃。   五条悟不太确定她现在的心情如何,略显苦恼地歪了下头,捏着她下颌的手指迟疑地蹭了蹭她的嘴角,声音像是做了一件好事却没有得到应得夸奖的小孩子。   “深秋,快回答我,我现在可是超级期待你的回答。”他催促,“快点快点,我超期待诶。”   九月深秋没有回答他,她微仰着头,看见近距离靠近她的他——比任何女孩都要近,近到下一秒大概就能够接吻的距离。   “要接吻吗?”   她冷不丁地开口,迎着他错愕却极为漂亮的苍蓝色双眸,眼也不眨,微启唇,声音轻得几乎融入风中。   “五条先生,我们可以接个吻吗?” 第33章 白色枫叶01   “接吻?”   九月深秋从书中抬起头, 一脸茫然地望着突然提到这个话题的家入硝子。   “是啊,接吻。”提到这种暧///昧的词汇,家入硝子居然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她咬着一根pocky,含含糊糊地问, “深秋有接吻的经验吗?深秋这么漂亮,一定有过男朋友的哦?”   九月深秋:“……”   不仅没有接过吻,连男朋友都没有呢。   她默了两秒钟,终于缓过来:“我才十五岁, 这么早就接吻, 不是太奇怪了吗?”   家入硝子比她更惊讶:“哪有啊, 十五岁接吻哪里奇怪?十五岁就更进一步的也有不少的, 只是接吻而已, 奇怪吗?”   九月深秋想到新闻里经常报道的“某某高中生结婚”之类的标题,无从反驳,于是沉默以对。   “不过,没有接吻经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啦。”   家入硝子合上书, 上半身越过自习室的桌子, 凑近对面的九月深秋,好奇地问:“诶,比起经验, 其实我更好奇深秋有没有想要接吻的对象。”   ——五条悟。   几乎是同一时间, 九月深秋就在心中给出一个答案。   她自己甚至被那个名字给吓到,抿着嘴唇,皱眉不语。   家入硝子以为她是在思考, 也没有催促, 不过等了几分钟, 依然没能等到她的答案,慢吞吞打了个哈欠。   “话说回来,我们学校的男生真是太少了啊,即使想要做个充分的对比也好难。”准确来说,全校的学生就很少,家入硝子摸了摸头发,沉吟,“如果真的要挑选的话,七海?伊地知?”   如果杰没有叛逃的话,杰才是她心目中最适合深秋的男人。家入硝子嘟囔。   九月深秋没有听清她的嘟囔,只是想着,五条悟呢,为什么她没有提到五条悟?   家入硝子很是随意地摆摆那根pocky,语气非常嫌弃:“总之,谁都可以啦,就是悟那家伙不行。”   九月深秋这会儿正心虚着,听她这句话,顿时更加心虚了,连pocky都不敢嚼,假装非常冷静地询问:“为什么五条前辈不可以?”   “因为他就是人渣本渣啊。”家入硝子莫名其妙,“看不出来吗?”   九月深秋迟疑:“不太能看得出来。”   “哎呀,很明显的嘛,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感情专一的吧?我前几天还看见他和别校的女孩子一起约会哦。”家入硝子想了想,又说,“应该是约会吧?就当他是约会好了,一定是约会。”   九月深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真的是去约会了吗?”   “不确定诶,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他和谁约会都没有违和感吧?就算是当红偶像,或者井上和香,也不是不能接受。”家入硝子说,“应该说,那家伙和谁组cp都不违和,和miku也可以的吧,哈哈哈真是太神奇了。”   顿了顿,伸手握住九月深秋的手腕,加重语气强调:“不过,和深秋你绝对不可以。”   “为、为什么?”明明她超想的啊。   “因为你还小,不能就这样被那种家伙污染的吧。”家入硝子毫不迟疑地回答。   “不,等等,你之前才问我有没有接过吻,十五岁还小吗?”   “接吻,和悟谈恋爱组cp,这是两码事。”家入硝子两手交叉于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我可是宁愿你十五岁就接过吻,也不想听见你和悟谈恋爱这种事情啊。”   九月深秋说不出话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为什么?”   家入硝子又撕了一盒pocky,吧唧吧唧咬了几口,实话实说:“因为他亲口保证过绝对不可能喜欢你的啦,如果真的和你谈恋爱了,到时候受伤的可是你诶。”   九月深秋瞳孔一缩,垂下眼,忽然之间,发现嘴里的pocky超级苦,嗓子有一点干,但她很好地掩饰过去了:“哦,他什么时候说的?”   家入硝子努力回想了一会儿:“啊,应该是杰还在的时候,唔……那个,你还好吗?”   杰的事,给深秋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当时她甚至把自己锁在房间三四天,如果不是五条悟过去把她揪出来,她可能会把自己憋死在那间屋子里。   对于杰,他们原本是能不提就不提的。   九月深秋翻了一页书,语气平平:“我还好,没事的,总不能一直都不提夏油,我没那么脆弱的,放心啦。”   于是家入硝子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决定说完:“那好吧,就当脱敏治疗。总之,就是去年,有一次杰和悟单独去天台聊天,我去的迟,没听见前面说的什么,只听见最后悟很大声地说‘你在做梦吧,杰,我,绝对不可能喜欢深秋’,就这样,我问他们在聊什么,他们都不愿意说。”   这样啊,难怪去年有一段时间,她都没怎么见到五条悟,原来他在刻意避着她。   九月深秋从怔愣中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居然也没有那么惊讶。   “算了算了,这个话题不太好,我们不聊了吧。”   家入硝子注意到她的神色,猜测着大概没有人愿意听见悟说的那种话,连忙转移话题。   九月深秋看起来非常平静,决定顺着她:“那,硝子你提出那个问题,一定有思考过接吻对象的吧?”   “当然。”家入硝子毫不隐瞒,相当的坦然,“昨天晚上更新的那部电视剧的男主角啦。”   “哪部?”   “就是女主角失忆的那部,你不是看过十几集的?”家入硝子吐槽,“不过你看到女主角失忆就不看了,说虐死了,只是失忆而已,很虐吗?我觉得正好啊,虐虐男主角那个人渣!”   “……”哦,原来是那部狗血到天雷滚滚但意外的人气超高的偶像剧啊。   能坚持追更新追到现在的硝子也是超厉害的呢。   九月深秋:“所以女主恢复记忆了?”   “今晚应该就能恢复记忆了吧。”家入硝子不以为意,摊手,“电视剧都这样演的,女主角失去记忆,突然发生了什么什么样的事情,受到刺激,然后就恢复了记忆。”   说的也是。   家入硝子作为未来的医生,对这种话题倒是挺有兴趣的,就着话茬开始延伸话题:“虽然这种情况不常见——大多数应该是长久失忆,或者依靠时间而自然恢复记忆,但因为受到刺激而恢复记忆,听起来不是非常有爱吗?”   “对渣男的爱吗?”   “……”家入硝子沉默下来,莫名其妙地感慨,“深秋,如果你以后失忆了,请一定将刺激你恢复记忆的机会交给我。”   她握着九月深秋的手,郑重地说:“让人渣刺激你恢复记忆,我只是想一想就难以忍受啊,你怎么可以爱上人渣呢?如果是人渣的话,不如提前考虑考虑我吧?冥冥也可以的哦?”   “冥冥姐的话,是会收钱的吧?”那岂不是相当于渣男?   家入硝子想想也是,立刻改口:“歌姬前辈,歌姬前辈非常好的吧?”   九月深秋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没忍住,趴在臂弯里笑得浑身发颤。   “好啊。”她带着笑音保证,“我绝对不会爱上人渣的,如果真的爱上人渣,就惩罚我也失去记忆吧。”   可惜这个保证经过十年的磋磨,终究还是失效了,而她随口敷衍的如果,却偏偏成了真。   ……   ……   九月深秋被迫承受着大脑中突然翻涌而来的记忆,指尖深深陷入手心,疼痛勉强压抑下过量信息给她带来的痛苦。   她的睫毛在发颤,没有人知道她不是因为害羞而颤抖,而是因为记忆带来的疼痛。   嘴唇隐隐发白,她轻轻抿着干燥的唇瓣。   “五条先生,我们可以接个吻吗?”   她克制着几乎刻进骨头里的痛意,嘴角扬起笑,即便是疼得要死,依然为他罕见的温柔和浪漫而心动了一瞬间。   这短促的一瞬间,让她的记忆回来了,也让她的贪婪复苏了。   第一时间并非为他的欺瞒和逗弄而生气,而是极为强烈地想要请求一个吻。   然后彻底结束,再也不爱他。   再也不要爱他了。   硝子说的对,喜欢五条悟,受伤的只会是她自己。   白色枫叶因风而动,在她话音落地的刹那,世界陡然寂静下来。   白枫开始碎裂,世界的声音回来了,枫叶霎时碎成白雪,挟裹着冬日的冷风,簌簌坠落,抖落他们一头及一肩。   九月深秋脖子里落了残雪,体温融化了雪,冰冷的水沁入白得堪比雪的皮肤,流进滚烫的血液。   她伸出手,攀着正处于怔忡中的五条悟的肩膀,踮起脚,趁他还没有回过神,去亲吻他被残雪打湿的嘴唇。   离得很近,很近很近,甚至能看见他比雪还要白的眼睫毛在颤动。   毫厘之差。   他的眼镜滑下来,落在鼻尖,无声地隔开她挨近的呼吸,无下限术式造成的疏离同时粉碎她的奢望。   无法再靠近了。   “趁人之危的事情做的多了,就会让我忘记哪些事绝对不可以碰。”   五条悟抬手按住她柔软的后颈,冰冷的指尖穿透那一层微薄的温热,刺入她的血液。   “对失忆的深秋做出这种事,应该是很过分的吧?”   九月深秋耳朵疼得嗡鸣作响,却依然能从纷乱的杂音中分辨出他的声音。   被拒绝了。   明明呼吸都已经融入到一起了啊。   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脑海深处的疼痛竟猝然加重好几倍,没有力气再退回去,眼前急剧发黑,瞳孔里的光开始溃散。   “可是,深秋知道的,我本来也不是通俗意义上那种正直的男人,而且,这种事,应该先让我主动的吧。”   五条悟笑了起来,按着她后颈的手指微微收紧,俯下头,亲自搅碎最后一点距离,声音低到近乎呢喃:“所以,可以让我再趁人之危一次吗?”   可她没有听见,眼前陡然笼下足以令她窒息的黑暗,五感完全消失。   最后只记得,彻彻底底晕过去的前一秒,冰凉的嘴唇落下一点陌生的柔软。   是求而不得的幻觉。 第34章 白色枫叶02   [我可是宁愿你十五岁就接过吻, 也不想听见你和悟谈恋爱这种事情啊。]   家入硝子想起十年前曾经对九月深秋说过的话。   那时候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 这句话会成为无可争辩的事实。   她不仅亲眼见到九月深秋和男人接吻的画面,而且, 那个男人,还是她最不看好的五条悟。   呵。   家入硝子差点当场炸成烟花。   原本那个画面是超级美好的,白色的雪从树上细碎地坠落,洒在树下人的身上, 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闪闪发光。   一米九的白发男人托着蓝发女孩的后颈去亲吻她, 侧脸温柔得不可思议, 简直不像是一贯轻浮的那个家伙。   偏偏是他, 是五条悟。   画一般的场景顿时扭曲成地狱的烈火。   家入硝子炸了。   “五!条!悟!你给我放开深秋!”气抖冷。   五条悟微微抬起了头, 却不是在看她,而是因为深秋软软地倒进他怀中,他被迫承接住她的身体,并且单手扣住她的腰, 防止她滑下去。   “硝子?”他微蹙眉, 终于将目光转过去,“你来的正好,深秋晕过去了。”   家入硝子急促的脚步一顿, 几乎是飞奔过去, 开口就是痛骂:“你疯了吗!你居然把她亲晕了?你是有多饥渴?奔三的男人都是你这样的吗?真是无耻!下流!”   五条悟:“………………”   五条悟面无表情:“你怎样骂我都没有关系,但在这之前,你最好快点发挥你医生的本事, 检查检查她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意思?”家入硝子想也没想伸手接过九月深秋的身体, 顺手狠狠拍开五条悟不肯松开的手, “松手!”   五条悟:“。”   这次松开之后,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像这样碰一碰深秋啊。   但深秋的身体重要。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家入硝子感受着手底下轻飘飘的重量,心疼得不得了:“怎么会这么轻?她到底吃了多少苦?”   说着说着又冷漠地剜了眼无辜的五条悟:“果然是你这家伙伤害的她,你除了伤害她,你还能干出什么好事?你赶紧走,别留在这里碍眼。”   五条悟莫名其妙,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什么叫又?我伤害深秋?现在被伤害的明明是我。”   顿了顿,语气加重,补充:“还有,现在的我,是深秋的男朋友,拜托妙手回春的硝子医生快点检查她的身体,现在的我可是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男朋友。   男朋友!   家入硝子头皮发麻,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究竟是什么魔幻发展?   “我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你的着急。”   家入硝子冷嘲热讽,嘴上这么说,手下却早已利用术式开始检查九月深秋单薄的身体,眉心渐渐拧起来。   “你没有看出来,并不代表我不着急。”   五条悟抿起嘴唇,左手朝身侧一抬,以他脚下为起点,直直向前足有十米的距离,整个地面的雪层全部被咒力轰了个干净,连地皮都被掀起大半块。   “我现在很着急。”他一字一顿地强调,随后一顿,竟然罕见地使用了示弱的口吻,“所以,拜托你,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深秋的身体,在这之前,无论要我干什么,都请随便吩咐,可以吗?”   家入硝子:“……”   先暴力,后示弱,不愧是你,五条悟。   不过,真是稀奇,五条悟这家伙,居然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就连学生快要被处以死刑时,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托她随手帮个忙而已。   对深秋……他来真的了?   “行,总之,你先闭上嘴安静地等着,别打扰我。”   五条悟真的闭了嘴,目光却全部笼在紧闭双眼的九月深秋脸上。   她的脸色白得要命,嘴唇却泛着鲜艳的红,在蓝色头发和白色雪的双重衬托下,整个人显得脆弱不堪。   家入硝子试图打横抱起深秋,这对她来说,确实稍微勉强了一点,毕竟她不擅长暴力,她擅长的只是医疗而已。   她只是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让五条悟帮忙抱一下,下一秒,整只手空下来,五条悟几乎没有犹豫就从她手中将深秋抱了过去,动作轻柔。   他横抱起她之前,甚至记得将她脖子里被弄乱的围巾整理好,遮住她的脸,以免被冷风冻着。   家入硝子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努力控制着脸部表情。   五条悟回头看她:“愣着干什么?需要去什么地方进行检查?我马上带你们过去。”   这么凶干什么?有毛病?   家入硝子忍了忍:“……去医院。”   她个人再厉害,也比不上医院的高级设备吧。   话虽这么说,她仍旧忍不住对五条悟投去一个怪异的、不可思议的眼神。   ……   ……   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九月深秋的身体并没有大问题,最多只是营养不良,以及过度劳累,至于晕过去的原因,医院归之于“过度劳累”。   “究竟在做什么事情,才会导致她过度劳累晕过去?”   家入硝子坐在床边,握着深秋的手腕,实在想象不出来深秋失踪的这十年经历了怎样的困难。   五条悟被她撵到床尾蹲着,闻言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相当嫉妒她可以握着深秋的手:“这种事情要等到她醒过来,你亲自问她。”   “我当然知道。”家入硝子说,“本来就不是在问你,人渣。”   五条悟:“……”   时隔多年,再次从家入硝子口中听见这个暌违许久的称呼,一时竟有些心情复杂。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扶着床尾的扶手,下颌搁在上面,凝视着深秋的睡脸:“所以说,硝子,你究竟是基于哪种理由,多年如一日地认定我是个人渣的啊?”   “这还用问吗?”家入硝子比他更想问他,“你左脸写着‘人’,右脸写着‘渣’,这么明显,你看不见吗?”   五条悟:“你确定我这张脸有那么不堪?”   明明他的脸可是公认的绝世罕见的俊脸啊。   家入硝子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确定,尤其是当你说自己是深秋男朋友的时候,人渣得最为明显。”   五条悟觉得自己应该辩解:“喂喂,有一说一,我单身至少27年了吧?除了深秋,连其他女性的手都没有随便碰过,这样的我都算人渣,这世界上还有不人渣的男人吗?”   “那你可以把全世界的男人都当做人渣啊。”   “这不公平。”五条悟说,“至少要将我排除掉。”   家入硝子没理他,过了会儿,突然转头:“等等,你说什么,你摸过深秋的手?除了手,你还摸过哪里?”   五条悟挑了下眉,故意不告诉她:“你猜啊。”   亲都亲过了,摸个手算什么?   家入硝子深呼吸,扶着额头缓了片刻,转过身,用一种家教老师的口吻,提问:“悟,我在很严肃地和你谈论这件事情。”   “我也有很严肃地回答你的问题。”   “老实说,你对深秋是真心的?”家入硝子说,“我一点也不想相信。”   “可是,这确实就是事实。”五条悟声音稍微沉下来,苍蓝的双眸锁定在深秋脸上,而后,瞳孔微微一转,落到硝子见鬼的脸上,“干什么干什么,用那种恐怖的表情瞪着我?我喜欢深秋这件事,有那么让你不可置信?”   他记得,他也没做过什么让硝子误会他不喜欢深秋的事情吧?唔……如果是高专时期的他,好像也不是没有……不会吧?高专时期的他难道真的有做一些伤害过深秋的事情吗?否则硝子怎么会如此警惕他?   想到这,五条悟稍屏息,佯装镇定地试探:“我确实没做过那种,不太好的事情吧?”   家入硝子盯着他略显心虚的脸,突兀地冷笑一声:“你做没做过,你自己难道记不得了吗?”   五条悟:“……”   糟糕,看硝子这副表情,高专时的他绝对做过对深秋不好的事情——虽然他刚开始确实和深秋有些私人矛盾,但自从杰叛逃之后,他对待深秋完全是把她当亲妹妹的吧。   家入硝子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轻浮,悟,你自己都记不得了,还敢说是真心?”   她笑了一下,大概是想看他不爽,给了他一个提醒:“当初,发誓说绝对不可能喜欢深秋的,不是你吗?”   五条悟:“???”   他立刻跳起来,捂着胸口吸冷气:“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说过那种混账话?”   “哦,”家入硝子冷淡地卷了卷头发,“你看,你连这件事都能忘了,还敢说真心?”   她露出一个带着一丝恶意的笑:“悟,我现在很好奇,你记得多少有关于深秋的事情?高专时候的,比如说,她喜欢去自习室,还是训练场?”   “……”   五条悟张了张嘴:“训练场?”   “那是你,她喜欢去自习室。”家入硝子说,“她喜欢看什么书?”   五条悟失语。   家入硝子问上瘾,步步紧逼:“她喜欢吃什么?嗜甜还是嗜辣?吃不吃酸?除了打游戏,她还喜欢哪些娱乐项目?喜欢看哪种类型的电视剧?最喜欢的男明星是谁?她有过接吻经验吗?她暗恋过谁?这些你都知道吗?”   五条悟都不知道。   前半段就算了,后半段是什么意思?   “好好,那些事,我以后绝对会试着去了解,以前没有认真了解过,是我的问题,我承认错误。但你不能因为高专时候的我不喜欢她,就否定现在的我。不过,在这之前,麻烦你先回答我——”   五条悟语速很快,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瞬移到家入硝子面前,一米九的颀长身形带去浓厚的压迫感,他紧紧盯着硝子的眼睛,语气虽然十分冷静,但任凭谁听着,都会认为他在无能狂怒。   “——深秋以前,究竟暗恋过哪个该死的混蛋?!” 第35章 白色枫叶03   家入硝子心想, 她要是知道深秋的暗恋对象,还会有今天和深秋接吻的五条悟?   那她必须想尽办法撮合深秋和她的暗恋对象啊!五条悟这个人渣滚一边待着好吧?   但她假装什么都知道,双手环胸,慵懒地吐出几个字:“反正不可能是你。”   五条悟更不爽了, 可他实在没有立场去诉说他的不爽。   “男朋友”是他趁人之危搞来的头衔, 仓促的吻也是他趁人之危要来的, 假如深秋真的有暗恋对象, 那……那失忆的她,难道是把他当做暗恋对象的替身?   替身???   他,五条悟, 居然是其他男人的替身!!!   五条悟满腔的郁闷,郁闷之下夹杂着说不出的自我恼怒, 他单手插兜,一边粗暴地乱揉自己的头发, 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好几圈, 时不时地抬眼去看熟睡的深秋。   每看她一眼,心情就平静一点。   之后他学聪明了, 蹲在她床前,逆光看着她, 眼也不眨。   当满腔的恼怒和郁闷悉数泻去, 只余下闷在罐子里的微妙委屈。   替身啊。   他想, 深秋真的拿他当替身吗?   虽然确实很不满,可是根本没有资格去指责深秋,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不能勉强的……即使是替身,也是有机会成为正身的吧?   五条悟很快想开了, 单手托着下颌, 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   家入硝子被他这副表情搞得牙酸, 捂着脸缓了好几分钟,才站起身:“我去准备点深秋以前爱吃的东西,你看着她——绝对不许碰她!一根头发都不许碰!”   “喂喂,这也太严格了,连头发都不许我碰,你是她女朋友吗?”明明他才是深秋限定一日的男朋友。   话说回来,他最近怎么总是遇到情敌?真情敌,假情敌,连女情敌都要来插一脚?   深秋这么抢手,该怎样做才能彻底霸占她呢?   五条悟陷入了沉思。   ……   家入硝子离开后,五条悟终于得以喘息,他叹着气坐到床边,伸手握住九月深秋纤瘦的手腕。   她的另一只手正在打点滴,手背上贴着白色的医用贴,皮肤下面的血管清晰可见,指尖微微蜷缩着搭在被子上。   五条悟抬眸去看她的脸,尽管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至少比一个小时前健康了些。   这么脆弱的深秋……硝子说的对,过去十年,她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为什么总是在固定的时间,失去全部的记忆和咒力?   假如这十年间,她一直都是这种状态,那她每到失忆的这一天,是不是有不少人盯着她?该如何躲避危险呢?   五条悟愈发想不通,隐隐感觉到太阳穴附近发涨,心口也有一点堵。   他敛起多余的表情,难得地安静下来,握着她的手指,放进自己的手心揉了几下。   她的手有点凉,他用自己的手捂了会儿,重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突兀地,听见她唇间溢出的一句含糊不清的呢喃。   “我要回去……”   五条悟陡然抬眼,用力攥紧她的手腕。   她想,回去哪里?   ……   ……   九月深秋陷入了难以辨别的黑暗中,但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又或许是回忆,因为她能听见声音。   “你确定考虑清楚了?一定要回去?”   “嗯。”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就帮你回去咯。”   “代价呢?”   “那你得问神了,不过我会尽可能将代价缩小就是了,话先说在前头,这次的实验我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而且,回去之后不一定能回来。”   “我知道。”   “喂,干嘛这副看破红尘的表情,丑死了丑死了,啊啊啊啊,你这家伙,不要用那种感激的眼神看我,我浑身发毛!”   “哦,我不看了,那就说声谢谢吧。”   “不用谢,反正我也只是拿你当实验对象而已,实验能不能成功我又不确定,死了的话也不关我的事,只要不死在我实验室一切OK。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去向其他人告别吗?我就宽容地给你最后五分钟吧。”   “工作都交接好了,留下一封信和邮件,和BOSS请了长假,如果能回来最好,回不来的话,就拜托空助你替我转告他们吧。”   “啊呀,为了方便,先留个需要解释的人名单吧……中原中也,尾崎红叶?哈哈哈哈居然只有这两个人吗?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吧?”   “嗯。”   “哇,你也太可怜了,活了这么多年居然只有这几个朋友,真可怜啊,连我都忍不住要怜惜你了。”   “但比空助你好吧?说起朋友,你一个都没有的吧?齐木也只能算是你弟弟哦。”   “喂,你这么说话,不要怪我在实验过程里动手脚,而且,我不是没有朋友,只是一般人不够资格做我的朋友,你给我好好说话啊你。”   “哦。”   “你这敷衍的表情真是气人……要开始了。”   “嗯。”   “最后再问你一次,确定要冒着未知的风险,也要回去?”   “……回。”她终于闭上眼,声音低得近乎呢喃,“我要回去。”   ……   ……   九月深秋睁开眼,视野里一片花白,像老式电视机里的黑白噪点。   她重新闭上眼,缓了半分钟,才重新睁开眼睛。   这一次,视野里只有一张放大的脸。   垂落的白色发梢碰到她脸颊,有点痒,五条悟的太阳镜摘下来了,两只苍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呼吸咫尺之间。   九月深秋看了他两秒钟,被子里的手指痉挛地抽了一下,缓缓开口:“五条先生,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五条先生?   说起来,她之前询问是否可以亲吻他时,也用的“五条先生”吧?   五条悟眨眨眼,单手撑在她脸颊旁边的枕头上,上半身虚虚悬在她身前,神情古怪,不确定地问:“深秋,你恢复记忆了?”   九月深秋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他,连他的六眼都看不透她此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在他胆战心惊的怀疑下,她才轻轻眨了下眼睛,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面露疑惑:“你不是说,‘五条先生’这个称呼,是我对你的昵称吗?”   “……”哎呀,都忘了这回事。   五条悟没有动。   九月深秋嘴角的弧度降下来:“你要一直这样看着我吗?”   “不可以吗?”   “……太近了。”   “想近点看着你啊。”他说的毫不犹豫,甚至没有露出一点不好意思,五条悟怎么可能不好意思,“可以再近一点吗?”   再近点就要亲到一起了。   九月深秋想起昏迷之前被他拒绝的那个吻,虽然最后有感觉到嘴唇碰到了什么,但她确定,那绝对是自己的幻觉。   明明她已经被他拒绝了,他在她面前,竟然还是这样轻浮,不知收敛。   九月深秋牵了下嘴角,没有让自己泄露半点恼羞成怒,反而愈发理智,仿佛脑子里的一切有关于“感情”的东西,全部被冰冷的试管抽了个一干二净。   “不可以。”她慢慢地说,“我想要呼吸,可以请你稍微移开一点吗?”   ——你挡着我呼吸了。   五条悟委屈地撇撇嘴,他现在对于“替身”这件事耿耿于怀,千方百计想要搞清楚深秋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如果真的是替身,至少也要让他晓得替的谁。   但深秋没有记忆,而且也不太乐意和他说话的模样。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五条悟轻吸了口气,稍微移开身体,坐在她床边,仔仔细细地凝视着她。   九月深秋被他那种毫不掩饰的灼热眼神看得心头一跳:“没。”   “头疼吗?”他的手指抚上她额角,一冷一热的接触让她张口的动作慢了半拍。   “……”她瞳孔向下偏,“不疼。”   “那,饿不饿?”他又问,像是突然之间打开了闭塞多年的恋爱开关,体贴细致地询问,“硝子出去买你爱吃的东西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有其他想吃的吗?我给她打个电话。”   虽然他早就被拉黑了。   “硝子?”九月深秋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想问他,硝子也来了吗?   话到了嘴边,猛然想起来,她此时正在假装失忆,于是连忙闭上嘴,眼神闪了闪。   “硝子……?”   对不起,硝子,明天,明天之后,我一定会向你好好地道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五条悟并未怀疑她,准确来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深秋不仅已经恢复了记忆,甚至还学会了假装失忆戏弄他。   “硝子……想不起来就算了,不用在意不用在意。”他大概很乐意听见这种好消息,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起身去倒水。   他支着九月深秋上半身,将她扶起来靠着床头,然后坐在凳子上,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她单手捧着杯子,低头小口小口地喝水,安静柔和。   忽然注意到什么,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环绕着一圈特别明显的青色痕迹,像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   她举起手,示意五条悟解释一下:“五条先生,我的手腕,怎么会变成这样?”   五条悟会老实告诉她,是因为听见她说梦话要离开这里回到另一个地方时,没控制住力道,硬生生捏出来的吗?   当然不。   于是他单手托腮,面不改色地回答:“因为之前你突然晕倒,吓到了我,所以没有控制住,不小心伤到你,很抱歉。”   “……哦。”勉强相信吧。   不过她又有点纳闷,那得用多大的劲才能掐出来这种显而易见的痕迹?   “深秋。”五条悟咳了声,两手插兜,躬身过去,转移话题,“你喜欢看哪种类型的书?”   “唔……”她咽下茶水,“问这个做什么?”   “哈哈哈,想给你买两本书打发时间啊。”五条悟想了想,双肘支着膝盖,两只眼睛bulingbuling地闪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光芒,“嗜甜还是嗜辣?有喜欢看的电视剧吗?喜欢哪个男明星?”   ——以及,你曾经暗恋过谁?   究竟是哪个混蛋那么没有眼光,居然敢让她的暗恋无疾而终?   虽然现在这个结果他很乐意看见,但想到曾经为失败的暗恋而黯然神伤的深秋,他就超级不爽的啊。   无论哪种结果都让他不高兴,真是让人郁闷。   九月深秋抿了抿潮湿的嘴唇,放下杯子,直视着他,神情平淡地反问:“我失忆了,想不起来诶……不过,五条先生你不知道吗?你是我的男朋友呀,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   五条悟:“……”   九月深秋在心里冷笑,表面上依旧无辜:“五条先生,其实我有一点好奇,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她舒舒服服地靠着床头,静看他等下如何胡扯:“你可以说说看,我们从认识到恋爱的具体过程吗?” 第36章 白色枫叶04   “是一见钟情。”   五条悟好毫不心虚地回答, 食指贴着嘴唇,眯眸笑起来:“我对你,大概是一见钟情哦。”   九月深秋知道的,她不应该再因为他一句话而动摇, 可是, 可耻的是, 他说出那句“一见钟情”时, 她竟产生了一丝恍惚,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地说出的那句话。   但很快就清醒过来。   她单手置于被子上,另一只打着点滴的手搭着腹部, 温和地询问:“是怎样的一见钟情?”   五条悟将椅子朝她床边拉了拉,离她更近:“啊, 准确来说,并不算是普通意义上的一见钟情。毕竟, 在那之前, 我们曾经做过两年的高专同学。”   这句话是真的。九月深秋冷静地在心里点评。   真难得,从他嘴里听见一句实话。   “如果碰巧处于一种特别的、微妙的契机中, 突如其来地喜欢上了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 这种感情也是非常正常的吧。”   五条悟一字不差地将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重述, 最后一摊手:“这句话是你曾经说过的, 现在我相信了。”   但此时的九月深秋已经不是彼时的九月深秋,她学会了对自己的论点进行反驳:“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并不会长久的吧?”   “为什么这样说?”   “突然的热情总是比细水长流的感情消退的更快, 或许一开始,两人的感情格外热烈, 经过岁月的碾磨, 热情会渐渐平息, 就像是平原上猎猎燃烧的火,总有一天会烧个一干二净。”尽管她的声音依旧润如春雨,可她的语速却平缓到令人心惊,“如果让我选择,我更偏向细水长流的感情。”   顿了顿,她继续:“五条先生对我,是前者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敛起笑,静静地注视着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的不妥之处。   “深秋还是不相信我吗?”   ——应该说,会相信你才有鬼。   九月深秋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失忆了。”   他当然知道她失忆了,如果不是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咒力,此时此刻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深秋,他都要怀疑她是否已经恢复记忆。   “这样啊。”那可难办了。   五条悟单手撑着床沿,倏忽之间挨近她,浅淡的甜味飘到她鼻尖。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呢?”他歪着头问。   “这种问题,应该问你自己的哦。”九月深秋不为所动,她按着他胸口,推开,“该怎么做,才能够让我相信你,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要你自己想的。”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什么,睁大眼睛:“五条先生,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还没有说这个呢。”   她倒要听听,他还打算如何狡辩。   五条悟顺着她的力道坐回去,翘着腿,单手支在桌子上,手心托腮:“哎呀,我好像也失忆了耶。”   “骗人也这么敷衍吗?”九月深秋伸手去拿桌上的橘子,“作为恋人,五条先生一点也不能给人带去安全感。”   五条悟替她拿了个橘子,两下剥开,递给她。   九月深秋接过的动作停滞半拍,掰开一半,自己留下另一半,往嘴里塞了一丫橘子,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既然是这样的恋人,那不如今天就分手吧。”   手里剩下的橘子全被他拿掉,她抬头,发现他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可爱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突然想要分手?”他嘴里叼着两丫橘子,歪着头,笑眯眯的,“如果是因为发现我和你潜意识里的心动对象的剪影完全不符,只是因为这种见鬼的理由,我可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喔。”   明明是玩笑似的语气,却因为周身不稳定的咒力波动而显得过分较真。   像是在提醒她,如果她说是的,他就会当场暴走。   虽然不是很懂为什么他会问出“心动对象的剪影”这种话,但能让他不爽就好。   九月深秋盯着他沉思两秒钟,果断地点下了头:“是的。”   于是时隔十年的时间,她终于从如今各方面都早已成熟的他身上,隐约看见十年前的他的影子。   ——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被无法压抑的咒力波动陡然掀了起来,磨砂窗户无声爬满蛛网般的裂纹,从窗沿下端,慢镜头似的一点点向上攀爬。   灯灭了,犹如时间静止,震裂的碎片静静悬在高空,片刻后,缓缓降落,稀里哗啦掉进垃圾桶。   窗外响起低级咒灵被撕裂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桌上的水果蓦地滚落在地,零零散散滚到五条悟的脚下。   他没有动,直勾勾盯着不为所动的她看了会儿,垂下眼,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果,再抬起头时,嘴角重新扬起熟悉的弧度。   “哎呀,医院的诅咒果然比较多,一时手痒了些,不小心搞出这么大动静,实在太抱歉了。”   五条悟慢条斯理戴上太阳镜,遮住眼底涌现的黑色情绪,单手覆在白发上用力揉了揉,站起身,满脸的漫不经心。   “看来,我需要先去向院长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不过,留下深秋一个人,我还是不太放心。”   对于刚才发生的暴力事件,九月深秋无动于衷,她甚至淡定到无所谓地掰开另一丫橘子塞进嘴里,催促:“赔偿才比较重要吧?你快去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她咽下橘子,朝一脸莫测的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甜甜地说:“等你回来,我们再继续商量分手的事情吧。”   ……   ……   五条悟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这种生气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他感觉现在的他,就像是一颗即将和地球相撞的小行星——陨石也差不多,表层全是火,剥开滚烫的表层,内芯的温度甚至更高。   偏偏他无法解决这种不受控制的糟糕情况。   五条悟很少情绪化,哪怕被上面那群老头子指着鼻子斥责,他依然能够做到左耳进右耳出,偶尔不耐烦了就反唇相讥回去。   但他现在就是不开心,比“通宵三天三夜就快要打通游戏时却突然停电”还要不开心。   五条悟不开心,那么他周围的所有人和咒灵都要跟着遭殃。   他绕着医院转了两圈,肉眼可见的各种诅咒全被他毫不留情地摘掉脑袋,摘掉人家脑袋之前,他还要蛮不讲理地提出质疑。   五条悟:“她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咒灵甲无法回答,他就眼也不眨地撕爆它的脑袋。   然后,下一个。   五条悟:“你说,她的暗恋对象是谁?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咒灵乙:“……”你们人类的事情,我他妈怎么可能知道?   啪,脑袋没了。   再下一个。   五条悟:“她真的把我当替身?谁的替身?我什么时候才能踢开替身,自己上位?”   咒灵丙:“……”你他妈给我个痛快吧。   咔嚓,脑袋又没了。   五条悟从墙缝里硬生生拽出来一个差点成功跑掉的可怜咒灵,俯身贴近它的小脸,微笑着说:“我说,你会读心吧?如果会的话,快点帮我个忙啦,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哦。”   什么都不会只会夹着尾巴逃跑的咒灵:“……”   它连话都听不懂。   很好,又摘掉一个脑袋。   这大概是医院里最后一个诅咒,五条悟上天入地,从天台到墙缝,每一个角落都彻彻底底扫荡了一遍。   完全没有发现任何能够帮得上他忙的诅咒。   诅咒这种东西,明明是从人类负面情感里诞生出来的,却连读心这种事情都做不到,要它们有何用?   为什么没有一个能打的诅咒?至少要让他活动起来啊?诅咒实在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五条悟发现他的心情根本没有一丝变好的迹象。   他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分开两条长腿,两手撑着膝盖,仰头望了会儿天。   今天天气真差,他挑剔地嘟囔,拿出手机给伊地知打了个电话。   伊地知战战兢兢:“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蛮不讲理:“伊地知,你会读心术吧。”   伊地知:“不,我不会。”   五条悟:“你会。”   伊地知:“……”   五条悟勉为其难:“好吧,算你不会。”   伊地知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他口吻一转,继续蛮不讲理地认定:“但你一定会读取人类的记忆吧?”   伊地知:“……”他哪个都不会啊!   五条悟幽幽地说:“敢说不会的话,我会毫不犹豫摘掉你的脑袋哦。”   伊地知心想您这是为难我,但他只能凄凉地附和:“是的,我会,一点点。”   “那你现在,先读一下我的记忆吧。”五条悟大方地说。   伊地知很想炸掉他的脑袋,五条悟为什么总是给自己出这样那样的难题呢?   可他不敢,他只好老老实实地猜测:“您现在心情不好吧?”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bingo!恭喜你,答对了哦,那你继续读,为什么我的心情不好。”   你可真是故意为难我。伊地知心酸地擦了把汗:“因为,今天天气不好?”   五条悟看了眼天空:“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他哪能猜出来啊!伊地知绝望地捂着脸。   五条悟阴恻恻地催促:“快点,伊地知,否则,你今天晚上就会去天上睡觉了哦。”   伊地知满头大汗,根本没有一点头绪,最后决定破罐子破摔,连敬语都没有用,超大声地说:“你是失恋了吧!!!”   只有失恋的男人才会这样阴晴莫测地为难别人,像个蛮不讲理的疯子。   手机那头一阵诡异的寂静。   伊地知觉得自己死定了,绝望地拿出笔,准备先写下一封遗书,至少要交待清楚他的死因。   这时,手机里传来——   “伊地知,你果然会读心术吧?”   伊地知:“???”   两秒钟后。   伊地知蹦了起来:“您真的失恋了?!”   五条悟:“再敢说那个词,我真的会亲自把你塞进咒灵肚子里。”   伊地知:“……”   很好,五条悟果然失恋了。   伊地知一边干巴巴地向他进行语言上的道歉,一边打开“今天又被五条先生欺负了吗”的群聊,选择匿名。   [诸位,五条先生恋爱了。]   群里一阵翻天覆地的质疑。   [又失恋了。]   群里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第37章 白色枫叶05   某咒术师灌水子论坛。   首页某加精套红标题:【都听说了吗?那位最强谈恋爱了!!!】hot   [然后又失恋了。]   [有一秒钟吗?]   [开玩笑呢吧?那位恋爱, 我们怎么可能都不知道?]   [说了一秒失恋呢。]   [你们怎么知道一秒失恋?万一人家谈的是地下情呢?]   [太好笑了,最强谈个恋爱还要搞地下情?你们以为他那‘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的性格能憋住不说?]   [怕不是要拿着喇叭告知全天下他谈恋爱了。]   [so?女朋友是哪位?我只好奇这个,我按照他女朋友,不, 前女友的标准去整个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楼上你慢了, 我已经整完回来了。]   [你们都慢了, 我已经和他开始新恋情了。]   [你们都在搞笑吧?他现在就躺在我床上呢。]   [你们做梦都不看时间的吗?现在还是白天, 不要白日做梦了OK?]   [不是,歪楼了吧?]   [所以说,最强的女朋友到底是哪位?谁透露的消息?不能去问个清楚嘛!这样吊人胃口会天打雷劈的!]   [问爆消息的人, 还不如去问最强,最强虽然性格有毛病, 但是这种事他肯定不会说假话。]   [但我还是倾向消息是假的。]   [说起来,我昨天在池袋好像有见过那位最强诶。]   [他什么时候去的池袋?池袋啊, 那边好多传说, 有时间我也想过去看看。]   [不是,上面的继续说啊, 最强在池袋干嘛?祓除咒灵吗?]   [我本来以为是眼花,但是看到这个帖子, 我忍不住怀疑我是不是眼花了呢。]   [那你倒是说你眼花的理由啊!]   [哈哈哈, 最强有和一个蓝头发的女孩牵手哦, 最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一整颗光秃秃的大榕树整成个超大的冰雪枫树诶~超级浪漫哦~]   [卧槽?]   [这他妈是假的吧?]   [举报了, 假消息。]   [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后面还有更劲爆的呀~]   [那你他妈倒是快点说!!!跟谁学的这么不人道的卡章!!!]   [啊呀~我去喝口水, 回来再继续啦~]   [卧槽???]   [你特么现在去喝水?]   [你咒力没了。]   [蓝头发?三轮?]   [楼上有病啊, 三轮才多大?最强就算性格再差劲, 也不可能对一个未成年女孩下手吧?]   [三轮最近一直待在东京,没有去过池袋。]   [京都校的人来了,啧。]   [图片][图片][图片]   [草草草!!!真的是最强?!!]   [他们在树底下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呢!!!]   [我酸了我酸了我酸了]   [请让我魂穿一秒那个蓝发妹子好吗?]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蓝头发的?]   [是普通人吗?还是咒术师?不对吧,如果是咒术师,我们不可能不认识她。]   [咒术师就那么点人,高中就互相认识了,如果蓝发妹子真的是咒术师,我们不可能不认识。]   [除非她是普通人。]   [啊,那也难怪最强不想暴露恋情,这应该算是他唯一的软肋吧?]   [醒醒,最强已经失恋了。]   [说不定只是迷惑人的呢?]   [万一是真的呢?假如有不怀好意的人盯着论坛,发现图里的女孩怎么办?]   [我觉得不太对劲,爆料的人呢?话说管理员能不能查查爆料人的IP?]   ……   [管理员:池袋的IP,今天新注册的未实名小号,有引战的嫌疑,已封号,照片已删。]   ……   ……   五条悟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后,径直回了九月深秋的病房。   九月深秋倚着床头,被子上搭着一本翻开的书,微微歪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今天的天气真的非常糟糕,阴沉沉的天空,潮湿黏糊的空气,灰蒙蒙的光线,组合起来只会加重人类心中的负面情感。   五条悟撒完疯回来,坏心情完全没有被抚平,可神奇的是,推门看见九月深秋歪头睡着的脸,原本沉沉压下来的郁结竟在一瞬间消散。   他摸了摸嘴唇,突兀地笑了。   他轻轻带上门,走到她床边,低头看着她手里的书。   《在黑暗中等待》,乙一的短篇小说。   这本书五条悟看过,用年轻人的话来说,应该是……治愈向?   原来她喜欢这种类型的书?   很好,更加了解她了呢。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敲敲下颌,小心地将书抽出来放到床头。   转身时,手指忽然被一点带着温度的柔软勾住。   他表情微妙地顿住,偏头去看,发现她无意识地用食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五条悟心口蓦地一跳。   明明只是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比起亲吻,这种虚虚牵着手指的动作,顶多只能算做白开水,可他却总觉得像是一口气吃了十颗气泡糖,嘴里甜得直冒泡。   就很爽。   真是神奇。   他好笑地用书封扣了扣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原来我有这么纯情吗?真是不可思议。”   压抑许久的阴霾彻底放晴,他笑着抿唇,仔细看了会儿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拿着手机拍了张照片,极为迅速地设置成待机画面。   很满意。   五条悟不想动弹,这样被她牵着手指的感觉很舒服,有一种被她依赖的错觉。   过了几分钟,她松开手,大约是睡梦中有一点冷,无意识地去抓被子。   五条悟俯身,托起她纤细的后颈,慢慢将她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安静地托腮看了她两分钟。   “深秋,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   五条悟屈起食指,指节轻扣下颌,自顾自回答:“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哦。”   ……   ……   九月深秋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间病房,依旧是单人高级房,环境好得不得了,比她租的小公寓环境还好。   她一边心算着明天需要还五条悟多少钱,一边为自己如今的窘迫贫穷而悲哀。   家入硝子和五条悟都不在,准确来说,硝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   九月深秋不太放心,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她的点滴都打完了,如果硝子只是出去买午饭,不至于现在还没有回来。   她没有家入硝子的联系方式,无法联系到她。   九月深秋思索片刻,去楼下借用公用电话给五条悟拨了个电话。   信用卡密码都记不住的她,居然记住了五条悟的联系号码,多么让人感动。   九月深秋面无表情地自我嘲讽,电话接通了。   五条悟那边声音有些吵,隐约传来收银机器的叮咚声,他声调欢快:“摩西摩西,这里是人见人爱的五条悟哦~”   九月深秋:“……”   九月深秋棒读:“人见人爱的五条先生,可以请问一下,您知道硝子现在在哪里吗?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您的朋友还没有回来呢。”   电话那头沉寂须臾,五条悟的音调陡然提起:“失忆的深秋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居然是为了暂时还没有想起来的硝子,真是让我嫉妒。”   “是是,你嫉妒。”九月深秋左耳进右耳出,搪塞的理由早已想好,“是这样的,我现在已经饿得肚皮瘪瘪,十分想念美味的午餐,您可以稍微体谅一下我这个身虚体弱的病人吗?”   “……”五条悟默然,“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回去。”   “你可以把硝子的联系方式给我。”   “深秋爱吃甜的还是辣的?”他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询问,听起来反而更加兴致高昂了,“我可以给你买!”   “……辣点的吧。”前段时间陪他吃甜食,快把她吃伤了,“也不要特别辣……还是随便吧,我应该不挑食,都可以。”   “那深秋喜欢看哪种类型的电视剧?”   九月深秋满头问号:“这和吃饭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吃饭的时候可以看电视剧呀。”五条悟给她下套,“如果可以观看你最喜欢的男明星的电视剧,不是更加开心吗?”   九月深秋努力回忆自己的喜好,半天也没想起来能用得上的。   一抬头,发现悬挂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某部动画片的ed,她随口说:“我没有喜欢的男明星,cv可以吗?中村悠一吧,我挺喜欢他的。”   五条悟:“……”   居然真的有。   想立刻赶过去杀人了。   九月深秋催促:“不过,你还是先把硝子的联系——”   话没有说完,身后骤然袭来一股让人心惊的冷意。   九月深秋感知危险的神经绷起,第一时间扯起电话线翻身跃进柜台,眼疾手快抓起里面的人朝侧一滚。   下一秒,柜台霎时裂成两半,余波扑到脸上,发烫。   医院里的人开始尖叫逃跑,场面乱得不行。   有人要袭击她。   九月深秋冷冷地凝起眸,把手里瑟瑟发抖的无辜路人塞进剩下半块柜台的底部,沉声叮嘱:“藏好,不要出来。”   又想起什么,顺手把电话塞那人手里,语速很快:“有什么话和电话里的人说。”   话音刚落,她单手撑着桌面一跃而出,眼尾余光里,诅咒师的下一击已袭至眼前。   扬在半空的蓝色发梢被割裂,坠落在地。   ……   ……   家入硝子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不是咒灵,也不是普通人类。   那就应该是咒术师,或者诅咒师。   如果是前者,不至于这样偷偷摸摸,八成是后者。   她麻烦地卷了卷头发,嘀咕:“不知道我又干什么了,居然被那些麻烦的家伙盯上?早知道就应该让悟那家伙出来。”   话虽这么说,脚下的步伐却不紧不慢,避开纷乱的人群,迈入昏暗的小巷。   两名瘦黑伶仃的男人紧随其后。   十分钟后,家入硝子从黑暗中稳妥地走了出来,优雅地理了理微乱的鬓发,不太爽快地抱怨。   “虽然我不擅长打架,但是作为咒术师,最基础的自保手段还是有的吧?”   而且,不会打架的咒术师,太少了。   家入硝子拎着打包好的午饭,正欲离开,转身的瞬间察觉到什么,卷头发的手指定在半空。   空旷冷寂的巷子里陡然爆发出一股堪比爆炸的余波,震起她散落的长发,余波久久不散。   家入硝子神色严肃,缓缓转身。   巷口的黑暗渐渐勾出一圈陌生男人的身体轮廓,啪嗒,皮鞋踩在地面上的细微声音悠悠传出来,越来越近。   阴雨天的灰色光线涌入,陌生男人微微抬起头,迎着光,抬手挡了下眼睛,扯着嘴角,不太适应地轻“啧”了声。   放下手的同时,深黑色的帽檐下,徘徊于眼尾的一缕橘色卷发,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第38章 白色枫叶06   九月深秋抬手攥住飘扬的长发, 两步后轻巧落在人群死角的位置。   拨乱的人群前面站着两个陌生的男性诅咒师,一个秃头,一个刀疤脸。   记住他们的脸之后,九月深秋不耐烦地拧起眉心。   偏偏选择今天, 她空有记忆, 没有咒力, 对付诅咒师, 稍微棘手了些。   为了避免无辜的人更多地被牵扯进来,她想也没想直奔离她最近并且人少的楼梯间而去。   两个诅咒师紧追不舍。   九月深秋利落地从窗户翻出去,引以为豪的体术足以让她躲避诅咒师的攻击,只不过,没有咒力,无法立刻进行反击。   你追我赶了大半圈, 好不容易才把人引到偏僻的后院,九月深秋不跑了,再次躲开诅咒师的攻击后立刻转身。   “你们是谁?追杀我的理由是什么?”   刀疤脸冷笑着攥拳:“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秃头阻止了他的杀招:“说了要抓活的。”   “麻烦!”   九月深秋眯起眼, 脑子飞速运转,冷下脸:“能不能抓到活的我, 取决权在我手里,你们算什么东西?”   “好大的口气。”秃头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看你等会儿还能不能再张嘴!”   话音刚落,数条黑色小蛇齐齐袭向她面颊。   九月深秋浑身发毛,她向来对蛇这种生物敬谢不敏, 下意识后退。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黑色小蛇密密麻麻爬满地面, 嘶嘶地吐着舌头, 一圈圈将她包进小小的包围圈。   蛇鳞摩擦地面的声音窸窸窣窣,落入耳中,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九月深秋抬手按了下剧烈跳动的胸口,难以忍受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已恢复冷静。   “她怕蛇?”刀疤脸兴奋大喊,“她居然怕——”   话没有来得及说完,九月深秋身形诡异地瞬移到那两人对面,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猝不及防地,一手擒住一条腿。   咔吧两声,纤细的手指狠厉地折断他们的腿骨。   与此同时,对方的攻击也毫不客气地击中她的肩膀和侧脸。   她并没有躲开,躲开的话,就无法打断他们的骨头了。   “真是要感谢过去几年里,中也毫不留情的体术训练,虽然疼了点,但好歹能自保。”   面对这般危险,九月深秋依然能够游刃有余地腾得出时间进行吐槽。   她弯腰抓起两人的胳膊,眼前画面却倏地一变,手中的两条胳膊瞬间化作两条黑蛇,挨着她手臂一圈圈攀向她脖颈。   被蛇这种生物近距离缠绕,九月深秋甩着胳膊连连后退,恐惧地倒吸冷气:“幻觉!这他妈是幻觉!”   她吓得连脏话都飚出来了。   天知道,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蛇,当初为了让她克服这种心理障碍,BOSS曾安排她去满是蛇的雨林出差整整一个月,结果回来之后,她怕蛇的毛病不仅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了。   BOSS说她没救了,大概这辈子都要和蛇过不去,太宰治那个王八蛋发现她怕蛇之后,反而总是揪着蛇朝她眼前凑,幸好有中原中也帮她。   想念中也。   多年养成一看见蛇就想拉中也过来帮忙的坏习惯,九月深秋绝望地伸长了脖子,尽量让蛇离自己远点。   没有咒力,连炸掉蛇的间接法子都没有。   眼见着两条蛇缠上脖子,正对着她的眼睛吐蛇信,九月深秋抖着胳膊想要甩开幻觉蛇,发现无论如何都搞不掉后,她甚至起了打断自己手臂的想法。   发现她的弱点之后,幻觉之外的两个诅咒师登时兴奋起来,正要再来一场更热烈的群蛇盛宴,这时,脑袋上方陡然笼下一阵尖锐的杀意。   轰——   地面被突如其来的磅礴咒力生生轰出半个深坑!   刀疤脸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下,视野内已化作一片猩红,睫毛颤巍巍抖落两滴鲜红的液体,砸到地上的幻觉蛇鳞片上。   他的半块头皮被生生撕开,血淋淋一大片,偏偏不会立刻死去,巨大的疼痛后知后觉涌上四肢百骸,疼得满地打滚。   而毫无预兆就动手的那位,此时正袖手站在他几步之外,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弯腰抱起被幻觉蛇缠绕的蓝发女人,垂下的白发遮住了他侧脸的神情。   九月深秋要被气死了,气自己的无能和懦弱,都这种时候了还怕蛇,而且还是幻觉制造出来的假蛇,简直丢人丢到第二世界了。   被五条悟抱起来的刹那,她浑身一抖,身上缠绕的黑蛇陡然间烟消云散。   原本该放松的,可是被蛇的鳞片摩擦着皮肤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她的身体至今还在条件反射性地发颤。   “我他妈……”   她吞回恼羞成怒的脏话,这么多年的好涵养居然被区区幻觉给爆破,她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全身被蛇爬满的那种感觉,恐怖到要命,哪怕是去雨林出差,她都随身带着雄黄之类的东西,但是今天,她根本就束手无策。   每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不为人知的弱点,九月深秋死死捂了十多年“怕蛇”的弱点,竟一朝被破,气得眼都红了。   她两手死死搂住五条悟的脖子,指尖深深掐进他后肩,后背直发毛,喉咙不停地吞咽,还没缓过来。   五条悟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眸看着她侧脸上拇指长的细痕,从伤口里溢出来的血已经干涸了。   中午才晴转多云的心情肉眼可见的阴云密布,即便脑内风暴已经快要席卷他的理智,他仍然能够勉强自己用一种轻和的口吻安抚她:“没有蛇了,没有蛇了,深秋乖。”   一边安慰她,一边轻抚她散落于后背的长发,揉捏着她柔软的后颈,削减她的战栗。   察觉到她好些了之后,他才将她的脸缓缓按进自己的肩窝,从她耳边抬起的苍蓝色双眸染上冷冽的透明色。   “我说,对我家深秋做了这种事情之后,你们还想要不负责任地跑去哪?”   悄然后退的秃头男人浑身一颤,竟定在原地无法再动弹。   五条悟没再看他们,大概是觉得污染眼睛,兀自拉起九月深秋外套上的帽子,盖住她的脑袋,重新将人抱紧,一只手轻捏她后颈,低声哄她。   “深秋想怎么处置他们?”他想了想,又说,“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吧。”   九月深秋掐着他肩膀,从帽子里抬起头,怒火烧干她的理智,漆黑的眼底泛起薄红,不知何时,对面两人的脸,在她眼里变成了巨大的蟒蛇头。   九月深秋想也没想,咬牙切齿地开口:“碾碎它们,中也。”   五条悟低头看她,她没有任何反应。   失去咒力的她被幻觉魇住了。   五条悟眉眼沉凝下来。   幻觉这种术式,对一种人影响最大——精神不稳定的人。   因为常年压抑本性,用虚伪的形象示人,久而久之,就忘了真正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旦陷入幻觉,就会不由自主地钻牛角尖。   既然如此——   他缓缓摘下眼镜,纤长的银色睫毛微微掀动。   [无量空处]   ……   ……   五条悟将神色恍惚的九月深秋放了下来,防止她站不稳,单手揽进怀里,她的脸被迫倚着他胸口。   五条悟另一只手按住诅咒师的脑袋,俯首凑近他耳边,轻缓地问:“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秃头神情惶恐,身体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蓦然涌入他大脑的信息量过载了:“蛇……”   全部都是蛇,密密麻麻的蛇,浑身上下全都是,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有一个想法:蛇。   在五条悟的领域里,九月深秋很快缓过来,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侧脸。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笑着说:“bingo,是蛇哦,居然敢用那种玩意吓唬我家深秋,真是年纪大了,不怕死啊。”   九月深秋被那句“我家深秋”给刺激醒了,脑袋一片空白,几秒钟的缓冲后,她才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   幻觉消失了,理智也回来了。   五条悟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低头,下颌挨着她额头亲昵地蹭了蹭,眉眼带笑:“深秋醒啦?那就趁现在想想,想要从哪里开始?”   九月深秋:“……什么?”   从哪开始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用力拍拍秃头的肩膀,笑得平易近人:“从哪里开始碾碎他啊,我们就从肩膀开始,好吧?”   九月深秋根本没来得及说一个“好”字,下一瞬,秃头的肩膀咔嗒几声,被他用四根手指不紧不慢地捏碎了。   惨叫声空荡荡地徘徊于领域之中,传不出去,就像这人此时的处境,任人鱼肉。   从裂开的皮肉里溅出来的血液被无下限术式挡住,慢镜头似的滚落在地。   九月深秋盯着他的手,心想,他根本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但她完全不介意他这次的“独断专行”。   “接下来呢?”五条悟用食指指尖碰了碰她侧脸上的伤痕,明明伤的是她,结果他倒是先委屈上了,不太痛快地问,“这个伤口会不会留疤?”   不等她回答,他扭头盯着肩膀被捏碎的秃头,以及蜷缩身体躺在地上只剩半块头皮的刀疤脸。   “我说你们,动手之前为什么不能好好考虑一下,对方的脸有多么可爱?伤了这张脸——即使只是弄掉她一根头发,也要做好被我撕碎的心理准备啊。”   五条悟抬脚踩上刀疤脸的手腕,脚尖重重碾过,滑下的白色发梢隐去他眼尾不知何时泛起的薄红,自言自语:“我现在可是超生气的,杀了你们也不足以熄灭我的怒气,所以,拜托你们在被我彻底撕碎之前,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啊。”   虽然这两句话完全没有因果关系,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首先,谁让你们来的?”脚尖如刃,轻抵着对方的脖子,五条悟含笑的平和声音陡然间冷了下来,如暴雨过境前的阴沉压抑,“为什么袭击我家深秋?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好好回答的话,可以勉为其难给你们留下两根完整的骨头哦。”   这个提议根本没有任何诱惑力,完全就是他自己任性的决定。   九月深秋揉了揉脑袋,惆怅地想着,五条悟是不是被刺激疯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子里快速闪现了两秒钟的时间,再抬眼,发现五条悟发疯的对象不知何时转移到自己身上。   九月深秋:“???”   五条悟用拇指摸了摸嘴唇,慢吞吞笑起来,苍蓝色眼底禁锢着一头即将苏醒的野兽,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不轻不重,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对了对了,一直忘了问深秋。”他倏忽间挨近她,滚烫的呼吸落在她唇边,一字一顿,“……中也是谁?” 第39章 白色枫叶07   如果问, 提起“安全感”这个词,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谁,九月深秋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中原中也。   尽管中原中也比她小,也比她矮, 但那家伙的能力实在强得不像话, 和他一起出任务, 从头到尾都不需要担心人身安全。   最重要的是, 中原中也的性格也超好。   九月深秋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BOSS请他们去喝酒,她被混蛋太宰灌醉了,耍酒疯非要去中也家吃冰淇淋,最后差点拆了他家,就连他酒柜里珍藏的红酒都被她暴力开了好几瓶。   即使是这样, 中原中也都没有提着她脖子把她扔出去,反而把太宰痛揍了一顿,由此可以见得, 中也先生是多么的善良可亲。   当然,后来她才从红叶大姐口中得知, 那是因为之前中也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把她辛苦整理了一个多月的文件撕碎了。   就互相扯平了。   总而言之,中原中也, 是一个除了身高之外的完美男友——这句话不是九月深秋说的,是她同办公室暗恋中也的女同事说的。   但九月深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比那句话更能准确地形容中原中也那个人了。   因此, 当五条悟问出那句“中也是谁”时, 她满脑子都是同事说的那句话, 遂脱口而出:“——完美男友。”   五条悟:“………………”   直到此时, 他才猛然想起来,九月深秋失踪的十年间,他完全不清楚她的感情经历,以及目前是否单身。   他一无所知。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五条悟仿佛受到巨大打击,捂着胸口倒吸冷气,长久未动,微躬下颈,侧脸竟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脆弱。   九月深秋迟疑地闭了嘴,又张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于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否认那句“完美男友”的五条悟,终于装不下去正常人了。   整个领域里除了九月深秋不能碰之外,剩下那两个快要疼晕的诅咒师,理所当然成为他的泄愤对象。   九月深秋被他拉扯着看他搞事情,甚至恍恍,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五条悟,这次,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地因为她,才这样无休无止发疯的吗?   ……   ……   诅咒师的问题稍后会交给专业人员过来交接,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九月深秋被困在五条悟的领域里,出不去了。   “因为有种预感,太早放你出去的话,很快就会再也见不到你了。”五条悟理直气壮地给出答案,迟疑了一下,又改了口,“大概。”   “……既然只是大概,那就不要擅自把我困在你的领域里啊。”   九月深秋和他手牵着手面对面呆坐了不知道多久,他还总是用那种受了伤的委屈表情望着她,蔫搭搭的,像一只被主人无情丢弃的白毛大猫猫。   可爱到她心疼。   但也气得她胃疼。   想揉揉他脑袋,然后唰地拔光他的头发。   多次交涉无果后,九月深秋终于被气到口不择言,想甩开他的手,但正在他的领域,不能放开他,只好指着他鼻子骂:“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就咬死你!”   五条悟眼睛一亮,心想还有这等好事?立刻把脖子伸过去,指着大动脉说:“啊,这完全可以,我早上有洗过澡的呢,全身上下都超——干净,从这里开始咬可以吧?”   顿了顿,扬起宽阔的眼尾,语气不明地补充:“请务必咬死我,不必嘴下留情的哦。”   九月深秋:“……求求你好好说话。”   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应该是他还没疯完。   九月深秋忧心忡忡地抬手搭上他额头:“你这家伙,疯病还没好吗?明明战斗都已经结束了啊。”   “短时期内好不了吧。”五条悟听懂了她的意思,怏怏躺回去,“也没有药可以吃,要深秋亲亲抱抱举高高才可以。”   亲亲抱抱就算了,举高高是什么?他想活活压死她?   九月深秋无力地叹了口气,盘膝坐在他对面,垂眸看了眼和他牵在一起的手,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个敲木鱼的和尚,试图让自己进入四大皆空的境界。   “五条先生,请告诉我,怎么样你才愿意放我出去吧。”   如果不是她失去了咒力,非得再和他打一架,让他知道,这种软囚禁的可耻行为是违法的。   “嗯……那就,分手吧?”五条悟头也不抬地说。   九月深秋黑色睫毛颤了颤,她这才想起来,今天的她,和他还是限定期的男女朋友关系。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而且本来她就打算借着失忆的问题和他谈分手,他能同意再好不过。   她嘴角动了动,正要回答“好”,接着就见他把脑袋凑了过来,用那双闪闪发亮的蓝色眼睛望着她,可怜巴巴:“秋秋,和你心目中那位不完美的男友中也,分手吧,精神分手,物理分手,各种意义上的分手。”   九月深秋:“……?”   秋秋是什么玩意?各种意义上的分手又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张开两条手臂,把她整个抱进怀里,像一只失去宠爱的猫咪,到处乱拱:“五条悟还不够完美吗?除了性格稍微差了点,其他任何方面我都是超级完美的哦,任、何、方、面!都超——完美哟。”   九月深秋满脑子都是问号,再加上被他不知分寸的乱拱弄得集中不了精神,他的头发撩拨着她脖子,很痒。   忍无可忍之下,她抬手去扯他后领的衣服,努力拉开一点距离。   “你,完美不完美需要另说,但是,说到分手,也应该是……”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和我。”   五条悟脸色一沉,阴恻恻的语气:“你竟然没有否认,你和那个可恶的小也果然是恋人关系么?”   九月深秋:“………………”   这个问题,就他妈的解释不清楚。   更何况,这个疯子压根没想听她解释吧,自顾自地脑补,自顾自地发疯,自顾自地——吃醋???   “不是小也,是中也,请你尊重人家的名字。”九月深秋挑了个非重点说,手指揉着眉心,“五条,你究竟在发什么疯啊。”   得亏她脾气好,换做其他人,早忍不住跳起来打爆他脑袋了,当然,打不打得过他需要另说。   无奈之下,甚至直接叫了他的姓氏。   可五条悟现在已经不满足于一个简简单单的姓氏称呼了。   “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他也挺纳闷,“明明已经明显到,整个领域都在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向你诉说着同一句话。”   “有吗?”九月深秋把耳朵伸过去,虚伪地求教,听他如何瞎扯,“哪句话?我并没有听见。”   耳垂小小的,上面还有一个细微的耳洞。   五条悟的呼吸落到她耳洞那里:“我在吃醋。”   在她因为这句话而怔住之际,他的两只手搭到她单薄的双肩上,一本正经地重复。   “五条悟,在吃醋,在吃那个不知道哪来的小也的醋,你听见了吗?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也不是不行哦。”   “……”   九月深秋的瞳孔扩张一瞬,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五条悟的六眼。   他眯起眼,紧紧盯着她,等待她的回复。   九月深秋避开他的眼神,默了半晌,没头没尾地说:“是中也,不是小也,你先把人家的名字叫对了再说吧。”   “……”   五条悟眼神死,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她身上。   被拒绝了,而且还是因为“前男友”拒绝的他吗?   很不爽。   “大也。”   “是中也。”   “小也。”   “是中也。”   “大小也。”   “都说了是中也!!”   “哦,我知道了。”五条悟突然从她颈窝里抬起头,笑意吟吟地眨眨眼,“是秋秋啊。”   九月深秋吐槽的话霎时堵在喉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   从领域里出来后,九月深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硝子,但对方手机已经关机,无法打通。   五条悟戴上小太阳镜,揉着头发,怏怏不乐:“不用打了,硝子正在警视厅陪警察喝茶。”   九月深秋满脸问号:“她为什么去了警视厅?你怎么知道的?”   五条悟打着哈欠说:“那个啊,以前教过的一位转行做了警察的学生之前联系过我,说硝子不知道从哪雇了个临时保镖,被诅咒师袭击的时候,那位保镖不小心轰掉了半条街……他们现在应该正在谈赔偿的问题吧?”   对此,他表示十分欣慰:“哎呀,这位保镖,真是前途无量啊。”   比起那个,她更在意:“硝子有没有受伤?”   “当然没有。”五条悟说,“那种程度的轰炸,该担心的应该是附近的居民吧。”   说的也是。   五条悟不以为意,两手推着她肩膀,催促:“好饿啊好饿啊,都快要到晚饭时间了,午饭到现在还没有吃呢,秋秋,我们直接去吃晚饭吧。”   “等等,硝子——”   “哎呀,夜蛾校长会让人帮忙解决的,我们吃我们的就好了吧,听说池袋有一家寿司店,味道超好,我们去吃那家的寿司吧。”   “寿、寿司?”她都吃一个月了,真的多不想再吃了啊。   “不喜欢寿司吗?那就换一种好了,鳗鱼饭?或者海鲜?拉面也行,对了对了,我知道池袋有家中餐馆,味道也很不错哦。”   九月深秋试图打断他的决定:“可是硝子——”   五条悟低头看她,眼底露出一丝意味深长:“你都没有见到硝子,这么关心她哦?”   九月深秋立刻转身:“我们去吃寿司吧。”   五条悟在她身后,笑得捂住眼。   “秋秋。”他双手插兜,晃着脚步,拖长腔调,不厌其烦地重复,“秋——秋,秋——秋,秋秋啊,去吃饭咯~”   九月深秋头都被叫炸了,两根手指堵住耳朵,加快步伐不想理他。   “秋秋。”   她听不见。   “秋秋啊。”   她还是听不见。   “suki。” 第40章 白色枫叶08   “suki。”   尾音轻快, 似真似假,散落风中,让人以为是幻听。   九月深秋迈步的动作微微一滞,似是不敢相信。   只是那么一瞬间, 五条悟就走到了她身边, 仗着比她高太多的优势, 抬起手, 用力揉了把她蓝色的长发,五指指缝间满满的全是她的味道。   九月深秋感受着脑袋上略沉的重量,心里面纷乱复杂,各种情绪混杂到一起,最后只是抿了下嘴唇,没有问他刚才是不是说了那句“suki”。   秋秋, akiki,喜欢,suki。   还是有一点点的相似吧。   ……   ……   两人虽然嘴上说着要去吃晚饭, 绝对不可能去警视厅,结果到最后还是向着警视厅出发了。   五条悟没有进去:“等会儿见到硝子, 替我向她问好。”   “哦。”他不进去?那太好了,姐妹相认的场面绝对不能让他看见。   五条悟比了个“耶”的手势,嚣张地说:“就问她警视厅的茶, 味道怎么样,如果觉得不错的话,不如带两包回去继续泡茶喝。”   九月深秋:“……”   他是故意的吗?这种问好只会引起硝子的怒火吧。   九月深秋当然不会实话实说, 转头就将他这句废话抛之脑后:“你不要一起进去吗?”   “我还有点事要办, 机会难得啊。”五条悟朝她展开双臂, 笑眯眯地问, “秋秋可以给我一个sweet拥抱吗?”   九月深秋毫不犹豫拒绝了。   但他完全没有将她的拒绝听进去,趁着她转身,他直接勾住她帽子把人揪了回来,小小一只抱进怀里,充了好一会儿的电,呼吸里全是她身上特别的、说不出来像什么的香味。   本来就没想过她会同意,但她同意不同意都没有区别,反正他总会这么做的。   尽管早已猜到结果,心里仍旧控制不住地叹气,他正要松开手的同时,忽然发觉后背落下一点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感。   九月深秋整张脸埋在他胸口,后脑勺被他那只手用力按住,实在难以呼吸,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抬手,敷衍地拍了拍他后背,含糊不清地说:“够sweet了吗?快点松开手啊你。”   大概只是静默了几秒钟。   五条悟松开手,少见的没再调侃她,反而一脸严肃地盯了她好一会儿。   他的贪心浓度越来越高了,难以控制。   可她却不知道。   目送九月深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之后,五条悟敛起嘴角残存的笑意,转眸扫视四周暗藏的那些眼睛。   有不少人在盯着深秋。   看来,今晚需要来个久违的大扫除了,只是不晓得,到时候会不会趁机逃走几只漏网之鱼。   他屈指敲敲下颌,久违地该动动脑筋了。   ……   ……   九月深秋刚回来那段时间,曾经想过,重新见到五条悟,或者硝子她们时,会是怎样的场面,以及,她该做出何种表情。   空闲的时间里,她设想过多次,也列举了不同的地点,包括敌我相对的场景,她全都想过,但唯独不包括警视厅。   家入硝子坐在单独的一个房间里,抱着双臂独自生闷气,听见推门声,看也没看,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家伙,那个混蛋矮子,居然是个黑户?我怎么会知道他是黑户?被发现拿不出身份证明,没有任何解释,只说了句抱歉就自己跑掉,起码也要把我带走吧——”   未说完的话,在发现视野里多出一双黑色短靴时,停住了。   家入硝子呼了口气,摸了摸口袋,想敲根烟出来,抱怨:“真是够了,我讨厌池袋。”   “好巧,我也不喜欢池袋。”九月深秋笑着说。   家入硝子摸口袋的动作霎时定住,像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十年没有听过这把声音了,青涩的音色褪去,温润平和,和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偏偏一开口,就让人无端地想到那个名字。   “……深秋?”家入硝子猛地抬起头。   瞳孔里映出那张熟悉的脸,小小一个人,蓝发女孩笑起来:“好久不见,硝子。”   ……   家入硝子想不明白,为什么深秋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还活着,却整整十年都没有联系自己。   哪怕只是写封信,或者远远地送一张贺卡,至少让她知晓,她还活着这件事啊。   家入硝子想,她可是一直以为她死掉了,每年都会带上几瓶酒去祭拜她的。   白祭拜了,也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好酒。   可是九月深秋无法向她解释个中一切。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也解释不清楚。   事实上,如果可以,她甚至不希望和硝子重逢,因为重逢就意味着再次离别。   她现在连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都不清楚,等到向神明献出的代价到期后,她就该走了,也可能哪里都回不去,最消极的可能是被困在那扇门后,永远出不去。   面对硝子控诉的眼神,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只能愧疚地说出一句话:“要一起去喝一杯吗?”   女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奇怪的,明明上一秒还想立刻掐死对方,下一秒,就恨不能抱着手机挤到对方床上疯狂卖安利。   “……所以啊,你到底有没有看到那部电视剧的大结局啊。”家入硝子喝糊涂了,抱着酒瓶迷迷糊糊地问。   九月深秋比她好不到哪里,但她看起来稍微好些:“我也想看大结局,可是那部电视剧一年一部,女主角失忆、癌症、打小三……每年都上一部新的,我根本就看不到结局吧。”   “对哦。”家入硝子也想起来了,“那就,那就……男主角?你还喜欢他吗?”   九月深秋趴在桌子上,很努力地回忆:“谁?”   “就是男主角啊!比悟那个人渣还帅的男主角!”家入硝子拍桌子。   九月深秋条件反射反驳:“不可能!”   “哪里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比五条更帅的男人?”   家入硝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   她隐约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某条禁忌线,但是因为酒喝得太多,脑子实在糊涂,完全摸不着线头在哪里,于是只好无意识地应和:“啊,对,悟确实很帅……”   九月深秋把脸埋进臂弯里,醉得眼前都冒星星了,却还不忘咕哝:“我好困啊,硝子,我好困……”   “我也好困。”   “我们回去吧。”   “啊,好,回去……”   两个喝醉的女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结了账,又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手挽手蹲在台阶上没头没脑地数石头。   “哈哈哈,你看这块石头,像不像杰那张傻脸?”家入硝子举起一块石头,迷迷瞪瞪地说。   九月深秋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会儿:“胡说,明明更像五条。”   “是、是吗?”家入硝子揉揉眼,“哪里像了?”   九月深秋抱着膝盖,明明已经醉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口齿却伶俐得不行:“哪里都很像,尤其是他说绝对不可能喜欢我的时候,坏得像块石头,最像了。”   “可是,他说不喜欢你的时候,你都不在现场,明明是我听见的。”   “那我可以想象到啊。”   “……是哦。”家入硝子怒气冲冲摔了石头,恶狠狠地踩了好几脚,“太过分了,悟这个人渣怎么可以不喜欢你!他必须喜欢你!”   九月深秋用力点头,也跟着蹦下去恶狠狠踩石头:“让你不喜欢我,让你不喜欢我!”   ……   ……   五条悟解决完一波人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俩人一蹦一跳地踩石头,一边踩,一边骂不知名的渣男。   渣男本男·五条悟:“?”   他沉思着等下要把硝子揪出来扔去哪里,下一秒,九月深秋就抬头看向了他,两只黑色的眼睛盛着细碎的光,像春天的溪水一点点漫过他心脏。   然后,她委委屈屈地蹲了下去,缩成一个大蘑菇。   五条悟:“??”   他直接忽视蹦累了坐在另一边休息的硝子,屈膝蹲在把脑袋埋进双膝间的九月深秋面前,替她拉上帽子,挡住夜晚的冷风。   “如果我不在附近,你们今天连这扇门都出不去啊。这种时候,还敢和硝子出来喝酒,胆子可真大。”他笑着把她抱进怀里,用自己颈项里的温度捂热她冰冷的脸,“冷不冷呀?可爱到我快要忍不住的秋秋。”   九月深秋把脸埋进他颈项间,抬手搂住他肩膀,含糊不清地咕哝:“热死了……”   因为酒喝得太多,胃里烧得厉害,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只有露在外面的部位被风吹冷了。   她揪了把他的白发,带着酒意,在他耳边委屈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五条悟愣住,侧过脸,她的嘴唇碰到他脸上的皮肤,很快地滑了过去,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醉得反应不过来。   五条悟摸了摸仿佛残留她嘴唇温度的侧脸,又看了看她目光开始溃散的双眼,伸手兜住她柔软的后颈。   “谁不喜欢你?”他问,是那个中也吗?   “你啊。”九月深秋指着他鼻子,难过得眼底都在泛光,抽抽噎噎地重复,“你都不喜欢我,你总是不喜欢我,你还躲着我。”   “那,”他停了很久,才问,“我是谁?”   “你白痴啊,你就是你啊,这什么傻子才会问的问题?”九月深秋头疼地皱起眉,推开他,踉跄地去找硝子,嘴里嘟囔,“我不要和傻子睡觉,我要和硝子睡觉。”   五条悟:“……”   原来,他刚刚错失了一个和可爱深秋睡觉的机会吗?   不仅没有遗憾,反而禁不住地想笑。   他咬了下手指,双手插兜,起身跟了上去。   两个醉鬼抱在一块儿,脚步摇晃地朝着回家的方向而去。   ……   ……   在和九月深秋的室友,井田优,讲清楚情况之后,对方很干脆地放他进了门,硝子拜托井田优帮忙照顾一下,他抱起睡着的九月深秋,将她送进卧室。   简单干净的房间,摆饰都很少,床单被子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摆放在床头。   整个房间,除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还剩半杯水的杯子,几乎没有其他能够证明她在这里居住的证据,就好像,她随时随地都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五条悟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他把她放到床上,幼稚地揉皱了她的枕头,至少让她的床看起来带着点人气。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捧着下颌欣赏她醉着的睡颜,喃喃自语。   “谁说,我不喜欢你?”   他将她无意识拉到鼻尖的被子往下扯了扯,故意捏着她鼻子,好笑地说:“明明是你,听见了也要假装没有听见,这种婉拒的方式,对我来说可不起作用,至少也要很严肃地亲口告诉我不喜欢我吧。”   她难受地皱了皱眉,不满地哼了声,睡梦里还记得避开他的手。   五条悟失笑,眼尾余光从另一边的枕下一扫而过,忽然发现一角白色的东西。   是一封写给九月深秋的信。   ……   隔天一早,五条悟出门逮住两条漏网之鱼,顺路带了几份早餐回去。   他推开九月深秋的卧室门。   屋内空空如也,床单被子整整齐齐地折叠在一旁,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换了个位置,半杯水空了。   九月深秋又不见了。 第41章 落跑甜秋01   家入硝子正坐在客厅, 优雅地品尝着五条悟特地带回来的早餐——一碗皮蛋瘦肉粥。   明明是四人份的早餐,而昨天骂了五条悟一整晚渣男的硝子,勉强得到了一碗粥。   五条悟合上九月深秋的卧室门,看似十分冷静, 拉开椅子, 坐在家入硝子对面, 一字一顿地说:“深秋又不见了。”   “哦。”家入硝子淡定如斯, 并且试图从一堆的早餐中偷出一根玉米。   五条悟一把拉开那堆早餐:“这是给深秋的,没有你的份。”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难以置信:“你想让深秋一个人吃掉四个人的份?你以为她是你吗?”   “才不是全部吃光呢。”五条悟托着下巴,怏怏不乐,“只是让她挑选,喜欢就吃掉,不喜欢就扔掉好啦。”   “那我们呢?”家入硝子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刚从房间里出来的井田优,“我们居然连一根玉米都不配得到吗?”   五条悟:“被你骂了一整晚渣男的我,还记得送你一碗粥, 我已经足够善良了吧?”   家入硝子:“……”   很好,你死定了, 五条悟。   家入硝子想着昨晚九月深秋喝醉之后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心想,酒后吐真言, 酒后吐真言,她可是全部都记得的。   五条悟,很好, 你干得很漂亮。   原本为了深秋未来的幸福着想, 甚至有考虑过助攻一把的家入硝子, 面对着此时此刻一脸讨打的五条悟, 连连冷笑。   “干得漂亮,悟。”打定了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熄灭深秋对他的念想的主意,家入硝子放下勺子,连连冷笑,“干得太漂亮了,你成功失去了一个拉我上船的机会。”   正埋头于给伊地知和七海发line的五条悟抬起了头:“什么?”   家入硝子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有我在,你这辈子都不要想追到深秋了。”   五条悟一脸纳闷:“硝子,你认为……”他比了个“区区如你”的手势,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出相当狂妄的话语,“你,能拦得住我吗?”   家入硝子站起身,卷了卷头发,蔑视的表情:“那你就试试看,看看闺蜜之间的耳边风,能吹到哪种程度。”   五条悟:“……”   ……   ……   九月深秋当然没有落跑,她只是,睡醒之后,都没来得及回想起昨天一整天的尴尬,满脑子只剩下“上班要迟到了”的急迫。   社畜是如此的不自由。   在和硝子打过招呼说下午就回来后,她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顶着寒风去继续做她的可怜社畜。   这也是为什么,家入硝子从五条悟口中得知“深秋又不见了”时,仍旧能够波澜不惊地坐下吃早餐。   五条悟从她过于镇定的表现中窥得一斑,开始套话,奈何家入硝子嘴严,并且完全不想搭理他,十几分钟过去,也没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直到井田优拿着伞准备出门时,回头对五条悟说:“说起来,今天可能会下雨诶,九月的伞还在这里,可以麻烦五条先生稍后给她送一下伞吗?”   五条悟求之不得:“井田小姐知道深秋去了哪里?”   井田优莫名其妙:“这个点,她当然是去上班了啊。”   五条·完全忘记还有上班这种事情·全天下最自由的·悟:“……”   而此时正在寿司店辛辛苦苦打工赚钱的九月深秋,遇到了一次不算特别严重的事业滑铁卢。   有人在她工作的店里打架了。   穿着酒保服的金发男人那位她认识,是店里的熟人,叫平和岛静雄,池袋传说级不能惹的人物之一,力气很大,能徒手举起大卡车的那种。   另一个是穿着黑色毛领外套,身材清瘦的黑发男人。   平和岛静雄抄了店里三张桌子,把黑发男人砸得到处跳——像一只跳蚤。   从平和岛静雄的口中,九月深秋得知,那个黑发男人叫做折原临也,也就是塞尔提说到的那位,绝对不能和他来往的恶劣男人。   俩人从寿司店里打到外面的高楼上,平和岛静雄似乎非常不待见折原临也,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出去,不论是自动贩卖机还是路灯杆,能用的全用上了。   这场鸡飞狗跳的架终结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折原临也抬手挡着额头,留下一句“小静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可爱啊”,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至于不可爱的平和岛静雄此时是个怎样的表情,九月深秋不看也知道,不过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在……折原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给她的一张纸条上。   [夏油杰最近一次出现的地点]   反面还有一行字,是具体的地址。   九月深秋若无其事地把纸条折叠好塞进口袋,顺手扶起一旁的板凳。   原来折原临也就是一直卖给她情报的甘乐?她还以为对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呢。   没能成功碾死跳蚤的平和岛静雄烦躁地揉揉头发,和丹尼斯商量好赔偿问题后,转身瞥见正在收拾店里残状的九月深秋,猛然想起一件事。   “那个,蓝头发的那个谁……”他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   整个店里只有她是蓝头发的,九月深秋抬起头:“有什么事吗?平和岛先生。”   “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平和岛静雄说,“外面好像有几个人在盯着你,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也许可以找我。”   九月深秋愣了下:“啊,那个,我知道的。”   虽然知道,但对方主动提出愿意帮助她时,确实蛮惊讶的。   “谢谢,”她笑起来,“平和岛先生,真是个好人。”   平和岛静雄总觉得这不算什么好话,不过既然对方不需要帮忙,他也没必要插手。   平和岛静雄离开后没多久,九月深秋在裂开的桌子底下发现一个正在震动的手机,是平和岛静雄用公用电话打过来的。   “啊,既然手机还能找到,那就不用担心了。”平和岛静雄说,“以后有时间再去拿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东西。”   九月深秋:对现代人来说,手机是必不可少的娱乐用品吧。   于是她思考了一下,鉴于十分钟之前,受了对方一句善意的提醒,主动提出待会儿出去买东西时顺便把手机送过去。   平和岛静雄“哦”了声,倒也没有推辞,报了个地址,手机那头传来陌生男人被痛揍一拳的惨叫,随后结束通话。   如果不是知道平和岛先生的工作只是普通地讨债,她可能都要以为,他是在跟别人要保护费呢。   手机那头,平和岛静雄顺利打飞一个拖债不还的男人,心情不是很明朗地敲出一根烟,咬着烟屁股点燃。   抬起头,发现对面廊檐下站着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矮个子男人,大冬天的,那个人只穿着单薄的西装和衬衫,看着讲究,却无法御寒。   但这关他什么事呢?或许对方本来就不怕冷吧。池袋奇怪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也不是稀罕事。   平和岛静雄咬着烟,找了个比较显眼的地方等待九月深秋。   在他观察对面那人的同时,那人同样也在打量着他。   中原中也耳朵里塞着一个黑色的耳机,没有线,也不是蓝牙的,是他被太宰治坑来这个世界之前,一个叫齐木空助的神经病科学家扔给他的。   此时,耳机里正在不停地传递着太宰治那家伙的烦人声音。   “是在收保护费吧?是在收保护费吧!看见没有中也,你在异世界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中原中也扶着帽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威胁:“你最好给我闭嘴,混蛋太宰。”   “即使我闭上嘴,也无法改变中也你此时此刻身无一分的窘迫现状呢。”太宰治的声音欢快且幸灾乐祸地从耳机里传递过来,“啊,多么令人惊喜啊,堂堂干部先生,竟然因为没有钱赔偿而被警察追着跑了三条街——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这简直要入选年度最好笑事件,没有之一!”   中原中也深吸了口气。   他现在超级烦躁,半天前,他莫名其妙被太宰治那个混蛋,用“深秋现在就在那里哦”这种明显是骗人的理由骗到一个实验室,然后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金发男人,一通乱七八糟的操作过后,他就出现在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了。   是穿越吧?这就是穿越吧?如果有这种技术,全世界都要乱套了吧!   中原中也忍住内心疯狂翻涌的吐槽,按着帽子,感觉浑身上下都超级冷。   明明过来之前,横滨的温度还在25度上下徘徊呢。该死的青花鱼,回去之后绝对要刮了他的鱼鳞喂猫!   把他骗来之前,至少要记得给他准备一件厚衣服吧!   “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代价竟然是无法获得金钱呢。”太宰治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善良,“诶诶诶,中也真的不考虑一下收保护费么?你看,刚才不是有一个男人当着你的面向其他人索取保护费了吗?既然在那个世界里收保护费并不违法,那么你也完全可以尝试的吧!既可以解决你的物质需求,也可以贯彻你黑手党的方针,一举两得啊中也。”   “神经病啊,”中原中也骂骂咧咧,“港口黑手党干部什么时候会向别人收保护费了?脑子有问题就闭上你那张烂嘴,不要骚扰别人的耳朵。”   没等太宰治继续嘲讽,中原中也干脆摘了耳机,耳不听心不烦。   他的卡和现金在这个世界完全花不出去,□□啊,假卡……查无此人,黑户,黑户中也越想越生气啊。   对面走来几个明显是小混混的男人,大概是觉得中原中也看起来弱小,秉持着欺软怕硬的不良原则,几个小混混默契地围了上去,试图索要保护费。   正在气头上的中原中也冷笑起来:怕不是在找死。   三分钟后,嘴上说着坚决不降低黑手党格调的中原中也,被迫收到了人生第一笔保护费。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啊。中原中也捂着脸,惆怅地想。   幸好把耳机摘了,没有让太宰治听见全过程,否则——   “你是……中也?”   身后猛然传来一道古怪的女声,极为熟悉。   中原中也唰地转身。   九月深秋撑着伞,目光落到他手上那沓钞票上,低头看看地上躺着的几个男人,又看看对面衣着讲究的中原中也,陷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之中。   半晌,才用一种更加古怪的语气询问:“原来你也沦落到,要收保护费的地步了吗?”   中原中也:“………………”   这样都能遇见,就很离谱。 第42章 落跑甜秋02   中原中也该如何向她解释, 收保护费是被迫的?   而且,她为什么要说,也?   这么想着,中原中也十分搞不清重点地问出了口, 于是得到九月深秋一个“你懂的”眼神。   中原中也:懂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过, 在这之前。   “去买件衣服吧。”九月深秋把伞撑到他头上, 因为他比她稍矮, 所以她决定善良地替他撑着伞,“毕竟,这里的温度真的很低,你这样子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也许明天就会感冒。”   顿了顿,非常沉重的语气:“我没有医补, 感冒挂号,要花大钱。”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语气艰难:“你这段时间,究竟缺钱缺到了什么地步啊。”   要知道, 九月深秋曾经的购物**,可是疯狂到BOSS都不得不让人冻结了她的两张卡啊。   “大概就是, 连续吃了一个月面条,又连续吃了一个月寿司,那种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地步吧。”九月深秋淡定地说, “不过你放心,你大概很快就会和我一样,缺钱缺到想哭的, 毕竟, 我现在负债一堆。”   中原中也:“其实你是想找个人替你承担债务吧?”   九月深秋假装惊讶地捂嘴:“哎呀, 被你发现啦。”   穷到不得不收保护费的中原中也:“………………”   现在跑掉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   ……   九月深秋把手机交给平和岛静雄之后, 就带着刚收到一笔保护费的中原中也去了趟商场。   她需要替店里买一些东西,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打架时破坏了不少东西,中原中也去三楼买衣服,她在楼下购物。   得先给中也再买个手机,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如果中也可以凭空变出钱该有多好啊。   “猴子们天真的想法,真是让人忍不住每天都要刷新思维下限。”   中原中也去楼上之前,为了摆脱太宰治不厌其烦的骚扰,把耳机扔给了九月深秋,这会儿那头说话的变成了齐木空助:“九疯子,你知道这个实验最有趣的地方在哪里嘛?”   “是辩论真理与谬论的关系吧。”九月深秋一边低头挑手机,一边回答,“你想证明你的谬论可以‘战胜’神明的真理,但是想真正战胜神明,并不容易,于是你先将向神明献出的代价缩小到足以由你掌控的地步。”   她挑中一部黑色手机,让工作人员给她打包,按了按耳机,夸张地说:“真是了不起啊,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居然可以自主选择交易时必须付出的代价了,不愧是你,人类最强科学家齐木空助。”   “……”齐木空助感觉自己仿佛被噎了,“总、总之,即使你把我夸上天也没有用,你付出的代价可是拿不回来的!”   “我知道啊。”九月深秋说。   “那你也应该知道,你最好尽快回来,否则的话,你下次失忆就会变成十六岁,类推下去,不到半年,你的智商大概就会变成婴儿的那种程度,并且失忆的时间也会越来越久,不再是一天两天了。”齐木空助顿了顿,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咿呀,这么说起来,我竟然蛮期待你变成小孩子之后随地大小便呢。”   那您到时候也看不见。   九月深秋按捺住顺着电波爬过去锤爆他脑袋的冲动:“谢谢您老善意的提醒,不过很可惜,您是无缘得见了。”   “嘁,猴子的大小便我也没有那么感兴趣啦。”齐木空助说,“啊,说起来,回来的办法,伟大的我当然也已经研究出来了,夸赞我吧,敬仰我吧,你们这群低智商的猴子,真是让人连嘲笑都没有动力呢。”   九月深秋敷衍地鼓掌:“多么厉害啊,人类最强空助弟弟,您伟大的发明养活了数以千万计的猴子,您真是人间行走的奇迹啊。”   齐木空助总是被她不要脸的夸赞噎得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下线之前,恼火地催促:“耳机快要没电了,记得去找楠雄充个电!人类可是无法做到楠雄那种程度的,回去的办法下次告诉你,你再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自由吧,不要忘记,回来之后你可是要给我打十年的工!”   “听起来,让人更加不想回去了呢。”   “那你就准备好半年之后,在你心上人面前流着口水叫他爸爸吧。”   九月深秋后背发凉,沉默之下,耳机没电了,自动进入待机模式。   好麻烦,各种意义上的麻烦。   说起来,原来齐木楠雄也过来了吗?她还以为,过来的会是中原中也和那位热爱凑热闹的太宰治。   太宰没有过来真是太好了——!   ……   中原中也从楼上下来之后,九月深秋顺手把手里一大包东西放他手里:“感谢干部先生,帮我拎一下东西。”   中原中也都习惯了,毕竟以前九月深秋和尾崎红叶出门逛街时经常提溜他一块儿,她们俩在前面疯狂购物,堂堂干部的他就跟在后面像个小弟那样负责拎包。   真是一段漆黑的往事。   九月问他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另一个人,中原中也莫名其妙:“如果有的话,我也不会被太宰那个混蛋嘲笑一整路。”   原来是分头过来的吗?   “那可真是太辛苦了。”九月深秋怜惜地拍拍他肩膀,“晚上请你吃大餐。”   “寿司?”   “你这家伙是看不起寿司吗?”   中原中也按着帽子,沉默两秒钟,决定破罐子破摔:“……再去收一笔保护费吧。”   一回生,二回熟。   九月深秋思索着这种可能性,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我们先去找齐木吧,要说他来了之后可能会去的地方……”   大概就是甜品店了吧。   ……   ……   足以浇灭工作狂上班热情的雨停了。   五条悟在路口发现一个十分奇怪的高中生,大概是高中生。   脑袋上戳着两根棒棒糖似的东西,戴着一副眼镜,面瘫着一张脸,站在一家甜品店门口,专注地盯着玻璃柜里的甜品看,偶尔摸摸口袋。   虽然仍旧面瘫,但是五条悟诡异地看出来了,他没有钱。   同样热爱甜点,并且正准备打包两份送给深秋的五条先生,打着挖墙角的坏主意,多打包了一份布丁,送给那位看起来就很不寻常的少年。   “如果是甜点的话,我比较推荐另一家,不过那里稍远了些。”五条悟将甜点递给对方,笑眯眯地凑近打量着他的眼睛,“哎呀呀,这位同学,你看起来很厉害呢,考虑过转学吗?咒术高专超级适合你哦~”   无时无刻不在挖墙脚的五条老师表示今天也是幸运的一天。   [这个孩子看起来很不错很不错,天赋很强的嘛,嗯嗯,成长之后一定也很厉害的吧?]   [如果能把他培养成厉害的咒术师……]   [对了,深秋喜不喜欢吃甜食呢,上次她说不挑食,却没有具体说过喜欢哪种口味,真是让人苦恼。]   [如果正好挑中她不喜欢的口味,一定会瞬间刷低好感度的吧。]   [好想立刻见到深秋啊。]   [什么时候才能够光明正大抱着她撒娇呢?]   [她身上的味道究竟是哪种品类的香水?是香水么?可以买同款么?还是说,只是独属于女孩子的味道?]   [哎呀,果然,深秋的一切我都超喜欢诶。]   [为什么身为最强的我却没有读心术?如果有读心术的话,马上就可以找到最适合刷好感的捷径了啊!]   [suki,sukisukisukisuki……]   [除了喜欢已经想不出其他的词汇了。]   ……   齐木楠雄低头看着那袋一看就味道极好的布丁果冻,耳朵里满满的都是眼前这个一米九男人的暗恋发言。   短暂的半分钟之后,同样身无分文、并且完全不想要违背道德凭空变钞的齐木楠雄,决定接受对方的好意,并且给予一定程度的回报。   [如果只是想要刷好感度的话,并不算困难。]   突如其来的心音毫无阻碍地传递到五条悟满是“垃圾”的大脑中,他稍微惊到,抬眸瞧着对面这位看似貌不惊人的少年。   虽然看得出来面前这位少年大概不算普通人,但心灵感应这种事,果然还是会让人惊讶的。   齐木楠雄嘴唇都没动,声音却能够自在地传递给他人:[你也不是普通人吧?那么告诉你大概也没有关系,就当是这份甜点的谢礼。今天之内,你可以看见别人的好感度。顺便,祝福你,可以早日追上你暗恋的女生。]   毕竟,对面这位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可是深度甜食爱好者。   同样身为资深甜食爱好者的齐木楠雄,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极好。   呀嘞呀嘞,甜食万岁。   ……   ……   五条悟发现,他的六眼进化了,不不不,与其说是进化,不如说是刚才那位神秘少年赋予他的一种特殊能力。   他能够看见其他人脑袋上顶着的好感度数值。   比如说,对面那位女高中生,表面看着冷淡,实际上,对她旁边那位男高中生好感到达到了99,而男生,也同样达到99,两人只差最后一步了吧。   再比如说,鲜花店门口一对手牵手的恋人,实际上双方的好感度甚至都没有达到60。   眼前满满的全是数字,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五条悟的观察视线,不过无妨,毕竟六眼给他带来的麻烦,比这个严重多了。   五条悟摸了下嘴唇,惊喜地“哇哦”了一声,此时竟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九月深秋对他的好感度。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自己对深秋的好感度啊。   五条悟双手插兜,从对面那对高中生身边经过时,故意撞了下男生的后背,两个高中生猝不及防来了个近距离接触,同时闹了个大红脸。   五条悟勾着嘴角,撑开伞,悠闲地迈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从鲜花店门前经过时,发现自己头上,没有任何好感度数值。   ……   ……   九月深秋带着中原中也回到寿司店后,引来众人的深切围观。   “是九月的男朋友吧?从外貌来说,他们二人十分登对呢。”   “那个男人看起来十分讲究耶,应该是一个贵族子弟吧?”   “虽然身高稍微矮了一些,但是长相真的很精致,而且气质也超级好。”   “很有礼貌呢,刚才还主动和我们打招呼,一点也不拘谨。”   “真羡慕九月,有这样的男朋友呜呜呜,我什么时候也能拥有这样完美的男朋友呢?”   五条悟收起伞,美滋滋地撩开寿司店的布帘子,刚进门就听见最后那句艳羡的感慨。   深秋的男朋友?   直觉不妙,五条悟的危机神经霎时绷了起来,苍蓝色的双眸缓缓扫过略显凌乱的店内装饰,终于发现,角落里,靠近窗户的独桌那边,坐着一位戴着黑色帽子的蓝眼男人。   九月深秋坐在他对面,背对门口,正低声和他说着什么。   头上的好感度数值显示:100。   五条悟:“……?!” 第43章 落跑甜秋03   “这、这什么情况?”   “九月……这是脚踏两只船吗?”   “不不不, 不可能的吧,九月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修罗场修罗场!打起来打起来!”   “你闭嘴,再打起来我们店还要不要了?”   “重点难道不应该是, 九月的两个男朋友都超帅的吗?”   “戴帽子那个虽然矮了点, 但是长相精致得连我这个男的都忍不住心动啊。”   “白头发那个也不差吧, 那张脸好看到我腿软了,最重要的是, 他超高,刚才进门的时候你们看见了吗?他低头的那个动作,脖子实在太好看了。”   “呜呜呜好难抉择哦,我喜欢戴帽子的那位的气质, 一看他就是专情男人, 嫁给他一定超幸福。白头发的, 虽然看起来完美的不像话,可是他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感觉他有一点点的轻浮呢。”   “我知道了, 一个做老公,一个做情人不就好了吗?九月可太幸福了。”   九月深秋撩开帘子,刚好听见最后一句话,问:“什么情人?”   里面一群人尴尬地打着哈哈立刻作鸟兽散, 陆续走出去, 最后一个女孩实在没忍住,折返回来拍拍九月的肩膀, 小小声:“九月, 可以教教我们怎么样才能找到外面那两个, 那种优秀的男朋友吗?”   九月深秋这才知道他们全都误会了:“不是, 我和他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女孩挤挤眼:“我们都懂的, 两个男朋友偶然撞上了,当然要装作不知道啦。真看不出来,原来九月你这么开放的!同为女生,我理解你的!”   九月深秋:“……”   他们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啊。   ……   而此时,外面面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诡异的戒备和敌意。   中原中也:这个男人怎么回事?一副女朋友好像被我抢走的样子,真让人火大啊,和太宰那个混蛋的气质未免也太相似了吧?拳头好痒,想冲着那张脸揍上一拳。   五条悟: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深秋和他说话的语气熟稔到让我嫉妒,明明我们十年前就认识了,她却从来都没有用那种信任的眼神看过我。深秋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会单独坐在这里聊天?而且,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为什么看起来很有既视感?   最重要的是,深秋对他的好感度竟然达到了100?就连路上遇见的那两个互相暗恋对方的高中生都只是99而已!   这么想着,五条悟忍不住看向中原中也的头上,好感度显示器灰色一片,半个数字也看不见。   是出故障了吗?   五条悟陷入沉思。   顶着“100”好感度的九月深秋端着饮料过来的时候,这两个男人仍旧保持着她离开时面面相觑的姿势,看起来,谁都没有先开口。   隐隐有种,高手过招,以静制动的意思。   她走近,两人的目光唰地黏到她身上,用眼神问——他是谁?   九月深秋看出两人眼底共同的疑问,放下饮料,中原中也的是一杯米酒,店里只有这种酒,她将脸偏向他那边,语气随意地解释:“店里没有红酒,我只找到米酒,你先将就一下吧。”   中原中也倒是不介意,毕竟穷,没得挑,无意间一抬头,猛然发现,对面那个白发男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更加危险。   什么鬼???一脸老婆被我抢了的敌意是什么意思???   得到九月深秋100好感度的中原中也觉得莫名其妙。   也不知道九月深秋有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阴差阳错的敌视与对立,她极其自然地在中原中也身边坐下,顺手将另一杯饮料推到五条悟面前:“加了糖的热咖啡,六块糖,应该是你的口味。”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句话透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信息:她竟然对五条悟喝咖啡要放几块糖的私人习惯,都了如指掌。   可五条悟没有发现,他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正在气头上,重点关注的是她对待那个帽子男人的态度。   她没有坐在自己身边,反而想也不想地就坐在对面那家伙的身边,这只能说明,在她心里,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更加亲近。   五条悟感觉自己手背上的血管要炸了。   无缘无故被牵扯进修罗场的中原中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九月刚才那句话他听懂了,而对面那个白发男人对自己的敌视,他也弄懂了。   真是见鬼了。中原中也难以置信地想,他们两个恋人闹别扭,为什么要拉上他凑热闹?他被太宰那个混蛋坑来这种鬼地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被这里的原住民敌视?   这种委屈他能忍?   堂堂港口黑手党干部,中也先生,绝对不能忍,立刻更凶地瞪回去。   两个大男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蓄势待发,只等最后一根弦拨动。   九月深秋想起来还没有给他们两人做个介绍,虽然她觉得没必要,她先向中原中也介绍五条悟:“对了,那是五条悟,我高中时的学长。”   简简单单几个字,介绍完了。   接着转向五条悟:“这是中……”   她脑中警惕地掠过一片回忆,昨天,她在五条悟的领域里,曾经和他提起过中也,当时五条悟的态度,不太好好。   如果中也知道五条悟叫他“小也”“大也”“大小也”,这两个人会当场打起来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到嘴边的“中原中也”语调一变,只吐出简单的姓氏称呼:“中……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瞥了她一眼,她习惯性地用两根手指牵了牵他袖口,用眼神暗示他配合一下。   中原中也低“啧”了声,勉强配合地点了下头。   这种小细节上的互动,再次戳中五条悟本来就不稳定的神经。   桌子边缘不知何时裂开一条缝,整间寿司店温度陡降两个度。   工作人员瑟瑟发抖:卧槽,那边是不是又要打起来了?要不要赶紧收拾东西跑路?   九月深秋浑然不觉地继续:“中原先生是我以前的同事。”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他不知道关于诅咒的事情,五条先生不用如此警惕。”   言下之意,是在提醒五条悟,不用像当初警惕她那样,对中原中也投以多余的关注和警惕。   可他根本就不是因为那种小事而警惕的。   她最后那句话,听在五条悟的耳朵里,意思瞬间变味。   ——她在维护中原。   于是桌子边缘再次多出两条缝,连窗户都在微微发颤。   气氛紧绷。   九月深秋皱起眉,警告地瞪着他搭在桌子边缘的手。   五条悟和她对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有做错什么,她也确实没有错,是他自己太敏感。   “咦,原来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吗。”五条悟摘下小太阳镜扔到一边,两指捏了捏鼻梁骨,目光凝在中原中也那张让他产生危机感的脸上,语气带着虚伪的轻快,“哎呀,秋秋的这位神秘同事,看起来,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   秋秋?   中原中也被恶心得脖子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抬手揉了揉后颈,忍不住扭头看向九月深秋:“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从你这位学长身上,看见了太宰的影子?”   九月深秋:“……”   五条悟抬手在呆滞的九月深秋眼前挥了挥:“秋秋,太宰又是谁?”   无论是那个什么中也,还是这个什么太宰,每一个陌生的名字,都在提醒他,九月深秋的过去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条极长极深的沟壑,一眼望不见底,也无法跨越。   提到太宰,九月深秋头疼:“啊,那个人,也是我的前同事,请不用在意。”   “这绝对不可能不在意的吧。”五条悟用五指笼起那杯热咖啡,盯着她,“中原先生有说哦,那个太宰和我很是相似呢。”   所以说,他究竟是谁的替身?中也?还是太宰?   “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有很多,都说了不用在意,太宰只是我的前同事而已。比起这个,五条先生,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九月深秋问。   “想见你啊。”他捧着杯子,直白地说,“超级想。”   九月深秋眼皮一跳。   中原中也用米酒杯子挡住脸,被五条悟浑身上下冒出来的粉色泡泡恶心得难以直视,越来越觉得那家伙像太宰了,手痒得不行啊。   九月深秋掐着自己的腿,努力让自己不跳起来打人:“五条先生已经见到我了吧?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秋秋这是在赶我离开吗?”五条悟反问。   “您能听得懂,真是太好了。”   “那他呢?”五条悟眼底的颜色缓缓加深一个度,他懒散地抬了抬下颌,点点对面事不关己喝米酒的中原中也,拖着声音,“为什么只赶我一个人?这一点也不公平。”   九月深秋沉默了一下,她总不能告诉他,因为中也和她一样穷得要死,所以暂时无处可去吧。   “总之……怎样都好。”几张嘴都说不清楚的九月深秋放弃了,“随便你。”   她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男人之间的事情就交给男人处理吧,只要不打起来一切好说。   从五条悟身边经过时,手指突然被他紧紧攥住。   用的力气很大,但他脸上依旧笑意吟吟,他朝座位外面挪了挪,离她更近:“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坐一会儿呢?我也想要和你手拉手坐在一起嘛~”   中原中也被他这种撒娇的口吻刺激得一口米酒卡在喉咙,捂着嘴咳嗽了好几秒钟,一脸见鬼的表情,实在无法相信,九月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他手撑着桌子,用一种嫌弃到不行的眼神觑着他们两人的手。   五条悟当然察觉到他正在看着他们的手,心中的不爽愈发浓重,仗着深秋从未直白地拒绝过他,得寸进尺。   他微躬下颈,把脑袋抵到九月深秋的手腕上,鼻尖充斥着她身上那股特别的甜香味道,并不满足。   白发垂落下去,包住她半边的手腕,他的五指缓缓张开,修长手指悄悄塞///入她的指缝间。   “就坐两分钟,两分钟也不可以吗?”他像猫那样蹭着她手腕,“只要两分钟两分钟两分钟啦……”   九月深秋浑身僵硬,店里的人几乎都在看着她,偏偏身边这个家伙丝毫不知道收敛,宣示主权似的缠着她不放,连一根手指都不放过。   他是疯了吧?   九月深秋看见中原中也正在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们,心中的郁闷简直爆表。   “不是那种关系……”   中原中也靠着椅背,微微一笑:我懂。   九月深秋:“……”你不懂!   五条悟挨着她手腕,侧首看向正在看热闹的中原中也,暗含探究。   下一秒,手中的触感抽空了。   九月深秋费了点力气,才从他紧缠的手中成功挽救自己快要被他攥断的手指,另一只手按着他那头白毛,用力往后推。   “我没有和中原先生手拉手。”她居高临下,垂下的眼皮透出一股淡淡的不近人情,停了很久,才轻声继续,“而且,我也不想和你手拉手,五条先生的手太珍贵了,以前的我碰不到,现在的我和以后的我也不需要碰到,请点到为止吧。”   她拒绝他了。   从来没有狠心拒绝过他亲近的九月深秋,竟然当着那个男人的面,无情地拒绝了她。   这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落空的手心,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无声地颤动。   在一片让人悲伤的寂静中,中原中也突然侧过头,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因为他,从五条悟身上,隐约看见太宰吃瘪的模样,实在太搞笑了,他没忍住。   五条悟抬起眼皮,银色睫毛沾染着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冷淡的目光落到中原中也脸上。   中原中也咳嗽着止住笑,很是敷衍地道歉:“抱歉,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笑出声,不过……”   他那双海水蓝的眼睛望向九月深秋,意味深长道:“做得很好,九月。”   ——你足够理智,过分残忍,推开心上人的同时,却也狠狠扎了你自己一刀,港口黑手党需要这样的九月深秋。   读懂他话中深意的九月深秋没有任何回答,只是侧过脸,亲眼看着对面紧闭的玻璃窗,缓缓爬满蛛网般的裂纹。   针落可闻的寂静中。   哗啦——   窗户终于碎了。 第44章 落跑甜秋04   某咒术师专用灌水子论坛。   热帖:【听说了吗?昨天池袋的露西亚寿司店被最强炸了?】   [什么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标题说了是昨天啦。]   [最强发什么疯?居然炸了寿司店?]   [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寿司的味道吗?]   [楼上对最强有什么误解?虽然他性格差劲, 一言不合就威胁后辈,并且完全不懂得反省,但最强绝对不可能因为不喜欢寿司的味道就炸掉人家的店吧!]   [上面那位, 我怀疑你是我群友?]   [群友那位加我一个?]   [什么群?拉我一个!]   [大型认亲现场。]   ……   [据知情人爆料, 最强是遇到情敌了。]   [卧槽?]   [卧槽?]   [卧槽?]   [什么情敌什么情敌?快展开讲讲!]   [我的妈耶!立刻搬出我的小板凳掏出我的瓜子蹲前排!]   [最强竟然也会有情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搞笑的是,最强如果真的是因为情敌炸掉的寿司店,这不是充分说明, 他失恋那件事是真的了吗?]   [不不不, 我更好奇的是, 究竟是什么样的优质好男人,才能让最强的前女友头也不回地抛弃最强转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啊,我刚刚听说,情敌是一个实力不错, 长得也不错的优质男人耶。]   [比最强厉害吗?]   [比最强帅吗?]   [比最强有钱吗?]   [楼上三个问题尚且未知, 但可以确定的事,情敌的性格和脾气绝对比最强好。]   [……]   [……]   [只是这一点,就足以把最强踢出局了吧。]   [希望店没事。]   [希望人没事。]   [希望情敌和前女友也没事。]   [五条悟:希望论坛里的各位也没事哦。]   [????????]   ……   该论坛已封。   ……   半小时后。   子论坛——闲聊区。   【卧槽, 刚才是最强炸了我们灌水论坛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瓜都没吃完,论坛就没了。]   [最强真是太不讲理了!]   [如果他会讲理,那可真是奇迹。]   [不瞒你们,我来这里只是想把情敌瓜吃全而已。]   [希望知情人有点自知之明,早点爆完料, 否则我就跪下来求你。]   [情敌瓜是什么玩意?]   [最近没人去池袋吗?去那边看看怎么回事吧。]   [听说七海昨天去池袋了?]   [……那算了吧, 七海绝对不会吃这种瓜的。]   [不如打电话问问那家寿司店的店长吧?谁能查到电话?]   [只有我很好奇, 最强的前女友究竟是谁吗?]   [我也好奇。]   [我我我我!]   ……   [打完电话回来了, 不信谣不传谣, 最强根本没炸掉那个寿司店,只是不小心弄碎了一整扇窗户。]   [一张桌子。]   [半扇墙。]   [还有几张凳子。]   [一盏灯。]   [顺便又掀了半块地板。]   [仅此而已。]   [………………]   [这踏马也能叫而已?这是把人家半家店都给拆了吧?]   [最强拆的店,那能叫拆?那只能叫随便玩玩而已!]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最强有这么不讲道理吗?]   [爆料的说清楚点OK?不只是最强一个人的责任,当时动手的不止他一个。]   [什么?难道最强是和情敌打起来的嘛?]   [呵,你们的脑洞太弱了,是前女友和最强打起来了。]   [?????卧槽!!!!]   [这踏马也太刺激了?]   [前女友为了现男友和前男友动手,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快快快我还要继续吃瓜!]   [五条悟:你们可真是闲啊,id我都记下了,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哦。]   ……   闲聊区已被封。   一个小时后。   【最强和他前女友的吃瓜匿名群】   [喂喂喂!你们这群人为了吃口瓜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吗?]   [最强今晚就会敲你家窗户。]   [稳住,我已经买好机票准备出国了。]   [加一。]   [我现在就在国外。]   [所以,我们现在冒着生命危险吃瓜,为什么这口瓜还没吃全?]   [知情人拉进来了没有?]   [哦,他为了躲避最强的追杀,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吧。]   [……]   [……]   [还有知情人吗?]   [最强和他前女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好奇死了,今天不吃全这口瓜,我晚上睡觉都不香。]   ……   [最全吃瓜过程来了]   [最强和情敌同桌聊天,前女友选择情敌,最强拉她手,被前女友冷酷拒绝,情敌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刺激到最强,最强炸了半扇窗户,报废一张桌子。]   [前女友应该是寿司店的员工,知情人说她穿着工作服,抓着最强的领子就要他赔偿,最强不肯赔偿,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然后这家寿司店报废了。]   [危,寿司店危。]   [殃及池鱼啊,殃及池鱼。]   [心疼老板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我居然不在现场,我超想亲眼见证最强被前女友痛揍的画面啊。]   [说起来,最强真的还手了吗?]   [都废了半家店,肯定还手了吧。]   [何必如此纠结于细节呢?我们只要知道最强不仅失恋了,还被当面绿了,被当面绿了就算了,前女友还为了现男友痛揍了他。]   [而他无能狂怒到只能炸掉我们的论坛,却无法对情敌做出任何伤害,也无法报复前女友。]   [好他妈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七海建人看着电脑屏幕上一秒几十条刷过去的哈“哈哈哈”,不由地对五条悟这招人嫌弃的人缘感到了两秒钟的无语。   “你真的还手了?”七海建人推推眼镜,难得的竟然对这种事产生一丝丝的好奇。   五条悟蹲在巨大的靠椅里,双腿盘膝坐着,由于腿太长,两只脚露出脚踝,抻到椅子外面,整个人缩在厚厚的皮卡丘的毛绒睡衣里。   电脑屏幕惨白的光线均匀地铺在他那张黑如锅贴的俊脸上,他有气无力地答:“我怎么可能会对她动手?这群人脑子是被脑残咒灵吃了吗?”   “所以你是被单方面痛殴了?”   “才没有啦。”五条悟愤愤地嚷嚷,“是因为那个矮子笑得太大声,我手痒掀掉了他那碍眼的帽子,他的能力应该和重力有关,灯和地板都是他弄坏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七海建人:“……”   怎么可能和你没有关系?你清醒点吧。   “这群人就这么喜欢看我笑话吗?是觉得生活太过乏味,所以务必要我给他们加点调味料吗?”   这么说着同时,十指飞速敲击着电脑键盘。   [七海建人:匿名群?很不错哦,你们以为匿名了,我就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吗?整个群的人我都记下了,出国的做好一辈子不用回国的心理准备吧,留在国内的,也做好被我扔进海里喂鱼的准备哟,你、们、都、给、我、等、着]   [卧槽?七海?你踏马的,叛徒!]   [草,谁把七海拉进来的?不要命了吗?]   [该群聊已解散。]   ……   五条悟啪地扣上电脑,怏怏不乐地坐了会儿,两只脚不停地踢着地板,椅子转啊转,忽地停下。   他上半身用力朝后仰,后颈搭在柔软的椅背上,白色短发顺应地心引力,从额前直直垂向地面。   他就用这样的姿势,眼神溃散地盯着不知道哪个角落。   “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真是太好了。”七海建人处理着手机上的邮件,头也没抬。   “我这么说不是让你嘲笑我的。”   “如果你是想从我这里寻求安慰,奉劝你不如去找你情敌打一架。”   “……”   五条悟生气地坐了起来,拽着皮卡丘睡衣的帽子盖到脑袋上,闷闷不乐地缩在椅子上充当一只巨型皮卡丘。   七海建人倒是很少见到他这幅样子,准确来说,这应该是第一次。   虽然这样安静的五条悟很让人身心舒畅,不过……   “前女友是九月么?”他发送完最后一封邮件,波澜不惊地问。   五条悟的声音从帽子里面传出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论坛上那张照片,大概已经传到所有认识九月的咒术师手上了,原来她还活着。”虽然他并没有很惊讶。   “难怪最近盯着她的人越来越多了。”   “你不用回去帮助她吗?”   五条悟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她又不需要我。”   冷笑过后,是难以掩饰的委屈。   他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替她扫除附近的危险杂鱼,让她喝酒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喝,他替她抹去多少她留下的痕迹,她全都不知道。   她还和那个矮子一起气他。   五条悟生气地把头缩进睡衣领口里,变成了一个圆形大蘑菇,腿下的靠椅一圈一圈地转。   七海建人翻到之前的聊天记录:“九月两个月前就回来了?”   “三个月。”   “一个月就能追到她,了不起。”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夸奖,七海建人没什么情绪地说,“不过,以前发誓说绝对不可能喜欢她的,好像也是你。”   又是这句话。   五条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人都记得他说的这句话,唯独只有他自己记不得。   他的脑袋从黄色睡衣领口伸了出来,白毛凌乱地耷拉在他蔫不拉几的眉眼上:“我究竟是什么时候说过的这种话?为什么只有我记不得?”   七海建人比他更奇怪:“你如果能记得才奇怪。”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说过的啊!”   七海建人给了他一个微妙的嫌弃眼神,言简意赅:“高专。”   五条悟:“?”   七海建人翻开一本书,随手记着笔记:“既然你和九月已经在一起了——当然,你们又分手了——有些事也不用继续保密了吧。”   “后面那句话可以不用强调。”五条悟不满,“你们之间竟然也有小秘密?我们的关系,你却没有告诉过我,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不是。”七海建人无情地说,“而且,是九月让我保密的,那种事情,确实不应该让那个时候的你知道。”   七海建人发现什么,拿着钢笔在书上画了几条线,淡淡地继续:“还有,你完全想不起来的那句话,是九月亲口告诉我的。”   “她为什么会告诉你这种事情?”五条悟警惕地蹬了下腿,趴在椅背上,危险地眯起眼,“你们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而已吧?”   “正因为是同班同学,所以才能够发现,她曾经在草稿纸上写下过一整页你的名字。”七海建人把那本书翻过去给他看。   画线的句子映入五条悟苍蓝的眼底。   [一生中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候,你的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了,可是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点,没人会觉得奇怪。这种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七海建人用笔尖点点那段话,说:“这段话很适合高专的九月。”   什么都不知道的五条悟,心中翻天覆地的九月,沉默的九月,单枪匹马的九月,深深暗恋着他的九月。   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无理可说,九月从没怨过五条,也没有强求过。   只是谁都想不到,十年后,五条竟然会喜欢上她。   时隔多年,七海建人心中竟为了这点情爱的小事而泛起一丝古怪的波澜:“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五条悟心头狠狠一跳,潜意识里极为排斥七海建人接下来可能要说出的话,可如果不听的话,直觉又告诉他,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九月高专时,暗恋你的那件事。”   七海建人把那本书扔给进五条悟手里,看见他一脸裂开的表情,停顿很久,竟也罕见地感到了不可思议。   “你们交往了两个月,你没有发现吗?我以为你们已经说开了——”   结果他们两个当事人不仅没有说开,他一个外人,却不小心将同班同学深藏多年的小秘密,当面暴露给这个任性的笨蛋前辈? 第45章 落跑甜秋05   九月深秋在公寓附近找了间普通的旅馆, 最近只能委屈中原中也先在这边住几天。   中原中也这会儿也不挑剔,比起旅馆的住宿环境,其实他更在意的是。   “你的存款真的够么?”中原中也有点心累, 想不到他竟然也会有为资产而惆怅的一天,“你之前不是说, 负资产了么?而且刚才在店里……很抱歉。”   没忍住动了手, 害得她又多出一笔赔偿费。   “那个啊, 反正都已经是负资产了,多一笔少一笔也没什么。”九月深秋正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甜品店的位置,“况且, 我今天有省下一笔不小的情报费。”   “情报费?”   “原先托人替我打听过一个人的消息,”九月深秋说, “不过,今天才知道,那个家伙昨天趁我失忆时, 故意让人绑架我, 还把我的照片发布到网上, 这会儿, 估计诅咒师和咒术师都知道我回来了吧, 后续肯定会有不少麻烦。我还没有找折原临也索要赔偿费,情报费绝对一日元也不会付给他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思考了一下,港口黑手党虽然都不是好人, 但他们有个特点,护短,超级护短。   “我想, 我找到了短期的生财之道。”中原中也扶着帽子, 严肃地说, “欺负港口黑手党的候选干部,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需要他的资料,教训完那家伙之后,或许可以带回来一笔资产。”   九月深秋一时愣住,她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她只有折原临也的网上联络方式。   “平和岛先生和塞尔提可能知道他住在哪,太棒了,中也你真聪明。”九月深秋兴奋地和中原中也击了下掌,“折原临也那家伙应该有不少存款吧?搞定他,我的负资产肯定很快就能变成正的!”   二人很快就从平和岛静雄和塞尔提那边得到了折原临也的情报,当然,主要是岸谷新罗提供的信息。   于是,兵分两路,一个去找折原临也进行“勒索”——折原临也目前绝对没有关于中原中也的信息,中也的突击,折原临也无法防备。   九月深秋去找齐木楠雄,她和齐木楠雄没有见过面,只有齐木空助和齐木楠雄偶尔视频通话时,她扫过几眼,记得齐木楠雄的样子。   十点多的时候,双方都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中原中也甩出三张卡,二话不说退了普通的小旅馆,敲定五星大酒店。   对于二人合理的敲诈勒索行为,齐木楠雄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捧着九月深秋请他的十杯咖啡果冻,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九月深秋要回公寓带些换洗衣物过来,中原中也考虑到外面有人盯着她,打算送她回去。   “正好有时间,路上聊聊你那位心上人的事情吧。”中原中也说。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够聊聊你是如何被太宰坑过来的事情。”   中原中也黑了脸。   两人兵不血刃互相扎了对方一刀,都静默了下来。   “不过,提到太宰那家伙,”眼见着到楼下,中原中也实在没忍住压了一路的好奇心,迟疑地提问,“你有没有感觉,你那位心上人……”   “五条悟。”完全不想听见心上人这三个字的九月深秋强调,“直接叫他名字吧。”   “哦,五条悟。”中原中也不以为意,“你有没有发现,五条悟和太宰,挺像的?你喜欢那种类型?那你喜欢的到底是太宰,还是五条悟?”   九月深秋脚步停了下,难以置信地扭头瞪他:“你为什么会产生‘九月深秋可能会喜欢太宰治’这种荒谬的想法?”   当然是因为那俩个家伙,“轻浮”到几乎八分像。   九月深秋倒是没有想到那一点,她抬头,呼了口气,白雾袅袅。   “他们两个,一点也不像。”她说,“这点我当然能分得清。”   “分得清?”   “分得清。”她语气很淡,“我从来没觉得他们两个相似。”   “如果只是‘轻浮’的话,他们俩的区别很大啊,太宰见到美丽的女性,马上就会上前握住对方的手,但五条悟不会,他从来不会轻易触碰异性……他有,最残忍的距离感。”   他只是,看起来轻浮,指不定纯情到连吻都没接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中原中也听见她的话也没多想,随口就是一句直击灵魂的反问:“是这样吗?我看那个白发的五条悟,对你就没有距离感。”   否则,他也不会误会五条悟也是个超轻浮的男人了。   九月深秋:“?”   中原中也指指她的手:“你没有发现,他在试图亲近你吗?下午在寿司店的时候,他主动攥住了你的手吧?”   不仅攥住了她的手,他甚至微微低下了头,像一只收起爪子的大猫,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触碰着她的手腕。   九月深秋没有说话,她发现了,当然发现了。   中原中也抱着双臂,感到好笑:“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九月深秋是个这么胆小的家伙?就摆在你眼前的明明白白的事实,也不敢承认吗?”   连他这个刚来一天的陌生人都看出来了,五条悟那个家伙,对九月可是怀抱着肉眼可见的不轨之心啊。   九月深秋扭过头,揣在口袋里双手蜷缩起来,再张口时,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承认也没有用啊。”   她低头踢了下脚底的石头,闷闷的:“你是在劝我想办法留下来,而不是回横滨么?”   “我可没有这么说。”中原中也想了想,“话说,黑手党啊,干的可是刀口舔血的活儿,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不觉得和你现在的情况很像么?”   “哪里像?”   “都是前途未卜啊。”中原中也拍拍她垂下来的脑袋,“在横滨的时候,你不是超级喜欢购物吗?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因为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会死掉,所以我要在还活着的时候,及时享乐。   “同样的,因为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会立刻回到横滨,所以,你应该在还没有回去的时候,尽可能地及时享乐吧。”中原中也抬了下头,示意她朝公寓楼的楼梯窗口看,“虽然我不太看好那个家伙,不过既然你喜欢,那我除了祝福,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可不是爱好棒打鸳鸯的人啊。”   但,这只是基于他明白他们两人不会长久的前提下,所提出的意见。港口黑手党需要的是残忍的九月,而不是被私情困扰的九月。   不破,不立。   九月深秋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五条悟正站在窗口边,低头朝下看,白色的短发铺满从楼上洒下的暖色灯光,黑色太阳镜虚虚挂在他鼻尖,镜片上方折射出一点刺眼的光线。   他嘴唇微微动了下,看口型,应该是在叫她的名字,他没有任何不高兴,而是欢快地笑了下。   下一秒,太阳镜从他鼻尖掉了下来,摔到潮湿的草地上。   九月深秋迟疑了会儿,走向那片草地,弯腰捡起太阳镜,仰起头。   五条悟双手撑在窗沿边,几乎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撑着窗框,从六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将她整个打横抱进怀里。   “深秋!”他俯首挨着她冰冷的脸颊,音调上扬,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深秋深秋深秋深秋!”   除了不厌其烦地重复她的名字,已经没有任何词语能够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惶然搂住他脖子,盯着他笑得像是春天到了的那张脸。   头上的好感显示器突然之间碎裂,停止了几秒钟,从底部渐渐显出另一个好感显示器,初始值为“0”。   紧接着,数字从“0”,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至“99”,停了一秒钟,转瞬变成100。   五条悟眼底露出震撼,用力眨了眨眼,再看时,数字“100”宛如失控那般,倏忽之间开始暴涨,只不过眨个眼的时间,已经突破了四位数。   仍旧没有停止。   时间静止了。   2017年,1月21日,23时59分59秒。   九月深秋对五条悟的好感值,恰好突破五位数,停在了令人心惊的“10000”。   她爱他。 第46章 落跑甜秋06   十年前, 咒术高专二年级。   下课铃响。   夏油杰敲敲五条悟桌子,后者低头忙着打游戏。   游戏正好结束,五条悟正在给游戏那头的人发邮件。   [五条悟:你在搞笑吗?都说了走位听我的, 你乱跑什么?]   [九月深秋:听你的我早就死了。]   [五条悟:所以没有你拖我后腿,我一个人早就赢了。]   [九月深秋:???明明是你拖我后腿, 如果不是你抢了我的装备和药, 我会死?拜托你好好反省自己的独断专行好吗?]   [五条悟:什么叫抢你装备?是我先看见的吧?你自己手短腿短, 没抢到装备也要怪我咯?]   [九月深秋:该死的,我下次要是再和你打游戏,你就是猪!]   [五条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才是……]   字没打完, 听见夏油杰敲桌子的声音,五条悟直接点了发送, 抬头。   “怎么啦?”他转着手机,懒洋洋问。   夏油杰:“在和深秋打游戏?”   五条悟观察着他的脸色,手托腮, 一挑眉:“哦呀?杰, 你是在嫉妒我和深秋的关系比你好么?”   夏油杰没有生气, 眉心反而皱得更紧, 瞥了眼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家入硝子, 说:“来天台聊聊吧。”   五条悟也没说什么,单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双手插兜, 懒懒散散地跟上夏油杰。   天台的门啪地关上。   夏油杰转身,盯着五条悟漫不经心的脸,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你喜欢深秋?”   五条悟完全没想到他上来就问这种问题, 吸了口气:“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夏油杰手掌背着按在门板上:“我没和你开玩笑, 悟, 你最近很不对劲。”   五条悟张了张嘴。   夏油杰指着他手机:“你打游戏的时间越来越长,加上和深秋聊天的时间,几乎占据你闲下来的所有时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   “……”   五条悟把手机揣进兜里,靠着栏杆:“所以,你真的是在嫉妒啊?”   “我嫉妒什么嫉妒?”夏油杰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想提醒你,深秋才十四岁,十四岁,你懂吗?”   五条悟眨眨眼:“啊,我懂啊。”   “十四岁你都能对她下手?”你是禽兽吗?   “果然是你疯了吧?杰,”五条悟指指自己的鼻子,提高声音,“你从哪看出来我打算对你妹妹下手了?只是闲着没事打个游戏而已,这样就是对她下手了?那给你妹妹送情书的,岂不是禽兽中的禽兽?你妹控的程度比我想象中更严重,建议你让硝子快点给你看看脑袋吧。”   “我都不知道有人给她送情书,你却知道!”夏油杰比他声音更大,“悟,你确定要我细数你不对劲的地方?”   “那你倒是数数看啊。”五条悟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叛逆心理作祟,继续和九月深秋发邮件。   “看看你的邮件数字,一个礼拜,你和深秋发了几百条邮件?”夏油杰说,“再看看你的联系人,除了深秋,你和哪个女生连续发邮件超过一个月?即使是硝子,你们最近一次发邮件也是上个月吧?”   “……”发邮件的手停在半空。   “你以前闲着没事会去逛游戏厅电玩城,但你现在没事就去一年级转悠,你以前最讨厌带后辈做实操,现在呢?每次实操,你都是第一个过去。”夏油杰冷笑,“偏偏每次你带的都是深秋,你是专门为了深秋才溜达去一年级的吧?”   五条悟手心不停翻转的手机啪嗒摔到地上。   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大概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做过这么多反常的事情,突然被夏油杰点出来,脸上有些挂不住。   夏油杰还没数落完他的“罪行”,但他已经懒得再说了:“总而言之,深秋现在还小,你也应该知道你那张脸对女孩子的吸引力有多大……”   五条悟弯腰捡起手机,棒读的语气:“哎呀,谢谢夸奖。”   夏油杰甩了根棒棒糖给他:“我没想夸你。”   五条悟拿下脑袋上那根棒棒糖,撕开包装,低着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我这个人嘛,魅力就是大啦,再说了,喜欢不喜欢,感情这种事,你要看开点,说不定,深秋看惯了我,以后挑人的时候也会更加警惕,对吧?往好处想啦。”   “万一深秋喜欢上你,怎么办?”夏油杰倚着门,突如其来地问。   “咳咳……”五条悟一口咬到腮,小太阳镜下的两只蓝色眼睛产生震荡,“什么什么?她真、咳,真喜欢我?”   那个时候,说不上来,他的心情究竟如何,可能喜多于惊,也可能是错把惊当做了喜。   夏油杰警惕地指着他:“把你那一脸荡漾的表情收起来,悟,我只是说如果。深秋这个年纪,正是易感的青春期,你这样的脸天天在她眼前晃悠……我对你们正常的相处完全没有意见,但是如果你没有那种心思,最好和今年才十四岁的深秋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强调:“万一,你也喜欢上了她——”   “……哦吼。”   五条悟摸了摸下颌,不知道是打着逆反的心思,还是真有那个想法,含着棒棒糖,双手展开,横搭在栏杆上。   风从他身后吹过来,扬起他白色的短发,他在笑,语气似真似假:“嗯哼,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咯,我刚刚发现,深秋似乎确实蛮可爱的呢。”   夏油杰盯着他看了十几秒钟,在估量他那番话真假程度如何,片刻后,浑身放松下来,微微一笑。   “当然,悟,如果你真的和深秋在一起,我没有意见,只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他捏了捏耳垂,笑容里透出一丝戏谑的恶劣,“我是深秋的哥哥喔。”   五条悟抬了下眼。   夏油杰:“我很期待,你叫我哥哥的那一天,妹、夫?”   五条悟:“……”   五条悟怒摔棒棒糖,声音超大:“你在做梦吧,杰?我绝对不可能喜欢深秋!”   ——更不可能叫你哥哥。   ——放弃你那可悲的幻想回归冷酷的现实吧。   因为不甘心而赌气说出的这句话,却被刚好赶到天台的家入硝子听见了。   也是从那天之后,五条悟再也没有主动叫深秋陪他打游戏,并且,再没带过一年级的后辈进行实操。   ……   ……   五条悟从久远的记忆里挖出当年嘴嗨乱立的flag,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今时今日的“稳重成熟”。   假如当年的他,干脆地对夏油杰叫出那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哥哥”,他还会有这孤身一人的十年?还会被深秋连续拒绝多次?还会为了一个不存在的替身而乱七八糟吃了这么久的醋?   他的替身,就是高专时期的自己吧?   知道深秋高专时喜欢自己这个消息时,五条悟不可能不震惊,尽管七海建人多次试图收回那句说漏嘴的话,但五条悟根本不相信其他的可能性了。   九月深秋也喜欢他,并且,高专时就喜欢他。   仔细想想,五条悟。前往深秋公寓的路上,他不停地不停地告诉自己,仔细想想,如今的深秋是不是也喜欢着你。   他喝咖啡时习惯放六块糖,连家入硝子都不知道,她却知道。   他拥抱她,牵她的手,除了今天下午那次,之前的她从来没有抗拒过,甚至偶尔会不自觉地反勾住他的手。   她愿意替他推眼镜,他意外碰到她鼻子,她也不生气,她总在强调“先生”,试图以此拉开距离。   可她失忆时,对他的好感度极高。   明明昨天下午她就恢复了记忆,明明恢复了记忆——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醒来时?住院时?还是晕倒在他怀里时?   亦或是,在她主动亲吻他时,她就恢复了记忆。   双腿像是突然被刀扎了一下,五条悟的脚步霎时停在原地。   假如,深秋是在主动吻他时恢复的记忆,那么,彼时的他,用无下限术式阻止她的那个行为……她该作何感想?   五条悟扶着膝盖,低头缓了好久,扶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   ……   好感值到达“10000”后骤然消失,五条悟花了五秒钟的时间,确认好感显示器是不是再次出现故障,直到他发现已经凌晨零点。   不是好感显示器出现故障,而是时间到了。   他现在终于确定,九月深秋对他的感情,和他的一样,甚至可能,比他的更深刻。   想到过去一无所知的十年,只是为了一时置气而随口说出的那句气话——他竟然连深秋被围剿、求助无援的那天都没有来得及赶回来。   五条悟心脏抽搐着泛起难以言喻的痛觉,细细密密的,无法缓解,只有贴近她,更深地贴近她,触碰她,脸颊,额头,眉毛,眼尾,鼻子,耳垂,嘴唇。   每个地方都想要触碰。   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脏深处的痛意。   饮鸩止渴,大概不过如此。   “深秋。”他目光灼灼盯着她,手指按在她颈窝的皮肤上,浑身血液都在躁动,偏偏手指冰到她打了个哆嗦。   但他没有下一步,只是重复地叫她的名字。   这是,十年前?   九月深秋战栗着将脑袋往后缩了缩,脑子里开始飞速闪现十年前的画面。   星浆体任务失败那天,她迟了一步接到消息,赶到时,他浑身是血,白发染红小半边,双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从血泊里站起来。   转过身的刹那,他的表情和眼神,让她一瞬间意识到,那个五条悟,不再是一只喜欢晒太阳的懒洋洋大猫猫,而是一头刚刚苏醒的、饿了很久的残忍野兽。   烧热的苍蓝色眼底完全没有她的影子,他看都不看她,从她身边走过,血腥气扑鼻而来,她无助地抓住他染血的制服袖子:“五条?”   没有回应。   他眼底空荡荡,没有她,瞬间消失在原地。   十年后的今天,她却从他眼底看见了自己的脸,只有她,再没有其他。   “……五条?”她谨慎地开了口,手指按在他绷紧的后颈上,经脉在她指腹下剧烈跳动。   他对她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情绪波动。   五条悟因为这个称呼而清醒了一瞬,但很快,兜头而来热度淹没了他。   他凭借强大的自控力,勉强将头埋进她颈窝里,紧紧环着她的身体,一丝一毫也不肯松开。   呼吸环绕着她颈项,一声不吭。   半晌后。   “深秋。”   “……什么?”   “suki。”   她呆住。   他环抱着她,气息向上攀附,落在她通红的耳边,重新将那句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他喜欢她。 第47章 落跑甜秋07   1月22日, 清晨6点。   九月深秋把头蒙进被子里,翻了个身,打着呵欠从被子里钻出脑袋, 一睁眼,懵在原地。   床边的靠椅, 五条悟正双腿盘膝窝在椅子里,单手托腮,歪着脑袋, 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她深深吸了口气, 受到惊吓,立刻把脑袋缩回被子里,缓了好久。   等等,一大早上就看见五条悟?他怎么进来的……啊, 好像是昨天晚上他把她抱回来之后, 她梦游似的洗漱完滚上了床,甚至都忘了他有没有离开。   原本是要去酒店住的, 结果不知不觉就睡在公寓里了。   “……”   九月深秋揪着被角一通乱咬,很快, 被子被人从外面扯开。   “早上好, my baby girl~”   五条悟拉扯着她的被角,迫使她不得不正面看她, 他笑着, 快乐地向她打招呼, 眼里闪闪发亮。   九月深秋被闪到,抬手遮了下眼睛, 黑暗里忽然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靠近, 唰地拿开手, 直直对上他压下的脸。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用手指抚开她脸颊两侧凌乱的长发,又轻轻弹了下她脑门。   “秋秋,我可以亲吻你吗?”就在她稍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九月深秋吓得裹着被子朝床边一滚,差点摔下床,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心脏剧烈跳动。   五条悟嘴角上翘,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摆摆手:“哎呀,我开玩笑的啦……”   她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骗你的。”他拖腔拖调地补充完整。   九月深秋抄起枕头就扔到他脑袋上,大清早的,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害得她心情忽上忽下,实在可恶。   看着她无可奈何到想就地成佛的模样,五条悟双手抱住枕头,单膝跪在床上,慢吞吞地朝她靠近,鼓起两颊,歪着脑袋,故意卖萌:“真的不可以吗?真的不可以吗?”   “……”   他眨眨眼,再眨眨眼,可怜又可爱:“真的真的不可以吗?嗯?”   “…………”   卖萌的五条悟,可恶。   眼睛亮亮的,想亲。   脸颊鼓鼓的,想戳。   九月深秋憋了一口气,两只手绞进被子里,半天只委屈地憋出一句口是心非的:“……我还没洗漱。”   五条悟愣了下,猛然笑出声,抱着枕头在她床上打滚,趁她还没来得及恼火,长腿一迈,直接把她抱了起来,亲自送到浴室。   他手撑着门框,脑袋伸进去,嗨到飞起:“快点快点,我等你洗漱完,我不着急,一点也不着急喔。”   “……”信你才有鬼。   九月深秋用力关上门,扭头看了眼窗户,开始认真思考等下要不要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趁着这段独处的时间,九月深秋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反复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   好像,没有拒绝他。   那就是被当做默认了,也不算是默认,她本来就有些动摇,应该是任由他胡作非为。   但也没有直接承认。   到底是怎样啊。   ——你这个女人,真是婆婆妈妈优柔寡断。   九月深秋头疼地抄起冷水扑在脸上,一瞬间被冰得脑子清醒了。   昨晚怎么样不好说,但按照五条悟的性格,既然坦然地说了想亲吻她,那就是真的想那么做吧。   冷水莫名其妙地灌进鼻子里,九月深秋被呛到,捏着鼻子咳嗽了几声,门把转动,她吓得立刻按住门。   “你别进来!”她声音都变调了,“你给我在外面好好待着!不准进来!”   总觉得一个大男人进女生的浴室,哪里都怪怪的。   过了几秒,门上响起被什么东西抵住的细微声音,他尾音上扬,指节扣了扣门,回答:“好耶,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可是她有问题,她问题可太大了。   一想到等下出去,或许真的会和他接吻,她就腿软,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烫。   倒不是不想,主要是,昨天她才揪着他领子威胁过他,今天就和他那什么,不觉得太荒谬了么?   而且,无论如何,十年的暗恋——就当做是十年,猝不及防地成真了,这种事情,怎么想都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九月深秋满脑子的问号,无意间瞥见关上的窗户,灵光一闪。   不如先跑吧?也不是没有跑掉过。   她做好心理准备,拍拍脸,悄悄推开窗户,双手撑着窗框正要翻下去,眼前蓦然暗下。   “第三次了。”五条悟的声音从她脑袋上方飘下来,轻轻的,带着笑,食指指尖轻落在她眉心,“前两次让你成功跑掉了,第三次,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九月深秋:“……”   这家伙是成精了吗?   她讪讪缩回手,视线平行落在他笑眯眯的脸上,对视良久,面无表情问:“你洗漱了吗?”   五条悟抚摸下颌:“这个嘛,五点钟就洗漱完毕了,用的薄荷味的牙膏,听说情侣都喜欢这种味道的牙膏?虽然我更喜欢水果味的,不过第一次的话,果然还是应该慎重点,选择大众偏爱的口味比较安全吧?”   “???”   怎么就,怎么就成情侣了?她还没有答应吧?   还有,什、什么第一次——拜托你不要面不改色地讲出那些奇奇怪怪的带颜色的话。   九月深秋想捂脸。   五条悟手按在窗框上,正好盖住她的指尖,倾身凑上前,故意压低声音:“秋秋,要尝尝味道怎么样吗?我觉得还不错。”   九月深秋无话可说,手指扣着门框,纠结得脸都皱到了一起。   五条悟屈起手指,抵着嘴唇,哈哈笑出声,拍了下她脑门:“干嘛这副表情,你不愿意的话,我怎么会真的强迫你?”   他捏捏她凉凉的脸,故意只眨了下左眼:“我等你。”   那就不要勾引她啊。   九月深秋想把他扔下去。   伸头是一吻,缩头也是一吻,为什么不早点吻完结束呢?   九月深秋抓住他的手,正要咬咬牙同意时,外面的门被敲响。   “深秋,你醒了吗?我听见你房间有声音。”家入硝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五条悟不小心掰断半个窗框:硝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九月深秋反应过来,烫着似的甩开手,也没注意断了一道口子的窗框,匆匆转身出了浴室去开门。   ……   ……   家入硝子问她和五条悟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看见他抱着她回来,还一脸的荡漾。   九月深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半天,家入硝子干脆提议:“我问,你答,我问你问题,你就回答,是,或者不是,点头摇头也可以。”   于是简单的几个问题过后,家入硝子勉强算是弄明白了。   她家白菜没了。   “也不是同意……就是,当时没反应过来……”九月深秋吞吞吐吐,她自己现在也很懊悔。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想拒绝。”家入硝子双手叉腰,原地转圈,“不行,这太便宜悟了,十年,你可是暗恋了他十年啊。”   “……也不算十年。”九月深秋抱起枕头,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去,“中间那十年,其实我都快忘了。”   只不过,恰好的是,回来之后重新遇见五条悟,也重新喜欢上了他。   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甜味,她才想起来,早上五条悟就抱着这个枕头在她床上打滚。   到处都是他的味道,有点难以抗拒。   九月深秋艰难地扔开枕头,趴进被子里。   “不说这个,说说你照片那件事吧。”家入硝子本来就是来和她讨论这件事的,“那个帖子虽然删的快,但是有不少人把你照片保存下来了,池袋已经来了不少诅咒师,但咒术师们应该连夜逃跑了。”   毕竟昨晚,五条悟直接出手炸掉了两个论坛,咒术师们哪敢随便得罪他?连夜收拾包袱跑人。   “不过我昨天观察过,诅咒师们都没动静,很奇怪。”家入硝子坐在床沿,说,“是有人解决掉了诅咒师么?还是说,他们隐藏得更巧妙了?”   “是我搞定的哦。”五条悟悄悄推开门,伸进来一个毛绒绒的白色脑袋,眨巴着眼睛看向九月深秋,“你们喝酒那天,我顺手解决了一波人。”   做好事必须留名,不留名的,绝对不叫五条悟。   九月深秋咳了声,移开眼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   家入硝子:“我们女孩子说话,你偷听什么?”   “哪有偷听啦。”五条悟揉揉头发,指指自己的耳朵,“是你们声音太大,而巧的是,我的听力也很不错,所以呢,不小心就听见了——不要像看变态那样看着我,我只是来叫深秋吃早餐而已。”   停了一下,他春风得意地扬起眉梢:“今天也没有你的份,硝子。”   谁让她刚才打断了他的好事。   家入硝子:拳头硬了。   ……   ……   由于炸掉了工作的寿司店,九月深秋赔偿之后,主动引咎辞职,从今天开始,她也是个无业游民了。   “这么说,我之前的那个提议,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吗?”五条悟两手插兜,大猫猫一样黏着九月深秋,她进厨房,他也进厨房。   “哪个提议?”她旋开水龙头,刚出来的是冷水,她还没把手伸过去试试水温,就被他半路截住。   五条悟将手探到水龙头下试了会儿,冷水渐渐变成温水,他这才收了手,一边甩甩手指上的水珠,一边说:“来高专做老师的提议啊,这个提议,终生有效。”   九月深秋低头看了下手指,感觉指腹上面还有他刚才碰过的温度,没吭声,准备洗碗。   五条悟挠了下鼻尖,伸手,从她身后径直抱起了她,在她莫名其妙的眼神下,稳稳地将她放到一边,接过她的工作,慢吞吞地洗起了碗。   “我没有开玩笑,我和你说真的。”他洗碗的动作很熟练,几句话的功夫第一遍就洗完了。   九月深秋看着他沾上水的手,不答反问:“你会洗碗?”   五条悟偏头,波澜不惊地答:“我不仅会洗碗,我还会做饭。”   咒术师经常外出,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他们当然都学过。   九月深秋:“……哦。”   五条悟旋上水龙头,单手支在潮湿的水槽边缘,垂着眼皮瞄她,强调:“我不仅会做饭,我还会做家务、祓除咒灵、教育学生、叫板上司,翘班约会也没有任何问题哦。”   最后一个就算了吧。   九月深秋察觉到什么:“所以?”   五条悟擦了擦手,微躬上半身,视线与她平视,表情难得的正经:“五条悟可是全能的,所以,拥有一只家养五条悟,就等于拥有了一个全能的男朋友哦,你有没有一点点的心动?”   他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期待地看着她。   九月深秋并不心动地沉思半晌,抬起手,按住他下颌,无情推开,十分认真地询问:“那么请问,全能的五条悟先生,他可以生孩子吗?”   被故意为难的五条悟陷入了沉默。   九月深秋抿着嘴唇笑,正要绕开他回卧室换件衣服时,手腕忽然被他扣住,整个人被迫顺着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偏过身。   五条悟用拇指指腹推了推鼻梁上的小太阳镜,嘴角上翘,目光掠过镜片,落在她脸上:“深秋刚才是在暗示我,可以更进一步了么?”   九月深秋:“你——”   没说完的话是被冷不防堵过来的手打断的。   “悟,做梦也要选个好时间吧?现在可是大白天。”   家入硝子牢牢捂住九月深秋的嘴,生怕这丫头一句话就把她自己给卖了,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对着五条悟皮笑肉不笑:“想更进一步?我看你是白日做梦。”   五条悟:“硝子。”   “能听见。”家入硝子没好气。   “第二次。”五条悟伸出两根手指,磨着虎牙的牙尖,说,“这是你今天第二次打扰我和深秋。”的好事。   家入硝子虚伪地安慰他:“以后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只多不少,你放心。”   五条悟:“……”   得想个办法,马上把硝子送走。 第48章 落跑甜秋08   阴转多云, 太阳露出半个脸,懒洋洋卧在天边。   九月深秋去了趟露西亚寿司店,一个晚上过去,店里的维修竟然完成了七七八八。   店长丹尼斯瞥了眼她身后的白发男人:“因为昨晚有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哭着请求我们务必让他们帮忙维修。”   九月深秋看他的眼神就猜出来昨晚那群人是谁找来的, 默然。   丹尼斯冲她摆摆手:“既然已经有人帮忙, 你们也赔偿了, 不必再愧疚, 如果有事的话,就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情吧。”   五条悟拇指指腹托着下颌, 朝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店长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店里的寿司味道也非常棒哦, 以后的生意一定会更加红火。”   然后扭头就推着九月深秋的肩膀,半强迫地把人带走了。   “五条先生, 我待会儿还有事……”   “五条先生?”五条悟扬了下眉, “是不是可以换一个称呼了呢?”   “五条。”她改口, “我待会儿还有事。”   五条悟对她疏离的称呼非常不满:“不可以直接叫名字吗?”伸手指指她, 又指指自己,“我们现在的关系, 只是互相称呼名字,并没有关系的吧?”   九月深秋给中原中也发完邮件, 抬头,没什么表情:“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前辈。”   直接称呼他前辈,距离感出来了, 还不如叫姓氏,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吗?   五条悟不仅没有不开心, 反而被她迟钝的神经反应弄得想笑。   “没什么没什么。”他手指抵着嘴唇,垂下的眸光镶着一圈温和色,语出惊人,“深秋,从现在开始,我可以追求你了么?”   他耍宝时爱叫她秋秋,稍微正经点的时候,就会叫她深秋。   九月深秋没吭声,想起出门前硝子交待她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要轻易答应悟的任何要求,他太会得寸进尺,一旦你松口,他肯定选择立刻进攻。”家入硝子神色郑重,“深秋,你的内心太过柔软,更何况你本来就对悟有所偏爱,我可以想象得到,面对悟的进攻,你绝对坚持不了三分钟,三分钟都算多的。你给我撑住,无论他今天对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给他任何有机可趁的机会!”   五条悟的进攻。   她暂时还没有见识过,但懒散的像只大猫猫的他,只是偶尔用爪子挠挠她,戳戳她,她险些都没能抵挡得住。   九月深秋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心想硝子过分了解自己,连她独自面对五条悟时的胜算竟也估测得如此精准。   假如硝子没有对她说那番话,现在的她,可能已经坚持不住松口了吧。   九月深秋苦笑了下,情绪显得低落,无法拒绝的她只好选择转移话题:“我先去教堂那边办事,如果你有事的话,就在这里分开吧。”   五条悟察觉到了她的低落,没有立刻答话,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侵略性,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用“散漫”掩盖了“侵略”。   “哦。”他应着。   九月深秋转身,迈入来往的人群。   五条悟双手插兜,跟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   “没有其他的事需要去做吗?”她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   “有啊。”他回答。   “为什么不去做呢?”   五条悟翘起嘴角:“因为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嘛,不负责任的家伙,最喜欢随心所欲。”   他摸了摸口袋,摸出来一根柠檬味的棒棒糖,撕开包装,递给她:“我的随心所欲,就是只想待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为什么听见这句话之后,你就把头转过去了?”   他伸长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挥着棒棒糖:“看看我,看看我,不看我也没关系,看看我的棒棒糖?它说它超级想被你吃掉。”   九月深秋停下来,棒棒糖贴着她下唇,甜香味晕开。   她顺从地张开嘴,咬住那根棒棒糖,仰头看着得逞的他,舌尖上酸酸甜甜,她轻轻吞咽了一下,低下头,拉起围脖遮住下半张脸。   围脖后的嘴角,稍微扬起。   ……   ……   折原临也留给她两个地址,一个是地下酒吧,那边中原中也去了。   另一个是郊区的教堂。   原本她以为,工作日,加上郊区这种位置,教堂的人应该不多,不曾想,这座教堂里的教徒,竟然有上百人。   果然和夏油杰有关系么?   九月深秋脸色凝重下来。   “五条,我们分开找人吧,这样应该会快点。”   她有预感,今天可能会遇到一点棘手的事情,摸了摸口袋,想找根发绳扎头发。   摸了个空。   早上出门匆忙,忘记带发绳。   正想着,攥在手心里的头发被五条悟顺势握住,他的指腹擦过她屈起的手指骨节,留下稀疏的热度。   她蜷缩指尖,缩回手。   他从手腕上褪下一根蓝色发绳,绕着她长发一圈圈扎紧。   九月深秋小声问:“你为什么会带着发绳?”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得到,只是想问,就问了出来。   五条悟瞥她,嘴角一扬,在她疑惑的注视下,双手从口袋里抓了两大把彩色发绳出来,全都套在食指上,得意洋洋地左右转圈圈。   这样转圈,发绳都不会掉下来,才是最让人无语的。   “是不是很惊喜?想不到吧想不到吧?”   确实没想到,不过惊喜就算了,两把发绳,即使用一根扔一根,一个月也用不完啊。   九月深秋被他弄得笑出声,抬手碰了碰他不太熟练扎起来的马尾,某个位置被发丝拉扯得有点疼,她牵着发绳,稍微调整位置。   五条悟注意着她调整发绳的动作,嘟囔以后要多试试。   “不如你自己给自己扎个辫子试试手感,习惯就好了啊。”九月深秋随口说。   五条悟摸摸下颌:“咦?好主意。”   说着,真的准备把后脑勺的头发扎起来。   九月深秋:“……”   九月深秋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胳膊,哭笑不得:“我开玩笑的,你快住手。”   接着,转移话题似的瞥了眼他的口袋:“你的口袋是百宝箱吗?棒棒糖和发绳全都有,还有什么?”   五条悟停下手,垂眸瞅了眼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指,沉吟片刻,拉开口袋边缘,朝她贴近:“想知道的话,不如摸摸看?猜猜里面还有什么,猜对的话,全都是你的。”   “猜不对呢?”   “还是你的。”他停了一下,笑起来,指指自己,“我也是你的,是不是赚大发了?”   九月深秋立马转头走人。   ……   ……   根据这段时间折原临也提供的情报,九月深秋大致弄清楚夏油杰组建了个宗教团体,四处进行“邪///教”活动,也收揽了不少同类中人。   厚重的钟鸣声响起,教堂里的教徒们自觉地聚集在圣殿,保持安静。   九月深秋披上顺手买来的黑色披风,兜帽盖到脑袋上,遮住那一头显眼的蓝发。   洗脑会议大概还没有正式开始,九月深秋隔壁站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趁着这段时间和她搭话。   “你为什么要穿这个?”男生拽拽她的披风。   九月深秋打着套话的主意,谨慎回答:“因为我脑袋上面秃了一块,很丑。”   男生:“???”   他实在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大惊之下险些扯掉了她的兜帽,讪讪缩回手,随后想起什么,满怀关切地安慰:“没关系,相信我们的教主大人,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对这样可爱的女孩子,一定要说出那种词汇,他有些难以启齿:“你的,秃、秃头……”   九月深秋不动声色:“教主大人?”   “你不知道吗?”男生反问,“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九月深秋端着一张不会说谎的脸,信口胡诌:“因为我有个朋友告诉我,今天来这里,可以治好我的病,所以我就来了。”   单纯的小男生被可恶的成年人三言两语“俘获”,几句话的功夫,把他知道的全倒了出来。   教堂每周的这一天都会募集教徒们前来参加教会,有时候教主会来,大多时候来的是教主大人的使者,如果教主亲自前来,那么他会尽可能实现教徒们的心愿。   来参会的大多疾病缠身,苍白的脸上遍布病气,可面前这个男生活泼开朗,健气十足。   “你,为什么会成为教团的一员?”九月深秋注意着的环境,发现整个团体里,只有这个男生看起来最像正常人。   男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因为我想再见一面我的姐姐,只有教主大人能够实现我的愿望。”   九月深秋没听懂他话里的含义,人群安静下来,齐齐低下头。   今天来的是教主的使者,她不认识那个使者,但能看出来,那个人,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被推出来吸引视线吗?或者,教堂这边的消息是错的,酒吧那边才是?   教堂外面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连带着教堂内的玻璃都在震颤。   人群慌乱起来,很快就在使者的指挥下稳定下来。   是五条悟的咒力波动。   九月深秋捏着兜帽的边缘,立刻掉头朝外面走去。   男生看看她,又看看使者,后者给了他一个眼色,他立刻转身跟上那抹纤细的黑色身影。   ……   教堂外部的小树林里,五条悟从尸骸堆里生生扯出来一只冬眠的巨大准一级咒灵。   有人在用人类养着这只咒灵,大概等冬天过去,春天一到,这只咒灵就会进化成特级。   在这期间,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而在这之前,养成一只准一级咒灵,已经死了数以百计的人。   五条悟手指一紧,指尖陷入咒灵的头颅。   它疼醒了,只有奶茶吸管大小的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破风声掀翻半边枯树。   “哎呀,小点声啦,吵着那边的人可不太好啊。”   五条悟腔调散漫地抱怨,镜片后的眼睛却毫无笑意,两根手指捏住它的嘴,拎起它硕大的头颅,用力掼进地底的深坑里,引起一阵足以撼动地表的震动。   “毕竟这种场面,普通人可不容易接受,没记错的话,那边少说也有一百人吧?”   他苦恼地扯了下黑色高领的领口,微微凸起的喉结若隐若现,他没再看那只动不了的咒灵,踢开它的残肢,转身,看向被掀翻半边枯树的方向。   “喂,杰,看够了么?”   话音落地,残树断枝的垃圾堆里,缓缓出现一个穿着袈裟的男人。   夏油杰双手揣在袈裟的宽袖中,一副并不意外的表情,慢悠悠挥了挥手:“猴子们尸体的味道啊,臭死了,真是难为你了,悟,还要在坑里近距离接触那些东西呢。”   “啊,这个啊,倒是没有什么。”五条悟双手插兜,踩着咒灵光秃秃的脑袋,轻轻松松跳上去,“比起那个,我现在更想拎着你的脑袋把你扔下去,送你个免费一日游呢。”   “多谢你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送我免费的一日游,真是体贴得让那些女孩们都忍不住为你心动啊。”夏油杰眯起那双狐狸眼,“不过,与其惦记送我的‘礼物’,倒不如好好想想,深秋喜欢哪些东西,她可能比我更需要你的关心吧。”   意味深长地顿了两秒钟,他扬起狭长的眼尾,似笑非笑的表情:“悟,你瞧,嘴硬这么多年,现在不还是成了我‘妹夫’?”   五条悟笑了,手指慢吞吞梳了梳遮眼的白发,露出一片光滑的额头。   “话说,杰,你该不会就为了听我叫你一声‘尼桑’,才故意出现在我面前的吧?”   他们两个,已经很多年没有正面碰上了。   他们都知道,一旦碰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夏油杰揉揉耳垂,沉思着,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耶”的手势,颇为认真地说:“如果我说是呢?”   “嗯?这还不简单?”   五条悟掀了下嘴角,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区区如此的手势,说:“尼桑,尼酱,欧尼酱,你看你喜欢哪个称呼?善良如我,当然会在你闭眼之前,尽量满足你这个小小的愿望的哦。”   他微笑着,毫无心理负担道:“——欧、尼、酱。”   风停了。   九月深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49章 秋色羁绊01   “……真是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夏油杰闭了闭眼, 难以忍受地扭头,捂着嘴,像是真的要当着五条悟的面吐给他看。   五条悟倾着上半身, 捂住胸口, 大为受伤的模样:“哎, 怎么这样,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为了秋秋,应该先抛下个人成见, 这才能够对着你那张讨厌的脸, 叫出你梦寐以求的称呼啊。”   夏油杰:“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五条悟:“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夏油杰:“以前没有见你这么听话,我现在说让你放了我,你愿意放了我么?”   五条悟嗤了声,想起硝子骂他的那句话,活学活用:“现在可还是大白天呢,杰, 白日做梦不现实。”   夏油杰理了理领口, 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么说, 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啊……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他话音飘散在风中, 远处教堂尖尖的顶端逐渐显现出一只庞然大物,透明色褪去, 粗///壮的身躯呈蛇状盘旋在整个教堂外部。   可怖到更加让人恶心。   “里面那些人, 全部都在我的攻击范围内。”夏油杰竖起一根手指用以提醒五条悟,向后轻轻一跃, 站定, “悟, 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的话,我也不知道那边的孩子会不会继续听话地保持不动呢,它已经饿了一、二……四天,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他将目光瞥向另一边,嘴角的笑愈发浓郁:“嗨,深秋,好久不见。”   九月深秋来的不是时候,她皱着眉,看看教堂那边的咒灵,又看看夏油杰:“夏油,这次果然又是你搞的鬼。”   夏油杰摸摸鼻子:“如果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的吧。”他耸耸肩,十分看得开,“那就当做是我好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   九月深秋眸光一动。   三人以三角状各自站立在一个区域之间,九月深秋扭头,远远看着那只蛇状的咒灵,浑身寒毛倒立,头皮都在发麻,背在身后的指尖轻轻颤了下。   她和五条悟竟然都没有察觉到那里藏着一只那么大的咒灵,是擅长隐藏气息的咒灵吗?如果擅长隐藏气息,那么,其自身的攻击性应该不会太强。   夏油杰似乎当真只是来溜达一圈,顺便讽刺五条悟的口是心非,如他所言,听他叫一声“哥哥”就打算撤。   但九月深秋并不打算轻易放他离开,只是稍稍迈开半步,那边教堂的尖顶就被咒灵压塌了,动静之大,里面人群的尖叫声隐隐传来。   九月深秋只好停住步子,转头看了眼五条悟。   短暂的时间里,两人仅仅交换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眼神,转瞬间,五条悟消失在原地,瞬移到教堂那边的咒灵身后。   与此同时,九月深秋已凝风为刃,毫不留情向夏油杰发动进攻。   一个预备救人,一个正要杀人。   深坑底部,追随她而来的男高中生——露崎大向,正紧紧抱着咒灵的残肢,仰头凝视着上方的两人。   女孩头上的兜帽被黑发男人放出来的咒灵掀掉,露出一头蓝色的长发,并没有她所说的秃,反而美丽得让他恍惚,以为姐姐再世。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他拼命、拼命想成为的那种人。   他怀抱着咒灵断裂的手臂,手臂边缘已经开始消散,他埋下头,喃喃自语:“姐姐,你又要抛下我了吗?”   “你,想要永远和你姐姐在一起吗?   夏油杰脚尖落在巨坑边缘,脖子里缠着一只长长的咒灵,他垂眼俯视着坑里的垃圾们,面带蛊惑的笑容。   声音仿佛近在耳边,露崎大向脑子里浮现出和心爱的姐姐朝夕相处的画面,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不点头也没关系,反正他的结局早已注定。   夏油杰身形一动,跳进坑底,这只非常具有潜力的咒灵还没有彻底消亡,在这之前,只要吞噬掉它,仍然可以将它的存在价值发挥到最大。   不吞掉,就太可惜了。   他的手停在露崎大向脑袋上方两公分的位置,静寂片刻,掌心倏地出现一条深深的刃痕,滚烫的血液滴落到露崎大向的眉心。   露崎大向猛然回过神,身后的咒灵用尽最后的力气重重将他拉扯到巨坑的最边上,疼痛唤醒他的恐惧之心。   九月深秋站在巨坑上方,甩了甩手上沾染的鲜血,满面煞气,凝成风刃的咒力徘徊在她身体周围。   “夏油,你想做什么?”声音极冷。   被打断了好事的夏油杰也没生气,遗憾地摇摇头:“到嘴的咒灵都要飞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边用袖子捂住被划伤的手掌,一边含笑仰视九月深秋:“对了,我刚刚想起来一件事,悟解决掉的那个孩子,自身携带一种副作用。”   九月深秋动作一顿,克制住转头的冲动,不善地盯着他。   夏油杰一圈圈用布缠着手心:“放心,死不了人,不过就是,谁杀死了它,它的透明化作用就会自动转移到杀害者的身上,大概持续半小时——悟的话,应该只需要五到十分钟,就能解除透明化作用了吧?”   透明化?   九月深秋想起刚才那只咒灵逐渐显形的过程,是那种透明化?   夏油杰笑得开怀,能让五条悟吃瘪,他很开心,尽管他失去了一只非常具有价值的特级咒灵。   “透明化,我们全都看不见悟,而悟的攻击对我也不起任何作用,如果要类比的话,悟现在大概就像是漫画里的幽灵吧,毫无存在感呢。”   想象着没有存在感的五条悟终于让他忍不住大笑出声,夏油杰掩住嘴唇,喘着笑音说:“哈哈哈,让悟瞬移去解决那孩子,是你们的失策。”   假如当时去的是九月深秋,那么他现在可能已经被五条悟抓住了。   当然,九月深秋并不会瞬移,不可能眨眼间就像悟那样及时赶到教堂那边救人。   因此,无论他们当时谁过去,结局都并不完美,这是他早就算计好的,否则他也不会明知五条悟在这里,也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过来走这一趟。   而目前这个情况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至少确保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瞧,我早就说过,猴子没有存在的价值,就算是这个家伙,也不过是胆小地冒充别人,借用我的名讳,行之恶事,甚至选择用同类饲养怨灵。”   夏油杰看了眼角落里被奄奄一息的咒灵掩护的露崎大向,眼底露出一丝讥诮,这种人,他懒得搭理,很快跳上坑顶,远眺教堂,脸上的嘲讽愈发深浓。   “如果没有那些毫无用处的家伙,你和悟现在应该已经亲手杀掉我了吧?深秋,猴子存在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呢?是束缚你的手脚,让你无法亲手向我复仇?”他手掌托着额头,怜悯地注视着她,“十年了,仍然无法舍弃对无用之人的感情,真可悲啊——美美子,住手。”   九月深秋早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如果夏油杰没有提醒那个人,她可能已经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夏油杰是在救美美子。   ……   ……   夏油杰离开之前,从美美子手里接过一袋东西,扔给了九月深秋。   “是你以前喜欢吃的巧克力泡芙,不过你常去的那家店五年前关门了,来的路上正好瞧见有卖这个的,顺手买了一袋。”   说完,也不在乎她接不接受,带着美美子和菜菜子空手离开了。   九月深秋拎着那袋子泡芙,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呼出一口气,松开手,亲眼看着袋子重重坠落到坑底。   黑色的巧克力泡芙稀稀拉拉滚了出来,和泥土的颜色混为一体。   九月深秋转身离开,可走了没有几步,又不争气地折返回去,头也没抬地跳下巨坑,捡起扔掉的巧克力泡芙的袋子。   她攥着纸质的袋口,难过地闭了闭眼。   ……   用露崎大向的手机打了个匿名电话叫咒术相关的人员过来负责善后,九月深秋在附近逗留了一会儿。   咒灵确实被祓除了,人群安全无恙,五条悟不见了。   夏油杰应该没骗她,五条悟这会儿大概还在副作用期,五分钟,等他五分钟吧。   这段时间里,她脑子里过了许多年少时的事情,本来以为十年过去,该忘的差不多都忘了,此时才发现,有些事情根本忘不掉。   “五条,你在吗?”   她双手捂着冰冷的耳朵,屈起单膝,靠在教堂的墙壁上,眼前空无一人。   “为什么他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没有人回答她,她自言自语,“他记得你喜欢吃什么吗?”   大概是不记得的,五条悟又不是夏油杰的妹妹。   五条悟看了看自己透明的双手,揉着头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机智如他,竟然被夏油杰那只老谋深算的臭狐狸算计了。   现在的深秋可是正需要一个甜蜜的拥抱呢,而他,却无法触碰她。   她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后背顺着墙壁缓缓滑了下来,两手托腮,盯着地面上的裂痕发呆。   五条悟安静地蹲在她对面,学她,双手托腮,盯着她的脸发呆。   她打了个喷嚏,抬起头,蓝白色的围脖后面露出一截细白的侧颈,她伸手将头发从围脖里弄出来,重新围好,继续蹲在墙角像只蘑菇那样,兀自捧着脸发呆,静默地等待时间过去。   五条悟瞥了眼她被围脖掩住的侧颈,过了几秒钟,忽然发现有点热,用食指轻扯了下黑色高领,线条绷起的下颌稍稍抬起。   “这种时候,想那种事情,不太妙吧。”   他以手扇风,苦恼地伸长右腿,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屈起的左腿上,用一只手掩住半张脸,整个人被怨念的乌云笼住。   下次见到杰,一定要先给他一拳,不,两拳,不不,还是三拳吧。   这边,五条悟正在努力转移注意力,试图让自己不要再做一个趁人之危的混蛋,而那边,九月深秋蹲的时间久了,腿麻,站起身时,身体危险地摇晃了一下。   长期的贫血导致她眼前骤然一黑,加上腿麻,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扶着墙缓一缓,摸了个空。   有人及时环住了她,兜着她后肩将她按进怀里。   围脖松了半圈,鼻尖碰到逐渐显现的黑色外套,熟悉的奶油甜的香味争先抢后霸占嗅觉神经,熏得她脑子发胀。她用力眨眨眼,发黑的视野里悄悄恢复明亮。   五条悟的声音从她脑袋上方飘下来。   “腿麻了吗?”   “……嗯。”小腿肚还在抗议地抽抽,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稍微动一动的话,针扎似的疼。   五条悟笑了,抬手轻拍她单薄的脊背,想起什么,揪着她长发的末梢卷了两圈,尾音扬起:“哎,深秋。”   “什么?”   “这一次,我接住了你。”他说。 第50章 秋色羁绊02   露崎大向伙同在逃诅咒师冒充夏油杰召集教徒, 以此饲养咒灵,大半年的时间,生生将一只四级咒灵养成准一级, 罪大恶极。   九月深秋对别人的受罚没有兴趣, 她自己现在还是个戴罪之人,听着十分可笑,身为诅咒师的她, 竟然帮助咒术师去逮捕诅咒师。   难怪诅咒师和咒术师, 双方都藏在暗处悄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五条悟作为教堂事件的当事人之一,被上头连环call叫走了。   其实, 他想不去的话,完全可以忽视上头那群老头子, 但, 有件事,他确实得早点解决掉才行,否则总是这么没完没了的,以后的深秋会更加寸步难行。   中原中也在另一边的酒吧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碰见过去办事时顺便品了两口酒的家入硝子。   两个人“新仇旧恨”统统算上, 家入硝子想着估计打不过这个矮子,中原中也不想欺负女孩子, 于是这两个嗜酒之人达成了微妙的一致——拼酒。   拼酒拼到最后, 两个醉醺醺的家伙被面无表情的齐木楠雄一手一个, 拖着送到九月深秋面前。   九月深秋被两人压得呼吸困难:“……辛苦你了。”   齐木楠雄:[决定好什么时候回去了吗?]   “我的话,可能短期内可能是回不去了。”毕竟夏油还活蹦乱跳地在她头上蹦跶, 要找到他, 还需要一点时间。   九月深秋搀扶着两人放到沙发上:“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对了, 你们要怎么回去?”   齐木楠雄思考了一下:[下个月, 你恢复记忆的那天,凌晨一个小时之内,也就是2月21日,凌晨0点到1点,这一个小时之内,随时可以离开。]   九月深秋愣住:“这、这么久?”   今天才1月21日,还要继续等待整整一个月啊。   [因为需要你开门,你恢复记忆的那一个小时,身体最虚弱,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将门的影响缩小到足以忽略不计。]   “也就是说,如果错过下个月,就要再等到下下个月了吗?”   [是这样。]   这个实验未免也太危险了,而且,为了带她回去,齐木和中也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个月,假如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害得他们没有回去,她会愧疚死的。   [所以,在这之前,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毕竟,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实验品。]   被齐木空助用一个月咖啡果冻收买的齐木楠雄,对于“实验品”三个字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反而是听出她心中的愧疚,停顿了一下。   [我个人对这个实验也存在一定的兴趣,跨越不同的时空世界,十分有趣,而你的那位朋友,中也先生,也是被他的前搭档骗来的,你不用为此愧疚。]   况且,以他的能力,如果真的想回去,也没有那么困难,只不过需要做的准备稍微麻烦了一些。   九月深秋安置好醉得一塌糊涂的中原中也和家入硝子,终于有时间坐下来筹谋接下来一个月的计划。   两个小时后,她敲开齐木楠雄酒店房间的门。   “齐木,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   ……   五条悟和上面那群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扯皮了大半天,也没能成功打消他们派人监视九月深秋的危险想法。   “你们确定要继续那么做?”   他随手拉了张椅子,索性坐了下来,右腿翘起,搭在左腿上,姿态闲散,就好像,他不是来受审问的,而是来进行刑事逼供的。   “九月深秋的危险程度,和你的学生,乙骨忧太,完全不能相比。”   “哦呀,真有趣。”他扬了下嘴角,镜片后的双眼缓慢地扫视着黑暗的角落,“这么说的话,危险程度一般级的乙骨忧太都要被你们处以死刑,那么,对于比乙骨忧太更加危险的九月深秋,你们打算做什么呢?”   “……”   “……”   黑暗中陷入沉默,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五条悟周身尖锐的敌意,针对在场的所有人,嚣张肆意,毫不收敛。   “仅仅只是杀掉她吗?不不,这不符合你们刚才的说法诶。”五条悟放下长腿,微微倾身,手肘支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看起来像一只刚休憩醒来的狮子,“还是说,要把她抓起来,用作储备品?”   “她并没有任何值得储备的价值——”   “啊啊,那我就知道了。”五条悟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截断话茬,“你们是打算,拿她当做实验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   “不觉得很神奇吗?你们应该亲眼见过的吧,她的尸体被咒灵分食,一根头发也没有剩下。明明已经死掉十年的人,本该尸骨无存,十年后却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你们不好奇吗?不好奇,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为什么身体毫无损伤?”   五条悟嘴角含笑,刀刃似的目光一点一点刮过黑暗的角落,阴阳怪气地嘲讽:“毕竟,你们这群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老爷爷们,可比不上大家敬爱的天元大人,对于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你们竟然没有任何想法吗?天呐,真是神奇啊,连我都要忍不住为你们的正直鼓掌赞叹了。”   他说着,竟当场鼓起了掌,空旷的环境里,不紧不慢的掌声显得格外讽刺。   “五条悟,你别太嚣张。”黑暗里,某个方向传来老头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根本不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置喙我们的决定?”   “诶?是这样吗?”五条悟懒懒散散地靠近椅子里,单手托腮,苦恼地叹了口气,“你们说的对啊,毕竟当年的我可是被人故意支走的,因为不希望我参与进去吧,如果十年前的我没有离开。”   他眼皮一撩,声音陡然沉下,镶着一层冷:“那么,九月深秋和她那位特殊的咒灵朋友,也不会因为你们这群老头子的胆小,而被迫死亡整整十年。”   黑暗里一阵骚动:“你怎么会知道……”   五条悟双手合击,手指后面的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个天真可爱的笑容:“哎呀,你们是在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十年前做的那些‘灭绝人性’的事情吗?值得惊讶的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啊,不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太久了吗?也该回去享福了吧?”   “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   “把你大逆不道的话收回去!”   “你一定要和我们作对吗?”   “五条悟,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四面八方涌起充斥着腐烂味道的斥责声。   “啧,五条悟在的哦,至于胆子嘛,不大不小,也就刚好够和你们聊天那么点吧。”   五条悟扇了扇风,嫌熏,转了圈椅子,整个人趴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唉,我说你们啊,成天没事瞎担心什么呢?守着一个只有你们认为危险的秘密,直到死,不觉得太无聊了吗?”   他用两根手指抵着自己的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眼底闪过一丝狩猎的光。   “不如,让我替你们将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宣布出去吧?现在的年轻人啊,可都是超级容易激动的呢,如果孩子们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只不过是一群胆小鬼们的谎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些热血的孩子愿意发动‘义举’呢。”   ……   ……   这一趟足足折腾了一晚上,隔天上午,睡眠严重不足的五条悟回池袋前,顺手把学校里那四个小崽子一块儿拎走了。   “等等,五条老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乙骨忧太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五条悟从宿舍里提了出来,“我的行李,要去几天,我还没……”   “去都市传闻的池袋哦。”五条悟提着他帽子把他塞进车里,拍拍他领子,“行李什么的到那边再说,一切有老师负责,喜欢什么随便买,这趟的旅行费全部由你们敬爱的五条老师个人报销哟~”   家里甚是有钱的禅院真希和狗卷棘:并不是很心动。   五条悟挨个把人塞进车里,轮到熊猫时稍微一顿。   熊猫星星眼渴望地瞅着他,搓手手:“嘿嘿,我也可以坐进去吗?”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和蔼地指指车顶:“你体型太大,坐不下,去车顶兜风吧。”   熊猫:“五条老师你好狠的心!”   好狠心的五条悟提着他后颈的毛,轻轻松松把它扔上了车顶。   车子重重一颠——超载了!   “好!出发!”五条悟把手伸出窗户,打了个悠长的响指,指使着半路被他拉来的伊地知,“伊地知,半个小时之内抵达池袋哦,否则我就把你扔在半路上喂咒灵。”   伊地知:“!!!”   五条悟又开始蛮不讲理了,半个小时怎么可能顺利抵达池袋?!即使池袋就在东京,也不可能半个小时就到吧?!   他做梦可能比较快!   五条悟抱臂,倚着车门,将眼一眯:“嗯?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绝对没有。”伊地知擦了把额头的汗,昧着良心说,“我一定会尽快抵达池袋的。”   路上,五条悟给九月深秋发line,她一直没有回,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被谁找麻烦了吗?谁这么大的胆子?   他皱着眉,转而拨出家入硝子的号码:被拉黑了。   “啧。”他要了伊地知的手机,重新拨号,通了。   听说他要找九月深秋,家入硝子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罕见地没有骂他,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   “深秋啊,她可是……正忙着呢。”   说完,也不管他怎么回拨,一概不予理会。   生气。   家入硝子这个态度,摆明了那边出了什么事,不过并非危及生命,应该只是单纯的对他个人不利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   五条悟抱着手臂,难得安静。   乙骨忧太在几簇目光的推动下,挠挠头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开口:“五条老师,我们,呃,我们去池袋,是进行户外教学吗?”   五条悟怏怏不乐地“啊”了声:“算是吧,不过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另一个。”   “是什么?”   五条悟食指轻轻抚了一圈手机边缘,屏幕显示的是九月深秋的line聊天页面。   “创造一个新的羁绊。”他不知想到什么,手背支着额角,轻轻笑了起来,“由你们亲手编织一个,足以让心软之人更加心软的羁绊。”   让孤独的九月深秋不再孤独,让她能够坦然地生活在阳光之下。   他要为她编织出一个可以长久留下的理由,不仅仅只是有他在这里,还有其他许多许多,值得她为之留下的理由。   “哎呀,我都要被自己的深情感动哭了。”五条悟捂着眼睛说。   真希:“……拜托你不要露出那种恶心人的表情。”   狗卷:“海带。”   乙骨忧太:“五条老师追到那位女朋友了吗?”   五条悟:“忧太。”   乙骨忧太:“诶?”   “不提那件事,我们还可以做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师生。”五条悟微笑着回过头。   乙骨忧太:“……”   那就是还没有追到吧。   “所以,五条老师确实没有追到那位女生吧。”禅院真希冷漠地揭露了这一事实,并且给了五条老师致命一击,“真逊。”   狗卷棘拉了拉领口,掩住唇角浮现的笑:“鲑鱼子。”   五条悟:“……伊地知。”   伊地知头皮发麻:“什、什么?”   五条悟指了指窗外:“果然,你还是下去喂咒灵比较好。”   伊地知:“诶?!明明我什么都没有说!”   五条悟:“我可是热爱学生的好老师,怎么可以惩罚学生?既然你都是成年人了,随便怎么样都好吧?”   伊地知:“!”你不要太过分啊!   五条悟想起什么:“哦,对了,关于匿名群的事,是不是有你——”   伊地知立刻刹车,满脸的心甘情愿:“好的,我知道了,我明白的,我马上下车。”   于是最后,伊地知代替熊猫蹲在车顶上吹着冷风瑟瑟发抖,而熊猫则代替他驾驶汽车。   “……话说回来,熊猫有驾驶证吗?我们会不会因为奴役保护动物,而被半路逮捕啊?!”   “在这之前,如果我们可以活下来的话,或许可以考虑一下那方面的事情。”真希捂着嘴说,“我真的要吐出来了!”   毕竟,熊猫的车技,可是属于野兽级别的啊——而五条悟,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乐于看他们的笑话。   总而言之,这一整个上午,就非常离谱。 第51章 秋色羁绊03   五条悟一直认为, 他在深秋面前很稳,稳到什么程度呢?   几乎所有见过他和九月深秋站在一起的人,都会信誓旦旦地认为他们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即使偶尔有几个眼神不太好的, 他也不在意,毕竟人类之中还有近视眼、远视眼和散光呢。   但今天的五条悟,罕见地对他一贯的自信产生了些许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 纵使是面对伪情敌,中原中也, 也没有如此强烈过。   十分钟前, 他带着四个学生和路人伊地知下车后,直奔九月深秋暂住的酒店,事实上,他已经安排好学生们这段时间就住在这家酒店了。   他神秘兮兮地领着学生们,预备等下亲自为他们介绍他家可爱到不行的深秋。   “深秋超可爱哦, 虽然脸上的表情不多,但是笑起来比猫咪还要讨人喜欢。”五条悟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在前头带路,絮絮叨叨地炫耀, “她不常笑啦, 尤其是对陌生人,不过和她稍微熟悉起来就会发现,她经常不自觉地笑。”   “当然, 你们呢,暂时是没有机会亲近深秋的, 因为你们不熟哈哈哈, 不过放心吧, 五条老师我,会非常体贴地为你们做介绍的。”   “哦还有,她打游戏超厉害的,没事千万不要和她打游戏,除了我,你们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被虐哭,老师可不负责哦。”   “哎哎,等你们见到深秋就知道她有多可爱多完美……”   禅院真希不是很想理会五条老师自顾自地撒狗粮的可耻行为,明明还没有追到人家,现在就这样自信……按照电视剧的套路,他可是很快就会被打脸的哦。   “打脸?哈哈,真希,你在开老师的玩笑吗?”五条悟完全不觉得有这种可能性,迈进酒店大门,奢华的装饰在他身侧一点点向后退,“老师我啊,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硝子,假的女情敌。   中原中也,假的男情敌。   之前在神山市遇见的路人,假的路人情敌。   就连替身都是误会,他和深秋之间,只剩下一点隔阂没有解决而已。   或许,需要稍微多花点时间去消磨掉那个隔阂,但问题不大,他有的是时间嘛。   这种轻松的想法,在走进酒店大堂,亲眼看见金色背景中央的两个人,暂且停歇。   气宇轩昂的蓝发男人手捧艳红的玫瑰花和璀璨的钻石戒指,单膝跪地,一脸真诚,向对面那位黑发女子求婚。   是的,黑发女子。   背对着五条悟的,是一名纯黑色长发的女子,背影纤瘦高挑。   即便看不见她的脸,五条悟也能通过六眼确定,她是九月深秋,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她的蓝发变成了黑发,但毋庸置疑,她就是九月深秋本人。   无论她如何变化,他绝对不会认错。   周围很静,蓝发男人的声音分毫不差地响彻整个空间:“我已经寻找你十年了,这十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再次见到了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吗?深秋,请重新给我一个照顾你余生的机会,好吗?”   禅院真希:“……”   狗卷棘:“……”   熊猫:“……”   乙骨忧太:“……”   如果没记错的话,五条老师正在追求的那名女性,也叫做深秋吧?   深秋啊,真是非常大众化的一个名字呢。   四人齐刷刷看向五条老师的目光,充斥着不言而喻的意味深长。   哎呀哎呀,想不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五条悟没有说话,或者说,他没空搭理这四个小崽子,目前的情况,他最在意的,是深秋的回答。   会拒绝的吧?按照她的性格,当然会拒绝。   略微浮躁的等待之下,她始终没有确切的回应。   五条悟揣进兜里的手指缓慢蜷缩,指尖碰到湿润的掌心,屈起的指节碰到一堆彩色的发绳。   大堂围观的人群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开始交头接耳,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大多却是起哄看热闹的,这群人催促着九月深秋就这样答应吧。   身后的四个小崽子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闭上嘴,面面相觑。   熊猫:我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味。   禅院真希:……啧,我也感觉到了。   但他们乐于看热闹,因此只是稍微担心了两秒钟,便浑然不在意地双手环胸看起了热闹,熊猫甚至忍不住悄悄溜进人群里,捏着鼻子,不要命地跟着起哄。   唯独乙骨忧太不放心,他可是亲眼见过心情不太好的五条老师手撕咒灵的,比起其他,他异常担心五条老师生气起来会直接掀了这家五星级酒店啊。   很快,聚集了众多目光的那位黑发女子,抬起了手,在众所瞩目之下,不急不躁地合上丝绒蓝的戒指盒。   啪嗒。   所有人噤声,以为她这是在拒绝。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开口了,清清冷冷的。   “好的。”   ……   乙骨忧太抱着怀里的刀,几次三番地环顾四周,终于脚踏实地,确定这家酒店竟意外地幸存下来了。   “难以置信。”   他喃喃自语着,悄悄看了眼身旁平静到不可思议的五条老师,莫名打了个哆嗦。   ……   ……   求婚的男人名叫平井阳太,在咒术师之间很是有名,因为他家大业大,常年为咒术师们提供免费的帮助。   受过他帮助的咒术师们只知道他一直在寻找一名据说早已死亡的女性,却不知道,那名女性就是咒术师们避讳的九月深秋。   九月深秋被追杀的那段时间,曾经帮助过被诅咒纠缠的平井阳太,并且在他家里待过一段时间,从而逃避上头的追杀。   对于平井阳太,她是心存感激的,但她并不知道,他对她,竟然存在那种意思。   她从没想过要和他结婚,更何况,他们都十年没见了,重逢当天立刻被求婚,实在无法接受。   值得一提的是,平井阳太有病,物理意义上的有病。   他听不得任何拒绝的话,因为他的听觉神经十年前因诅咒而受损,任何拒绝的话语传到他脑海里,都会被自动扭曲成肯定的意思,同样的,反过来也一样。   换句话说,九月深秋在酒店大堂里说的那句“好的”,听在平井阳太的耳朵里,就是妥妥的拒绝,只不过,在其他人听来,这句“好的”却是真真切切、无可辩驳的。   因此,当拒绝过后的她,顺着看热闹的硝子的目光扭过头,发现五条悟正面色平静地站在自己身后时,脑子一下子炸成了烟花。   就很刺激。   当着心上人的面亲口“答应”另一个男人的求婚,假如换位思考,今天站在这里说“好的”是五条悟。   她可能会当场打爆他的脑瓜子——这个操作稍微困难了些,不过值得一试。   九月深秋睁大眼睛,嘴唇微微一动,试图解释,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难道要当着几十个人的面告诉他们,平井阳太先生有病?未免太不尊重他人的**。   她犹豫着,打算等之后人群散开,再单独和五条悟解释。   想到昨天对付夏油杰时,他能在一瞬间读懂她的眼神,这会儿便迫不及待地冲他使眼色:请稍微等一下,我会和你说明个中原因的。   可他等不了。   被她婉拒、直拒多次的五条悟,在这一刻,亲耳听见她一口答应莫名男人的求婚,能够继续保持冷静,可是格外神奇的呢。   不不,应该说,这是奇迹了吧。   家入硝子甚至为此感到了些许的惊讶。   “哦呀,真是精彩的一幕,实在是感人肺腑,潸然泪下。不过,这种事,我竟然被抢先了。”   五条悟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九月深秋,接着,不紧不慢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皮鞋与地板接触的清脆声,很快压过人群看热闹的杂音,一下一下的,敲在跳动的心脏上,危险,紧迫。   整个过程里,他一言不发,唯独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稍稍一顿,抬手摘下鼻梁骨上的眼镜,在她不明所以的视线下,轻轻掰断一只光滑的黑色镜脚。   咔嗒一声,像敲在心脏上的钉子。   指尖凝聚着尖锐的咒力,指腹划过翘起的镜脚,眨眼切断半只镜脚,切口处平滑得宛如机器切割。   除了剩下一半挺直平整的镜脚,其他的全被扔进口袋。   五条悟稍微垂下银色的长睫,手下的动作慢条斯理,直到站定在她身前,手中那一半不长不短的镜脚,恰好也被他用咒力压缩成一个戒指大小的圆圈。   九月深秋凝视着那枚圈圈,心头剧烈一跳。   五条悟用三根手指拢住那枚临时做出来的黑色圆圈,垂眸看着她略显呆滞的脸,嘴角不轻不重地扬起。   “事出突然,没有来得及准备,只好临时做一个,做工嘛,也不是特别漂亮。”   口中虽在挑剔这只黑色戒指,但不容置喙握住她手腕的动作,却完全出卖了他此时火燎一般的心情。   “深秋。”   九月深秋脑子空白一片,被他握住的整条手臂细微地颤抖,理智警告她尽快缩回手,身体却不受控制,无法动弹。   “不要后退。”   他在一片此起彼伏倒吸冷气的噪音里,掰开她僵硬的无名指,注视着她的眼睛,重复。   “深秋,不要后退。” 第52章 秋色羁绊04   一个礼拜。   求婚事件后, 五条悟整整一个礼拜没有触碰到九月深秋,当然,他的临时求婚也失败了。   不过, 比平井阳太幸运的是,心软的深秋并没有当着一群人的面拒绝他,而是攥着他的手硬是把他拽出去, 挑了个无人的地方, 黑着脸把戒指还给他。   “下不为例。”她竖起一根食指,警告地瞪着他。   五条悟随手转着戒指, 点点头, 很懂:“下次一定给你戴上。”   九月深秋:“……你给我闭嘴。”   “闭嘴你就愿意戴上了么?”   “闭嘴!!!”   “那就是愿意了吧?”   “………………”   九月深秋被他不按套路出牌的言语搞得抓狂,词穷地重复警告他多次,气势汹汹地转身跑了。   五条悟将戒指套进自己的小拇指里,倚着墙,笑着凝视她离开的背影。   怎么看, 怎么都像是落荒而逃呢?   所以,其实她还是有过一点犹豫的吧。   没有关系,一点也足够了,最强如他, 总是能把那一点动摇下所产生的细微裂缝, 慢慢撬成东非大裂谷的吧。   ……   “话是这么说。”一个礼拜无法触碰九月深秋的五条悟慢条斯理地翘起腿,双臂舒展着搭在椅背上,挑剔地扫视着酒店后花园的环境, “你们就不可以换一家酒店住吗?”   巧的是,这家五星级酒店恰好就是平井阳太公司旗下的产业, 他今天过来视察, 机缘巧合之下遇见的九月深秋。   既然知晓她朋友暂时住在自家酒店, 平井阳太说什么也不能怠慢了这几位,哪怕早已被拒绝,依旧殷勤地忙前忙后。   九月深秋不愿意和五条悟说话,却愿意搭理那位明显心怀不轨的平井阳太,这种差别对待,叫五条悟开始认真思考无理取闹的后果。   齐木楠雄正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椅子旁边摆放着丰盛的甜品,包括他最爱的咖啡果冻:[你是在嫉妒平井阳太家的酒店?]   “不不,我只是嫉妒他本人。”在这位可以读心的神奇高中生面前,五条悟丝毫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心情,“你说,深秋明明都已经拒绝了那个人,为什么还要继续在这家酒店住呢?”   齐木楠雄实话实说:[因为之前一次交了一个礼拜的住宿费,她的想法是,不住的话,钱就浪费了。]   “我完全可以全额支付的吧,随便哪一家都好,只要能马上搬出去,怎样都好啦。”   [你又不是她的正牌男朋友。]她怎么可能会用你的钱?   [而且,比起让九月换酒店,你直接买下这座酒店可能更快。]齐木楠雄吸着饮料,态度相当随便地提出建议。   五条悟眼前一亮,摸摸下颌:“咦?好主意。”   齐木楠雄:???   他真的只是随便地吐了个槽而已,不要马上当真啊,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的吧。   呀嘞呀嘞,这个世界人类的脑回路,果然也不是他所能够理解的。   齐木楠雄思考着,假如五条悟真的出手阔绰地买下一家酒店,他要不要帮他个小忙,改变人类某方面的认知——五条家的家主随随便便买下一家酒店这种行为,不过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罢了,无须在意。   五条悟当然不可能买下这座酒店,因为平井阳太绝对不会将这个机会拱手相让的。   啧,麻烦。   五条悟双手托腮,望着对面和四个小崽子打成一片的九月深秋,这个礼拜,深秋和他的学生们相处的时间,都比他的多。   四个小崽子对于九月深秋的术式很感兴趣,再加上九月从中原中也那里学来的体术……总之,原本并不打算教育学生的九月深秋,这段时间反而打着为学生教学的借口,屡次避开五条悟的“打扰”。   编织羁绊的目的勉强算是达到了,虽然还只是刚开始,但开头蛮顺利,后续倒是可以再好好计划一番。   “话说回来,齐木同学。”五条悟转着手里那枚黑色的戒指,从小指旋转到食指,再从食指翻回小指,“你们和深秋,认识有十年么?”   齐木楠雄看他一眼,并不打算掺和进这种麻烦事,遂实话实说:[我这段时间才认识的九月,中也先生和她相识的时间或许比较久。]   他感到稀罕,因为突然之间,他听不见五条悟心里的声音了,这让他对五条悟这个人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趣。   “啊,是吗。”五条悟弹飞那枚戒指,掌心拢住戒指的同时,下一句话也问出了口,“你们,是来带深秋回去的吧?”   他不紧不慢地将戒指套上自己的小指,笑着偏过头:“你们打算回哪里?我这个人有点贪玩,介意我也过去玩儿两天吗?”   ……   ……   禅院真希发现了,虽然五条老师十分白痴且自恋,但是和那个整天“茶言茶语”的平井阳太相比,果然还是自家的老师勉强称得上“为人还不错”。   “什么?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发现,那个平井心机深沉。”正在努力解决酒店的美味夜宵的熊猫举手发言。   禅院真希:“你是熊猫。”而且不要边吃人家的夜宵,边说人家坏话啊。   熊猫往嘴里塞了一串干炒竹笋:“这是重点吗?”   乙骨忧太摸摸头:“我也有那个感觉,原先一直以为是我误会平井先生的为人,没想到大家都有这种想法。”   “怎么会是错觉,简直不要太明显。”熊猫一秒忘记自己前面才说过的话,故作深沉地细数起平井阳太的罪行,“我们刚来那天晚上,平井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一脸低落的样子,就那样把正在吃晚饭的九月老师骗走了,你们看见没,五条老师当时若无其事地掰断了两双筷子哦。”   “还有前天,平井先生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晚餐,邀请九月老师的时候露出受伤的手指,九月老师心软,带他去治疗。”乙骨忧太也想起来奇怪的地方,“最后还是五条老师亲自去把人接回来的。”   “他是故意露出来的吧?”   “应该是。”   “其他的还需要多说吗?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吧?平井装可怜的本事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熊猫托腮,“连我这个熊猫都不得不敬佩,五条老师真的会是他的对手吗?”   禅院真希:“……五条老师是最强的。”   乙骨忧太迟疑:“应该,可以的吧?”   “五条老师虽然是最强的,但他恋爱的经验应该不多吧?比起那个看起来就很心机的平井,五条老师会赢吗?”熊猫说,“他就是装可怜,也无法让人相信的吧,至少在这种事情上,肯定会落于下风的。”   “听起来蛮让人期待的。”禅院真希说,“不过,既然那个笨蛋老师是我们的老师,那就绝对不能让他输掉。”   狗卷棘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禅院真希拍拍桌子,示意大家临时开个咒术高专一年级的小组会议:“很好,今天的会议主题就是,如何让九月老师及时发现平井阳太肮脏的内心。”   狗卷棘咬了一块年糕:“唔唔唔。”   ……   天黑了。   九月深秋从外面回来时,在甜品店门口碰见齐木楠雄,自然而然的,两人一起回酒店。   [有件事……]齐木楠雄难得迟疑。   “什么?”九月深秋拎着一大份甜品,里面装着好几人的份。   [还有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要回去了。]   齐木楠雄目光向上漂浮一瞬。   [回去之后,你可能无法再见到五条先生。]   九月深秋脚步一顿,这个她当然知道,正是因为太过清楚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才会不知该如何面对五条悟和家入硝子。   [如果一直冷落对方的话,最后一个月的回忆,也会不够美好吧。]   齐木楠雄快速地补充:[我并没有要为任何人做说客的意思。]   九月深秋:“……”   他不说最后一句话,可信度可能更高。   “五条用多少咖啡果冻收买的你?”   [一个月不限量。]齐木楠雄沉默后,诚实答。   不仅如此,五条悟还承诺过,会提供许多每日限量的咖啡果冻。   限量版的东西诱惑极大,我方齐木超神着实抵挡不住。   “嗯,挺划算的。”九月深秋哭笑不得,瞥见对面街头黏黏糊糊的小情侣,慢慢地叹了口气。   “也不是不想见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她说,“对他们来说,一个月后就离开的我,应该和死掉没有任何区别的吧?在这个前提下,每次见到他们,脑海里就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我时日不多了。”   而这,也是她回来之后没有联系熟人的最重要原因。   分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重逢后的永别。   齐木楠雄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于是他保持了微妙的沉默。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很快略过不提。   没过多久,平井阳太开着车停在他们身边,邀请他们上车。   早已倒戈向五条悟的齐木楠雄,静静看了眼笑容平和的平井阳太,面无表情的向九月深秋传递心音。   [他打算半路找个借口让我下车,然后带你去吃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   九月深秋:“……”   有读心术真方便。   于是她用肯定的言语,向听觉神经受损的平井阳太表达了拒绝。   平井阳太露出受伤的表情:“只是顺路送你们一程而已,也不方便吗?”   齐木·行走的人形“测谎仪”·楠雄:[他装的。]   九月深秋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平井先生,劳烦你了。”   听在平井阳台的耳朵里约等于:真的不劳烦您了。   “深秋,不要因为我那天仓促的求婚,就避我如洪水。既然你说了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卑鄙地勉强你。”平井阳太真诚地说,“我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你,想要和你多说几句话,连这个机会也不肯给我吗?”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他在撒谎,他想和你睡觉。]   九月深秋:“……”   齐木楠雄:[刚才过去的十秒钟时间里,他心里的声音告诉我,他至少有四十一种将你囚禁在小黑屋的方法。]   九月深秋嘴角的笑僵住了。   倒也不必叙述得如此精确,怪吓人的。   齐木楠雄抬头望天,假装自己是个公平公正的机器人:[从这方面来说,五条先生比他要磊落。]   九月深秋竟然在莫名其妙的方面稍稍松了口气。   齐木楠雄波澜不惊地继续:[五条先生,只思考过七种不会伤害到你的方法而已。]   九月深秋:“………………”   还不如不说。 第53章 秋色羁绊05   五条悟从九月深秋身后冒出个脑袋, 白色的发梢擦着她的耳朵,留下一点痒。   “你们在聊什么?我也可以参与进来的吧?如果是关于甜品和美食的话,我完全可以做你们的向导哦。”   九月深秋愣了下, 向侧一步避开他的靠近,缓缓扭过头,目光温柔似水:“向导就不必了, 不过, 我觉得可能有必要向你科普一下,小黑屋性质的约束,是犯法的。”   一句话警告了两个人。   五条悟莫名其妙:“小黑屋?我?”   九月深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五条悟看向一脸若无其事的齐木楠雄, 停了一秒钟, 揽着对方肩膀, 哥俩好地把人拖走,背对着九月深秋,压低声音:“齐木同学, 你这样,可就不是好学生了,怎么能扭曲我的想法呢?我想的明明是经过允许的play, 和小黑屋的性质完全不一样的吧?”   齐木楠雄:[……]   反正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五条悟瞳孔偏向眼尾, 睨向刚下车的平井阳太,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虽然我没那么想过,不过,那边的家伙其实是有一些危险的想法哦?”   他用力拍拍齐木楠雄的肩膀,笑容灿烂:“好, 很好很好, 齐木同学真是个好孩子, 明天请你去吃仙台的那家超有名的甜点——包括咖啡果冻啦。”   如此,就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这家伙前后不一的嘴脸。   齐木楠雄:[……我先回去了。]   “稍等一下。”五条悟朝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在这之前,可以拜托齐木同学再帮我一个小忙吗?”   齐木楠雄:这条贼船,我好像上去之后就没下来过。   ……   ……   五条悟单手插兜,不容置喙接过九月深秋手里那一大袋子的甜品,音调上扬:“咦?这可是lumine的甜品呢,需要排很长时间队的哦,深秋什么时候过去的?难怪下午我都没有找到你。”   “忘了。”当然没忘,下午两点躲他的时候,顺便过去的。   “那应该是,很早就去了吧。”五条悟倾身挨近她,盯着她眼睛,笑着问,“有我的份嘛?”   她目光漂浮一瞬,随后撇开眼,定格在平井阳太脸上:“有平井先生的份。”   平井阳太看了眼和她距离近到一低头就能接吻的五条悟,对方侧歪了下头,给了他一个睥睨的眼神。   就好像是在对他说,区区如你,不成气候。   平井阳太有点烦躁。   九月深秋虽然愿意和自己说话,但从来都对自己保持着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一旦他越线,她会排斥性地选择主动拉开距离。   而面对五条悟,她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即使五条悟主动迈入她的安全距离,她也从未将他推出安全的距离线之外,顶多只是拒绝他的触碰而已。   平井阳太心里都快气笑了,多年的生活经验促使他保持冷静,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   “lumine吗?我刚好和lumine的老板相识,如果深秋下次再去的话,我和你一起去,或许就不需要排那么久的队了。”   “不……”九月深秋想起他的听觉神经受损,及时改口,“好的,下次麻烦平井先生了。”   平井阳太听得出来她是在拒绝自己,垂下的眼角不经意流露出脆弱,勉强打起精神:“深秋,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至少让我好好感谢你十年前……”   “啊啾——!”五条悟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来得格外及时,既打断了平井阳太的装委屈,又吸引了九月深秋的注意力。   她回头看向五条悟,一脸“我刚才是不是幻听”的迷茫表情:“五条,你……”   五条悟没说话,耷拉着眉眼,屈起右手的指节,轻轻揉了下鼻子,带着点鼻音:“咦?我感冒了吗?”   他不仅没有为此担忧,反而惊讶地耸动了一下鼻翼,声音略带沙哑:“哦呀,深秋,我竟然感冒了?”   九月深秋:“……你感冒了为什么这么高兴?”   五条悟用两根手指捏了捏鼻梁骨,声音闷闷的:“啊,大概是因为我最强了,时间一长,就忘记了原来我也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类呢。”   明明只是一句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陈述句,听在别人耳朵里,竟透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低落和脆弱。   这可比故意伪装出来的脆弱更加让人警惕,尤其是,当这个人还是最强的五条悟时。   九月深秋疏离的态度立即产生些许的动摇,她下意识向他靠近了一点。   中立的天平,开始向名为“五条悟”的那一方偏移。   平井阳太脑中警铃大响,他连忙伸手去拉九月深秋的胳膊:“深秋——”   五条悟稍稍抬了下银色的睫毛,不动声色地向她身前挨近半步,恰好隔绝平井阳太伸出去的手。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下颌微扬,小幅度地歪头,向平井阳太施舍了个睥睨蝼蚁的眼神。   就,嘲讽性十足。   平井阳太:“……”   牙根痒得很。   明明前几天,利用这招卖可怜的还是自己,不过几天,这位咒术最强的自恋老师,为什么马上就学到了精髓?   五条悟仗着这会儿正好是九月深秋的视线死角,泰然自若地朝情敌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哎呀,真是抱歉,被偏爱的病人就是有特殊待遇哦。]   平井阳太:这个人怎么回事?有恃无恐得好让人火大!   ……   ……   最后,平井阳太还是委屈自己,亲自开车送九月深秋和五条悟去了趟医院。   总之,憋屈得恨不得马上给最强戴个绿帽。   不对,戴绿帽的前提是最强得先拥有九月深秋,还是不戴了。   也不对……啊啊,更加恼火了。   这一回合,平井阳太败得一塌糊涂。   ……   终于送走史上最强情敌,五条悟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拜托齐木同学帮忙让自己生个小病的想法实在太妙了,在这之前,不得不稍微感谢一下岸谷新罗先生。   三个小时前,五条悟敲开了岸谷新罗家的门,毕竟他认识的人里,就数岸谷新罗看起来恋爱经验最为成熟。   最初,岸谷新罗并不打算帮他忙,但当他慢吞吞说出“塞尔提的头”时,岸谷新罗果断屈服了。   屈服的岸谷新罗给予五条悟的经验大多要反着听,毕竟岸谷新罗还在记恨他先前和塞尔提之间的那点小恩怨。   虽然五条悟早已为此事主动去和塞尔提和解了,塞尔提也表示没有关系,两人甚至和平地坐下吃了顿寿司。   这大概才是让岸谷新罗生气的地方,塞尔提怎么可以除了他意外的奇怪男人吃寿司呢?   岸谷新罗暗藏私心,故意提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意见,五条悟在那些奇奇怪怪的经验里挑挑拣拣了半天,勉强挑出几条还可以的。   比如说,以毒攻毒。   比如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比如说,装病。   感谢岸谷新罗,一百条真真假假的建议里,至少掺杂了三条威力极大的好建议。   ……   五条悟看着眼前正乖巧坐在病椅上陪自己打点滴的九月深秋,抿起嘴唇,微妙地笑了下,却意料之外被呛着,连连咳嗽。   九月深秋以为他感冒这么快就加重了,连忙站起来轻拍他微躬的脊背,低声询问他怎么样。   因为印象里,五条悟从来没生过病,医生说过,不常生病的人突然生起病,大多病势汹汹,或许就是要把以前没生过的病一次性全病过来,这种情况一定要仔细着,千万不能降低戒心。   但只有五条悟和齐木楠雄知道,他的病,完全是人为。   不过,被九月深秋这样担心的感觉还不赖,准确来说,是很爽。   五条悟蔫搭搭地垂着眉眼,朝她伸出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带着点鼻音,声音也倦倦的。   “深秋,抱抱?”   九月深秋:“……”   这家伙虽然罕见地生了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的病,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反而更开心了?   五条悟朝她招招手,眨巴着苍蓝色眼睛,委委屈屈地控诉:“我都一个礼拜没有碰你了,就抱一下,抱一下啦,抱一下下,只抱一下下。”   话是这么说,其实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仗着手长,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立时把人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整整一个礼拜没有触碰,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险些没把他的理智烧没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下更进一步的危险想法。   他坐着,她站着,这样抱起来很容易碰到其他部位而导致走火。   于是,九月深秋微微弯下了腰,双手环住他后腰,下颌搁在他肩膀上,感觉到病人洒落在她颈窝里的略烫呼吸,浑身都不自在。   “只抱一下,是你说的,现在抱完了,快松手。”默数完十个数,她松开手,试图掰开他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掰不开,恼羞成怒地揪他后脑勺的短发,“快点松手。”   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呢,太丢人了。   五条悟吸着气,一边笑,一边提醒:“深秋,我手上打着点滴呢,你刚才扯着我吊针了。”   九月深秋不敢动了。   五条悟环在她背后的手,朝着某个角落,悄悄比出一个“耶”的手势。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齐木楠雄终于可以功成身退。 第54章 秋色羁绊06   九月深秋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到她推开门回到港口黑手党之后,五条悟又生病了。   这一次也是重感冒,打点滴时孤身一人, 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他却安静得像是一幅抠出来的画。   一位母亲牵着孩子的手, 低声斥责他糖吃得太多, 蛀牙严重,要听医生的话不可以再吃糖,孩子委屈地扁起嘴巴。   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互相搀扶着从他面前走过, 老奶奶叮嘱老爷爷以后不许再偷偷踢被子, 都是因为他乱踢被子才会生病。   禅院真希拎着一袋药从他面前走过, 熊猫揉着后脑勺嘀咕着说忧太的感冒太严重,狗卷棘打了个喷嚏,拉高外套的衣领。   家入硝子一边打电话, 一边解开白大褂的扣子:“我已经戒酒了,今天就不去了……”   伊地知打着喷嚏,蔫头耷脑地抱怨着又要加班。   他们像是看不见坐在椅子上的五条老师, 径自从他眼前走过,恍若两个世界的人。   在这场梦里, 九月深秋完全是被单独剥出来的存在,她遵循潜意识里的感情,驱动双脚,慢慢走到阖眸倚墙的五条悟面前。   他屈起双腿,呼吸平缓, 点滴通过冰冷的吊针一点点流进青色的血管里, 指尖是蜷缩, 扣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削白的下颌拢进竖起的黑色高领中,半张脸都埋了进去,黑色太阳镜虚虚悬在他鼻尖,稍微动一下大概就会掉下来。   九月深秋想要替他将眼镜推上去,食指却直接穿过镜梁,触空了。   一个小小的动作仿佛触动到某种绷着的开关,时间静止一瞬,太阳镜“吧嗒”一声掉到地上。   五条悟骤然睁开眼,条件反射地抬手,握住一把苍白的空气。   他盯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愣了下,忽而扶着额头,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   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太阳镜,拇指和食指展开,指腹抵着眼镜左右两边的下端,向上推动。   黑色镜片重新遮挡住他苍蓝的眼睛,他似乎注意到什么,侧首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嘴唇微微一动。   “深秋?”   ……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   九月深秋从梦中惊醒,右手捂住急剧跳动的胸口,沉沉地喘着气。   太真实了,这个梦真实到她心脏抽疼,痛觉神经似有缓冲,渐渐地,指尖麻痹,她才恍惚地察觉到,浑身都在疼。   梦里的那个五条悟,孤独到让她喘不过来气。   九月深秋抱着被子,目光落在黑暗中的某个不知名角落,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双手双脚恢复最初的状态,不再蔓延细密的疼痛,她才稍微动了一下。   这时,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她心口重重一跳。   敲门声三声后停下,继续敲三声,断断续续,像是她不开门就不罢休。   九月深秋按了按抽疼的额角,下床去开门。   是五条悟。   她一时怔住,罕见地有些摸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   梦里那个无人看得见的五条悟一寸寸地浮现在眼前,逐渐和眼前这个抱着枕头的五条悟重合。   “……什么事?”   话出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她眼神一闪,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勉强恢复正常的音色。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她问。   五条悟眨眨眼:“我睡不着。”   在她疑惑的“你睡不着敲我的门就能睡着了吗”的眼神下,他卡了一秒钟,立刻改口:“我头疼得睡不着。”   于是,在梦境和现实的双重影响下,九月深秋迷迷糊糊地放他进了门。   有一种纵狼入室的错觉。   直到五条悟抱着枕头,屈着两条大长腿,可怜兮兮地窝进床头的沙发里,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等等,你头疼,睡不着,来我房间就能睡着了吗?”她端着一杯热水,一脸纳闷。   “因为你可以转移我的注意力啊。”   接过她手里的热水,五条悟舒舒服服的活动了两下颈项,喉结下的线条被拉伸得凌厉清晰。   九月深秋呼吸一窒,匆匆移开眼睛,扔给他一条毯子:“先盖着,省得加重感冒……”   忍了忍,实在忍不下去,坐到床沿面对着他:“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深夜寻找借口待在异性的房间,都是非常不礼貌的。”   “那我礼貌点,你就可以让我以后也待在你房间里么?”五条悟抓不住重点地反问。   九月深秋噎了一下:“不可以!”   “哦。”他耸耸肩,完全没有要为此反省的意思。   “你倒是,偶尔也听一次话啊。”九月深秋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不可能一直像这样陪你胡闹的。”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的。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搁在床头的手机蓦地震动,五条悟就窝在床头的小沙发里,眼尾一瞥,眼睛眯起。   是平井阳太。   大半夜的给深秋发邮件是什么意思?深夜小推广?有意思吗?   九月深秋看他一眼,也没有刻意避讳,打开邮件。   [平井阳太:深秋,我晚上喝了酒,现在有点睡不着,嗓子很疼,好像也感冒了。]   他喝了酒睡不着关深秋什么事?   五条悟嗤笑:“明显意图不轨。”   这个人压根不认为他自己十分钟之前也是这么干的,意图不轨的可不只有一个人。   九月深秋没搭理他,低头发邮件。   [九月深秋:多喝热水。]   五条悟默了两秒钟,抱着枕头哈哈大笑起来。   九月深秋:“你好吵。”   五条悟:“你好直。”   九月深秋示意他看手里那杯热水。   都是多喝热水,他有什么好骄傲的?   五条悟:“……你还真是一碗水端平。”   那倒没有,如果今天来的是平井阳太,说什么她也不可能放人进自己房间的。   只有五条悟有这个特权。   她没有告诉他,起身调高空调的温度,平井阳太的通话拨了过来,大概是发现她居然没有睡着,便主动拨了通话。   这个人好烦。五条悟把杯子放到床头,食指抚了圈光滑的杯沿,沉吟着该如何才能彻底解决掉这个缠人的家伙。   九月深秋叹着气,接通电话:“平井先生,已经很晚了。”   对面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借口,九月深秋眉心稍稍皱起,还没说话,肩膀一沉,五条悟将下颌搭了上来,嘴唇凑在手机听筒的位置,重重啵了下他自己的手背。   响亮的亲吻声通过手机毫无阻碍地传递到那头,那头静默一瞬,男人的呼吸声倏然加重,声音立时变了调:“深秋——”   五条悟懒洋洋地笑出声,在九月深秋无奈的注视下,得意地翘起嘴角。   她不仅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对他擅自的过分行为表示任何不满,说明她也乐意用这个误会解决掉平井阳太。   但她忘了,五条悟惯是个得寸进尺的男人,在发现她对他的偏爱后,他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可是立誓要把一条芝麻缝撬成东非大裂谷的男人啊!   手机那头,平井阳太努力平复了十几秒钟,这才勉强开口:“深秋,你,那边是不是还有人……”   “唔……”   没有说完的话,是被突如其来的衣料摩擦声与模糊不清的几个单音节打断的。   手机掉到枕头上,弹了两下,听筒正对着她的方向。   她被五条悟推到被子上,他用一只手捂住她嘴唇,单膝抵在床沿,上半身压迫性地悬在她上方,另一只手托住她柔软的后颈,指尖刻意地揉了下她侧颈。   她被迫哼了声,轻轻的,从手机传过去,就像是深夜中的情////动。   五条悟低笑出声,在她警告的注视下,悄悄地用指尖挠了下她后颈骨,俯首挨近她的脸,鼻尖抵在捂住她嘴唇的手背上。   “深秋,呼吸。”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让手机那头的人听清。   呼、呼吸?大半夜的这是在做什么——?!!   “………………”平井阳太缓不下去了,终于愤怒地挂了通话。   九月深秋稍微松了口气,拍拍五条悟的手,示意他松手。   到手的深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掉?   五条悟挪开手,并未如她所愿松开她,反而向下摸索着扣住她一只手,十指交叉,深深按进床单里,压出一道道白色的褶皱。   “或许,对深秋来说,我是特别的?”他笑起来,唇线下的两颗尖锐虎牙若隐若现,“允许我用这种亲密的方式,粉碎情敌的妄想,是因为,对你来说,五条悟,至少有一点点的不同么?”   不仅是一点点,是很多很多,多如富士山的雪,常年不化。   她看着他眼底小小的自己,清亮透明的颜色里,深色的头发散在白色被单上。   短暂的分神,回过神后,喉间细微地吞咽了一下,被他攥住的手指痉挛着收紧。   “你……先放开我。”她艰难地开口。   没有人能够拒绝心上人刻意的勾引,没有人。   五条悟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反应,眼皮轻轻一跳,宽阔的眼尾意味深长地扬起,大约是在她身上碰到过太多次柔软的钉子,这一回满含深意的发现,几乎是立刻,搅动起他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是选择带有攻击性的进攻?   还是继续使用温水煮青蛙式的进攻? 第55章 秋色羁绊07   又下雪了。   白色的雪簌簌地坠落, 擦过磨砂的玻璃,熏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六角的冰花落到地面,无声地绽开。   屋外的温度节节降低, 屋内的温度节节攀升, 模糊的人影虚虚投映到地板的黑色外套上。   齐木楠雄忽然打开窗户, 迎面扑来一阵冰冷的雪花。   他吸了口气, 顶着一夜的雪跳出去, 找个安静的角落支了把伞,抱着双膝,默默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他对人类繁衍那档子事没兴趣,也不打算偷听那种事的墙角, 他很想关闭心音功能,但遗憾的是,他做不到。   隔壁那间房, 五条先生心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乎要把他脑子塞满,再加上九月理智与情感的争执声……   齐木楠雄头疼地托着下巴, 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了,五条先生结束了吗?   应该没有吧?一个小时而已……总觉得如果是五条先生的话,从现在开始,即使是做到天明,也不是问题呢。   齐木楠雄望着窸窸窣窣飘落的雪,略显惆怅地想, 莫非他要在冬天的深夜里, 就在这种冷清的偏僻角落里, 孤独地坐到天亮吗?   下一秒, 他脑子里才出现过没有几秒钟的那位五条先生, 神奇地出现在他身旁。   对于这种违反人类常理的瞬移之事,齐木楠雄已经习惯了。   “齐木同学,朝里面挪挪,给我让个位子,雪太大了,这把伞还不错,嗯,不错。”   这么冷的天,五条悟却连外套都没穿,上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衬衫,领口是解开的,露出一节略微泛红的锁骨。   明显是干了什么坏事后,临时出来散热的。   齐木楠雄在心里叹了口气,给他让出半边伞:[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五条悟扯领口的动作微微一顿,侧眸睨过去:“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齐木同学,你是在暗示我太快了么?”   齐木楠雄:[……]   虽然他没有那个意思,不过那句话听起来似乎,确实,有一点那个暗示。   齐木楠雄朝天上看了一眼。   五条悟也没纠结这个小问题,扯着领口,一边扇风,一边烦躁地揉头发:“话说回来,这么晚了,齐木同学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   ——还用问吗?如果不是你深夜对九月做出那种事,我怎么会深夜冒雪出门?   五条悟在他眼神的提示下,勉强算是想起来他的特异功能。   不过,他不仅没有羞臊,反而得寸进尺,抚摸着下巴,借机追问齐木楠雄:“哦呀哦呀,我想起来了,既然是齐木同学的话,一定能听见深秋那时候的心理活动吧?”   齐木楠雄眉毛一跳,这很难得,毕竟对他这个面瘫来说,能让他的脸出现一点点的面部表情波动,算是一件异常了不起的事情。   五条悟果真是个能让天都为之塌下来的男人。   齐木楠雄淡定否认:[不,我没有听见,我很早就出来了。]   五条悟握住伞柄,脑袋伸出去,观察了一下伞面上的雪:“唔,这个雪量,大概二十分钟?哈哈,齐木同学二十分钟前才出来吧?我在做正经事的时候,你应该还在房间哦?”   正经事啊。   齐木楠雄:[……]   他讨厌聪明人,尤其是既有强悍的能力,又极为聪明的男人。   “所以所以,你果然有听见深秋的心理活动吧?”五条悟支着伞,朝齐木楠雄那边倾斜,“告诉我吧,她有讨厌我吗?任、何、方、面的那种讨厌。”   任何方面,当然也包括深夜绮色的那方面,毕竟,在最关键的地方,他可是被她推开了啊。   齐木楠雄默默移开眼,不打算掺和这种肮脏的成年人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该回去了。]   大约是出于对好事未成的成年男人的同情,齐木楠雄回去的时候没有带走那把伞。   五条悟撑着伞,在寒风冷冽的雪夜里待了会儿,等到全身沸腾的体温冷却得差不多时,幽幽叹气。   他收起伞,抬头,远远看了眼九月深秋那间房的窗户,单手插兜,踩着尚未积起来的碎雪,慢慢地走出酒店的范围。   ……   ……   九月深秋弓着身体缩进被子里,齿尖咬住中指指节,笼下的黑暗里,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被子里充斥着五条悟身上特殊的甜味,熏得她头昏脑涨,手指按着喉咙,忍不住地干咽。   嘴唇滚烫,下唇偏向嘴角的地方,被他那颗虎牙不小心划出一条小口子,原本是不至于流血的,是他碾磨得太过用力,伤口渗了点血,很快止住,不疼,只是麻。   到现在还是麻。   九月深秋捂着嘴唇瘫进了被子里,整床被子滚成一大团,边边角角全被她塞进来,想把自己埋成一只长毛猫。   呼吸声在黑暗里扩大好几倍,只是普通的一呼一吸,听在耳朵里,宛如深夜缱丽的交融声。   五条悟的吻和他这个人有点像,刚开始只是抿着唇瓣边缘磨蹭,既不进,也不退,在她试图推开他时,他才稍加用力,开始正式享用正餐。   游刃有余的欺压与慢条斯理的品尝,像是多情的纨绔与优雅贵公子合二为一,让人无法抗拒。   ……   九月深秋伸出手,沿着床单,摸索着掀开一条缝,新鲜空气争先抢后涌入,她缓了会儿,拽着被子,一点一点磨蹭下床。   右脚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她踉跄了一下,低头,呼吸一窒。   是五条悟的外套。   黑色高领,衣襟大敞着躺在地上,被她一脚绊成皱巴巴的一团,一只黑色的圆圈从口袋里滚出来,正好落在她光着的脚边。   是那枚用墨镜腿临时捏造出来的戒指。   五条悟的衣服,五条悟的戒指,被子里五条悟的气息。   整个房间全是他侵占过的痕迹,九月深秋简直要窒息,抬手摸了摸僵直的通红侧颈。   之前他碰到这里时,她猛然醒过神,险些被他逼得当场开启领域,假如当时没有清醒过来,这会儿房间里的景象会变成什么样,她想想就……干脆原地爆炸吧。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么?一个普通的吻就,蓄势待发。   九月深秋无比想穿回十年前,那会儿的她至少还是个未成年。   她扯扯麻木的耳垂,弯腰捡起五条悟的外套和那枚戒指,犹豫了两秒钟,还是将戒指放进他外套口袋。   ……   ……   隔天下午,九月深秋打算找中原中也商量件事情,遍寻不到他人影。   话说回来,中原中也最近这段时间似乎总是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你找我那酒友?”经过上次那一场拼尽全力的拼酒战争后,家入硝子相当大度地和中原中也握手讲和了,“他最近对池袋的都市异闻很有兴趣,闲着没事就出去转两圈,倒是认识了不少人。”   她想了想:“穿酒保服的那个男人叫平和岛静雄吗?是叫这个名字吧?中原这几天都和他一起工作。”   “工作???”   九月深秋吓了一跳,让黑手党干部去工作?什么工作使唤得动中原中也?   “是啊,工作,就,普通地收个债什么的?”家入硝子翻看着刚送来的一些文件。   九月深秋:“………………”   平和岛静雄的破坏力,加上中原中也的破坏力,池袋还没有废掉可真是奇迹。   家入硝子抬头:“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你嘴唇怎么了?是不是破了个口子?需要我给你看看吗?”   九月深秋给中原中也发邮件的手一颤,手机在手机转了半圈,她面色淡定地抬手掩了下嘴唇:“不用了,就是早上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咬到的。”   家入硝子:“我是医生。”   九月深秋:“……?”   家入硝子合上文件,冷笑:“你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和被别人咬出来的伤口,如果连这种区别我都看不出来,我干脆自杀吧。”   九月深秋扭头就跑,没跑掉,被家入硝子勒着脖子掐了回来:“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只是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没见,为什么,你这么快又被悟那个人渣亲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等等,”九月深秋艰难地从她勒过来的手臂下呼吸,“什么叫又?”   “你果然承认了嘴唇上的伤口是悟干的,那家伙就不能稍微收敛些?非要搞出这么大动静吗?第一次是把你弄晕,第二次又把你嘴唇咬破了。”家入硝子说,“我甚至都想不到第三次,第三次他会把你弄成什么样子。”   她顶着一双黑眼圈,阴森森地吓唬她:“该不会是直接分解了吧。”   九月深秋:“……”这也太暗黑了。   她纠结了十几秒钟,扯扯家入硝子的袖子:“那什么,就,五条他,第、第一次……我那个来着,是什么时候?”   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我去见你那天,那家伙还挺浪漫,整了颗白色枫树。”   那天,她明明失败了的吧,硝子的意思是……?   九月深秋怔住。   正说着,当事人五条悟从入口处溜达了过来。   “咦?你们在干什么?”他仗着身高手长,提着家入硝子的袖子把她拉开,第一时间张开双臂抱住呆滞的九月深秋,下颌磨蹭着她额角,“嗨呀,一个早上没见,深秋有没有想我?”   “……并没有。”只不过一个早上没见而已。   家入硝子理了理皱起的袖子,卷起资料,重重敲向五条悟缠着深秋的胳膊:“公共场合,你收敛点。”   没碰到。   他用无下限术式隔开了她。   家入硝子看了看正被他黏糊糊抱进怀里的九月深秋,又看了看与他相隔不过几毫米的卷筒资料,气笑了。   五条悟这家伙简直能把死人气成活人。   家入硝子转身就走。   九月深秋好不容易从五条悟怀里逃出来:“硝子,你去哪?”   家入硝子头也没回:“我去整两具尸体,看看能不能让悟把尸体给气活。”   “……”   “……” 第56章 秋色羁绊08   家入硝子说要整两具尸体回来, 真搞回来两具。   不过好在并非有血有肉的腐臭尸体,而是两堆残骸。   “我最近来这边办的事就是调查失踪人群的案子,没想到你们误打误撞解决了这件事, 省了我不少事。”家入硝子说, “这两个人死于去年冬天, 残骸一直没人认领, 悟, 过来,把他们气活问问看他们姓甚名谁。”   五条悟:“硝子,你应该相信你妙手回春的能力,来吧, 现在就开始生死人肉白骨,我给你拍照记录下来放到纽约公屏上重复播放一整天。”   家入硝子:“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第一时间会先解剖了你, 看看你脑子里都装了些怎么样的幼稚垃圾。”   五条悟:“现在解剖也不迟,前提是你能碰到我。”   九月深秋:“……”   这俩吵起架来还真是梦回高专。   家入硝子处理完手头上的琐事, 终于想起来:“对了,深秋,我过两天就要回学校那边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酒店的住宿,今天到期,该退房了吧?”   这个问题,五条悟想问很久了, 但每次深秋都会刻意避开类似的话题, 哪怕是昨晚在被子里, 他握着她黏糊糊的手, 在她耳边问她要不要一起回高专, 原先被吻得迷迷糊糊的她霎时清醒过来,二话没说把他踹了回去。   真的是踹过去的,丝毫不顾忌会不会踹到其他什么地方。   啊,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得意忘形地趁她神志不清提那个话题的,如果没有提的话,也许今天早上,他睁眼就能看见她了吧。   太可惜了。   五条悟瞥了眼她被高领掩住的颈项,遗憾地摸了下嘴唇。   九月深秋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绮丽的心思,眼神微微一闪,习惯性抬手摸了下后颈——她心虚时常常做这个动作。   “那个,应该暂时不回去,毕竟我现在还是诅咒师的身份,让上面的人发现,高专接了我这个诅咒师,你们会更麻烦的。”   “那你打算接下来去哪?”家入硝子放下骷髅架子,说,“而且你那些事,校长都告诉我们了,悟前几天和上面那些人聊了半天,他们最近也收敛了不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应该不会对你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九月深秋继续摸后颈:“倒也不是全因为那个……”   “那就一起回去嘛。”家入硝子拽着她的手,说,“又没有说非要你去高专当老师,只是作为校友,回去逛逛也不行?有悟在,这点小事不用担心啦,有什么问题,让他去老头子们那边挨骂就好了啊。”   九月深秋:“……”   五条悟站在她身后,朝硝子比了个“干巴爹”的手势,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拿来挡枪。   门口,禅院真希几人正好经过,五条悟朝他们招招手,笑眯眯地添油加醋:“同学们,欢不欢迎九月老师回高专继续陪你们玩?”   熊猫扒拉着门框,第一个举手:“请九月老师务必和我们一起回高专!!!”   狗卷棘第二个举手,举完手,似乎觉得不开口的话,不够表达他强烈赞同的心情,遂高高举起两只手。   禅院真希和乙骨忧太一前一后跟着举起手:“非常欢迎。”   五条悟勾着九月深秋颈间的高领,将她拎到自己怀里,他总喜欢碰她,无论是碰她的衣服,还是头发、脸颊之类的。   “瞧,学生们都超级喜欢你,舍不得和你分开诶,哎呀,就当是带他们多学习学习嘛,毕竟你的等价交换术式,全日本可都找不出第二个类似的啊。”   九月深秋忍不住反驳:“我的术式已经不能等价交换了……”   否则,当初在咖啡店里,她也不至于为了损坏的水晶吊灯和几张桌椅而头疼。   如果是十年前的她,利用术式,当场就能够将那些东西恢复到最初的模样,甚至更新。   这么一想,五条悟那时候是不是故意弄碎的那些东西?为了试探她么?   都是几个月前的小事了,九月深秋也懒得继续深究,脑子里这么想,脚下却狠狠踩了他一脚。   五条悟更加用力地将她困在怀里,右手食指抵着下颌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样的话,你的术式不是更加让人好奇了么?无法等价交换的话,你现在的术式算是哪种?”   九月深秋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低头。   五条悟顺从地低下毛绒绒的脑袋,看起来相当乐意被她触碰。   禅院真希和家入硝子纷纷露出牙疼的表情,熊猫和狗卷对视一眼,眼底流露出“哦哦哦哦”的含义。   九月深秋揪了他两根头发,当着众人的面展示了一遍她现在的术式。   两根白发,在她术式的作用下,变成普普通通的一根。   “就是这样,原本的等价交换,现在变成了不公平交换。”她认真解释,“简单来说就是,需要付出双倍,才可以交换到同等程度的一份。不过平时用的话,没什么大问题,利用空气、土壤、植物之类的东西进行交换,倒是不用担心需要额外付出多少。”   毕竟大自然的产物,随处可以取材,至于其他的……无论任何方面,她都付出了双倍的代价。   其他人都没听出来她隐藏在话语深处的意思,唯独五条悟,眉心几不可察地皱起一瞬,随即展开。   “说了这么多……”一直没有发言的乙骨忧太举起了手,“九月老师会和我们一起回高专吗?”   九月深秋噎住了。   ……   ……   九月深秋和神出鬼没的中原中也提了提要不要回高专这事儿。   中原中也正在尽职尽责地看账本,一脸莫名其妙:“你想回就回,反正你也待不了多久,最后的时光,不好好享受一下吗?”   九月深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很快就要死掉了。”   “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差不多吧。”中原中也觑了两眼她脖子里隐约露出的两点深色,那种痕迹,太显眼了,他敲了敲账本,十分欣慰,“我原本以为你会矜持着,不打算太过放纵,想不到你比我想象中看得开。”   这回轮到九月深秋莫名其妙了。   中原中也指指她脖子:“太明显了,昨天?”   九月深秋头皮炸了,连忙捂住脖子,欲盖弥彰:“没有!”   “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   九月深秋要被气死,难不成她要揪着中原中也耳朵跟他强调,昨天晚上她和五条悟其实只做到一半吗?   都是成年人,只做一半,这是侮辱谁呢?   九月深秋愈发觉得自己昨晚就不该放五条悟进屋的。   中原中也翘起腿,胳膊倚着桌面,慢悠悠翻账本,头也没抬:“每个人的爱好和兴趣都不一样,像我,热衷品酒,太宰那混蛋热爱自///杀,BOSS偏爱萝莉,你呢?认识你这么久,我倒是没有发现你真正喜欢过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瞥她:“游戏?你一年半载不玩也没问题,应该只是打发时间的兴趣。购物?只不过是用来发泄工作上的不爽,除此之外,九月,你还喜欢哪些东西?”   他习惯叫她九月,并非关系不亲近,而是因为刚认识那两年叫习惯了,后来一直没改过来,索性一直这么称呼。   九月深秋坐在椅子上,托腮,目光溃散,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检查完账本,站起身,敲了下她脑袋:“这段时间,我发现你这丫头挺喜欢多管闲事,明明以前在横滨,你比谁都懒,BOSS才有分派任务的苗头,你跑得比太宰还快。现在倒好,连白毛疯猫的那几个学生,你都愿意抽时间陪他们玩,你可真是看重那只疯猫。”   言外之意,只要是和五条悟的有关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她都极其的喜欢。   九月深秋从恋爱零经验的中原中也的点拨中回过神,默了两秒钟,也没否认,叹着气说:“说了这么多,我一直忘了问,你的账本哪来的?”   中原中也:“哦,这段时间随便收债收来的。”   九月深秋:“???”   中原中也摊手:“在横滨工作久了,到这边闲得实在无聊,就去外面找了点事情做,一不小心搞了个小团体,赚了点小钱。”   九月深秋:“…………”   他这一不小心,怕不是把人家命脉都给捏断了。   ……   ……   自从得知五条悟深夜出现在九月深秋的房间,平井阳太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据说他把自己关进房间自闭了好几天,最后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个纸片人。   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五条悟非常恶劣地给平井阳太送了一堆纸片人抱枕,塞满他的房间,并且每个抱枕上都印着不同的同人梦男们的脸,气得平井阳太当场“梅开二度”,再次移情别恋。   东京很快迎来二月,气温依旧那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刺激着人类的大脑和咒灵的生存环境。   九月深秋搬来高专好几天,借住在家入硝子家里,家入硝子之前是住在学校的,但高专平时还有不少毕业的咒术师们住着,九月深秋不方便住在那边,家入硝子便收拾干净外面的房子,两人一起搬了过去。   有家入硝子的阻拦,五条悟总算不再那么频繁地跑到九月深秋眼前晃悠。   最近两天,九月深秋听说他临时出了趟差,一整天下来,更是见不到他人影,只不过,line上他的消息实在太多。   风景,人物,诅咒,小孩,乱七八糟的,他什么都说,她回一条,他能立马发过来二十条。   夜蛾校长发现九月深秋的头发变成黑色时,并未多问,拍拍她脑袋,送了她一只白毛大猫猫的玩偶。   “……”这只玩偶看起来和五条悟太像了。   夜蛾校长:“这个,确实是悟前两天要我做的。”   他也极其无奈:“他说最近他不在,你一个人会寂寞,耍赖非要我做一个送给你。”   果然是五条悟那个家伙的主意。   而且,谁会因为那家伙不在就寂寞啊!   九月深秋喝了口水,盯着床头那只“五条悟”看了几秒钟,意外地被水呛住,咳嗽几声,缓过来后,却又莫名地笑了。   她抱着那只玩偶躺进被子里,下颌被柔软的毛绒绒包着,胸口稍微有那么一点,满足。   与此同时,五条悟双手插兜蹲在她卧室窗户后面的墙头上,对着墙外偷偷摸摸溜过来的一排咒术师们和蔼可亲地笑。   “喂喂,你们该不会也是听说了我最近出差的那个笨蛋才会信的笑话,才故意挑着这个时间,气势汹汹赶来找五条家主夫人麻烦的吧?”   “……家主夫人???”   “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重点不是家主夫人,重点是五条悟那家伙就在我们面前啊!”   “到底是谁他妈放的□□假消息?这不是故意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吗?”   “哦该死的……”   他们废话还挺多,五条悟索性坐下,屈起一条长腿踩着墙头,另一条腿垂下,随意地晃悠,撑着下颌,饶有兴趣地听他们内讧。   过了几分钟,他摘下小太阳镜挂到外套的口袋边缘,朝底下那群推搡的咒术师们露出一个长辈凝视晚辈的亲切笑容。   “好啦好啦,深夜会谈到此为止。话先说在前面,我呢,明天可是要赶时间去约会的哦,毕竟,为了钓到你们这群鱼,我可是整整两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他右手举起,对着那群人比了个轻浮的“bang”的手势,手腕就势一翻,轻轻勾了勾食指,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节省点时间,你们就,一起上吧。” 第57章 秋色羁绊09   【今日吃瓜小分队队第四分队】   [群里有没有上了年纪的群友?出来聊聊?]   [三十六, 算不算年纪大?]   [十年前也有二十六了吧?差不多差不多,十年前我才上初中。]   [十年前怎么了?]   [九月深秋啊!我现在好奇死了十年前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好奇,但是我家里的老人都不愿意说。]   [十年前那次大围剿什么情况?我只在书上看见过, 但书上只是提了几句而已, 具体怎么回事,我翻遍高专的图书馆也没找到多一句, 连网上都搜不到这个名字, “九月深秋”这个名字莫名其妙变成了违禁词。]   [大围剿?什么大围剿?]   [九月深秋,特级候选之一,十年前,因纵容特级咒灵为祸四方而被咒术高专除名。为阻止咒灵继续滥杀无辜,多名咒术师联合捕捉并处决九月深秋和她的咒灵。被逮捕之日,九月深秋悔不当初, 自剜双目, 废去四肢, 予以赎罪。]   [以上,是我查到的所有关于九月深秋的资料。]   [书上都是放屁的吧?九月深秋不仅活着, 还全须全尾地和最强那个狗逼谈着恋爱呢。]   [不对,他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我更好奇怎么回事了嘛,我昨天晚上特地跑去硝子家, 准备夜半探人, 结果谁知道最强就堵在那边,把我们一网打尽了!一网打尽就算了, 他还让我给他拍照,最后竟然拿着我手机钓鱼, 骗了两波人过去继续一网打尽!太黑了, 太心机了!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狗逼!!!]   [我就是被钓过去的鱼之一)]   [之二)]   [???你们去凑热闹居然不叫我?]   [叫你你就能从国外飞回来陪我们一起被打飞?]   [啊这, 我的心永远与你们在一起,阿门。]   [你们见到九月深秋本人了没有?]   [别说见到她人了,我连墙都没翻进去就被最强拎着腿扔出十条街之外!]   [………………我也差不多,八条街而已。]   [啊,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九月深秋现在是诅咒师吧?诅咒师也会被诅咒师组团盯上吗?最近不少诅咒师对她蠢蠢欲动呢。]   [所以才更加让人抓心挠肺的好奇吧?听说池袋那边的教堂事件就是她和最强解决的,诅咒师会帮咒术师处理这种麻烦事?]   [难道诅咒师是因此才记恨她吗?]   [不至于,肯定有别的原因,比如说把她当做最强的弱点什么的,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   [看夜蛾校长对她的态度,九月深秋真的是无恶不作的诅咒师么?]   [我就是想不通这一点才来问你们的啊!]   [别问了。]   [??????]   [好心提醒你们,禁词之所以被列为禁词,自然有它的道理,如果你们不想被上面警告,现在就退群是最好的选择。]   [啊……]   [不知道为什么……]   [我反而更好奇了……]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越是阻止别人探寻秘密,越是容易勾起人类的好奇心吧。]   [你们怕吗?]   [怕了的是小狗。]   [怕了的就让最强当球踢。]   [原来最强比那群老头子还可怕啊。]   [组队不?]   [我明天就回国,真相不重要,我就想看看能让最强吃瘪的那个九月深秋究竟有多神奇。]   [真相不重要,我就想看看能让上面那些人都忌惮的女孩子到底长什么样。]   [真相不重要,我就想看看我能不能也暗搓搓撬个墙角脱个单。]   [你已经死了。]X10   ……   ……   九月深秋收到一堆五条悟的自拍,就,各种类型的都有,其中夹杂着几张奇奇怪怪的图片。   按着别人脑袋微笑的,踩着别人肩膀弯腰吓唬人的,勾着小太阳镜慢悠悠转圈的,以及……   闭上一只眼睛,薄唇微微张开,右手对着镜头比了个“bang”的手势。   九月深秋被最后这张照片惊到呼吸一窒,家入硝子问她在看什么,她慌里慌张把手机塞进被子里,胡乱地说没什么。   抱着被角缓了几分钟,她才捂着怦怦跳的胸口摸出隐隐发热的手机,屏幕上依旧是那张一不小心就撩到她的照片。   细细一看,照片里,他银色的眼睫毛都在发光。   她犹豫半晌,咬咬牙,保存下来,设置为壁纸,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忽然捂着眼睛仰面躺回床上。   “搞什么美人计啊……”   下午,禅院真希邀请她去高专的训练室进行训练,因为她的体术实在强悍,而禅院真希想要多学些技巧。   九月深秋没费多少力气,把她摁到木质地板上,一边讲解,一边慢动作示范。   “这个急不来,需要多练习,我之前被中也痛揍了半年才学会的反击。”   “九月老师是和中原先生学习的体术?”禅院真希喘着气问。   九月深秋松开手,站起身,伸手拉她起来,拍拍她衣服上的灰尘:“一半是和中也学的,一半是实战中自学的。”   “实战?是和诅咒之类的战斗?”   “不,是和人类。”九月深秋说,“人类比咒灵难对付多了,咒灵可以毫不留情置其死地,可人类不行,对付人类时需要顾虑的地方太多,战斗中容易束手束脚,这个时候需要考虑到的东西就比较多。”   她突如其来地敲了下禅院真希的后颈,手腕灵活地绕到她脖子前面,做出一个桎梏的姿态。   “如果无法置其死地,那么你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快地捏住对方的命脉。”   禅院真希:“如果是遇到诅咒师的话,有时候也不需要手下留情吧……九月老师,你可以再示范一下刚才一眨眼就把我按倒的那个手法吗?明明之前,你只是闪躲,并没有任何试图攻击的意图。”   “那个是速度的问题,急不来。”   九月深秋说着,眸色一深,倏然之间抬起手,挡住冷不防袭来的一只手,手腕顺势一转,连续击打几次,面色不变地解释:“像这样的手法,真希你的话,很快就可以学会,假如后面那位不是你们五条老师,只需要像我刚才那样快速敲击手腕上特定的一些地方,对方的那只手就会废掉。”   五条悟收回手,揉着手腕抱怨:“深秋,你太用力了,虽然我一点也不疼就是啦,但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地对待我呢?”   九月深秋看也没看他,拇指朝他所在的方向一指,对若有所思的禅院真希说:“试试看?”   五条悟撩起眼皮:“哦吼,是要拿我做实验对象吗?”   他手插兜里,歪着上半身挨近九月深秋,仗着身高足够高,脸颊故意搭放在她脑袋上,磨蹭:“哎呀,如果是深秋的话,就算是像刚才对真希做的那样,把我按倒在地上也没有关系哦。”   不如说,他极其期待被她按倒呢。   九月深秋抬手摸了摸他凌乱的白毛:“五条老师,去躺倒准备挨揍。”   五条悟立定站直,食指与中指并拢置于额前,飞了个手势:“完~全~没问题。”   禅院真希:“……”莫名吃了一嘴狗粮,胃部并不是十分舒适。   借用免费的五条悟,九月深秋为禅院真希做了几次不同的示范,对五条悟的钳制部位,从喉结开始,到肩膀、手肘、手腕、侧腰,挨个实验。   额外多学了一个多小时,禅院真希满足地拎着棍子离开。   九月深秋浑身发热,训练室里开了暖气,再加上活动了这么久,薄毛衣早脱下放到椅子上,里面只穿了件白衬衫,后背微湿。   腰身纤细,脊骨挺直,潮湿布料贴在白色的肌肤上,晃眼。   五条悟刚开始并没有想做什么,但目光只是不经意地那么一扫而过,脑子里有根弦嗡地重鸣了一声。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扣住她手腕就把她扯了过来,她以为他是想继续过招,下意识反抗。   不算是较量的拉拉扯扯之下,她终于被他如愿以偿地按倒。   “五条,你以强欺弱。”她第一反应是这个,第二反应是嫌弃,“你好重,起开。”   他那么大一只,压上来,几乎是把她整个人困在地板上。   五条悟把脑袋埋进她颈窝里,右手摸索着去牵她湿润的手心,声音带着笑:“那天晚上,你都没有嫌我重,今天为什么嫌弃我?”   “……”   九月深秋头皮一麻,立马推他:“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起开起开。”   “唔,这样啊……”   他一根根桎梏住她的手指,学着她之前对他做的那样,从腰部一寸寸往上,感受到身前被迫紧绷的躯体,他又笑了:“我想想,之前给真希做示范时,你都碰了我哪里,这里?”   他碰了碰她紧致的后腰,自言自语:“不对,是前面吧?”   手指剥开塞紧的衬衫下摆,顺着紧绷的腰线缓慢前移,逗留在腰窝的部位。   颈窝里的脑袋毛绒绒得像一只大猫,腰上的手却毫不收敛,挟裹着极强的侵略气息,登堂入室。   下一秒,经脉略微浮起的手背被她无情地按住。   “别乱碰。”她咬着牙警告。   五条悟关注的却是她那只手,偏头对上她黝黑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挠了下她手心:“哎呀,我突然想起来,当时,也是用的这只手吗?”   “……”   九月深秋挣扎地想,不如直接掐死他算了,勉强算是替天///行道吧? 第58章 秋色羁绊10   九月深秋想起那天晚上, 从手到脚,每一处地方都被五条悟的气息紧密包围着,无法挣脱, 浑身上下打满名为“五条”的烙印。   她拽开他的手,试图从他侵略性的压迫中撕开一个可供呼吸的口子:“……有人。”   五条悟顺从地松开手, 却冷不防地一歪头, 在她侧颈咬下一圈牙印, 齿尖轻轻磨了下,含混不清地低笑:“没有人就可以吗?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我的房间离这里很近的……大概。”   九月深秋拉开他的手,理智回笼:“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嚣张了?”   “啊, 有吗?”五条悟突然脱下外套罩到她身上, 稍稍拉开距离,苍蓝色双眼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情愫。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克制了。”   五条悟这个家伙可是随心所欲到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的地步,就连夜蛾校长, 有时候也会被气得梦回高专。   能压抑本性忍住这么久, 也是很不可思议的呢。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收敛, 九月深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抓起外套蒙到头上。   下一秒, 训练室的门啪嗒一声, 被一群偷听墙角失败的咒术师们意外撞开。   ……   “那个什么,其实,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你们……继续?”   一群赶来凑热闹的家伙眼睛发光地盯着室内的两个人, 表面上缩手缩脑地退出门槛, 好几只手却死命扒拉着门框, 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五条悟手撑地面,稍一侧身,直接坐在九月深秋身前,屈起两条大长腿,将她整个人挡在身后,右手撑着地板,指尖碰了碰她潮湿的长发,被她用力拍开。   像一只没吃饱的仓鼠,打人也不痛不痒。   “来来,一个个排队站好,给我个足以说服我的借口。”五条悟捻着指尖,朝最前面那位勾勾食指,嘴角要笑不笑地牵起,“如果无法说服我,你们知道的,五条悟这个家伙,任性又胡闹,不是特别好说话,是吧?”   一群人:“……”   其实他们真的只是想吃个瓜而已,谁知道训练室的门这么脆弱,轻轻一碰就碰开了?   还是要怪那两个人,在做那种坏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关上门的吧?   咒术师A果断开口:“是这样的。”   咒术师B紧跟着:“后面那位说想要过来撬你墙角。”   咒术师C续上:“我们是为了来通知你。”   咒术师D讲完:“情急之下才撞开的门。”   被迫承担了一切的咒术师E:“???你们他妈都是狗吗?这种狗屎话你们也能昧着良心讲得出来?!”   咒术师A:“群里说要撬五条墙角脱个单的不是你吗?”   咒术师B:“需要我们发给五条看吗?”   咒术师C:“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死你不死我,我存了截图。”   咒术师D:“所以,其实这一切都和我们无关,一个人的责任应该只由一个人承担。”   咒术师ABCD齐声说:“既然五条已经知道了,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不打扰那边二位的好事,请你们不要大意地继续吧。”   咒术师E:“………………”   都他妈是一群翻脸不认人的狗比东西。   ……   五个人虽然嘴上说着要跑路,身体却十分老实地待在原地,毕竟偷听墙角的是他们,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总得好好道个歉。   虽然他们很不要脸,可不要脸也是要看对象的,对于五条悟那个不要脸的混蛋,如何不要脸也没问题,对着漂亮的女孩子,自然需要收敛些。   五人双手老老实实置于身前,半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五条悟身后那个毫无动静的女生,好奇心快要爆棚了   九月深秋慢吞吞坐起身,毛绒绒的脑袋慢镜头似的从五条悟肩膀上方一点点露出。   她身上盖着五条悟的黑色外套,因为里面的衬衫微湿,五条悟在发现外面来人时就将外套盖到了她身上。   黑发披散在后肩,偏头瞥过去的眼神冷冷淡淡,五人被她这个眼神刺激得头皮一麻,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好家伙,好家伙,这是个黑头发的女人?不是蓝头发?   其中一个嘴贱,当场口嗨:“五条,你这是换女朋友了?”   隔壁那个一激动也跟着嗨:“你这速度还挺快的啊?”   中间那位补充:“明明昨天晚上才说过,九月深秋才是你家的家主夫人。”   第四个继续:“今天又换了一个新的。”   第五个忍不住鼓起了掌:“不愧是最强,换女朋友的速度也是最快的,该不会是情伤还没缓过来吧?”   稀稀拉拉,五个人齐齐鼓起了掌,充满冷嘲热讽的意思。   五条悟脑回路十分清奇,对于这群人心怀怨念的阴阳怪气完全不在意,反而将上半身朝后仰,赖进九月深秋怀里,简单鼓了两下掌:“我女朋友?不错不错,务必继续,我爱听。”   “……”真的假的?   五条悟被九月深秋推开,遗憾地朝那五人使眼色,暗示他们继续夸奖他。   ——真不要脸。   “好吧,其实我们今天过来不只是吃瓜……吃狗粮。”   “主要是想看看传说中的九月深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上面那群人都忌惮她。”   “五条,你看,我们见都见到了,不介绍一下?”   “也不用介绍得太详细,简单讲讲十年前的纵容事件就行了。”   五条悟慢条斯理地扫过去一个笑意吟吟的眼神,最后一人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变了个调,硬生生改口:“我、我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吃到你和九月深秋的喜糖,我好提前准备个红包是吧?”   口嗨结束的另外四人:“……”好不要脸,认输。   九月深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沉默,等五人耍宝差不多结束时,她才拽了拽肩上快要滑下来的外套。   五条悟的外套对她来说还是太大了,衣摆垂到腿边,几分钟前被他前后扯出来的衬衫下摆藏进外套里,密不透风。   她睨了眼懒洋洋瘫在地上拽她裤腿玩的五条悟,也许是刚经历过一番意味深长地运动,她这个眼神本意是警告,落入他眼中,反而带了点让人意动的色彩。   五条悟松抬手遮了下眼睛,嘴角无奈地勾起。   九月深秋站起身,在对面那五人迷茫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到训练室门口,背对着屋里的人,轻轻合上门。   咔嗒一声,门栓落下。   屋内的五人突然感觉某处的神经末梢微妙地跳了一下。   九月深秋背起手,垂下眼皮,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跪坐在地上的五个陌生男人,声音波澜不惊。   “是这样的,各位今日不请自来,偷听墙角,这种行为可能不太光彩。”   五人干巴巴点头:“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的错,偷听墙角应该找个更好的地方,被发现是我们的问题。”   ——完全没有要反省的意思。   九月深秋也不客气了:“没有关系,不过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各位,稍微帮我个小忙。”   她等了这么多天,总算等来几条上钩的鱼,当然不能轻易放他们跑掉。   五人:“感觉不太妙,如果不帮的话……”   九月深秋挽起外套长长的袖子,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微抿的唇角出现一个带着梨涡的笑,温和地开口。   “那我只好揍到你们帮忙。”顿了顿,似乎觉得以一敌五有些吃力,遂补充了一句,“让五条动手也行。”   “……………………”   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狠的话,不愧是你,传说中的九月深秋。   不愧是你,五条悟官方盖章的五条家主夫人。   ……   两天后,东京的咒术师们全都知道了,咒术高专新来的那位黑发女生,并非传说中的九月深秋,而是十二月深冬。   尽管所有人心里笃定她就是九月深秋,但只要明面上称呼她十二月深冬,上头那些老头子无论如何也拿她没有办法,规矩就是规矩,领导也不能不守规矩。   蓝发的九月深秋死了十年,这可是上面亲自盖棺定论的,如今回来的这位活蹦乱跳的,总不能是死而复生吧?而且人家名叫十二月深冬,连头发都是纯黑色的,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人吧?   [如果上面非要指认她就是九月深秋,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吧?十年前的旧账翻来覆去地整活,还偷偷摸摸地隐瞒疑点重重的真相,着实让人无法信服呢?]   [既然上面非要说人家十二月深冬就是九月深秋,那倒是先把人家十年前做过的坏事仔仔细细地公布出来嘛,这样大家才会齐心协力对付坏蛋的啦。]   [其实我们也不是不相信啦,主要是我们有偷过十二月深冬的头发去验证,她确实是天生的黑头发嘛,九月深秋再厉害,也不能无中生有,把蓝发彻底变成黑发吧?如果她的确擅长搞头发,我第一时间去求她帮我把后移的发际线整回来。]   [话说回来,上次去高专打听消息那些家伙最近是不是老实了很多?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问就是失恋了。]   [??????]   ……   “你这招真绝。”咖啡厅里,家入硝子看着群聊内容,笑得趴在桌子上抬不起腰,“我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上面那些人此时此刻青到发黑的表情,明明心里知道你就是九月深秋,偏偏对你无可奈何。”   九月深秋给她递了张纸巾:“擦擦眼泪,你眼线花了。”   “开什么玩笑,我的眼线是防水的……”家入硝子不太确定,坐起来,脑袋伸过去,要她检查检查,“确实是防水的吧?”   九月深秋把纸巾按到她眼尾,毫无诚意:“是啊,防水的,都花了一大片。”   家入硝子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除了遮瑕都遮不住的两只黑眼圈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她一边补妆,一边说:“冥冥怎么还没到?好慢……对了,那个群里有人说你头发是天生黑,我一直以为你头发是染黑的,原来不是吗?”   “啊,那个。”九月深秋捞了把头发,“我拜托一位能力比较特殊的朋友帮我弄了下,所以看起来是黑色的,实际上还是蓝色。”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有考虑过眼下这种情况,当时拜托齐木楠雄,他用的障眼法?还是改变其他人的认知?总而言之,在齐木离开之前,她的头发会一直保持黑色。   家入硝子补完妆,想起什么,按着九月深秋的脑袋要给她化妆:“别动,给你化个简妆,我家里的化妆品都快堆不下了,你没买过化妆品吧?以后也别买了,从我这拿吧,省得那些东西留我这吃灰。”   九月深秋在横滨时不是没化过妆,刚成年时,红叶大姐手把手教学,只不过回来之后,穷得连饭都快吃不起了,没资金整活化妆品。   周围一时之间安静下来,窗外的光线温和柔软,隔壁过道走过两个正在说话的女孩。   “……你说气不气人?男方出轨,说一句‘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和你结婚之后就没有机会再认识其他女孩,我只是想试一试其他女人的滋味’,说出这种话的男人,都是垃圾吧?”   “这种人为什么还能够活在世上呢?”   “如果是我,一定会打断他的腿,我是说各种意义上的腿。”   家入硝子正在给九月深秋描眉,听见这话,笑得手一抖,一不小心画歪了,这下子笑得更欢了。   “只打断腿怎么够?”家入硝子压低声音,“是我的话,就把人泡福尔马林。”   犯法的吧。九月深秋擦着眉线,用眼神如此说。   家入硝子转着眉笔,意有所指地提醒她:“如果是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九月深秋看着小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另一抹黑色身影,头也没抬:“我会告诉他,‘因为你也是我的初恋,和你结婚之后就没有再和其他人交往过,所以我也想试试其他男人的滋味’。”   家入硝子“噗”地一声笑出来,这个眉毛是彻底画不下去了。   五条悟无声无息地站在九月深秋的座椅后面,仗着手长,抽掉她手里的镜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俩人。   “趁着我不在,你们又在聊一些危险的话题,硝子,你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撬我墙角啊。”他说。   家入硝子耸耸肩:“你怎么又来了?今天是我们闺蜜组的时间。”   五条悟双手搭在九月深秋的肩上,身体前倾,漫不经心地答:“你们在等冥小姐吗?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吧,她今天可不会来了。”   家入硝子注意到手机上多了一条新消息:“……冥冥又被收买了,我们这脆弱的早已被金钱腐蚀的友情啊。”   九月深秋没说话,因为她发现五条悟盯着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并不陌生,那天晚上他也是用这种眼神让她落入陷阱的。   于是她微微抿起刚被硝子涂上口红的嘴唇,避开了他染上热度的目光。   ……   ……   家入硝子临时接到电话需要回学校一趟,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在确定就是那家伙之前,再多试试其他男人的滋味吧,万一还有更合适的呢”。   但九月深秋没机会,至少现在没机会。   她被五条悟拉去购物了,从商场一楼扫荡到三楼,但凡她的目光在某样东西上多停留两秒钟,很快那样东西就被五条悟随手打包扔进身后一群导员的篮中。   九月深秋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   以至于接下来很长时间,她的目光只敢落在五条悟身上,生怕他一个兴之所至又打包一堆她只是随意扫了两眼的东西。   但这并不能阻止五条先生替她购物的强烈欲///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男人的购物欲,或许和他对心上人的“喜欢”程度成正比。   九月深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盯着他,她的腿超疼,已经快要走不动了。   “深秋总是这样看着我,是想把我打包带回家吗?”   五条悟捧着她的脸,拇指磨蹭着她的唇角,圆润的指甲盖边缘沾到一点口红色,他笑起来:“我非~常乐意的哦,不如说,我已经做好随时被你打包带走的准备了呢。”   最后的那句话暗藏深意,不过她没有听出来,她正在为打包好的一堆东西而苦恼。   “对了对了,忘了最重要的。”   五条悟拉她去买口红,这俩人,一个直男,不懂色号,一个买够了,不想再买。于是微妙的僵持之后,五条悟响指一打,十分爽快地做出决定。   “选来选去的好麻烦,那就每样来一支吧。”   九月深秋:“!!!”   有钱也不是你这样败家的!!!   ……   九月深秋以为五条悟今天这一出只是心血来潮,直到两天后,她发现卧室从原来的空荡荡变成如今的满目琳琅,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她现在,就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仓鼠,笼子里满是五条悟藏进来的玩具,每一样东西仿佛都在悄悄告诉她,安心地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只是留在这里就好。   ……   新的一周快要结束,周末下午,禅院真希一如既往地邀请九月深秋前去高专进行私下指导。   九月深秋到了之后才发现,真希不在。   狗卷棘突兀地出现在门口,下颌掩在高高的领口之下,朝她挥挥手,却一句话也不说,在她注意到他后,转身就走,走两步回头看一眼。   他是在暗示她,跟他走么?   九月深秋顶着一头雾水,迟疑地迈步跟上。   穿过长长的和风庭院,路过冬日的冷寂花园,熊猫脑袋上挂着一圈彩灯,打着招呼欢快地加入队伍。   狗卷棘继续在前方带路。   踏上深色短桥,走过清澈的锦鲤鱼池,禅院真希脖子里挂着一副黑色单反,正站在桥头安静地等着,见到他们,露出一个融入冬日晨风的浅笑。   这是队伍的第四人。   鲜绿的苔藓园越来越近,队伍中的交谈声愈发热烈,空气中隐隐传来花香。   乙骨忧太捧着两束鲜花倚着灰色的岩石,见到他们,他站直身体,远远地挥手,开怀的笑脸在花束后若隐若现。   木质的添水,叮咚叮咚地响,家入硝子单手插兜,捧着一个天蓝色的相册,慢悠悠地抬起头:“好慢啊,等你们好久了。”   和风式的环绕院堂,东边有伊地知忙碌地搬运着各种烧烤器材,西边有七海建人拎着鱼食蹲在池塘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鱼,南边的歌姬抱着一堆纸质手工站在树下怒吼“都说了不要随便使唤我,你倒是给我叫敬语啊混蛋五条”,北边的冥冥正在旁若无人地打电话。   冬天的气息在他们精心的布置下一去不返,秋天姗姗来迟。   庭院中央围抱着一颗枫叶红的古树,冬叶早已枯落,唯独这棵树,挂满了枫叶红的手工枫叶。   五条悟挂上最后一片手工枫叶,单手撑着树干,相当满意地一低头,正好对上九月深秋错愕的黑色眼睛。   她仰着头,黝黑眼底映入满树的枫叶红,清晨微冷的风拂过庭院的枫叶,明明只是细微的声响,落入她耳中,却放大了无数倍,像风铃,清脆响亮地欢迎她的到来。   歌姬扔下手里的一堆用不完的垃圾,朝她笑起来:“嗨,你终于回来了,深秋。”   冥冥掐了电话,从后面揽住九月深秋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啵了一口:“好久不见,九月月。”   家入硝子和禅院真希相视一笑,熊猫和狗卷棘互相击掌,乙骨忧太把花放到树下,里面放着两张“欢迎九月老师”的卡片。   伊地知擦着满头汗水,欣慰地朝他们笑。   七海建人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他说了一句:“今天加一天班,但下不为例。”   九月深秋凝滞的瞳孔缓慢恢复光彩,偏着头,一寸寸扫过周围精心布置的环境。   为了迎接她,他们将这个庭院里的冬天赶走,亲手创造出一个满是秋季元素的秋天。   恍如隔年。   她眯着眼睛,重新抬起头。   从下往上看,五条悟的下颌隐入黑色的高领之中,苍蓝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他脚踩稍弯的树梢,颀长的身形在摇晃的枫叶红间若隐若现,静静地和她对视片刻,他唇边带笑,不紧不慢地松开手,遥遥地冲她张开双臂,给予她一个隔了层层枫叶的拥抱。   “欢迎回到高专,深秋。” 第59章 欢迎回来01   五条悟是个不着调的家伙, 而这样的人,一旦着起调来,总是能让人不得不为他心动。   谁能想得到, 这个别出心裁的欢迎仪式竟然是五条悟那个家伙想到的?   “确实吓了我一大跳,没想到五条也会有这样的爱情观。”冥冥左右摸了会儿牌, 心痛地打出一张最好的牌, 说, “枫叶大部分出自他的手,折了好几天了吧,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折几个,这个功劳我就不占了。”   歌姬有点嫌弃:“果然, 陷入恋爱的人类,即使是最强也无法摆脱‘恋爱使人失智’这样的现实。”   “虽然看起来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但我必须强调一遍。”家入硝子摸到一张惊天好牌,“深秋和悟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哦。”   “噗,不会吧?看他们的眼神, 我以为他们已经全垒打了。”冥冥爆笑出声, “原来你们连二垒都没上吗?这也太好笑了, 到底是你们谁不行?”   公认很不行的九月深秋:“……”   总而言之,二垒当然上了,而且, 距离全垒打, 也只是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两个小时前, 九月深秋和家入硝子、歌姬以及冥冥, 四人组了个闺蜜局, 打牌。   打牌的主意是冥冥提出来的, 当然,作弊出老千的水平最高的也是她,因为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输钱。   九月深秋和歌姬输得最惨,输到最后,九月深秋今天带来的家底全被冥冥坑走,歌姬比她好些,毕竟咒术师的工资不低,这么多年的积攒,今天输掉的部分对她而言完全不算什么。   “我借你哦。”冥冥两指之间捏着钞票,故意取笑,“但是需要利息的呢,让我想想,就按一分钟1%的利息来算吧。”   九月深秋:“冥冥,坑钱也不带你这样坑的,至少也给我好好掩饰一下你坑钱的目的吧!”   一分钟1%,两个小时下来都快翻倍了。   冥冥耸耸肩,竟然愿意为此退让:“好吧,不付利息也行,不过,你总得拿点什么来交换,我不做赔本生意的。”   歌姬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似乎懂了些什么,双手一推,不打牌了。   冥冥放下钞票,单手托腮:“正好我们现在都在,顺便聊聊你这十年都去哪儿了吧,没有贺卡,不回邮件,新年也不发红包,这可是超级过分的。”   九月深秋默了两秒钟,忍不住吐槽:“最后一句才是你想说的重点吧。”   冥冥捂脸:“哎呀被发现啦。”   “发现不了的是笨蛋吧!!”九月深秋放下牌,迎着六只不同颜色的眼睛,脑子里飞速转动。   这个问题,她早料到,总有一天需要摊牌的,理由和借口想过无数种,真到了需要将借口摆出来的这一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是欺骗吧,在这个由朋友们亲手布置出来的秋季庭院中,她却只能用谎言掩盖真相,多少残忍了一些。   可真相,本来也没有善良多少。   她苦恼地撑住额头,庭院中央的枫叶被风撩起,哗哗地响。   “我不是故意失踪……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十年,我的情况,大概相当于□□的‘死亡’。”她捏起一片落到桌上的手工枫叶,捏着根部轻轻转了两圈,“而‘复活’的时限,大概很快就要到期了吧。”   原本是能够看得开的,至少在刚回来那段时间,她试图让自己与这个世界无关,试图让自己冷漠地置身事外,故意不联系任何人,故意将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隔离开。   这样,等到不得不离开的那天,她依旧是孑然一身,不会再有人为她的“死亡”而悲伤,她不会打扰到任何人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可一切的变故皆来源于五条悟。   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又都在改变,无论如何,也回不到最初的起点了。   ……   ……   九月深秋和闺蜜组拼了一下午的酒——主要是另外三个女人试图灌醉她,想要从她嘴里套出“复活时限”的真正含义。   但她们都没想到,喝醉的九月深秋嘴巴比谁都严实,以至于灌来灌去,三人甚至灌忘了最初的目的,一个个喝得比谁都嗨。   最后,四个醉醺醺的女人,一人一个,被搀扶回就近的职工宿舍。   如果九月深秋现在还清醒着,一定会为她的职工宿舍而震惊,因为这个房间里,满满的,全部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印着枫叶的的米白床单和全套被褥,浅蓝的曳地窗帘,房间里的玻璃柜摆放着各种植物标本,咖啡机一尘不染,圆形的木质书架与衣帽架、衣帽柜相邻,单独剔出来的游戏盒和可联机游戏电视,书桌上的鲜绿小盆栽,以及时间久远的各种合影照片,地上柔软的毛毯温柔地延伸到门口。   每一处地方,都被人用她最喜欢的东西,钉上了属于她的名字。   就连床头,也放着一张她的照片,是他之前偷拍的,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腿上,信赖地熟睡,蓝色的长发洒满他手心。   ……   ……   九月深秋半夜被渴醒,她头疼地眯起眼,缓了好久,摸索着去开灯,摸了半天没有摸到开关,索性依靠直觉,掀开被子下床,按照记忆,习惯性地走向浴室。   脑袋突然撞到一个柜子,咚地一声,惊醒了她。   她捂着脑袋,懵了好久,直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深秋,醒了?”   五条悟扣开开关,开了个盏光线最弱的灯。   他穿着深色的长袖长裤,在昏暗的光线里,高高瘦瘦的,身体轮廓格外清晰。   九月深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昨晚酒喝得太多,嗓子发干,下意识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转身要去找水喝。   然后被陌生房间的布置惊到了。   “……我、我在哪???”   五条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默默无闻做好事,二话不说包揽下全部的功劳——当然,这里的一切也全部都出自他手。   九月深秋坐下沙发上,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勉强消化掉这个事实。   她的衣服是真希换掉的,五条悟说她换衣服时吵着要洗澡,真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把她收拾干净。   九月深秋捂着脸,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明明她才是老师,却总是麻烦真希,实在太对不起那孩子了。   在浴室重新洗了把脸,走出去,五条悟正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看书。   九月深秋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正在看一篇少女漫画,顿时失语。   下一瞬,她光///裸的脚腕被他握住。   五条悟合上漫画书,远远扔出去,地毯铺满整间房,书落声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仰起头,后背倚靠着米色的床沿,另一只手倚在床沿,黑色长袖牵出一条很漂亮的弧线轮廓。   他很高,只是这样坐着,也比床沿高出一大截。   九月深秋可能酒还没醒,稍微恍惚了一下,整个人就被扣住脚腕,拽进他怀里。   铺天盖地的甜味淹没下来。   他什么也没说,抬手兜着她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呼吸有点烫。   被扣住的脚腕蜷缩着被他压住,露出来的部分时冷时热,裤腿卷上一大截,小腿碰到他线条凌厉的脚腕骨。   底下是柔软到即使是磕到也不会疼的毛毯,上面是他紧实的脚腕,一只脚身处两极,烧的她心慌。   只是无声地停顿了那么两秒钟,他稍稍动了动,不容置喙将她按倒在白色毛毯上,腰际的衣服被推上去一大截,皮肤比下面的毛毯还要亮眼。   五条悟依旧没有说话,似乎从下午开始,他就开始反常了,也不太喜欢讲废话,应该是听说了她对冥冥她们坦白的那些话。   修长的右手顺着她脆弱的脊骨一寸寸来回地捏,呼吸声略重,伏在她耳边,烧着她的理智神经。   这个房间布置得太过温柔了,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警惕心被外界环境消磨,加上酒精的后遗症,她的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模糊一片。   他碰到她心脏外面的“围墙”。   不算特别陌生,那一晚的记忆席卷而来。   九月深秋陡然睁开眼:“五条……”   他抬头,从喉间哼出一个单音节:“嗯?”   “如果说……”   他稍稍起身,沉默地注视着她。   这很难得,安静不作妖的五条悟,实在是不常见。   她喉间一窒,到口的坦白迟滞地徘徊在呼吸间。   该不该坦白。   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另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告诉他,再过不久,她又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如果,我带你去……”   九月深秋缓慢地伸出手,攥住他的黑色长袖,长发散在白色毛毯上。   她的眼底充满挣扎,漆黑的情绪不断翻滚,像黑夜里的雪崩,须臾间倾塌。   最终归于莫可奈何的妥协。   “……你是最强。”她捂着眼睛喃喃自语,难过地叹息,“最强总是身不由己的吧。”   他在这个世界的羁绊太深,无法像她这般轻易脱身离开,更何况,因为有他的存在,咒灵和诅咒师们才不敢轻举妄动,一旦他消失,咒灵和诅咒师们会搞出怎样的暴动,实在难以预料。   不能那么自私。   撇开这一切难以抗争的外部因素不论,单就一个开门的“代价”,她就不敢让他冒险过门。   “没有什么身不由己,深秋。”五条悟摸了摸她潮湿的鬓角,顿了顿,严谨地排除了一种可能性,“除了现在这种。”   ……   ……   半梦半醒间,她热得推开地上的毛毯,探出去贴到地板或者床头柜上试图汲取凉快的手臂,不知道第几次被他轻而易举地拽回来。   来来回回崩溃好几次,她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样讨厌冬天的暖气。   明天就让人拆了职工宿舍里的暖气。她充满怨念地想着。   想着想着,累得实在撑不住,眼皮一打盹睡了过去,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暖气还是不能拆,因为很自私”。   ……   ……   2月17日,清晨九点。   五条悟看着面前这个满脸冰霜的九月深秋,可怜兮兮地抱着被她暴躁扔过来的抱枕,百年难得一见地陷入了人生的反思中。   因为,九月深秋她,她记忆上的老毛病,提前发作了。   最可怕的不是这个,如果只是普通的失忆,他早已习惯了,轻轻松松就能给她顺完毛,问题是……   她的记忆回到了高专一年级。   偏偏是高专一年级。   偏偏是,她和他针锋相对的那一年。 第60章 欢迎回来02   九月深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一觉睡醒,她从高专一年级来到了十年后。   当然,这个想法是她所坚持的, 她完全不相信五条悟那家伙的解释:她只是记忆上的老毛病发作,以至于一夜之间梦回高专。   开什么玩笑?相信五条悟那个家伙的嘴?还不如相信她会穿越。   可即使是这样努力地试图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但是,但是——   一睁眼却发现她居然和五条悟那个混蛋的乖张前辈睡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人崩溃的事情吗?   九月深秋简直要抓狂, 明明前一天下午她才被五条悟提着领子,恶趣味地扔进咒灵堆里打滚,美名其曰是训练。   而现在一睁眼,她却窝在五条悟怀里打滚。   最重要的是,身体上陌生的触感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疯了, 疯了。   ……   在经历了半个小时的兵荒马乱之后, 九月深秋勉强冷静下来, 死死抱着被子,怒瞪着被她撵去沙发一角反省的五条悟,眼神恨不得化为刀子, 一刀一刀剐了他。   五条悟也非常苦恼,今天才17号, 她的记忆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明明昨晚好不容易水到渠成的,原本以为以后就可以快乐度过每一个不再单身的夜晚——   事实变化太大, 让身为最强的他都感到些许的棘手。   “自愿, 我发誓, 绝对是自愿。”   五条悟抱着她暴砸过来的枕头,枕头上残留着两人头发上的香味,他举起一只手对天发誓,认真得像是个打算进行人口拐卖的骗子。   “你闭嘴!!”   九月深秋一点也不想听见任何有关昨晚的话题,她现在的情绪正处于爆炸的边缘,稍不注意,很可能选择马上和五条悟同归于尽。   她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房间内的摆饰。   温柔细心的风格,排除一些不常见的器具,剩下的全部都是她喜欢的东西,如果说这间房是由五条悟亲手布置出来的,她宁愿相信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对于她的质疑,五条悟捏着眉心,十分头疼:“我在十年前的你心目中,究竟有多可恶啊。”   “这种问题还需要问?难道你自己想不起来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吗?令人发指到我已经不想再重复一遍。”   九月深秋声音干哑,这让她感到耻辱,她能够想象得到昨晚他究竟有多过分,否则她的嗓子不至于变成这样。   而且,她真的超渴。   五条悟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   “你不许动!!”九月深秋扭着上半身,连忙捂住眼睛,声音都变了调,“你给我坐在那不许动!!不许动!!”   五条悟如她所愿,不动了,过了几秒钟,长腿一伸,手背支着侧脸,面无表情:“深秋,你打算让我一直光着和你说话?”   也不算是光着,至少穿上了一条长裤。   他碰了下翘起的嘴角,拖长声音:“其实我是不介意啦,不过你的话,能看得下去么?来来,转过头看我一眼嘛。”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九月深秋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他腰腹的部位,烫着似的挪开,干涩地催促:“你,你穿、穿上!你马上把衣服穿上!”   这副炸毛的样子还挺可爱,不常见,不常见。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瞧了会儿,在她不耐烦的警告下,这才不紧不慢地抓了抓后脑勺凌乱的白发,赤着脚踩到毛毯上。   毛毯一团糟,全是他昨晚的杰作。   九月深秋瞪着那团毛毯,脸上慢慢发烫,发红,胸口憋了那么一口气,无法发作。   从毛毯到被窝,他真是够了。   五条悟弯腰捡起角落里皱巴巴的黑色长袖,随意地抬手套到头上,眼睛被衣服挡住的那一瞬间,九月深秋这才将闪烁的视线重新投到他身上。   修长双臂抬起的动作简单地撑起黑色长袖的完美线条,腰腹的肌肉轮廓成熟且流畅,完全不像是未成年,身高的话,似乎也确实比昨天更高了。   只是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十年后的他吧。   可是他的行为动作,以及说话的腔调,都和昨天有着明显的不同,再加上房间里先进的各种器具摆设。   果然是十年后吗?   十年后。   十年后的她真的和五条悟那个混蛋走到一起了?这是噩梦吧?   九月深秋绝望地捂住了脸。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绝惨的末日之前阻止它。   手腕被人握住,拉开,眼前多出一杯温水,五条悟正站在床沿,垂眸俯视着她。   “也该渴了吧。”他把杯子塞她手里,懒洋洋的腔调,“一晚上,嗓子不疼么?喝完水再继续骂我也不迟。”   一、一晚上?   九月深秋咬紧牙,没动。   他弯腰,挨近她的脸,近到呼吸咫尺,故意调侃:“要我喂你喝水么?”   九月深秋:“……”她想把水泼到他脸上。   一杯水很快见底,干涩的喉咙不再像是被沙砾碾磨过后那般干痛。   九月深秋清了清嗓子,冷静下来后,不得不接受眼下既成的事实,她放下杯子,满脸敌意地盯着歪在沙发里苦思的五条悟。   “你……”   他偏过头。   九月深秋卡了一瞬,因为她发现,穿上长袖的他,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在散发着“餍足”的气息。   在无法关注其他重点后,他脖子里的几点痕迹就过于显眼了,以至于她的注意力不得不停留在那一片。   “这是,第、第几次?”她深呼吸,捂住眼,艰难地开口。   五条悟怔了下,倒是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若有所思地托起下颌打量着她。   说起来,深秋是,高专时对他产生的“喜欢”?   那么,究竟是高专一年级,还是高专二年级?亦或是三年级?   换个角度来说,高专时没有来得及喜欢上她的他,面对如今这个记忆停留在高专时期的九月深秋,勉强也算是弥补昔日遗憾的一种方式吧?   五条悟摸了摸嘴唇,苍蓝的眼底荡开一层薄薄的笑。   “几次啊……四个月了喔。”他面不改色地答。   ……   ……   对于九月深秋的失忆,家入硝子表示乐见其成,并且认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第一次是把你弄晕了,第二次是把你嘴唇弄破了,第三次直接把你记忆弄没了。悟,你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让人火大了啊。”   家入硝子指间飞速转动着一柄银色的手术刀,她刚做完一场手术下来,就听说了九月深秋失忆的事情。   在这之前,九月深秋上一次的失忆事件,她并不知情,这一次是瞒不住,五条悟才干脆坦白。   家入硝子瞥向正坐在椅子上假装自我反省的五条悟,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满脸麻木的九月深秋:“我早就说过,在这之前,你要把握机会多尝试尝试其他男人的滋味。正好机会难得,记不得也好,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又没掉一块肉,从今天开始,主动结束这段关系,迈向你的新人生吧深秋。”   五条悟:“?”   五条悟耷拉下嘴角,指尖烦躁地敲着桌子:“硝子,我找你是让你给深秋做个全身检查,不是让你趁机撬我墙角。”   “我没和你商量这件事。”家入硝子说,“不如你问问深秋,她现在还喜不喜欢你。”   九月深秋心安理得地吃着五条悟买来的午餐,非常给家入硝子面子,应声冷笑:“在我的记忆里,他昨天才把我一个人扔进诅咒堆里,袖手旁观看我狼狈地打滚,喜欢他?除非我脑子被那堆诅咒吃掉了。”   五条悟:“……”   九月深秋喝下一口饮料,冷眼看他:“顺带一提,那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五条悟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我——高专时的我,对你做过那种事?”   他摇摇头,自欺欺人地选择忽视两人漠然的眼神,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高专的我有那么恶劣吗?”   废话。远远不只是那么一点点的恶劣。如果真的要细数他的“罪行”,恐怕一整天都数不完。   家入硝子和九月深秋并排坐下分享午餐,嗤笑:“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真是太好笑了。悟,你对自己的认知,实在让人难以苟同。”   五条悟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在回忆高专时期做过的那些“好事”,越回忆越惊心动魄。   哪怕是被伏黑甚尔捅穿脑袋那一次,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浓浓的危机感。   须臾后。   他选择放弃,长腿微屈,半蹲在九月深秋面前,与她保持平视,一副认真到不行的模样:“是这样,深秋你听我说,高专的五条悟是高专的五条悟,和现在的五条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深秋,你相信吗?”   九月深秋敲着桌子反问:“现在的五条悟,你认为呢?”   “你相信吧,不不不,不如说,即使是欺骗我,你也要相信吧。”   五条悟蔫眉耷眼地把脑袋搭到她掌心上,磨蹭了几下,柔软的白色短发从她指缝间滚过,像一只失去宠爱的委屈波斯猫。   这样可爱的五条悟她哪里见过?   高专二年级的五条悟在她眼前,从来都是恶趣味的、只会欺负她的、锋芒毕露的可恶前辈,像这样收起全身的刺,主动把脆弱的脖子伸到她手掌上的五条悟……   九月深秋心口微妙地动了一下,指尖几不可察地碰了下他的发梢。   ……   ……   全身检查结束,九月深秋除了短期内的营养不良以外,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尤其是脑部,健康活跃得让家入硝子侧目。   “嘛,总之,虽然暂时查不出来原因如何,不过目前来看也没有明显的坏处,只是不清楚会不会有潜在的风险,如果不是物理因素造成的问题,那么大概率是因为诅咒了吧。”   家入硝子翻看着资料和各种片子,头也没抬:“我这几天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类似的诅咒,深秋你有时间就过来。对了,正好你现在对悟没什么感情,不如找个时间和其他的优秀男性多来往,也许等你恢复记忆之后就会发现悟并不适合你。”   这倒是。九月深秋深以为然。   不过。   “硝子前辈……”   她的记忆停留在高专一年级,这个时候,她和硝子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称呼名字的地步。   家入硝子纠正她的称呼。   九月深秋默了默,顺从地改了称呼:“硝子。你似乎,对未来的我,和五条前辈之间的那种关系,一点也不看好?”   “差不多吧。”家入硝子没有否认。   “为什么?”九月深秋确实想不通。   莫非是她和五条悟之间发生了什么意义重大的分歧?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家入硝子合上资料,敲了敲额头,靠着椅子叹气。   “我只是,”她不是特别想承认,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公平。”   九月深秋:“?”   家入硝子摸摸她脑袋,现在的九月深秋还不知道杰的叛变,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深秋再经历一次那种打击,关于这一点,她难得的与五条悟达成共识。   “如果我不知道那件事情倒还好,可偏偏我知道了,并且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知道,最讨厌的是,明明我早该知晓,却偏偏在十年后才弄明白。”家入硝子说话时,带着一丝懊恼,“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深秋,你太累了。如果我早知道你高专时暗恋的那个人就是悟,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在你面前说出他不喜欢你的那件事。”   九月深秋唰地站起来,吓得碰倒手边的一本书:“什、什么???!”   不要吓唬她,她现在对五条悟只有讨厌、讨厌,和讨厌。   暗恋他?高专就暗恋他?她是受虐狂吗?不至于不至于。   家入硝子摊开手:“你瞧,连你自己都感到震惊,那个时候我确实没有想到你对悟有那种感情。”   九月深秋:“……”   家入硝子继续插刀:“而且,你暗恋他整整十年。”   九月深秋:“…………”   家入硝子冷笑:“而他,今年才喜欢上你。”   九月深秋:“………………”   家入硝子愤愤不平:“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再仔细考虑考虑,是不是真的非悟不可?我没有真的想要拆散你们的意思。”   假如她真的想拆散他们,就不会给五条悟那么多有机可趁的机会,因为她不想让深秋为难,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又确实为深秋感到难过。   感情这种事情本来是没有对错的,深秋暗恋五条悟十年,没问题,如果只是她的单恋,家入硝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五条悟不爽,毕竟感情无法强求。   可时隔十年,五条悟竟然也对深秋动了心,这样一来,深秋暗恋他的那十年,无疾而终的十年,被他误会、同时也被他忘记的那十年,不是超委屈的吗?   家入硝子这个旁观者都替深秋感到委屈,九月深秋总是不在意的平淡样子,谁知道她心里,是不是也会偶尔感到难过呢?   家入硝子摸摸她脑袋:“我只是希望你确定要将终生交给他之前,能够再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你和他在一起,短期内,你只可能处于弱势。有句话不是说,谁先喜欢上对方,谁就输了么?”   “深秋,你已经输了十年。”家入硝子说,“我不希望你再输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   ……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只是出门买了份下午茶的时间,失去记忆的九月深秋轻而易举地被家入硝子成功“俘虏”。   天下第一的五条悟老师,哼着小曲,左右手各拎着两份下午茶回到学校,一路上收到来自学生们与相熟的咒术师们同情且怜悯的目光……直觉提醒他深秋那边大概出事了。   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深秋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么多人用一种“让我们看看你的白毛是不是变成了绿毛”的幸灾乐祸的眼神,明目张胆地追随着他。   十分钟后。   无敌的五条老师,沉默地推开京都最有名的牛郎馆的大门,一米九的他,单手插兜,迎着店内形形色色的各种眼神,一步步走过光线暧///昧的长廊,不紧不慢地停下。   他抬头看了眼包厢数字,垂眼,波澜不惊地踢开某间包厢的门。   “我喜欢,嗯……应该是这种类型的男人吧。”包厢里,九月深秋指着其中一位美丽牛郎说,“我可以选你吗?” 第61章 欢迎回来03   九月深秋惴惴不安地点了三名男公关, 点完之后,忐忑地向家入硝子确认。   “我哥,他确实不会知道的吧?”   在她的记忆里,夏油杰还是她那位细心体贴的好哥哥, 谁也没有告诉她, 夏油杰早就叛变了。   家入硝子一边翻东西, 一边面不改色地扯谎:“绝对不会知道,杰现在正在国外出差, 这件事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 杰怎么会知道?”   “但我们来公关店的事情,被人听见了吧?”   “放心啦, 他们不会乱说的, 顶多只会嘲笑一下悟。而且, 我们又不是来做什么坏事, 只是和长得好看的哥哥们聊聊天而已。”家入硝子指着对面进来的六个人, 怂恿, “你看看,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挑一个喜欢的, 让他陪你多聊聊嘛。”   九月深秋:“……”   她犹豫了一会儿,在男公关们温柔的注视下, 略显尴尬地咳嗽几声, 眼神飘忽了几秒钟,定了定神, 随手指定其中一个:“我喜欢, 嗯……应该是这种类型的男人吧。”   眼神相对, 对方是一位纯黑色半长发的男人,长相偏成熟,五官带着一点攻击性。   和五条悟截然相反的容貌。   九月深秋这会儿的心理年龄尚且处于未成年,来这种店,本来就让她感到些许的慌乱,再加上对方刚好是个她不一定能驾驭的类型,遂为难地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问:“我……可以选你吗?”   男人还没来得及答话,包厢半掩的门被人从外面踢开,用的力气不大,门板撞到墙上后就停在原位,没有再反弹回来。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九月深秋本就心虚,这下子又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到,她以前常常熬夜打游戏被夏油杰人赃并获逮住,以至于她养成了“一听见开门声就心虚”的坏习惯。   她习惯性以为是夏油杰过来逮她回家做作业,一抬头,却发现来的是让她心烦意乱的那位,懵逼地和他对视半晌,莫名地松了口气,浑身放松地坐了回去。   屁股沾到垫子时,才恍然想起来,她这具身体,十年后的九月深秋,和五条悟,属于恋人关系。   当着恋人的面,点男公关。   真刺激。   “…………”   九月深秋顿时口干舌燥,避开他模糊不清的目光,匆忙抓起一杯酒灌了两口。   她不会喝酒,家里的人也不会让她喝,猛然间一口烈酒下肚,呛得她眼泪晕湿眼角。   肩头搭上一只宽厚的手掌,男人醇厚的声音响在耳侧。   “请慢点喝。”被选中的那位男公关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角,原本偏凶的长相不知不觉柔和下来,“如果不能够接受这种酒,可以换一种果酒,很甜的,需要为你拿上来吗?”   “……”   “……”   这下子,连家入硝子都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她看了看那位胆大包天的男公关,又看了看门口逆着光的五条悟,默默地举起ipad挡住脸,露出两只眼睛准备看好戏。   剩下五个男公关十分有眼力见地转移到看戏的家入硝子身边,以免陷入危险的局势之中。   九月深秋被男人突然的触碰吓了一跳,但想到这本来就是公关店的服务项目,立刻忍了下来,只是身体尚且紧绷,眼睛不由自主瞥向门口,心头狠狠一跳。   五条悟戴着那副黑色小太阳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单手插兜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九月深秋再次咽了口口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虚,明明现在的她和他没有一日元的关系,她又不是十年后的九月深秋,她喜欢做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的吧。   于是她谨慎地停顿了一下,悄悄把身体朝面前这位魁梧的男人身后藏了藏,大概是觉得安全了,这才从对方肩膀上方露出半个脑袋,不爽地瞪着门口不请自来的那家伙。   像是在说:我就喜欢这个类型的好男人,关你什么事,你管不着我。   五条悟被她气笑了。   “真是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活动筋骨啊。   他抬手抓了抓白色的短发,两片圆圆的黑色镜片挡不住锋锐的目光,腔调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懒散,抬脚走来的动作却带着几分强势。   “深秋,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叫上我呢?”   他缓慢停下,意味不明的视线从男公关脸上轻轻掠过,落到九月深秋不自在的脸上,弯下腰,当着对面那位男人的面,逼近她的脸颊。   “是觉得,我这张脸,玩不起这个游戏吗?”   ……   ……   门外,公关店的老板心惊胆战地按着计算器,几分钟后,绝望地捂住脸。   “我的资产这下子是不是要变成负的了?这可是我攒了十几年的资产!啊!”   外围一群凑热闹的咒术师们心不在焉地安慰他:“没关系,里面要是打起来,我们会帮你的。”   “帮我把里面的人打出去吗?”   “当然不,只是帮忙把你从废墟里拎出去,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而已。”   “……………………”   这不是更加可怕了吗!!!你们这群危险的家伙赶紧从我的店里滚出去啊!!!   老板抱着计算器,战战兢兢地观望着紧闭的那扇门。   “已经十分钟了,里面真的没有闹出人命吧?”   “安啦,如果真的要出人命,五条那家伙用不了十分钟就解决了。”   “看这个情况,我也挺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五条居然没有生气吗?”   “上次在寿司店,他可是拆了人家半个店啊。”   “哦吼,打起来打起来,我喜欢凑这种热闹,到时候我再趁乱掺和一脚,还不要我赔偿,全部记在五条的头上,四舍五入就是我刷了五条的卡。”   “……………………少做梦吧。”   “啧,话说,里面怎么会这么安静?完全不像是要爆炸的样子,五条忍得住?真忍得住?”   “不不,我觉得,五条应该是成熟了,知道趋利避害了吧,毕竟是被分手过一次的老男人了呢。”   “啊,说的也对呢,总是用暴力解决问题,可不太好。”   而此时,包厢里的情况,和外面那些人猜测的,在某种程度上,有点类似。   包厢外面,气氛是一半冷,一半热,“冷”是因为老板和店员担心五条家那位家主会一气之下拆了他们的店,“热”是因为过来凑热闹的咒术师们快乐地摆起了赌局,赌今天五条会不会拆店。   包厢里面,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六个男公关齐齐坐在五条悟身侧,左右各三名,正在和他侃侃而谈。   五条悟右腿搭在左腿上,长身倚着身后的软皮沙发,坐没坐样,黑色太阳镜要掉不掉地挂在他鼻尖,他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正和身边的六个男人聊到兴起。   “……真的假的?我昨天只看了一半的直播,后来有点私事就没有看完诶。”   “当然是真的,那个球队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只差最后一脚——呀!就这么输了,可真是让人生气呢。”   “哈哈哈哈,太巧了,幸好我昨天压的是另一个球队。”   “诶——?五条先生太狡猾了。”   “有吗?哎呀,是我运气好罢了。”   “才不是运气的问题吧,一定是五条先生更懂行,下次有机会,五条先生要不要来店里教教我们如何看球呢?”   “你们都这样说了,如果我不来的话,岂不是太过分了?”五条悟单手支腮,笑得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都好说,都好说。”   ……   明明是女人的聊天场,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群男人却被五条悟的个人魅力兼雄厚的财力吸引过去,围着闲聊了半个小时的天。   九月深秋和家入硝子麻木地坐在原位,有一搭没一搭喝着果酒,顺便推了两把牌。   两个女人用眼神交流。   [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明明是勾搭好看小哥哥们的吧。]   [结果男人都被五条悟吸引过去了。]   [难道我们要去吸引美丽的小姐姐们吗?]   [如果是小姐姐们,更容易被五条悟那张脸吸引的吧。]   [……]   九月深秋打出两张牌,发现局势不利,纠结地咬了咬牌头,正在沉思要如何接下一张牌,手腕就被人攥住。   “别咬那种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男人堆里过来的五条悟,抽掉她口中那张沾着一点点水渍的牌,食指从边缘随意地抚过,蹭干净上面的潮湿,无所谓地将牌扔到桌子上。   九月深秋诡异地感觉嘴角发烫,皱着眉心,敲了敲牌,心里不太爽。   感觉像是被他撩了。   他俯身,挨着她绷起的脊背,微烫的掌心贴着她手背,手把手教她出牌。   九月深秋脑子开始烧起来了,迷迷糊糊地就打出去一张牌。   家入硝子瞪她:你背叛了组织。   九月深秋立即回神,攥紧手里的牌,面色发寒地推开五条悟:“去去去,去聊你的天,不要耽误我打牌。”   五条悟顺势松开手,直起身,垂着眼皮瞧她,竟是在笑:“嗯?不高兴啊?”   废话。明明是她们花钱来的公关店,结果公关们全被他勾搭走了。   长得好看了不起?男女通杀了不起?   九月深秋在桌子底下用力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打了个双杀。   五条悟也不嫌疼,倚着桌子笑,过了会儿,找了九月深秋中意的那个男公关过来,组了个四人局。   几局下来,五条悟连续放她水,把她哄得稍微高兴了点,但家入硝子不高兴了,提着声说:“警惕,警惕,深秋,不要被男人的小恩小惠迷惑。”   九月深秋:“……我没有。”   家入硝子撇嘴。   九月深秋反省,然后放了家入硝子的水,直接偷了五条悟的家。   连续几次都是偷家,对方总是放水,这牌局还能搞起来?   没劲。   打牌没什么意思,九月深秋正准备换个娱乐项目,包厢外面忽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门被敲响。   与此同时,冥冥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模糊的电波中,她的声音充满幸灾乐祸:“嘿,两位宝贝,听说你们正在公关店玩耍,我特地给你们点了一个十层双子塔——当然,钱是你们支付的呢,不要客气,尽情享用哦。”   九月深秋:“???”   各方面都很想吐槽好吧!!!   家入硝子看着五条悟晴转多云的脸色,忍不住地给冥冥拍手叫好。   包厢门推开,门外的男人面带微笑,客气有礼地向一脸懵的九月深秋伸出手,邀请她出去享用香槟和为她准备的歌曲。   九月深秋几乎是被拽起来的,刚走了两步,另一只手被人用力拽住。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她,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深秋,还要继续?”   九月深秋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反问:“你可以收买店里的所有人吗?”   “唔……”他沉吟,“也不是不可能哦。”   “如果我去的话,你会那么做吗?”   “如果你去的话。”这是肯定句。   九月深秋笑了,一点点地抽出被他攥着的那只手:“那我更加要去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是想不通地说:“五条前辈,我一直都不明白,九月深秋,为什么非你不可呢?未来发生的事情我不清楚,她喜欢你的契机我也不了解。但现在的我,你知道的,我的选择还有很多种,不是非你不可的啊。”   她说:“毕竟,现在的我,又不喜欢你。”   ……   ……   外面热闹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独自坐在包厢里,像两尊石化的雕像。   半晌。   家入硝子清了清嗓子,先开口:“有件事,大概要向你坦白,虽然听起来不太可信,总之,信不信随你。来公关店的主意,不是我出的,是深秋主动提出来的。”   五条悟抬头看她一眼,自顾自倒了一杯果酒,仰头喝了两口。   家入硝子看向外面被众人围起来的九月深秋,嘀咕:“不过,她来了之后马上就产生了退缩之心,但她却坚持下来了。你也知道,现在的她,记忆只是停留在十年前,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极其陌生的,甚至可以说,她排斥、恐惧眼前的一切,包括我们这些熟人——她掩饰得很好,不过,你也能看得出来吧。”   当然能看出来。   高专一年级的深秋,和二年级的大家还没有熟到可以单独聊私事的地步,而且。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除了他和硝子,深秋所认识的人,大概只有同级的同学了吧,只认识了一年不到的同学,当然也不可能立刻亲近到可以互相信任。   十年后的环境让她感到陌生,十年后的朋友她也不够了解,但她却有在努力地融入和习惯这个世界——除了继续喜欢他这件事。   除了继续喜欢他。   她一点也不想喜欢他。   她在尝试挣断和他之间的那层薄弱的关系。   五条悟五指拢起杯子,拇指不停地摩挲着杯沿,有一点不痛快,是对高专的自己的不痛快。   如果有时光穿梭机,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高专,提着高专的五条悟的领子把他扔进河里醒醒脑。   家入硝子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回神:“不问问我为什么她要来这里吗?”   五条悟想了想,放下酒杯,面色平静地说:“是在替十年后的深秋抱不平吧。”   “你知道?”家入硝子一想,也对,“哦,也难怪,你没有立刻把她带回去,而是任由她在这里玩,是在纵容她啊。不过……”   她指了指外面热闹的景象,饶有兴趣:“看着那里,你真的没有一点不爽的感觉吗?你那要命的占有欲呢?”   “嗯?”五条悟懒洋洋地抬腿搭上桌角,一歪头,“我看起来像是会犯两次同样错误的人么?”   上一次,他因为中原中也,拆了半个寿司店,深秋生了很久的气。   这次,高专深秋为了十年后的深秋,故意来这种地方气他,如果他再不讲道理地胡闹,可就真的没救了。   “想是这么想啦,但理智好像也只能勉强撑住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他用手比出一点点的距离,深深吐了口气,在发现外面有人已经碰到深秋的手背时,终于坐不住,蹭地站起了身。   “真是糟糕,那么一点可怜的理智,大概也要绷不住了。”   他自言自语地踢开椅子,迈步走向人群熙攘的吧池。   ……   九月深秋并不习惯被人亲密碰触,尤其是异性,可一想到她这辈子可能真的要栽到五条悟那家伙的手里,心里就止不住地生气。   明明昨天,他才把她扔去诅咒堆里。   上个礼拜,他把她偷溜去游戏厅的事捅给了夏油杰。   上上个礼拜,骗走她的游戏账号,把里面的东西坑了个光。   上上上个礼拜,他吃掉她排了好久队才买来的蛋糕。   上上上上个礼拜,训练室里,他蹲在累趴了的她眼前,超大声地笑话她身娇体弱。   ……   我怎么会喜欢他?九月深秋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低头看着面前正捧着她的手,准备给她一个吻手礼的陌生男人。   过线了。   脑子里突然有根弦震颤起来,她清醒过来,想要缩回手。   眨眼间视野发生了巨变,她被人从后面打横抱了起来,来人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头按到他肩上,耷拉着薄薄的眼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试图挑战他理智的男人。   “我说,”他微微俯身,凑近那人的脸,“游戏,该到此为止了吧。”   呼吸转瞬即逝,语气平淡,却让周围的嘈杂一瞬间平息下来。   气势这种东西,并非普通人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就像是王者不凡的气息——并非人人都是王。   同样的,并非人人都是五条悟。   众人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屏起呼吸,渐渐从呆滞中回过神,转眼就见几秒钟前还气势凌人的五条先生,不知何时收敛起浑身的乖张,不急不躁地朝怀里的女孩低首。   “我生气了。”他说。   “……哦。”   九月深秋盯着他看不出情绪的蓝色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退缩了。   毕竟这个五条悟,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位无论她如何针对,也不会真的对她使用暴力的五条悟。   这么一想,高专的五条悟好像也没有特别讨厌,虽然总是把她扔进诅咒堆里,但是真遇到生命危险时,他也是第一个把她护在身后的。   虽然骗走了她的游戏账号,但是后来也还了她一个满级的豪华账号。   还有还有,他吃掉她排队买来的蛋糕之后,第二天,他又会带来两份更好吃的甜品,训练室里嘲笑她之后,也是他亲自指导她如何使用术式……   九月深秋突然有点想念高专的五条悟,至少,他不会揍她。   可面前这个,各方面都很成熟的五条悟,性格也和从前有了微妙的不同,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确定,他会不会揍她。   他会揍我一顿吗?就像我亲生父母在世时那样,拿着鸡毛掸子抽我屁股?   毕竟,他的年纪可就搁那呢,比现在的她,大了足足一轮,简直就是老父亲一般的存在。   老父亲啊!   这么一想,九月深秋居然产生了些许对长辈的畏缩,隐隐掺杂着点点委屈,为什么只有她来到十年后呢,又不是她想来的。   超级委屈的好吗?   九月深秋憋着气,悄悄地偷看他:“你……是想揍我吗?”   五条悟挑了下眉:“怎么说?”   他不记得以前有揍过她,虽然他忘记的事情很多,但这种混账事情,他绝对不可能做的吧。   九月深秋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和他拉开距离,认真地答:“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很像是我小时候闯祸之后,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狂揍的亲爸。”   五条悟:“……”   九月深秋抿了下嘴唇,这个世界她不熟悉,有时候,也许,应该适当地做出些许退让吧。   于是,她按着眼皮,勉为其难地提出了一个“丧权辱秋”的条件。   “要不这样,我们打个商量,我叫你一声五条爸爸,你,你以后都不许对我动手,成不成?”   五条悟:“…………”   九月深秋见他表情复杂,一时拿不准他同不同意,只好试探:“我当你默认了?五条爸唔——” 第62章 欢迎回来04   嘴唇被他用手及时捂住, 她双脚落到地面,睁大眼睛,从他翻涌着各种情绪的蓝色眼底看见自己的脸。   五条悟被她气得不轻, 偏偏拿她无可奈何。   爸爸?   她居然敢叫他爸爸?   她是在嫌弃他年纪大吗——不得不承认, 对现在的她来说, 似乎, 确凿无误。   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嘘声起哄, 五条悟侧过头, 微阖的目光一寸寸碾过那群人的脸。   于是大家假装做鸟兽散, 只有一部分年轻的女孩子还在捧心欣赏着他的脸。   九月深秋打算趁乱跑人, 被五条悟扣住手腕,一回头, 看见他要笑不笑的表情, 像个犯错的小孩,老老实实地停下。   “怎么不说了?”他俯视着她。   九月深秋左看右看:“我打不过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打不过就认输, 又不丢人。   “你可真是……”   她:“?”   五条悟掀了下眼皮,懒得再说,扯起她的手腕将她带出门。   在他身后,踉踉跄跄跟上她脚步的九月深秋得意地提起嘴角, 很快又压下去。   “是故意的吧。”门外, 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五条悟松开她的手。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如果你不喜欢当爸爸,那我换个称呼, 叔叔可以吗?”她乖巧地缩着手。   “……”总之, 就是和年纪过不去了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丫头这么能说会道?明明高专二年级的她, 沉默寡言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高专二年级?   五条悟思绪晃了下,眼底泛起涟漪。   高专一年级呢?他想,他居然快要忘了一年级的她,曾经也是个经常和他对着干的疯丫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潭热爱蹦跶的活水,变成了冷淡寡言的死水?   眸底的蓝色不由地加深,映出她有些陌生,却也熟悉的脸颊。   刚从那暖气房间出来,九月深秋有些不习惯,揉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五条悟停了下,伸出手揉揉她微凉的脸,拉开冬服拉链,将她裹进怀里捂了会儿,外套整个包住她。   他站在她面前,实在太高大了,外套里额外再加一个她也没问题。   手心落在她毛绒绒的后脑勺上,他无奈地叹气。   “算了算了,故意的也随便吧,叔叔爸爸都随便你,你高兴就好。”   九月深秋不说话了。   因为她发现,这个五条悟对她过分的好,如果是以前的他,听见她故意叫他爸爸——这是嘲笑,绝对会毫不客气地反击回来,任何方法都有可能。   但绝不包括把她抱进怀里给予她温暖。   以德报怨?不可能不可能。   果然,对他来说,十年后的九月深秋,在他那里,拥有一份让人嫉妒的特殊待遇吗?   九月深秋脑子里隐约闪过一丝不太好的念头,甩甩头。   脸颊无意识贴蹭着他里面穿的黑色薄毛衣,毛毛很软,也有点香。   这个味道太熟悉了,今天早上睡醒时,她乖乖地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只被一米九的他整个缠住,他身上也是这股味道,浑身上下都是那股味道。   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九月深秋记不清高专二年级的五条悟,身上是不是也是这个味道,他总是让她火大,根本不会去在意其他细节。   她喉咙微微一动,莫名其妙地渴。   稍显迟疑,她听见他慢吞吞地说:“总之,没有称呼我爷爷,还是蛮欣慰的呢。”   九月深秋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五条爷爷?”   五条悟:“……”   九月深秋从他怀里抬起头,下巴抵着他胸口,笑意盎然地对上他的眼睛,提醒他:“那个,爷爷,我今天出门没带钱。”   五条悟:“…………”   九月深秋抬手拽了拽他的衣摆,摆出每次熬夜打游戏被夏油杰当场抓到的表情,垂下脑袋乖乖地认错:“对不起,以后不来这种地方气你了,所以,你可以帮我结一下账吗?等我哥回来,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其实她有钱,她看过手机里的存款,学校发给她的工资特别高,她现在应该也是高专的一位老师吧?这点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只不过,这样逗五条悟很好玩——好像有一点过分,但毕竟九月深秋暗恋了他十年,好不容易才修成正果,所以,只是稍微在他禁忌线边缘蹦跶一下,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如果只是连这种程度都无法忍受的话,不如早点分手为妙。高专一年级的九月深秋如此想着。   五条悟这一次没有再沉默,大概是知晓夏油杰永远回不来了,用掌心触碰着一无所知的她的长发。   “结账也不是不行。”他歪了下头,若有所思地笑起来,“那我也不能白掏钱是吧?稍微亲一下?”   九月深秋:“………………”   ……   最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五条悟,顶着一群人叹为观止的目光,慢悠悠去买了单。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公关店老板。   经过这一茬,九月深秋心里终于舒坦许多,也不自觉地对他亲近了起来。   毕竟,她对这里的所有人和事都不熟悉,唯一熟悉的夏油杰又出国了,此时此刻能够让她产生安全感的,只有天下第一的五条悟。   她对五条悟不知不觉的依赖,在细节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比如说遇到不熟悉的游戏机,会马上抓着他的外套下摆要去玩。   比如说,遇到新型的娃娃机,想也不想就拽着他一起玩。   比如说,对现代电子产品非常感兴趣,只是一个触屏手机而已,她沉迷得连什么时候被他抓进怀里都没有发现。   “是手游!手游!手机可以玩各种游戏真是太棒了,简直是天才的发明,天才!”她惊叹地戳着手机屏幕,恨不能马上钻进去,“——等等,这个游戏居然还可以多人VS多人吗?”   五条悟被她的“无知”可爱到整个人都萌化了,手肘支在桌面上,撑着半张侧脸,几乎要化作一个背景全是粉色花朵的Q版小人。   过了一会儿,他敲敲桌子,突然提议:“深秋,要和我一起打游戏么?”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玩过那种游戏了,不过游戏嘛,都差不多,随便玩两把熟悉熟悉就可以了吧。   九月深秋头也没抬:“我拒绝。”   “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深秋真是狠心啊。”   九月深秋臭着脸:“每次和你打游戏,要么你拖我后腿,要么你抢走我的装备,再要么你嫌我带的东西太多,直接把我干掉——痛击你的队友,做出这种事的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打游戏?”   五条悟毫无悔意地沉吟:“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随即露出个笑容,“不过,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对你的吧?不如试一次?只是试试而已,不会产生任何损失的哦。”   九月深秋稍微动摇,虽然五条悟有时候确实会痛击队友,但是,他痛击敌人的时候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意志不坚定的九月深秋败给深爱的游戏,几局游戏下来,五条悟成功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或许是明白她心里对这个全新世界的恐惧,五条悟总是一刻不离地将她带在身边,打完游戏之后就从休息区离开,兜里揣着她试图挣脱却如论如何也挣不开的手——她恐惧陌生的世界,却只对他存在亲近的熟悉感。   哪怕是晚上入睡之前,五条悟也会抱着她不撒手,脑袋埋进她颈窝里,诱哄她要一起睡。   然后被她手脚并用冷酷无情地推开。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她满脸通红,抓紧领子,刚才他嘴唇碰到她颈窝露出来的皮肤,那里到现在都麻麻的。   明明高专二年级的五条悟从来不会这样,只是普通地拎着她领子就是极限了,为什么到这个家伙身上,拎领子反而是最疏远的???   五条悟随手勾住她后领的衣服,把顺着毛毯逃走的她轻而易举揪了回来:“哎呀,我说的一起睡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不过你想的话,我当然不介意——”   九月深秋把他按到新换的毛毯上,拿枕头捂住他的嘴:“我不想,我一点也不想和你睡觉,你闭嘴。”   “嗯……那要一起打游戏吗?”他的声音含糊地传出来,两只手虚虚扶着她的腰,以防她摔下去,“你对这里的游戏不熟悉吧,如果我走了,你是不是打算熬夜玩游戏?”   九月深秋眼神飘忽了一下。   五条悟可不是夏油杰,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浪费美好时光专门训斥她,他只会得寸进尺,趁人之危。   一翻身把她按到毯子上,却没有更进一步,只是笑着说:“我可以教你嘛,一个人打游戏多没意思?有我带你玩,可以省下更多的新手教学时间,所以,不如考虑考虑五条老师的教学?你知道的吧,身为老师的我,可是非常擅长教学的哦。”   “……”听起来好像哪里怪怪的。   如果他没有像这样按倒她说那种话,说不定很快她就如他所愿地上当了呢。   “好了好了,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任何不好的事情。”五条悟撤回手,手指托着她后颈将她拉起来,盘膝坐在她面前,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用手比了比,自言自语地做决定:“这个距离可以了吗?会不会远了点?果然还是要更近一点吧。”   “这样就可以了,不许再近了!”年纪还“小”的九月深秋真的被他唬到,连忙抬脚踢他的膝盖,强烈要求他不许再靠近,“退回去退回去退回去!”   再近就要手牵手了。   九月深秋盯着对面墙上超大的游戏屏幕,纠结地想了半天,勉为其难地说:“……你先保证不对我动手动脚。”   “这个啊,”五条悟颇为认真地答,“不太能保证诶,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   九月深秋面无表情开口:“爸爸。”   “……”   “叔叔。”   “…………”   “爷——”   嘴巴又被他捂住。   五条悟磨了磨牙,两颗虎牙尖露了出来:“你这是在痛击你的队友,深秋。”   九月深秋得逞地眨眨眼,刚要说话,眼前视线骤然暗下。   隔着那只手,鼻尖相触,他的吻停留在被她呼吸紧紧缠绕的手背上。 第63章 欢迎回来05   大概是昨晚耗了太久, 咒术师饱经训练的身体也不能完全承受一日夜的活跃,九月深秋能清醒地撑到晚上九点已经是极限了。   游戏声回荡在房间里,九月深秋神志不清地倒进五条悟的怀里, 白皙的耳垂到修长的侧颈, 随之拉出一条微绷的线条。   这条漂亮的肤色线条上, 沿途晕开一块块紧密纠缠的深色痕迹,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 花开似的愈发糜丽。   五条悟只看了一眼,赶在躁动产生之前,抬手拢住她的侧颈,掌心下某处动脉跳动的频率略微急促, 不知道是谁的。   他平静片刻, 拿出手机, 习以为常地选择骚扰社畜伊地知。   伊地知满嘴的“你他妈”不知该如何发泄。   “……咦,对了,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制服改好了没有?改好了的话, 十二点之前就要给我送过来啊。”五条悟用轻松的语气说, “十二点之前哦。”   伊地知:“!!!”   明明这个任性的家伙八点钟才把制服交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怎么可能改完整套制服!能不能有点常识啊?!   ……   ……   隔天一早, 九月深秋浑身发酸地爬起床,对于身体上的不适,她十分恼火,毕竟这种痛苦本不该由她承受的。   明明昨天还没有那么明显, 这种感觉难道会自主延迟的吗?非得等到第三天早上才彻底侵蚀身体的各处感官?这个缓冲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   为了缓解那种令人尴尬的酸痛, 九月深秋拱进浴缸里泡了足足半个小时的澡。   这半个小时里, 她闭着眼不敢看身上的痕迹, 两天的时间, 有些地方的严重程度已经让她想立刻提刀去杀人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裹着浴巾磨磨蹭蹭爬出来,对着柜子里连吊牌都没拆掉的一排新衣服发了好久的呆。   未来的她已经有钱到这种地步了吗?连衣服都是全新的?还是说,又是五条悟那个任性的家伙搞出来的?   刚换完衣服,响起敲门声,听那个不紧不慢却持续不断的节奏,绝大可能是五条悟。   九月深秋推开窗户,毫不犹豫跳窗跑路,一路上,手机铃声不停不停地响,大有她不接电话就不结束的意思。   这个家伙。   九月深秋想拉黑他,琢磨了一下,短暂地关了机。   一路上碰见几个陌生的咒术师,他们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虽然不认识,但她绷着脸假装认识地回了个笑。   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校门就在前方,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   然后,胜利曙光的敌人,五条悟,穿着一身黑从门外绕了出来,身体半倚墙,脑袋歪着,笑眯眯地等待她自投罗网。   “哟,早上好,深秋秋。”   “……”   九月深秋转身就跑。   “不要这样冷酷嘛。”五条悟拽着她衣服帽子把她提了回来,“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在这里吗?”   说到这个:“为什么?”   五条悟朝她眨了一只眼:“你猜。”   “……”混蛋家伙。   “当然是因为,有人为了看我吃瘪,特地给我发了邮件啦。”   五条悟哈哈大笑起来,松开帽子,仔细拍了两下,接着低下头,目光从两片黑色镜片下掠出来,身体向侧一步,阻拦住她想要迈步离开的动作。   “话说回来,深秋有发现今天的我有什么不同吗?”   “并没有。”她懒得搭理他,眼皮也不抬地朝门口走,“五条悟每天都是一样的欠揍。”   “包括高专的五条悟?”   “当然!!”九月深秋对高专的五条悟充满愤愤之情,情绪不由激动,“他最欠揍,没有比高专的五条悟更欠揍的家伙了。”   “这样啊。”五条悟摸了摸下颌,“哎呀,真是难办,所以你真的没有发现今天的我有什么不同吗?”   “前后两句话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没有哦。”   “那你问这个不是废……”   没有槽完的话,在转头对上他颈间的制服领口时,倏地顿住。   是漩涡纽扣。   是她最熟悉的纯黑色高专学生校服,而不是他经常穿的教师制服。   身后是高专校园的背景,冬日的枯冷气息,扣起漩涡纽扣的五条悟。   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她错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专。   对于她的失神,五条悟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用食指勾起黑色高领,领口后被咬过的喉结若隐若现,他弯腰挨近她。   “深秋,要来玩play吗?把我当做高专的五条悟,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哦。”   她恐惧,排斥这个新世界,问题不大,他就让自己变成她所熟悉的那位五条悟好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九月深秋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话。   他的眼底倒映出她愕然的脸,故意将眼镜拉下来,嘴角翘起嚣张的弧度,隐隐流露出几分高专时不可一世的熟悉感。   九月深秋一个晃神,他已经重新将眼镜推了上去,双手插兜,欠揍得不行:“是不是超像的?连你都快要分不清了呢?”   都是同一个人,他有什么好骄傲的?   九月深秋嗓子干了一瞬,眼也不眨地盯了他半天,非常感动地说:“你说随便我怎样都可以,那我,可以先揍你一拳吗?”   “不可以哦。”他面不改色地拒绝。   “你不是说随便我怎么样吗?”   “但是,想要扮演好高专五条悟,就要好好地将自己代入进去吧,这可是职业道德。”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高专的五条悟会让你揍他一拳吗?”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九月深秋被他气着,又见他弯腰看着自己,身高差带来的差距让她更加不爽,趁他没有防备,一把拽掉他的眼镜。   五条悟:“?”   他蓝色的眼睛彻底暴露在冬日的冷空气中,略微惊讶地扬起眉,眼睁睁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把眼镜挂到她自己的鼻梁骨上。   他的太阳镜向来偏小,因为小点儿的很帅很酷,戴上好看,这会儿,那个小小的黑色眼镜挂到她没有他巴掌大的脸上,竟然显得略大了些。   镜梁向下滑,她一边推眼镜,一边用一种“虽然我在胡说但你绝对不可以反驳”的语气,和他讲道理:“不能揍你,但是可以抢你眼镜吧?”   早就看他这副眼镜不爽了,本来就随心所欲的他,总是戴着一副老神棍似的太阳镜到处溜达,身上那股子“看我不爽就来揍我啊”的气息愈发扎眼。   “唔,可以是可以。”他说着,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里,慢悠悠从兜里摸出一副新的太阳镜戴上,大声笑出来,“这下,我们戴的就是情侣款了。”   九月深秋:“………………”   这是什么人啊,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两副眼镜!   五条悟:“开心吗?”   九月深秋:“高兴的起来才有鬼啦。”   五条悟:“果然是开心的嘛。”   九月深秋:“你给我好好听人话,高兴才有鬼!!一点也不高兴!!”   五条悟:“那你把眼镜摘了。”   九月深秋:“……”   她扭过头,用手指按着眼镜,理不直气不壮地拒绝:“不要,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就算是你也绝对不可以抢回去。”   “哦~”   五条悟不知道听明白了什么,在她话出口的瞬间,面带笑意地牵起了她的右手。   九月深秋抽了抽手,没抽掉。   五条悟用食指拉下一点眼镜,两只眼睛直勾勾盯住她,举起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在她眼皮子底下,得意地摇晃了一下。   “到了你手里就是你的,现在我的手也在你手里,四舍五入我也是你的。” 第64章 欢迎回来06   九月深秋被他用自己的话噎了回来, 半晌说不出话。   黑色的镜片挡住她的眼神,她得感谢这副抢来的眼镜,至少没有让她在他面前露出那一刹那不可控制的慌乱。   不会真的是命中注定吧?   她难以置信地想, 这种突如其来的古怪情绪, 其实只是身体的潜意识?和她本人并没有任何关系吧?   ……   九月深秋心不在焉地被五条悟拉着坐上了电车,等回过神时,已经不知道到了哪里。   “等一下, 你还没有告诉我要带我去哪?”   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游戏看漫画而已,并不想被他连拖带拽地扯去干其他浪费时间的事情啊。   五条悟后脑勺搭在电车壁上,手还牵着她, 食指微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她的手背。   闻言,他歪了下头,没有直接回答:“快要二月下旬了吧。”   2月18日, 快了。   “二月下旬怎么了?”   “樱花开了。”   九月深秋用一种“你好俗气”的眼神看他:“去看樱花?我哥早就带我看完全日本的樱花了。”   五条悟毫不在意:“谁说樱花只能看了?杰真是俗气。”   九月深秋怒而抽回手:“不许说我哥坏话。”   五条悟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掩饰了过去,并且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改口:“杰真是个好哥哥, 什么时候带你看完全日本的樱花, 我居然完全不知情呢。”   他知道才有鬼, 当然是背着他去玩儿的。   九月深秋暗暗吐槽,如果看樱花之前就告诉五条悟,这个家伙一定会过来捣乱的,那样的话,好好的赏樱之行,最后一定会被他折腾成“打樱花仗”之旅。   五条悟举起她的手贴在脸上, 不急不躁地继续:“杰的浪漫细胞完全用在了你身上, 难怪到现在还是单身呢, 哎呀真是可怜,这么一想,我也不是那么不开心了啊。”   “你不要总是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哥的不爽之上。”她当然听不得自家哥哥不好的话,想也没想地反驳回去,“而且,说得好像你已经脱单了呢……”   不对,他好像真的脱单了——?   在她变幻莫测的目光下,五条悟嘴角得意地扬起。   他屈指点了点她的鼻子,随即撤回手,指尖碰了碰前天晚上被她气急之下狠咬一口的喉结,拖腔拖调的:“你~说~呢~我脱没脱单,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九月深秋默了很久,面无表情地把他拽下来的高领提上去,细心拍了拍。   “请五条悟老师遵守你的职业道德,专心扮演好高专的五条悟。试问,十年后五条悟的恋人,关十年前的五条悟什么事?”   五条悟:“……”   九月深秋微微一笑,猛然收紧置于他领口的手,用力勒住:“你说,对不对?”   ——敢说不是的话,就当场咔嚓了你。   ……   ……   五条悟带她去的是一条樱花市集,长长的一条街直通到底,两边全是特地栽种的樱花树,嫩粉色的樱花瓣洒满石板路。   以粉白色的基调为主,整条街上,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她十五年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条樱花市集。   “前几年有部漫画大火,樱花爱好者和漫画迷们,合力将这条萧索的街打造成如今的樱花市集。”   五条悟拿着樱花棒棒糖递到她唇边,她张口咬住,沿途左顾右盼。   “什么漫画?我也想看看——”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拿下棒棒糖,“我居然忘了一件超级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名侦探柯O》完结了吗?”   她太好奇了,这部动漫她可是从小追到大的,她一直想知道工藤新一有没有顺利变回来,毛利兰有没有等到他。   五条悟顺手从隔壁抽了一条樱花枝拿在手里玩儿:“没有哦。”   “《海贼O》?”   “也没有耶。”   “《全职猎O》呢?”   “富坚O博因为总是拖更,已经被读者的诅咒纠缠到搬去京都校附近居住了吧。”五条悟摸摸下颌,凝视天际,回忆过去,“我上次碰见他,他正好被咒灵追赶着扭到腰,善良的五条老师顺路送他去医院挂了诊呢。”   “……”   九月深秋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吐槽富坚O博的拖更,还是该吐槽被读者的诅咒纠缠到不得不搬家并且时常扭到腰的富坚O博。   九月深秋疲惫地叹气,咔嘣咬下一口棒棒糖,含着几颗糖渣,含糊不清地问:“《家庭O师》总该完结了吧?”   五条悟被她的怨念所感染,忍不住用樱花枝敲了敲她额头:“嗯,完结了。”   太棒了,晚上回去可以放弃游戏连夜补漫画了。   “但是第二季的动画化,遥遥无期哦。”   “……”   九月深秋拨开那根樱花枝,已经不抱希望了:“《死神X》还好吗?我嗑的cp怎么样了?至少有一对已经修成正果了吧?不可能全部都是不圆满吧。”   “哦,那个啊。”五条悟拿着手机搜索网页,摆到她眼前,恶趣味地说,“真是可惜,全~部~都be了诶。”   九月深秋一口血卡在胸口,短短一分钟的剧透已经让她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了。   最后,《火影O者》还好吗?这么多部少年漫,至少总该有一个是结局美满的吧?!   大概是从她悲伤的眼睛里读出这个令人心酸的信息,五条悟笑得愈发愉快,手速很快地重新在搜索栏输入“岸本O史”。   底下带出一长列并不算美好的联想网页。   九月深秋:“………………”   即使是穿回去,也不会再有半分追连载漫画的刺激感了吧。   如果能回去,她一定第一时间把收藏的那几册漫画烧成灰。   一定。   她恶狠狠咬断棒棒糖棍子。   ……   ……   樱花市集平时比较普通,和正常的街道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五条悟选择今天带九月深秋过来,当然是有原因的。   今天是樱花市集一年一度樱花祭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热闹的一天。   在这场樱花祭的前一天,集市的居住者们会用自己的方法,挑选出一位最适合担任“樱花神”的人,未来的一年之内,那位被挑选出来的“樱花神”将成为樱花市集的代言人,吃穿住行皆由这条街的居住者们承担。   九月深秋对于樱花集市兴趣不大,但对那位被选出来的樱花神很有兴趣。   听说那位樱花神,这一次,是个男生。   前几次的樱花神都是女生,唯独这次不同,也不知道挑选的方法是什么。   “也许是以‘最没兴趣做樱花神’的标准挑选的吧。”五条悟随口说。   “这样隆重的祭祀,才不会那么随便决定的吧。”九月深秋不太赞同,跟着人群朝前走。   手指被人勾住,她回头。   五条悟抬了下下颌,点点周围比他矮许多的行人:“人太多,走散了怎么办?”   九月深秋仰头看着他,十分信任地安慰他:“问题不大,你这个身高——自信点,你可是人群里最闪亮的存在,比路灯还要引人注目呢。”   五条悟不以为耻,赞同地点头:“说的也对,毕竟除了身高这一个小小的有点,五条悟其他各方面也极其优秀的吧。”   九月深秋:“…………”   给他一面魔镜,他怕不是能把能说会道的魔镜给说裂。   ……   长长的仗仪部队中央众星拱月地拥簇着一辆缓慢前行的花色高车,樱花神个子不高,穿着特制的红白色巫女服,外面披着一条长长的曳地后尾裙。   果然是为女性定制的服装吧?是哪个男孩子这么惨,临时被赶鸭子上架?   被迫成为樱花神的男生,倦怠的神情藏进白色兜帽里,露出一星半点的棕黑色碎发,有一点自然卷,翡翠绿的眼睛在薄纱似的帽檐下若隐若现。   樱花车从九月深秋面前缓慢行过,站在高处的樱花神手捧一簇鲜嫩的樱花,如同雕像般立在原地。   五条悟此时突然开口:“咦?”   九月深秋看他:“发现什么了吗?不会那么巧,正好是你的熟人吧?”   “啊,这么说也没错。”五条悟的目光飘到那位樱花神身上,心不在焉地答,“不过,同时也是你的熟人诶。”   九月深秋立刻将装进兜里的黑色眼镜重新戴好,试图伪装成“五条悟的小号”:“认不出我,认不出我,认不出我……”   五条悟被她这个动作戳中笑点,托着下颌笑了半天,樱花车都走远了,他才稍微停下,虚伪地鼓掌。   “伪装得真棒,连我都认不出来原来你就是九月深秋呢。”   “并不是很想被你这么夸奖。”   “别害羞嘛,我说的可是实话。”   “闭着眼说的实话,信你才有鬼。”   “即使是闭着眼,我也能够看得见。”五条悟面不改色地说,“你脸红的时候,我可是看得最为清楚的,即使是深夜,也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哦。”   九月深秋:“………………”   谁!脸!红!了!!   谁深夜脸红了!!   这个混蛋!! 第65章 欢迎回来07   折木奉太郎想,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想来东京了。   他只是听姐姐的话,来东京的樱花市集给亲戚送一样东西而已,结果却因为“节能”而莫名其妙被亲戚看中, 亲戚替他报了参选樱花□□。   原本是不以为意的, 毕竟前几届樱花神全是女孩子,他一个男孩子凑什么热闹?因此,并没有立刻要求撤回名字。   谁能想得到, 他因为独特的、与樱花色、玫瑰色完全相反的,得过且过的灰色心态, 从而被选中。   如果这个世界需要的是节能模式,不如现在就立刻世界末日吧。   折木奉太郎顶着一头简直要掐出水的乌云, 被赶鸭子上架地换上女装, 同样来东京办事的千反田爱瑠看起来很想笑, 又拼命地压着嘴角, 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笑出来。   换完衣服的折木奉太郎深深叹气:“想笑的话,就笑吧。”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折木同学会生气吗。”   “并不会。”   折木奉太郎看着她含笑的鸢紫色眼睛, 默默移开了眼睛。   亲戚是他的一位表叔, 这段时间或许太忙碌了, 一脸的倦色, 却对樱花祭无比上心。   “因为祭祀末尾, 樱花神会给予大家祝福, 只要接受樱花神的点水祝福,接下来一年之内都会变得非常幸运。”表叔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是奉太郎的话,一定会选择为我点水的吧。”   折木奉太郎:“……”   居然只是为了这等迷信之事, 才拼命把他推上去做麻烦的樱花神!   但他确实没有想到, 他会在樱花祭的人群里, 发现之前在神山市遇见过的那两个神奇的大人。   五条先生实在是高,哪怕是拥挤的人群,他也能够一眼瞥见他,尽管今天的五条先生并没有束起绷带挡住眼睛,但他还是认出了那位让人印象深刻的成年人。   他身边牵着一位戴着墨镜的黑发女生,折木奉太郎不动声色地观察片刻后确定:十二月。   ……   ……   折木奉太郎按部就班地做完祭祀,如表叔所愿为他点完水,终于可以一身轻地撤回。   和千反田爱瑠约定好的地方,三个人正在等他。   折木奉太郎简单和对方打了个招呼,随后,千反田爱瑠拉着他悄声提醒:“十二月姐姐最近因为处理类似的事情,记忆受到了一点影响,所以,短期内会忘记一部分人。”   这么严重?   折木奉太郎对上她戴着墨镜的眼睛,看不出她的眼神。   五条悟朝他眼前挥挥手,示意回神:“小爱瑠说你们最近遇到了一点奇怪的事情,拜托我们过来帮个忙,可以具体说说,遇到什么事了吗?”   折木奉太郎最近收到一件姐姐寄回来的快递,里面放着一枚骰子状的小方块。   他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姐姐寄来的信里也只是让他来东京找一位亲戚,把东西交给那位亲戚。   自从收到那枚骰子状的小方块,这几天晚上,他总是睡不好觉,夜里时常发觉后背凉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最严重的是昨天上课时,窗户突然之间碎裂,有一阵风冲到他面前,阴凉阴凉地掀起他的头发。   折木奉太郎觉得不能再等了,周末必须听姐姐的话把东西交给东京的亲戚。   原本是要把东西交给表婶的,但表婶正好出差,只好转交给表叔。   表叔拿到东西后也看不懂那是做什么用的,听说是姐姐寄回来要转交给表婶的,想了想,大概晓得姐姐的意思,说:“这个交给我,奉太郎就专心做樱花神除秽吧”。   “东西已经给了表叔,但是昨天晚上入睡前,我还是听见了奇怪的声音,门外好像有很多人在拍门,我去开门的时候却什么也没见到。”折木奉太郎说,“可能和姐姐寄回来的那个东西有关系,上次在神山,千反田家那些奇怪的事情,是十二月小姐帮忙解决的,所以我想,这次的奇怪现象也许和那种事情有关。今天早上本想联系十二月小姐,不过手机关机了。”   说到这个,九月深秋才想起来,早上受到五条悟连续不断的电话骚扰,不得已之下才短暂地关了机。   “抱歉抱歉,这个,我忘了开机。”九月深秋不好意思地打开手机,“如果是你们说的那样,那么很有可能,你们收到的那样东西,是属于我们处理范围内的。”   大概是某样丢失的咒物吧。   ……   四人商量好,找了个地方暂坐,等祭祀完之后再和折木表叔一起回去拿东西。   哪怕四人组里存在折木奉太郎这样不爱说话的人,爱说话的五条悟和极其捧场的千反田爱瑠也能轻松将气氛活跃起来。   九月深秋怕自己穿帮,故而稍微寡言了些,只有在听到千反田爱瑠提起神山市那里的事,才偶尔插一句。   “……当时十二月姐姐和五条先生之间的关系,感觉起来,更像是一块粉色的棉花糖,撕开外面的一层糖纱,里面还是糖纱,甜甜的,但也十分朦胧。”千反田爱瑠捧着下巴,两眼亮晶晶的,“不过现在真是太好了,你们能够这么快在一起,我真的好开心。”   嗑了两个多月的cp终于he,能不开心吗?   趁着店员上甜点的时间,九月深秋忍不住拉拉五条悟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为什么他们都叫我十二月?”   耳边呼吸轻轻的,能嗅到她身上的一点甜味。   五条悟喝了口甜咖啡,学着她凑到她耳边,抬起一只手掩耳盗铃地遮住半张脸,刻意压低声音:“因为你喜欢换着不同的名字做好事。”   九月深秋:“?”我还有这习惯?   五条悟搭在她肩上的手撩了把她垂落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你的取名水平,实在是烂到连我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发现,她在一家咖啡店打工。   十二月深冬,哈哈哈,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懒,起这样明晃晃的名字?   “九月深秋,十二月深冬,九月深冬,几个名字换着来,你倒是省脑细胞。”五条悟扣扣她脑门,笑着说,“你下次是不是打算再用十二月深秋出去坑蒙拐骗?”   “……也不是不可能。”深知自己有多取名废的九月深秋,不禁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但是坑蒙拐骗是什么啊!明明只有你才会那么做吧!”   “才没有呢,我可是一位超级老实的老师呢。”   五条悟不知想起什么,仗着坐下也比她高一大截的优势,故意把脸颊搭到她柔软的发顶,完全不在意对面两人闪烁的目光。   “说起来,深秋一定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你打游戏时,无论换多少个小号,我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你吧。”   九月深秋经他刻意的提醒,火气又上来了,任谁天天在游戏里被人欺负都不会高兴得起来——虽然大多时候他也有带她做任务,顺便清理其他上门找麻烦的家伙。   但是!这完全无法抵消他时常在游戏中途,毫无预料地痛击九月深秋这个队友的恶习。   以至于他俩每次组队过任务时,不是她突然反水,就是他转身一击,总之,相杀才是他们的日常。   以前九月深秋总是想不通,为什么每次换小号,或者换别的游戏,总是很快就会被五条悟揪出来。   简直阴魂不散。   “你取的id只有那么几个,反反复复地用,只不过昵称里的词汇顺序颠倒而已,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得出来那是你吧。”五条悟捏捏她手指,被拍开,也不在意,继续抓她的手捏捏,“至少也要变动两个字,同样的字随便排列组合就用作新id,真是偷懒啊。”   “……这并不是你追到游戏里也要碾压我的借口吧。”九月深秋嫌弃地推推他脑袋,“你让开,好沉。”   “不要。”   “起开啦!”   “不要啦。”   九月深秋倦了,摇晃着脑袋提醒他:“你崩人设了,高专的五条悟才不会这样烦人呢。”   “他当然会,追到游戏里也要缠着你,不是超烦人的吗?”五条悟随口说。   九月深秋愣了下:“……什么?”   五条悟笑了起来,抬手捂住她眼睛,静静看了会儿她的侧脸,撩开她耳边的长发,在她耳边低声说:   “还有人比我更了解高专的五条悟吗?深秋。”   错过的十年不过是因为少年的一时骄傲,尚未来得及萌发的嫩芽早早被掐断,从种子落地,到种子枯萎,甚至都没有人来得及发现。   直到漫长的十年后,这颗枯萎的种子被它曾经无意识亲近的那个人亲手挖出来。   一刹那,枝繁叶茂。   ……   ……   折木奉太郎表叔发现等他的人居然是五条悟和最近名气超大的那位九月深秋时,大受惊吓,腿软地扶着桌子连连拍胸口喘气。   折木奉太郎:“?”   下一秒,就见那位邋里邋遢的表叔立刻正色起来,打理着衣领,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和钢笔,虔诚地递到五条悟面前。   “拜托请给我和我的妻子签个名吧!我们夫妻俩超级喜欢您——”   五条悟伸手接过:“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当然可以,签在……”   表叔超大声:“——九月、不不不,十二月小姐!”   五条悟&九月深秋:“……”   折木奉太郎&千反田爱瑠:“……”   表叔捧着笔记本,凝滞了。   折木奉太郎和千反田爱瑠对视一眼,默默举起面前的杯子,欲盖弥彰地挡住了半张脸。   一时寂静。   过道里有人轻咳一声。   九月深秋尴尬地看了眼五条悟,眨巴着眼睛问:“原来,我这么有名吗?”   五条悟接笔记本的手只停顿了一秒钟,社会经验丰富如他,瞧着对方尴尬且惊恐的眼神,面不改色地接过笔记本,慢悠悠推到九月深秋手边,恍若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超有名气的你快来签名吧,不要害羞,尽管签,签满一整页更好呢。”   九月深秋:“………………”   这个男人的心态真是强大,如此令人尴尬的场景,他居然都能游刃有余地“化险为夷”,不愧是各方面都很强的最强。   九月深秋假装沉稳地签下名,忽然发现自己的字十分稚嫩,收笔时略止,顺手在名字旁边画了一片可爱的小枫叶,企图掩耳盗铃。   表叔抱着签名本,感动地给远在国外的妻子打长途电话,抑扬顿挫地告知此好讯。   妻子比他更激动,直接破了音,声音从手机听筒里清晰地泄出来:“快!快打开摄像头,让我和传说中的九月截图合个影!九月可是甩过并且狠揍过五条悟的人,和她合影,四舍五入就等于我也甩过并且狠揍过五条悟!!!”   表叔:“………………”   表叔语气干涩:“五、五条先生……就在旁边……”   手机那头沉默了下来,两秒钟后,结束通话。   表叔:“那个……”   五条悟懒散地撩了下眼皮,没骨头似的倚着九月深秋,从半阖的银色睫毛缝隙里睨他。   表叔磕磕巴巴地说:“五条先生和九、十二月小姐真是天生一对,天赐良缘,般配极了。”   五条悟立刻坐直,手指松松搭着下颌,拖腔拖调地说:“哎呀,总是说一些实话,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呢——确实超般配的吧?”   表叔不住地点头,慷慨激昂:“般配,般配!谁敢说不般配,我立刻让奉太郎去诅咒那个人一年之内超级倒霉!”   险些被饮料呛到的折木奉太郎:“………………” 第66章 欢迎回来08   “这是狱门疆吧?听说是特级咒物, 源信和尚圆寂后肉身所化,作用是封印。”   九月深秋看见表叔手里那个小方块后,想起《咒物百科大全》上提到的狱门疆。   “书上说狱门疆可以封印任何人, 是不是真的?”九月深秋忍不住看向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的五条悟,脑子里已经闪现无数种这家伙被封印的画面了, “五条,如果是你的话, 也会被封印吗?”   五条悟要笑不笑地瞥她:“你是不是在心里想, 用这玩意封印我?”   “不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嘛。”九月深秋说,“而且用狱门疆封印你的办法太过苛刻了,完全不可能嘛, 我随便想一想而已。”   “想一想也不可以。”五条悟不轻不重拍了下她发顶, “不过, 如果是和你一起被封印,倒也不错。”   “这是不可能的吧。”九月深秋拍开他的手。   “为什么呀?”千反田爱瑠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但对于封印五条先生这个话题,她很有兴趣, 她当然不希望五条先生被封印。   九月深秋从脑子深处挖出关于封印的条件,解释说:“因为狱门疆一次只能封印一个人, 不可能同时封印两个人。而且使用狱门疆进行封印的条件,第一,要让对方停在原地保持不动,第二,这个时间需要保持一分钟以上——至于是物理意义上的时间, 还是精神意义上的时间, 书上没有提到。”   她看了眼正在和狱门疆玩抛高高游戏的五条悟:“不过我哥以前给我补习的时候说过, 大概率的可能是, 两者皆有。”   表叔后怕:“难怪昨晚诅咒都聚集到一起了,原来是馋狱门疆,幸好没有诅咒师发现狱门疆,否则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拿到这东西。”   然后再无所不用其极地封印五条悟。   五条悟真是个各种意义上都让人感到棘手的男人啊。   “这个东西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五条先生,狱门疆您带走可以吗?”   表叔想到自家外甥居然一路携带如此危险的东西,到现在依旧平安无事,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庆幸。   “我们家只有我妻子是咒术师,而且只是二级术师,这种特级咒物实在不适合留在这里。”他想了想,拍拍一脸与世无争的折木奉太郎,说,“五条先生,你看我们家奉太郎适不适合学习咒术?”   折木奉太郎:“……哈?”   所以说,从头到尾,究竟关他什么事?他只是随便来送个快递而已。   ……   ……   “明明今天只是出来约会的,结果走来走去,最后却又要继续加班,真让人失望啊。”   五条悟兜里揣着狱门疆,指尖戳啊戳,抱怨着说:“只是聚集起来的低级诅咒而已,打个电话叫伊地知过来处理干净,也不是不可以的吧?他一定非常乐意加班的呢。”   九月深秋:“不要随便麻烦别人啊你。”   其实她是蛮有兴趣去解决诅咒的,高专一年级的她,大多时候的实操都是高专五条悟带着的,实操过程里,他不帮忙就算了,还到处捣乱,有时倒霉,还能碰到当场升级的高级诅咒。   “你想自己动手么?”五条悟觑她。   九月深秋沉默了。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之前就发现了,现在的她是没有咒力的,五条悟给的解释是,她每次记忆上的老毛病发作,咒力也会一同消失,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普通人。   九月深秋坚信自己是从过去穿越来的,对这个解释挣扎了很久,一直不置可否。   “如果不能使用咒力的话,使用咒具也是可以的吧。”九月深秋想起什么。   “当然。”五条悟说,“学校……五条家里应该存放着不少可以使用的咒具,要去随便挑一样吗?”   “你刚开始是想说学校的吧?”九月深秋警惕。   “是我家啦。”五条悟眨眨眼,双手合十捧在眼前,卖萌,“要一起去五条家吗?虽然我也不太喜欢回五条家,不过家族play的感觉真的超棒,尤其是把你拐回我家里,在我房间,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九月深秋恼羞成怒跳起来敲他脑袋:“五条悟你这家伙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什么叫这样那样的事情?烦死人了这个没有下限的家伙。   ……   ……   深夜,夜幕黑得宛如一块打上“少儿不宜”马赛克的电视屏幕,模糊不清。   夏油杰轻扯身前的袈裟,弯腰俯视着痛苦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诅咒师,揉着后脑勺的小揪揪,略显苦恼地说:“该怎么说才好呢?你们这些家伙,胆子真是大啊,究竟盯梢深秋多久了?”   地上的诅咒师咬着牙:“关你什么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夏油杰一脸惊讶,“深秋可是我家小妹呢,你们盯梢我家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无法视而不见吧?”   诅咒师冷笑:“咒术师的哥哥?夏油,你可别忘了,现在的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也只不过是人喊人打的诅咒师一员罢了,同样都在泥泞里打滚,身为诅咒师的、满身污秽的你,居然妄想守护身为咒术师的妹妹?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啊————!”   未说完的话,止于一阵令人牙酸的腕骨断裂声中。   夏油杰慢条斯理碾磨着他的手指骨节,单手附在耳边,做出一个侧耳倾听的姿态:“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可以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诅咒师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惨叫声响彻夜空。   夏油杰遗憾地收回脚,双手拢进宽大的袈裟中,自言自语。   “守护?真是好笑啊,如你所言,满身污秽的我怎么会做出‘守护’这种事情呢?”   他笑了下,眼底却笼着一层晦暗不清的雾,像是自欺欺人。   “我只是,对她手里的狱门疆感兴趣而已。”   夜幕下糊弄人的马赛克散去,迟来的月光凉薄地泼洒而下,洗净一切。   ……   ……   “夏油大人,为什么没有去见妹妹大人呢?”白发的菜菜子手里捏着一枚可丽饼,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明明她已经失忆了,现在去见她的话,一定不会被敌视的吧。”   黑发的美美子安静地咬着可丽饼,没有搭话,但却看向了前方那个高大的黑色背影。   “嗯?不是说了吗?我只是对她手里的狱门疆有兴趣而已。”   “骗人。”一向不爱说话的美美子小声嘀咕。   菜菜子应声:“夏油大人在欺骗小孩子。”   “既然你们都知道我是骗你们的,我的‘欺骗’又怎么能算是欺骗呢?”   “可是,夏油大人确实还是在乎妹妹大人的吧。”菜菜子拽着他的袈裟,仰着头,“上次盯梢妹妹大人的那些诅咒师们,除了您的挚友五条悟解决掉的一部分,剩下的至少有一半都是夏油大人帮忙解决的,那个时候,妹妹大人手里并没有狱门疆。”   “妹妹大人?这个称呼真有趣。”夏油杰不置可否,“菜菜子,可丽饼的碎渣沾到脸上了哦。”   菜菜子连忙松手,美美子用手指替她擦干净脸。   菜菜子声音含混说:“夏油大人,他们都说妹妹大人十年前曾经做过更加惊天动地的坏事,可是,她看起来并不像是诅咒师,也不愿意来帮助您。”   “哈哈哈哈哈,是啊,她真是固执。”夏油杰轻嘲,“曾经最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死在咒术师们的手里,如今却当做无事发生,真是可悲。”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你们想知道吗?”   “嗯嗯!想听睡前故事!”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夏油杰一手牵着一只手,慢慢地向前走去,“知道为什么她不肯帮我吗?”   两个小孩齐齐摇头。   “因为我亲手杀死了她的爸爸妈妈。”夏油杰说,“好笑的是,她所深爱的爸爸妈妈只是她的养父母——从生物学上来说,我杀死了我的血缘父母,身为养女的她,反而记恨了我这么多年。不过,说到这个,当初,如果我没有杀死血缘近亲,也许她就不会如此坚定地站在与我对立的一方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   “嗯……”夏油杰沉思片刻,自己推翻了自己的假说,“哈哈哈哈,忘了另一件事,假如我没有杀死血缘近亲,她也无法成功诅咒养父母,从而促使那位特级咒灵的诞生,咒灵没有诞生,后来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诶?”菜菜子惊讶。   “菜菜子见过深爱人类的诅咒吗?”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诅咒?”菜菜子脱口而出,“诅咒完全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诅咒只有可能厌恶、憎恨人类的,怎么会深爱人类呢?”   美美子睁大了眼睛,摇摇夏油杰的手,更加好奇地等待她继续讲睡前故事。   “不只是你们不相信,当初,得知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深爱人类的咒灵时,咒术师上面那些人可是全部恐慌到不行啊。”夏油杰嘲讽地说,“本质上,只是一群胆小鬼罢了。”   不过是意外诞生了一只与他们一直以来坚信的“恶灵”形象不符的特殊诅咒而已,一群胆小鬼们却自乱阵脚,生怕那样的咒灵会影响到年轻咒术师们的意向,胆小鬼们宁愿抹杀那样的存在,也不愿让“深爱人类的诅咒”存在于这个世上。   咒术师与诅咒的平衡在于“屠杀”,一旦其中一方发现另一方很有可能成为己方队友时,心肠稍软的家伙将必输。   自人类负面情绪中所诞生诅咒们可不会心软,唯一有心软可能性的,只有多愁善感的人类,在名为“生死”的战场之上,一点点的失误,造成的后果将不可预估。   为了抹杀掉那一点风险,保守派们自然而然选择抹杀异类的存在。   包括那只深爱人类的诅咒。   包括,养成诅咒的九月深秋本人。   他们极力掩饰其中的真相,并且将唯一的异类,九月深秋,冠以“史上最为罪大恶极的诅咒师”之称。   “是不是超级好笑?”   时隔多年,如今想来,夏油杰仍旧忍不住为愚蠢之人的愚蠢而感到好笑,更好笑的是。   “明明那只特级咒灵,唯一憎恨的人类,只有我这个对他们而言最为可恶的诅咒师,而胆小鬼们,却轻易抹杀了那只足以杀死我的特级咒灵。”   那只咒灵,是专门克制他的存在。   九月深秋曾在巨大的痛苦之下,诅咒了死去的养父母,在她的诅咒和炼成术式的双重作用下,养父母的灵魂偶然融合到一起,从中诞生了一只继承养父母美好品德的奇怪咒灵。   这只咒灵深爱人类,唯一憎恨的人,名为夏油杰。   可惜,后来它死了。   ……   “夏油大人,为什么不将真相暴露出来呢?如果那些咒术师们害怕真相流传,那么,我们早些暴露真相,不是更加有可能吸引到更多的同伴吗?”   “这个嘛,”夏油杰摸摸菜菜子脑袋,“以前不说是因为可信度太低,对于被洗脑成功的笨蛋们而言,那种真相完全不可信。现在不说……”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是因为时机未到。”   等咒术师们之间彼此质疑的那把火烧得更烈,等他们对九月深秋的兴趣更加浓厚,那个时候,才是公布真相的最佳时机。   “好了,今天的睡前故事到此为止。”夏油杰拍拍手,“小孩子们该早点睡觉了,否则可是长不高的哦。”   “夏油大人,你还没有说那只咒灵是怎么死的呢。”菜菜子抓着他的袈裟,恋恋不舍地追问,“妹妹大人是如何逃出去的?为什么会失踪十年?”   “这个啊,下次再说吧。”夏油杰高深莫测地说,“有趣的故事,当然不能一次性就讲完,否则,故事的趣味性不就大打折扣了吗?”   菜菜子失落:“诶?怎么这样,夏油大人说嘛。”   美美子附和:“说嘛。”   夏油杰只是笑,没有再纵容孩子们任性的询问。   他也很想知道,这十年,任凭他如何寻找,为什么也没有找到九月深秋的尸体。 第67章 欢迎回来09   九月深秋的手机坏了。   起因是祓除诅咒时,她选择的位置太高,过程中没留神,从兜里滑落的手机被咒灵张大嘴巴一口吞了。   解决完咒灵,整个手机被不知名液体包裹,全屏黏糊糊,看着就非常倒胃口。   她正蹲在地上苦恼地抓头发,五条悟勾着她后颈帽子将她提了起来“那个手机不要了,回去再买个新的,深秋,我们用情侣款的吧。”   “谁要和你用情侣款?”   “你啊。”   “我拒绝。”   “拒绝无效。”五条悟使用咒力,隔空提起那枚湿哒哒的手机,悬在垃圾桶上方,“这个确实没法用了吧。”   “但是万一手机里存了重要的东西怎么办?”九月深秋脱口而出,“等那个九月深秋回来,发现重要的东西都不见了,一定会很麻烦的。”   她在默认,此时此刻的这个九月深秋,终有一天会离开的。   不论是穿越论,还是记忆论,高专的九月深秋总该是要离开的。   五条悟听懂了她的意思,眉心微微皱起,随即双手插兜,嫌弃地俯视着那枚手机“现在怎么办呢?是要留下它,带回去清洗干净——这个手机不防水的吧?”   九月深秋原地转了两圈,没等她想出解决办法,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震动迟来。   被液体包裹住的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中也。   应该是认识的人。   九月深秋刚想开口,下一秒,手机蓦地黑屏了。   “???”   “哎呀,这次绝对不关我的事。”五条悟立刻举起手,以示清白,“是咒灵的口水具有腐蚀性,腐蚀掉手机内部的金属,这一次,是真的连修都没办法修了。”   他看起来反倒对这个结果更加满意,双手一拍,自顾自下决定“果然,我们注定要使用情侣款手机吗,真是让人害羞啊。”   九月深秋“…………”   抱歉,从他那张得意的脸上,半点也没看出来所谓的“害羞”。   ……   ……   在五条悟挑剔并且时常飘忽不定的审美下,最终敲定两支黑白色新手机。   五条悟拿到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相机,自拍一张,兴致勃勃地设为待机画面。   然后若无其事把手机还给九月深秋。   九月深秋对他这一串娴熟无比的动作做出了一秒钟的凝噎表情,倒是也没有特别排斥,因为她之前那支手机待机画面也是五条悟的自拍。   正是因为那个做贼心虚的待机画面,她才真正相信家入硝子说的“暗恋十年”那件事。   她这边在为这张待机画面而感到些许的心情复杂,肩头倏地一紧,眨眼间,整个人被五条悟松松揽进怀里。   为了迁就她的身高,他特地放低了身子,一只手按着她的侧耳,毛绒绒的白色脑袋挨着她黑色的脑袋,举起手机正要拍照时——   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再加上尚未完全习惯他突然之间的靠近,身体动作先于大脑意识,下意识侧过脸。   微抿的嘴唇碰到他的侧脸。   咔嚓。   相机永久地定格了这一幕。   ……   ……   九月深秋恍惚地梦到她终于回到高专的那一天,黄昏,教室里的浮沉在橘黄的光线里起起伏伏。   五条悟趴在一年级教室的书桌上睡觉,旁边就是她的位置,他的侧脸对着她座位的方向。   她满脑子都是上一秒和五条悟拍照时嘴唇碰到他侧脸的画面,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向睡着的五条悟靠近。   他没有反应。   这很难得。   于是她更加迷茫了,忽然之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缓慢停在桌前。   低头时发现桌下,他屈起的长腿正抵着桌洞一角,膝盖上稳稳当当地放着一盒枫叶红的草莓蛋糕,口袋里满满的都是糖,露出两块塑料包装的边边。   这家伙总是这样,前一天不声不响偷吃掉她的零食,第二天却又会大张旗鼓地双倍还回来。   九月深秋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会儿,不知何时俯首挨近了他。   呼吸渐渐纠缠到一块儿,浅淡的奶油甜气息来回寻访,已经分不清是谁的。   嘴唇碰到他唇角的一瞬间,他膝盖上的那盒甜品啪嗒摔到地上,惊醒了他。   同时也惊醒了她。   九月深秋猛然睁开眼,抱着被子,心跳声大到几乎要让她耳鸣,后背全是冷汗,简直无法置信。   她居然会偷亲高专的五条悟?   居然会那样做?   她是疯了吗?   ……   ……   2月19日,清晨9点。   九月深秋推开窗,湿润的凉气扑面而来。   阴雨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打湿窗沿,九月深秋摸到一手的雨水。   楼下,五条悟撑着把黑伞蹲在树底下不知道在干什么,或许是察觉到她开窗,很快抬起伞。   黑色的伞檐下,白色的短发渐渐显露,水珠沿着二十四根伞骨汇成一股细线,落下一层水帘幕。   他笑了下,朝她挥挥手,手里捏着个红色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九月深秋看了会儿,慢吞吞地又把窗户拉上。   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她看见他笑得更加放肆,于是顺手扯着窗帘也给拉上了。   两分钟后,她犹豫地拉开窗帘的一条小缝,悄悄从缝隙里望出去。   五条悟还在看着这里,像是笃定他会那样做,得逞之时,伺机而笑。   哗啦——   九月深秋唰地拉实窗帘。   ……   家入硝子打来电话叫她过去一趟,说是有点发现。   两天的时间,家入硝子勉强从浩瀚的资料库里找到关于“被诅咒的记忆”的只言片语。   “有的是被诅咒的记忆,也有的是一些咒物的遗留作用,具体的我都整理出来了,解决的办法我现在也不太确定,只能让悟带你去一个个试试看。”家入硝子打了个哈欠,“对了,悟呢?他今天怎么没缠着你?”   “啊,来之前有看见他在外面玩泥巴。”九月深秋说。   “噗,玩泥巴?”家入硝子想象了一下五条悟玩泥巴,“他还是小孩子吗?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玩泥巴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家入硝子准备回去补个眠,九月深秋拿起整理好的资料,忽然想起什么。   “硝子。”   “嗯?怎么了?”   “我们……”她停顿了一下,用资料微微挡住下颌,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我们,是怎么样成为好朋友的?”   家入硝子拉开门,仰头想了会儿“因为那部电视剧,女主角失明又失忆那部,还记得吗?”   九月深秋摇摇头,她印象里,没有看过这种类型的电视剧。   “也对,你二年级的时候,那部电视剧才刚出来。”家入硝子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点开搜索栏,“喏,是这个,因为剧情太狗血——不过十年前的大家都喜欢这种口味的电视剧。有一次悟看见了,说我的品味简直和你一模一样,都喜欢追这种奇奇怪怪的电视剧。你知道的嘛,追电视剧,当然要有人陪着一起看才有意思,所以我闲着没事就去找你一起看电视剧,时间长了,我们就成好朋友了。”   原来如此。九月深秋认真记下那部电视剧的名字。   家入硝子卷着头发嘟囔“说起来,当时悟要是不说那句话,我也不会天天去找你玩,那个家伙,偶尔也是还不错的。”   九月深秋的目光还定格在手机屏幕上,闻言微怔,脑子里忽地闪过昨天,五条悟对她说的那句“还有人比我更了解高专的五条悟吗”。   她解决不掉的咒灵总是被他一气呵成地揉成一团踩在脚下,游戏里欺负过她的人莫名其妙的销号,她被蛇吓得到处蹦跶时也是他一边笑一边提起蛇尾巴远远扔开。   以及,昨晚的梦里,他睁开眼睛之前,突然掉到地上的蛋糕和装了满口袋的糖。   家入硝子一回头,发现刚才还跟在身边的九月深秋停在原地不动了,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突然之间想通了什么,可短期内偏偏无法置信。   家入硝子叫了她一声“深秋?”   九月深秋回过神,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眨眨眼,家入硝子的脸逐渐和高专短发硝子的脸重合。   “硝子。”她沉默后,笑着张开手,“我可以拥抱你一下吗?”   她有种直觉,再过不久,那个九月深秋就要回来了。   ……   ……   雨还是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冬天的雨,会下很长时间。”   “冬天的雨吗。”   “即使雨停,短期内,也只会是阴天。”   夜蛾正道放下正在缝制的咒骸,搬了个凳子坐在正在滴水的廊檐下“九月今天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想说?”   “……嗯。”   九月深秋盯着他手里刚缝好的兔子“夜蛾老师……夜蛾校长,可以教我怎么缝玩偶吗?就像我房间里那只白色的大猫猫,那个是五条前辈吗?”   “是他。”夜蛾正道把兔子递给她,说,“为什么突然想要学习缝制玩偶?”   九月深秋没说话,手指缠绕着长耳兔的耳朵,垂下眼皮注视着木质台阶下汇聚成一团的小水池。   “因为,总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她慢吞吞地说,“我就会忘记,我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九月深秋都待在夜蛾正道这里学习缝制咒骸,五条悟想方设法骚扰过许多次,每次都被夜蛾正道用咒骸打出去。   虽然不是不能硬闯,不过硬闯的话,深秋也不一定愿意跟他出去玩儿吧。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拖着长椅,两腿一搭,索性躺在滴答滴答落雨的廊檐下,一边懒洋洋开口数雨滴落下的数字,一边侧耳倾听屋里的反应。   数到九千八百七十二时,屋里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地推门而出。   “五条前辈,请您闭上嘴安静地躺着睡觉好吗?”九月深秋背着手,恼火地控诉。   “终于肯出来了。”门开的瞬间,他已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我超级走心地准备了一份礼物,专门为你准备的哦,迫不及待想让你看一看呢。”   九月深秋默了两秒钟,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缩,她思索着说“下次吧,今天我有其他事要做。”   “改天不行么?”   “不行。”她坚定地答,“必须要在今天之前做完。”   她的口吻难得一见的不容置喙,五条悟只好重新躺下,两条大长腿交叠着置于躺椅上,顺手从旁边摸到一条黑色眼罩戴上,妥协的语气。   “好吧好吧,似乎除了一个人寂寞地等待,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呢。”   “悟,假装委屈也没有用。”夜蛾正道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毫不留情揭穿他的伪装,“另外,九月要做的事情,和你有关,再耐心等待一会儿吧。”   “哦?”五条悟唰一下扯下眼罩,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原来是为了我?好好,等一会儿当然没问题,即使等到明天早上我也完全没问题。”   他的嘴大概是开过光的,这一等,竟然真的等到第二天,天色将明。   九月深秋拉开门,困得头脑发晕,手指缩在袖子里,两手空空,并没有准备任何礼物。   她看见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好困。”   原意是希望他老实些,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耽误她回去睡觉。   这句话刚出口,他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手挽着膝弯,一手揽住她肩侧,低头在她颈窝里埋了会儿,稍感满足地叹了口气。   “等待的时间,真是漫长啊。”   漫长到,仅仅只是一个晚上,他就难以忍受地、几次三番地,企图起身踹开门把人带走。   可她却已经在不知名的地方,等了他十年。   10年,3650个漫长的黑夜。   他还欠她3649个黑夜,他一定会慢慢还完的。 第68章 欢迎回来10   九月深秋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错过午饭,刚好赶上下午茶时间。   她按着眼睛望向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安安静静缓了会儿,伸手掀被子准备下床,却注意到四根手指都被人细心地缠上绷带。   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缝咒骸时,困极之下不小心扎到指腹上的针孔,钝钝的疼。   谁替她处理的伤口?硝子吗?   九月深秋脑子有点混沌,手掌左右翻了下,发现指腹的绷带上居然被画上两个小小的人物简笔画,一个是五条悟,一个是她自己,笑容灿烂,栩栩如生。   “……”   原来是五条悟。   九月深秋比划了一下手指头,笑了起来。   ……   ……   硝子说五条悟下午临时出去办事,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对了,我酒友,中原,上午打电话问我地址,他好像找你有事,你手机昨天关机,一直没打通。”家入硝子提醒她,“中原中也,还记得吗?”   九月深秋摇摇头,不过她想起来昨天祓除咒灵后,手机屏幕上出现过的一个人名“中也”。   “他好像知道你失忆的事情,我早上只是说了句你最近身体不舒服,他直接问我你是不是又失忆了。”家入硝子转着笔,若有所思,“又失忆啊,看来这不是第一次,难怪悟并不是特别惊讶。”   九月深秋刚吃完下午茶,此时困倦得不行,时不时打个哈欠,家入硝子看出她的困倦,警惕问她昨晚是不是悟又对她做了什么。   九月深秋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想通之后,满脸通红“不,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才十五岁!”   家入硝子哈哈大笑“好啦好啦逗你的,怎么这么好骗,难怪会让悟那家伙得逞。”   九月深秋一头磕到桌子上装死。   大概是被家入硝子提前打了一剂预防针,九月深秋对于“中原中也”并不排斥,以至于半个小时后,当她突然被一个戴着帽子的橘发青年二话不说掳走时,竟然没有产生半点危机感。   橘发男人把她扔到一间高级酒店里,耳朵里戴着一只黑色耳机,随手拖了张老板椅,潇洒地坐在她对面。   第一句话“我是中原中也。”   第二句话“你曾经的上司。”   第三句话“我来接你回去上班。”   九月深秋“……”   此时的九月深秋对于社畜的996尚未到深恶痛绝的地步,闻言,半天只冒出一句“我的工作,不是在高专当老师么?”   “那个啊,那是你目前的兼职工作。”中原中也说,“你无法在这个世界待得太久。”   什么叫在“这个世界”?   这个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中原中也拿出早前九月深秋提前留给他的一封信,在她决定回到高专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上个月的那封信,后来不知道落到了谁的手里,为了防止再次发生那种事情,这一次,她不打算把信留给自己,而是提前写好转交给中原中也。   九月深秋打开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信很长,她看了两遍,最后十分冷静地将信沿着原来的折叠线折好。   中原中也“相信了吗。”   九月深秋深吸一口气“请给我五分钟时间。”   她实在无法立刻接受“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说法。   这种事情听起来比她穿越到十年后更加离谱吧!!!   五分钟后。   “虽然我不是唯物主义者,但是这种事情——”九月深秋艰难地说,“不接受也不行的吧。”   她停顿了一下,吸着气,问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提到过的问题“五条悟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中原中也深深看了她一眼,抓起帽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悠闲的姿态“他不知道,不过他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他绝对会不择手段把你留下来。”中原中也说,“但你无法安然无恙地留下,与其两败俱伤,倒不如各退一步。我听家入说,你这一次的失忆是从17号开始?”   九月深秋点点头,信里提到,她的失忆一般只有20号一天,但随着她在这个世界逗留的时间越长,失忆症的影响也会越严重。   “你没有时间了,九月。”中原中也按了按右耳里的耳机,神情略显严肃,“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你的记忆会变成什么样,也许是杀人魔呢。”   “……不至于吧。”九月深秋讪讪一笑,但其实她挺心虚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中原中也看了看,随手摸了个电视遥控器,“连异世界这种离谱到说出去只会马上被关进编剧部画漫画的事情都存在,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么?九月,不要抱有过分的侥幸之心。”   九月深秋被他说教了一番,不太习惯地摸摸鼻子,毕竟她和中原中也并不熟悉,只是因为那位九月深秋,她才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和他聊一些明显崩坏三观的事情。   她叹着气,揉揉手里的纸团“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都是be了吧。”   “什么?”她声音太小,中原中也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九月深秋幽幽叹气,“所以,很快就要走了吗?回去告个别的时间足够吗?”   中原中也摆摆手,无所谓地打开电视机看了会儿新闻“离开吗,倒是不着急,你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估计今晚你也不会主动回去,再等一个月吧。”   九月深秋满头问号“既然还要等一个月,那你为什么今天把我掳走?”   新闻里提到最近新宿和池袋发展起一个名叫“港口黑手党”的奇怪组织,据说组织者兼领导者,很可能只是一位初中生。   初中生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糟心地切了个频道“原因很简单,只是很不巧,早上从家入那里听说,你暗恋那只白毛疯猫足足十年?”   九月深秋“……说实话,我不记得了。”   也对。   中原中也理解地点点头,按遥控键盘的手指愈发用力,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爽“我只是想看看,白毛疯猫对你的喜欢究竟到哪种程度,值不值得你为了他,一拖再拖离开的时间。”   说到这,他微微冷笑,活动着手腕骨,睨了她一眼“嘴上总说留下是为了报仇,真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你坚持留下的缘由,至少有一半是为了那只疯猫?”   以前不说,是因为还有时间,现在说出来,是因为他真的很生气。   “老实说,现在的我,非常不看好你们——当然,以前也从没有看好过,只不过既然是你喜欢的,试试也无妨,至少不要留下遗憾。”   中原中也不知道从耳机那边听到些什么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低骂“你给我闭嘴,我爱怎么说关你什么事?有本事你亲自过来搞定他们啊,来不了就少废话!还有,你提的那是什么破办法?!就不能想个正常点的——哈?我的智商和你那破办法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吧?!”   说完,暴躁地摘了耳机扔进兜里,随即面色转换得十分自然,重新恢复先前那般悠闲的模样“我们继续。”   九月深秋“……”为什么她感觉,她认识的人,总是奇奇怪怪的。   “啧,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也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中原中也想了想,说,“总之,你现在就留在这里随便玩吧,需要什么直接叫工作人员给你送上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九月深秋“有。”   “说。”   “如果我不想待在这里呢?”   中原中也指了指门,泰然自若“那你试试看,能不能从这扇门顺利走出去。”   九月深秋看看他,又看了看门,发现他不像是说笑,于是缓缓起身,试探性地磨蹭到门边。   中原中也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他压根不在意,甚至闲散地窝回了老板椅里,低头自顾自地玩手机。   九月深秋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陷阱,不过,既然有那么个难得的机会,自然需要试一试。   拉开门,门外唰啦唰啦站了两大排黑衣保镖。   看见满脸呆滞的她,一群人瞬间立定,齐声喊“请九月小姐吩咐!”   九月深秋“……”   九月深秋“我想,出去?”   黑衣保镖们“抱歉,中也先生说了,任何事情我们都必须听您的,除了让您走出这扇门。”   九月深秋“…………”   这踏马是什么黑帮人设?!   ……   ……   九月深秋的手机被没收了,房间里的网也断了,只有不用联网的游戏,下载好的各种电视剧、动漫等陪伴她。   “这是软囚禁,软囚禁,是犯法的。”九月深秋撑着门,暴躁地说。   黑衣保镖们“是的,九月小姐,我们是黑手党,所做的事情,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触及到法律线,请您谅解。”   九月深秋“……”   听听,这是人话吗?   高专一年级的九月深秋,体术远没有十年后的强,她一个人压根打不过门口和楼下围着的那么多黑衣保镖。   她在屋子里憋得不行,完全搞不懂那个中原中也想要做什么——不,他之前有戴一只耳机,还骂过耳机里的人。   那么,带走她、囚禁她的主意该不会是耳机那边的家伙提出来的吧?   是谁脑子那么大的坑想出这种鬼主意?   九月深秋抓起黑衣保镖的领子“给你们中也先生打个电话,替我问问他,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手机里传出中原中也低沉的声音“等你恢复记忆。”   “什么时候?”   “十二点。”   九月深秋咬了咬牙“好,十二点。”   十二点,她就要彻底离开了,在这之前——   “我在高专住的那间宿舍里,靠近床头的柜子里,放了几个自己缝的玩偶。”九月深秋说,“可以拜托你,在十二点之前,将那些玩偶取出来,分别送给指定的人吗?就当是我送给朋友们的分别礼物,毕竟,十二点一到,现在的我,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中原中也沉默“送给哪些人。”   她说“硝子,折木奉太郎,千反田爱瑠,伊地知,七海建人,还有夜蛾校长……”   中原中也等了一会儿,依然没等到最后一个名字,纳闷“五条悟呢?”   “没有他的。”九月深秋垂下眼,“十二点之后,回来的那个九月深秋,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吧。”   ……   ……   2月21日,0时16分。   五条悟来到酒店楼下,戴着黑色眼罩,漩涡纽扣妥妥帖帖地扣在胸前,垂在长腿一侧的手中捏着两只人形玩偶。   [这个玩偶吗?是九月叫人送过来的……]伊地知是这样说的。   [只是冬日的小礼物,许多人都收到了吧。]家入硝子也这样告诉他。   [连我都有,你竟然没有吗。]七海建人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话,对五条悟究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九月并没有准备你的玩偶。”夜蛾正道说,“她说她给你准备了另一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   ……   酒店天台高处,九月深秋画下炼成阵的最后一笔,粉笔头装进口袋,两指指腹上全是粉笔灰,弄花了绷带上的简笔画。   中原中也和齐木楠雄站在她身后,一个打着哈欠,一个面无表情。   “准备好了吗?”   “可以开始了。”   九月深秋蹲下,双手贴向地面,忽然之间,天台前方悬空的地方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   嗒。   像是皮鞋踩在铁质扶栏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间,格外清晰,炸得人耳根一麻。   九月深秋停顿,猛然抬头。   五条悟双手插兜,站在天台边缘,单膝微屈,黑色的制服灌了风,猎猎鼓动着。   夜风从身后卷过来,白色的短发张牙舞爪地叫嚣。   但他本人却十分安静。   他甚至微微低下头,用食指和拇指慢条斯理地拉下眼罩,勾在食指间。   薄薄的眼皮稍垂,掩住半片苍蓝的瞳孔,他的嘴角却缓缓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原来,这就是,我一定会喜欢的礼物吗?” 第69章 欢迎回来11   这可真是份大礼。五条悟想。   但他没有表现出半分生气,或者不高兴的样子,从头到尾十分安静,连笑容都是心平气和的。   “为什么没有人说话?”他叹息着揉揉耳侧被风吹乱的短发,单手插兜,微微歪头,“只是一个超级简单的问题而已,深秋,为什么不回答我?”   炼成阵中央,双手即将结印的九月深秋无声地面对着他,眼神闪烁,在他毫无情绪的目光中,隐约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中原中也双手环胸,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倒不如说这一切都在他——准确来说,是太宰治——的计划中,还没到时候,让这把火再烧一会儿。   九月深秋手指上的绷带忽然之间松散下来,原本画炼成阵时就磨松了绷带,这会儿又因其他原因而紧攥手指,导致两条小绷带彻底松开,掉到地上。   五条悟没有移动,而是勾勾手指,那两条绷带顺从咒力,自动飘到他手里。   他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将脏兮兮的绷带缠上两根手指,和她的是同一个部位。   九月深秋指尖蜷缩,心中涌出浓浓的想要逃跑的冲动,双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既然都不肯回答,那我只好孤独地进行提问了,你们不介意吧?”   五条悟双手背到身后,露出一个自认为还算谦虚的笑。   “当然,介意也没有用,那个阵,就是送你们离开的重要工具吧?在你们阵法启动之前,我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破坏那该死的破玩意哦。”   说到最后,已经不自觉用上“破玩意”这类的怒语。   九月深秋注视着他毫无异样的蓝色眼睛,因他那句不加掩饰的话而心头一跳。   五条悟不会轻易说出类似的重话,他性格恶劣,一向喜欢使用最可爱的嗲话,故意去恶心讨厌的人,上面那些老头子就被他恶心过无数次。   他可以用卖萌的脸,轻松地说出最甜的威胁话语,却很少直白地使用简单粗暴的难听词汇。   比如说,破玩意。   比如说,这该死的破玩意。   他现在,正怒火中烧着。   “十年前的离开,也是因为这个炼成阵,是吗,深秋?”   五条悟从天台跳下来,却没有走近,而是挑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前后左右仔细观察着那个炼成阵,倏地一抬眼,正正对上九月深秋的黑色眼睛。   她头皮一麻,喉咙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是心虚的表现。   这个反应,不用回答,五条悟也能猜得到答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深秋的术式真是神奇啊。”五条悟笑出声,仰起头,瞳孔微微偏向宽阔的眼尾,语气轻快地进行提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只要让深秋彻底失去咒力,她就哪里也去不了呢?”   “!”   她真的被吓到了,因为从没想过他居然会产生这种危险的想法。   瞳仁扩张,脚步后退,是拒绝的表现。   五条悟顿了一下,扶着额头,面带笑意地摆摆手“哎呀,开个小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你们瞧,这个气氛实在紧绷,适当地放松一下嘛,我又不是电视剧里那种蛮不讲理的超级大反派。”   “……”   不,他刚才,一瞬间露出来的那个阴霾的表情——并非是开玩笑的吧。   “所以,真的非离开不可吗。”陡然之间,语气低凉下来。   掺杂在夜风里,冻得人耳朵发僵。   九月深秋想开口,却被中原中也及时按住了肩膀,他给一旁看热闹的齐木楠雄使了个眼色,九月深秋发不出声音了。   “………………”   超能力不是让你们这样随便用的!   中原中也将她拉到后面,直面看不出什么意思的五条悟,神情淡定,只是提出了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全部都是让深秋留下来,为什么没有一句话,是在说,你要和她一起走?”   ——这是太宰治的主意,在攻击人类的心理方面,太宰治总是能一针见血,轻轻松松的,一刀捅到心脏深处。   五条悟直视着他“中也先生没有说完吧,请继续。”   中原中也低“啧”了声,他超级讨厌和这种人打交道,即使手握剧本,也不代表他就能够完美地将演出进行下去。   但他仍旧十分敬业地继续“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五条悟客客气气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务必不要客气。”   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的不爽“……你的脸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揍上一拳。”   “哈哈哈,多谢夸奖。”五条悟抬手搭上下颌,毫不心虚地说,“中也先生也差不多啦,只不过,以大欺小,从来不是我的风格而已。”   中原中也“………………”   以“大”欺“小”?   中原中也马上要冲出去暴揍一顿面前这个嚣张的男人,被耳机里的人及时阻止。   [中也,你可真是蠢到连白毛疯猫都要自愧不如的地步。]耳机那边的太宰治轻嘲。   “哈?!”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前后左右被两个同样可恶的男人夹击,于是愤懑之下,暴躁地摘了耳机,选择用最直接的方法——   “我说你,究竟知不知道,九月为了你留下来的代价?”   这句话一出,全场寂静下来,连凛凛的风声都识趣地收回了试探的脚步。   缠着绷带的两根手指轻轻抽了一下,五条悟渐渐敛起眼底的笑意,终于窥探到他一直以来想要挖掘的秘密一角。   中原中也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地搞阴谋诡计,语气乱七八糟地胡搞,倒不如直接拿着刀往人的心窝子里捅。   被禁言的九月深秋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最多半年,她留下来的时间最多只有半年,超过半年,她会变成智商等同于婴儿的笨蛋,不仅没有任何的自主意识,甚至连足以防身的异能力——用你们的话来说,咒力——她连咒力也会彻底失去,最终变成一个心理年龄永远只有不到十岁的孩童。”中原中也直视着五条悟,冷冷地质问,“五条悟,你,想做她最亲近的丈夫,还是,她名义上的监护人?”   五条悟盯着一言不发的九月深秋,她躲闪的表情证实,中原中也说的那些话,绝无虚假。   所以说,从头到尾,她的失忆,只是因为她选择留下?   是不是,只要她离开,一切又会恢复如初?   如果强迫她留下——   “她会脑死亡。”中原中也看穿他的内心想法,冷酷无情地揭露真相,“半年之后,婴儿陷入沉睡,最终导致脑死亡。”   ……   0时32分。   五条悟亲眼目睹九月深秋消失在他眼前。   天台上只留下一个圆形的炼成阵,逐渐散去的蓝白色光芒提醒他,刚才这里发生一件足以撼动整个世界的事情。   指腹上的绷带散落在地,恰好挡住炼成阵的一个尖尖的角。   ……   ……   炼成术,又称炼金术,这个世界上,知晓炼成术的人寥寥无几,少有的几个人也只是继承家中祖祖辈辈的教导,事实上,并没有几个人将之放在心上。   十多年前,九月深秋的亲生母亲因病去世,她大受刺激,炼金天赋意外觉醒,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生涩地使用了炼成术,第一次来到真理之神的面前。   许久未见到人类的真理之神坏心眼地告诉她,他可以让她的母亲活过来,只要她愿意付出代价。   她想也没想同意了。   后来她的母亲复活,变成一个焦炭般的丧尸,而她付出的代价,则是父亲的生命。   复活的母亲亲手掐死了父亲,如果不是隔壁邻居家的夏油杰提前放学回家,发现她家里的不对劲,她也早被“复活”的母亲掐死。   夏油杰父母看她可怜,收养了她,待她如亲女儿,她在夏油的推荐下,进入高专,走上一条不归路。   养父母去世那一天,她没有打开真理之门,而是选择诅咒。   诅咒成功了,她获得一位继承了父母记忆的咒灵朋友。   后来,咒灵朋友也死了。   九月深秋第二次推开真理之门,代价是再也无法留在这个世界。   ……   “好久不见,九月深秋。”看不清脸的真理之神盘膝坐在门前,他的体型不过孩童大小,浑身上下一片苍茫的白,根本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这一次也带了新朋友过来呢。”   九月深秋怏怏地坐在地上,和他面对面“闲着没事来找你聊聊天,开心吗?”   真理之神“如果你愿意和我做交易,我会更开心。”   九月深秋“如果你不向我索取交易的筹码,我也会很开心。”   真理之神摊手“看来这次的交易,无法达成了——但,你带来的这两位朋友,是不是破坏了我的规则?”   “这不关我的事。”九月深秋看了看身后两个人,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她正在和一团不存在的空气对话,像个傻瓜。   她冷静地答“破坏规则的又不是我,如果你做得到,完全可以惩罚破坏规则的那个人。”   真理之神“……”   九月深秋无辜脸“你做得到吗?”   真理之神“…………”   如果他做得到,就不会允许那两个外来客,如此嚣张地在他的门前走来走去猴子似的进行围观了!   他们这是犯规,是作弊!如果是在考场,他们会被终生禁止参加考试!   九月深秋学着他一摊手“所以说,规则这种东西,果然可以钻漏洞的吧。那么,我现在很想知道,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再钻一次漏洞?”   真理之神双手抱臂,冷酷无情“没有机会。”   “给个机会吧,买东西还有买二送一的活动呢。”九月深秋说,“我都推开三次门了,免费赠送一次?”   真理之神指了指门“门在这,你马上走。”   顿了顿,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侧过头,看不清的脸上意外地露出一点怪异的神采。   他看向那扇高大的门,喃喃自语“……居然还有人?”   九月深秋没听清他的话,因为在他开口的瞬间,门后传来沉且缓的踹门声。   只一声,那扇坚固无比的大门,被人从另一头轻松踹开一条塞满白光的缝隙。   无数只黑色的、细长的小手死死攀附着门缝,固执地拉扯着两边的大门,拼命想要将门拉回去。   门那边的人却再次,不紧不慢地踹上第二脚。   勉强合上的门缝再次被踹出一条更大的缝隙,门缝边的黑色小手像是被太阳光线灼烧到,齐齐发出凄厉的尖叫,白色光线逐渐霸占它们的生存空间,尖叫声愈发刺耳,黑色的小手攀着门缝,张牙舞爪地发出虚弱的警告。   那边的人对此置若罔闻,丝毫不受影响,慢吞吞地抬起脚。   第三次,终于将严防死守的那扇门,彻底踹开。   白发的男人单手扯开黑色的制服领口,露出一截修长的颈项,他手掌虚握着侧颈,热身活动终于结束。   九月深秋呆滞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五条悟把手放到她脑袋上,弯着腰,蓝色的眼底映出她那张难以置信的脸。   “深秋,我有一个问题,很重要的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   他游刃有余地笑起来,呼吸离她越来越近,垂落的白色的发梢轻触她眉心。   “我来接你回家,或者,你带我回家,这两句话,你更喜欢哪一句?” 第70章 欢迎回来12   中原中也第一次见到九月深秋,是在某个大雪纷飞的深冬,天气冷得不像话。   一脚下去就能陷入半条腿的积雪,远处白茫茫的一片,近处的雪堆里突兀地蹲着一只半人高的毛绒绒。   要么是不伦不类的雪人,要么是“偷渡”而来的未成年北极熊熊崽。   中原中也拿着手机准备叫人过来把这玩意拖去动物园——拖回北极太麻烦了——拖回动物园也不太现实。   前方显出一点红。   尾崎红叶撑着一柄红伞缓步踱来,朝他打了个手势,走近,赤手拎起那只熊崽的后颈。   白色的毛绒绒帽子掉下去,后肩铺上半长不短的蓝色发丝,蓝得宛如许久未见的晴空一角。   女孩侧过脸,下巴尖尖的,虚掩在白色领口后面,瞥过来的眼睛是纯黑色的,里面藏着清晨的雪。   尾崎红叶低头同她说了两句话,她稍顿,眼底的雪渐渐融化,弯着眼睛笑起来,转过头朝他看过去。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一句,“熊崽?”   九月深秋“???”   中原中也尴尬地咳嗽一声,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   九月深秋被迫出差两个月,听说是被boss派去某个雨林进行锻炼,后来中原中也才知道她怕蛇,boss秉持着“越是害怕,越要克服”的原则,直接把她扔去雨林自生自灭。   她回来之后,浑身上下难受得不行,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滚进雪堆里彻底清洗了一遍。   她说“在雨林的时候,连觉都不敢睡,有次睡醒一睁眼,脖子里爬了一条蛇,吓得我之后整整三天都没敢合眼。”   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虽然那个家伙性格恶劣,总是欺负我,但是他从来没有拿蛇吓唬过我,他嘴上说着嘲笑我的话,却总会在第一时间把我讨厌的东西远远地扔开。不过,除了这一个优点之外,他真的是哪里都让我讨厌,讨厌到,一想到他,连最讨厌的蛇都顺眼了很多。”   提到这个话题时,距离初见,足足一年。   同样的时节,同样的雪。   九月深秋穿着同样的白色毛外套,戴上帽子,蹲在雪地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堆雪人,声音轻轻飘落在雪粒上,慢条斯理地碾磨着人类柔软的耳根。   “……可我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中原中也第一反应是,那个恶趣味的人该不会是混蛋太宰吧?   而后一想,不对,太宰可是明知道她怕蛇,偏偏揪着蛇朝她眼前凑过无数次,而且,太宰明明闲着没事就过来骚扰她的吧。   所以,她说的那个讨厌到连本能都会忘记害怕蛇的家伙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持续了半年,中原中也从喝醉的她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我才没有独来独往,我有朋友的,中也,你是我的朋友,红叶姐也是我的朋友,boss那个混蛋才不是……”   九月深秋趴在中原中也的背上,骂了半个小时前任boss和现任boss。   从前任的铁血无情,到现任的阴险狡诈,骂了大概有三千字吧。   “中也,你是中也吗?”   “我是,你怎么喝得这么多?”   “呵呵呵,你是中也。”她拍拍他帽子,笑着笑着,忽然低下了声音,“原来你不是哥哥啊。”   她委委屈屈地说了很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到他脖子里,烫得他一激灵。   她说,我哥哥也这样背过我,他还会唱幼稚的摇篮曲哄楼下的小屁孩睡觉。   她说,我有个好闺蜜,她叫硝子,是硝子,不是玻璃,你知道吗?   中原中也糟心地想,我怎么会知道?醉鬼真是烦死人了。   “你肯定不知道。”她自顾自地说,“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我都快要忘记了。”   她难过地又哭了出来,从他背上滑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蹲下,一笔一划地描绘着她记忆中的那些名字。   “夏、油、杰。”   “家、入、硝、子。”   “七、海、建、人。”   “伊、地、知、洁、高。”   “夜、蛾、校长……”   她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地上的字喃喃自语“夜蛾校长,校长……我记不得校长的名字了。”   她抬起头,黑色的眼底充满惊恐,无措地用树枝点着地上那些看不见的名字,带着哭腔说“中也,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校长的名字了,我是不是也得了老年痴呆症?我是不是也会慢慢忘记所有人的名字?”   中原中也扶着额头,心累“你才二十四岁,怎么会那么快就得老年痴呆症?”   她单纯地相信了,默然片刻,捡起树枝,重新在地上写下一长串只能记得姓氏的名字。   十年的时间,她忘了很多人,只记得他们的姓氏,她全部都写了下来,尽管没有人看得懂。   中原中也坐在台阶上,任由她耍酒疯,网页搜索该如何用暴力叫醒一个喝醉酒的人。   无果。   他叹着气收起手机,耳边忽然安静下来。   她的名字写完了。   “写完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吧?”中原中也松了口气。   她茫然抬头,瞳孔都对不上焦了,却固执地抱着树枝不肯挪动。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名字。”她僵着声音重复,“还有一个……”   “那你快写,写完回去睡觉。”中原中也看了眼时间,他明天还要上早班,“你是不是忘了,你明天早上还有新工作?”   她没有说话,显然是忘了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找了个干干净净的角落,用手指慢慢擦掉地上的浮尘,拿起一截新树枝,在那块珍重的角落,认认真真地写下最后一个名字,一边写一边念。   “五、条、悟。”   “我讨厌你。”她扔掉树枝。   但她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中原中也终于将这个陌生的名字,和她曾经无意间说过的那句话对上了。   ……   ……   之前有一次,太宰治神秘兮兮地问中原中也,知不知道九月深秋有一个暗恋很多年的男人。   中原中也纳闷地想,怎么可能?如果她有喜欢的人,就去追啊,追不到,他替她把人绑回来,当晚就能生米煮成熟饭。   直到被太宰治坑来这个世界,他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办法替九月把那个男人给她绑回去。   太宰治说,问题不大,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还怕带不走区区一个男人?   中原中也对他的计策将信将疑。   首先是调虎离山,用池袋和新宿那边的属下,制造出一个躁动的假象,让五条悟不得不去处理那边的事情。   接着是掳走失去记忆的九月深秋,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并且在临近深夜之时,再将“深秋要离开”的消息传递出去。   ——谁也没想到,九月深秋心血来潮亲手准备的离别礼物,竟然成为这些步骤的催化剂,直接引爆了五条悟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每个人都有离别礼物,唯独他没有。   他会收到一份独一无二的新礼物,新礼物就是回归的九月深秋。   最后,他失而复得的“礼物”,却在他的亲眼见证下,因不可抗因素而彻底消失。   到这个地步,仅仅只是“绑架”的开始。   如果五条悟无法追过来,或者说,他不愿追过来,中原中也会立刻推开那扇门,强制带走九月深秋——嘴上说着还会逗留一个月,不过只是太宰治说的障眼法。   如果他追了过来……那就只好顺其自然了吧。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除了九月深秋,目前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打开那扇门,无论五条悟来不来,结果都不会太差。   那扇门,终究是要推开的,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九月深秋绝对不会拒绝开门。   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五条悟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居然从另一边,生生踹开了那扇门。   两扇打开的门大咧咧地敞着,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门无法合上,更别说推开它。   推不开门,就等于回不去。   五条悟这个可恶的家伙,只是一脚,就轻轻松松踹断了他们等待足足一个月的离开的机会。   可恶!   中原中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差点没冲过去和五条悟当场来一架,好在一旁吃瓜的齐木楠雄及时拦住他,并且机智地转移了九月深秋的“禁言”。   这一次轮到中原中也说不出话了。   中原中也“?!”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齐木楠雄应该是门那边的,他保持中立。   只不过,偶尔会忍不住想要偏心包下他整整一个月咖啡果冻的五条先生。   中原中也和他大眼瞪小眼,齐木楠雄依旧面无表情。   中原中也听着耳机里太宰治暴击ax的大笑声,气得险些一脚踩碎这只该死的耳机。   他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按耐着脾气捡起耳机,再抬头,发现对面那两个人只差一点就能亲到一块儿了。   中原中也“………………”   不要这么旁若无人好吗!   他沉默了很久,毅然掐断耳机里的通话,生无可恋地背过身,顺便扯了把齐木楠雄。   九月深秋其实还是不太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在她的认知里,十多年了,能够推开这扇门的,只有她。   连真理之神都说过,她是这一百多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推开这扇门的。   可是五条悟也推开了,不,他踹开的。   她双手垂在身侧,仰着头,语气飘忽地发出了一个极为短暂的音节“……五条?”   五条悟很难得的,这一次并没有趁人之危,他只是离她很近,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微敛着眼睫,一圈圈拆下指腹缠绕的两条白色绷带。   两条系成一条,中间打了个细小的结。   在她恍惚的注视下,他笑了下,将线的一头系上她的小指,另一头,死死系上他的小指,打的死结。   “深秋,下次,不可以再偷偷走掉了。”他晃了晃系在一起的手,“至少,在走掉之前,要记得多带一个人。”   只不过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用绷带伪装出来的绳子而已,她要是诚心想跑,当然可以切断绳子独自走掉。   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不想再走了。 第71章 深秋01   有一种失而复得,叫做到天昏地暗。   这句话不是大文豪说的,是五条悟这个不着调的家伙自己说的,他甚至身体力行将之贯彻到底。   九月深秋终于亲身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天昏地暗”。   绝望到连试图下去喝口水,都要被他条件反射地扣住腰拖回去。   凌晨三点多,他还没睡醒,却被她掀开被子的动作惊醒,想也没想,下意识伸出手扣住她的腰,硬生生把人拖回怀里。   “去哪?”   脑袋埋进她颈窝,凌乱似鸟窝的短发蹭着她赤裸的锁骨和肩颈,声音透着一股刚醒的沙哑,撩人耳根。   九月深秋的侧腰本就是偏敏感的部位,冷不丁被他滚烫的手心一碰,浑身发麻,跌回他身上,这会儿又被他趁机揉进怀里,挣都挣不开。   “……喝水。”   她放弃挣扎,一连几天,究竟几天,她已经记不清了,他总是这样,完事之后明明睡得比较沉,一旦她弄出一点离开的动静,他醒得比谁都快。   五条悟好像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倦怠消散,露出一点点的若有所思。   “嗓子疼?”   他低声问,抬头去寻她的呼吸,将她的答案吞入腹中,简单地吻了她一会儿,重新拉上被子将她裹实,自己翻身下床,打着呵欠倒了两杯温水回来。   九月深秋裹在被子里,半坐起身,捧着杯子灌了一整杯,没喝够,还想继续喝第二杯。   五条悟噗嗤笑出声,两指抵着嘴唇,站在床边,低着头看她。   卧室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偏暗,侧描出他一半的轮廓,微微上翘的嘴角,竟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九月深秋发了会儿呆,放下杯子,半跪坐起身,攀着他的双肩,仰起头去亲吻他。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笑出声,下一秒却眼疾手快地按住她柔软的后颈,将送上门来的女孩拖进怀里。   只是停顿了一秒钟,两个人顺从地心引力倒向柔软的被褥中。   除了刚回来那天晚上没控制住,稍微凶了点,后面几天五条悟再也没有太过分,顶多只是多来了几次。   这次不太一样,他倒是想凶,她比他更凶,稍微一用力她就流眼泪,她一流眼泪,他只能停下来叹气。   “不做了,不做了。”黑暗里,他侧头吻她的鬓角。   她趴在他怀里继续流眼泪,也不知道这一次怎么回事,眼泪这么多,怎么也流不完。   五条悟头疼,他确实喜欢看她流眼泪的样子,有时候恶趣味来了,非得逼她流两滴,但像这样悄悄流个不停的……真不行。   “真不做了。”   他保证,甚至从毯子上捡起扔下去的睡衣,亲自替她穿好,一颗颗扣上扣子,扣到中间又是笑。   因为下面的扣子刚才被他用力挣断好几颗。   九月深秋不哭了,红着眼睛看他替她扣扣子。   五条悟用手掌比划了一下她腰际,发现他两只手虚虚一握就能轻松拢住她的腰。   她的腰太细了。   他皱了下眉,琢磨着明天该怎么骗她多吃两顿。   “悟。”九月深秋忽然开口,叫的是他的名字。   五条悟比划着她腰的动作一顿,拉拉她的衣摆,抬起头。   “你想听故事吗?”嗓子还是有点疼,她摸了摸喉咙,咳嗽两声,哑着声音说,“我以前的故事,有点长,可以先给我拿一片润喉糖吗?”   五条悟没说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翻身下去,赤着脚踩在毛毯上,翻箱倒柜地找润喉糖。   没找到。   什么药都准备了,唯独润喉糖没有准备。   九月深秋懒散地倚着床头,披着他的黑色外套,火上浇油“过了今天,我就不想讲故事了。”   润喉糖是真没有,五条悟哼笑着,掐住她下巴用力吻了会儿,倒是可以用其他的短暂地代替。   十分钟后,五条悟拎着一袋子药回来了,润喉片,润喉糖浆,润喉糖,各种类型都有。   翻到最底下,他顺带买了好几盒其他的必需品。   九月深秋“……”   五条悟把各种润喉用品一字儿摆开,率先掰开一块润喉片,用齿尖咬住,咬成两半,尝了尝味道,点评“不够甜。”   他挨个都尝了一遍,最后勉为其难从里面挑出最甜的那种,却被拒绝了。   因为太甜,容易渴。   这一通折腾,九月深秋想讲故事的欲望消减不少,懒洋洋窝进被子里,不想再说话。   五条悟也没有催她,脱下沾染着凉气的外套和长裤扔到一边,蹭进被子里搂住她不放。   “……冷。”她有点嫌弃。   “昨天才嫌我身上热。”他亲了一下她后颈,笑着说,“今天又嫌我身上冷,真善变。”   “本来就是。”九月深秋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翻了个身,用手捧住他的脸摩挲了一会儿,“热了,善变的是你。”   “嗯,是我,都是我。”五条悟也不反驳,餍足的男人特别好哄,几句话就能让他老实下来,“困不困?”   现在还不到四点,她前几天都没有四点多醒过,今天可能是晚上睡得早了些,这才醒得早。   话音方落,九月深秋应声打了个呵欠,揉揉泛红的眼角,把脑袋埋到他怀里,含混不清地说“明天……不能再这样了。”   这个谁知道呢。   万一到时候没忍住。   “没问题。”他毫不心虚地答应了她,“当然没问题。”   ……   ……   男人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尤其是在床上这种危险的地方,男人说的话就更加不能相信了。   如果不是千反田爱瑠和折木奉太郎过来找她,五条悟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她出门。   千反田爱瑠收到九月深秋的小玩偶礼物,非常开心地回了家,她和折木同学周六一整天都在做手工,周末一早来了趟东京,将特意准备的手工饼干送给九月深秋。   九月深秋还有点愣神,因为她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这份礼物究竟该不该收。   给他们送玩偶礼物的是她,却也不是她,不,该怎么说呢,明明都是她,却总觉得自己如果收下这份礼物,就是霸占了另一个她的礼物。   最后她还是收下了礼物,千反田爱瑠和折木奉太郎还要早点回神山,坐了没多久便回去了。   九月深秋尝了一片饼干,不是很甜,但这个甜度对她来说刚刚好。   五条悟来的时候,她已经吃了半盒饼干,剩下半盒单独放在一边,泾渭分明。   “为什么这样放?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按照她的习惯,饼干嘛,一般她都是从上层开始吃,吃完一层再吃下一层。   这次却不是,她只吃了右面半边,左半边一动未动。   五条悟想捏一块饼干尝尝,却被她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开。   他委屈地眨眨眼,两根手指搭在桌面上,做出一个人类行走的动作,悄悄去摸那个精致的饼干盒。   九月深秋继续拍开他作怪的手。   “为什么我不可以吃?”   “就是不可以吃。”   “男人送的?”   “女人送的你也不能吃。”   五条悟懂了“是小爱瑠和折木同学送的吧。”   这都能猜出来?   九月深秋纳闷地瞅他,想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又进化了。   五条悟比了个“耶”的手势,哈哈一笑“因为刚好在车站碰见他们了而已。”   九月深秋合上饼干盖子,想了想,不太放心,索性使用术式融化了饼干盒边缘,再重新炼成,彻底封死这个饼干盒。   剩下那一半,谁也不能再多吃一口。   “是要送给谁的吗?”五条悟托着下颌,若有所思。   “送给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人。”   九月深秋想,送给永远都回不来的她自己,送给高专的深秋。   想到高专的深秋,她禁不住侧过脸,怪异地打量着对面的五条悟,他可能也有点困,迎着阳光,倦倦地打了个呵欠。   “突然这样子看我,”五条悟忽然偏过头,对上她有些呆愣的目光,勾起嘴角,双手撑在桌面上,故意靠近她,放低了声音,“是在思考,回去之后该如何反压我么?”   “我什么时候——”九月深秋眼神一闪,及时闭了嘴。   “昨天不是才说过?”隔着一张桌子,他扯开领口,露出侧颈上的一口牙印,是她气急败坏之下愤愤咬出来的,“这么快就忘了?”   九月深秋耳根泛红,轻吸了口气,饼干盒抵着他额头,固执地将他推了回去,咬着牙说“你敢不在这种地方胡说八道吗?”   “不敢。”五条悟含着笑,诚实地答。   还不如不说话。   九月深秋选择转移话题“五条……”   “你前天才叫过我名字。”他慢悠悠打断,“叫名字,叫名字吧,叫名字嘛,就这样叫一次我的名字。”   “……”   九月深秋默然和他对视,须臾后,冷静地站起身,抱着饼干盒将他扔在原位,独自离去。   五条悟发现她竟然真的打算扔下他,托着下颌笑了半天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跟上去。   “深秋,生气了?”   “没有。”   “那就让我牵一下手嘛。”   “不要。”   “果然是生气的吧。”   “……”   九月深秋被他这个转了一圈又转回来的逻辑搞得无语,终于停下来,用一种说不上是什么意思的表情,诡异地盯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宛如在打量着一件拍了一百年也拍不出去的滞留拍卖品。   “我发现一件事,说出来可能会打击到你。”   五条悟手搭上她的肩,相当的自信“除非你告诉我,你打算移情别恋。”   “啊,那个倒不至于。”九月深秋难得的没有对他的调戏脸红,反而自然地摇了摇头,坦然地承认了。   五条悟拖长声音“嗯”了声,兴致勃勃地提问“说说看,我很有兴趣……”   “高专的五条悟,比你可爱多了。”九月深秋面不改色,如他所愿。   五条悟“……”   五条悟沉默半晌,不可思议地发出一个短促的单音节“——嗯?”   开什么玩笑?那个不懂风情,连区区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的混蛋高专五条悟,怎么可能会比现在的他可爱?   高专五条悟会亲她吗?会在她面前装可怜吗?会买下一堆她喜欢的东西软硬兼施地塞给她吗?会耗费一个礼拜的时间特地为她举办欢迎宴吗?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她是他家的“五条夫人”吗?   他不会。   但他会。   ——这个反应是对的。   九月深秋在心中满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笑,犹嫌火不够大,慢悠悠地向前走,继续添油加醋。   “失忆之后总是在想,高专的五条悟和现在的五条悟究竟哪里不一样,对比了一番之后发现,果然,还是高专的五条悟最可爱。”她说,“装了满口袋糖的五条悟,趴在一年级教室桌子上装睡的五条悟,因为紧张而撞掉膝盖上蛋糕的五条悟,真是可爱到爆炸。”   五条悟“………………”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她说的这些,他一点都不记得? 第72章 深秋02   高专的五条悟和现在的五条悟,哪一个更讨人喜欢。   这是一个十分令人为难的可恶问题,因为稍微一个回答不好,就会遭到五条悟的重点关爱。   但其实,答案就在每个人的心中。   哪一个五条悟都不可爱,超级,不可爱。   伊地知对于自己总是被迫害感到绝望,他企图劝说五条悟转移目标“七海先生最近刚好也来东京了……”   “哦。”五条悟晃悠着大长腿,一边撕饭团包装,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七海特地来东京找我吗?”   “啊,听说是为了工作。”   “所以说啊,和我没有关系的嘛,我为什么要去打扰人家呢?”   伊地知“……”   所以你就可以随随便便来打扰我了吗?!明明我也没有事要找你啊!   五条悟语重心长道“伊地知,你说吧,那种可恶的行为多不讨人喜欢?我是那种过分的人吗?”   伊地知“……”   你不是吗?!你不是谁是?!   而且,你明知道胡乱骚扰他人的行为超级讨厌,为什么还要来骚扰我?!   “哎呀,还是来和你沟通沟通感情而已。”五条悟说,“话说回来,伊地知有听说过炼成术吗?”   “……什么术?”   “炼成术啦,炼成术,可以把石头变成金子的那种炼成术,也叫炼金术哦。”   “如果真的有这种好用的术式,我一定第一时间辞职。”伊地知真心地回答,“这种术式,可能只有全世界最善良最纯的人才有资格拥有吧。”   五条悟忽然捂住半张脸,摆摆手里刚拿的饭团“哈哈哈,讨厌啦,伊地知总是说一些让人害羞的实话。”   伊地知“???”他说什么实话了?!他可没有在夸他啊!   伊地知按耐住给九月深秋拨电话的冲动,用一种挣扎并且社畜的语气说“那个,九月最近,还好吧?”   他的原意是提醒五条悟赶紧回去骚扰九月深秋,不要再浪费自己美好的假日,谁知道这句话听在五条耳朵里,反倒像是对九月的关怀。   于是五条先生放下了饭团,对伊地知亲切地笑了起来。   伊地知,危。   危,伊地知。   ……   ……   九月深秋好不容易得来的半天清静,就这样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可怜的社畜伊地知葬送了。   五条悟返回来骚扰她,与对伊地知的精神骚扰不同,他对她的一向是手脚并用。   九月深秋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困,哪怕晚上连睡个小时,白天依然困得连连打呵欠,根本没有办法长时间集中精力去办事。   五条悟回来时,她正在午睡,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腰,脖子里痒痒的,像一大片的羽毛撩拨着她。   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脖子旁边是一头白毛,这才重新闭上眼,雷打不动地继续睡。   五条悟摸摸她耳朵“有没有发现,你这几天睡得很多?”   “嗯……”她脑子不太清醒,随口敷衍着。   五条悟拉上被子,被子里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她蜷缩的指尖,盯着她看了会儿,想到中原中也说的那句“半年之后就会脑死亡”,眸色沉了些许。   距离她回来,已经四个多月了,这个半年究竟是总共半年,还是只剩下半年?   情况实在太糟糕了。   最后,他也没有再打扰她,只是揽着她,低头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一下,低哄着说“再睡十分钟,不能再多了。”   她无意识地伸手抱住他,像是对他的回应。   ……   ……   咒术高专的图书馆或许不是全日本最全的,但有关咒术的书绝对是最全的。   五条悟早在两个月前察觉到九月深秋的失忆症之时,就开始频繁地光顾这间图书馆。   两个月的时间,里面的书他翻了快一半,脑子里塞满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有时候头胀得想撕书。   但一想到她,只得揉揉太阳穴,老老实实地坐下来继续翻书。   刚开始只是漫无目的地乱翻,大海捞针,碰运气似的找书,后来发现九月的术式似乎和“炼成术”有关系,他这才定下确定的方向。   很可惜,哪怕是高专的图书馆,有关炼成术的书依然少得可怜。   他开始不停地骚扰其他人,甚至披着马甲去论坛找书,只要和炼成术有关系的东西,什么东西都可以换。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概如此,小半个月后,五条悟终于收到一个快递,快递里是两本书,其中一本书沾了血,血迹早已凝固,约摸是十多年前染上的血。   另一本倒是干干净净,书页古老,上面的文字奇奇怪怪,根本看不懂,但图占了大半,图上的炼成阵和九月深秋使用过的大差不差。   只不过,只有半本,剩下半本被人故意撕掉了。   快递没有名字,他隐约察觉到,也许这个快递来自夏油杰,因为里面沾了血的那本书,他曾经在杰的家里见到过。   大概是高专二年级,他习以为常地溜达去杰的家里蹭饭,偶然发现九月深秋趴在桌子上看书,那本书的扉页看起来很像这一本。   他当时为了逗她,还举高高过那本书,九月深秋太矮,蹦起来也抓不到书,反而差点扑到他身上。   他当时可能也觉得继续下去有些不妥,便随手翻了几页,佯装镇定地把书还给了她。   连一个简简单单的触碰都做不到,真是弱啊。   五条悟嗤笑着过去的自己,撑着额头翻遍全书,在第二本书的最后一页发现一个陌生的词汇反炼成阵。   五条悟用笔圈出来这个词,黑色的原子笔在指间飞快旋转。   反炼成阵?他似乎有点印象,上次深秋带着中也消失在炼成阵中央后,他借用了她现成的炼成阵,使用了术式反转。   当时只是病急乱投医,乱七八糟的术式全都实验了一遍,正好实验到只学了点皮毛的炼成术的反转术式,谁知道误打正着,竟然就这样发现了那扇门。   原来术式和炼成术,百八十年前也称得上同族吗?   这不是有希望了么。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把剩下半本弄到手。   ……   ……   九月深秋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刚回来时,真理之神告诉她,她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如果没有实现愿望,她会脑死亡。   她有两个选择。   第一,放弃报仇,回到横滨——但即使是回去,记忆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毕竟拿走的代价不可能因为她的反悔而全须全尾地还回来。   哪怕是几百年前的爱德华和阿尔冯斯,拿回去的身体,刚开始也是虚弱的,营养不良的。   第二个选择,就这样留下来,等待死亡。   可它当时故意不告诉她,她留下的时间并非是定死的,而是会根据某种内心情感而变化。   “想要留下的越强烈,你的时间也就越少。”临走时,真理之神捧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它的声音只有她能听见,“发现了吗?你失忆的时间正在慢慢变长,并且毫无规律,上一次只是失去十年的记忆,也许下一次,你的记忆就会被篡改。”   究竟会被篡改成怎样,真理之神表示它也不知道。   “也许是变态杀人狂也说不定。”他捧着肚子,在门前笑嘻嘻地打了个滚,“这种可能性很大哦,你想留下,越是想留下,所遭受的阻力也会越深。   “当你变成彻头彻尾的杀人狂,你想要留下的这个世界还会愿意接纳你吗?   “上一次的离开,不也是因为你被误会成杀害无数普通人的坏人吗?也许很快就会旧事重演。   “我很期待,九月深秋,我很期待你下一次和我做的交易。”   她才不会再和他做交易,绝对不会。   哪怕是死在这里,她也不要再和这种伪神做交易。   九月深秋头也不回地走到门的另一边,身后的世界彻底化为黑影,无数只黑色的小手伸向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   ……   阴了许久的天彻底放晴。   九月深秋睡醒,迎面是刺眼的太阳,生理泪水被刺激得从眼尾流下,眼前骤然一暗。   五条悟伸手挡在她眼前,侧过身,身下的竹藤椅因他翻身的动作而发出吱呀的低吟。   她睡着时,他特地拖了张长藤椅摆在院子里,抱着她懒洋洋窝在上面晒太阳。   “醒了?”他把书扔到一边,亲了亲她侧脸。   九月深秋盯着他掌心缓了会儿,侧过脸,和他呼吸交缠。   “我睡了十分钟吗?”   “半个多小时吧。”他随口答,他的书只看了两三页,她就醒了。   “不是说只睡十分钟。”她眯了眯眼,刚睡醒,依然不太习惯阳光的亮度。   五条悟顺手摸过多出来的太阳镜给她戴上,苦恼地说“这要我如何回答呢?说我心疼你这几天晚上和我做了太多体力活,所以想让你多——”   未说完的话被她恼羞成怒地堵住,用手堵的,便宜没占着,真是可惜。   他笑笑,借着这个姿势躬了下颈,故意抵上去,直到她的嘴唇碰到她自己的手背,这才停下。   似曾相识的画面,上次他也这么干过,不过那一次用的是他的手。   九月深秋被他这一出反击弄得反应不及,呆愣地看着他。   短暂地止息两拍,五条悟笑得更加肆意,抬手扣住她手腕,向外轻轻一抽。   这一次的亲吻,是彻彻底底地落实的了。 第73章 深秋03   提灯月上的深夜,九月深秋抵抗不住困倦的诱惑,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梦中也不忘伸手抓住五条悟的手指。   五条悟撑着额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再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他打了个呵欠,替她掖了掖被子,坐起身,捡起衬衫套上,开了盏靠近墙角的小灯,单手翻着书页看了几分钟。   手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床上传来细微的翻身的声音,他眼疾手快摁断通话,来电人是个未备注号码,但他记得这个号码。   他在九月深秋的手机上看见过,是中原中也的。   中原中也为什么会大半夜的找他?   五条悟只想了几秒钟,起身走回床边,低头循着气息去亲吻她。   她被弄醒,皱眉,毫无意识地回应着,迷糊中听见他说“我出去一趟。”   她睡得脑袋发蒙,眯着眼点头,手指却牵着他的手指不放。   他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她却又将手伸出去,如此几次,他失笑,五指塞进她指缝间,十指交扣,俯身吻了下她额头“很快就回来。”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咕哝了两句,掀开一条缝的眼睛重新阖上,乖乖松开他的手,翻身滚进被子里,蒙上脑袋继续睡她的大觉。   ……   ……   夜间的地下酒吧一向是个危险的地方,情色颓靡的氛围,形形色色的男女,灰色地带经营着灰色生意,连酒液都是铅色的。   五条悟推门而入,酒吧里的安静让他错觉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但吧台坐着的那个戴帽子的橘发青年的确又是约他见面的人。   吧台另一边的情况颇为狼藉,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了一场不太妙的战斗。   五条悟懂了,中原中也这是在发展业务,从池袋到新宿,现在开始往京都发展。   中原中也对这家酒吧的酒十分挑剔,写了一整张纸的下次需要替换的酒,发现五条悟到了之后,勉为其难从一堆垃圾酒里挑了两瓶最好的。   “酒量怎么样?”他开门见山。   “我酒量很差诶。”嘴上虽然这么说,五条悟却先倒了一杯酒,歪进椅子里,抬手示意他先喝了。   酒吧里其他人战战兢兢躲在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不太敢去骚扰这两个人。   也不知道喝到第几杯,中原中也摘下耳朵里的耳机,慢慢推到五条悟手边。   “戴上。”   耳机里传出另一道陌生的声音“矮猴子你想做什么?九疯子可没说——”   未说完的话因为五条悟戴上耳机后轻佻的一句“摩西摩西”而停止,只余下气哼哼的呼吸声。   中原中也用启瓶器卡了一瓶新酒,眼也没抬“耳机那头的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如此离谱的事情,你相不相信?”   虽然确实已经猜到些许,不过,当中原中也如此轻描淡写地将真相袒露出来,五条悟依旧沉默了一瞬,随后便笑了起来。   他明白了中原中也今晚找他喝酒的意思。   “我和九月认识……大概五年吧。”中原中也慢条斯理地倒着酒,哗啦哗啦的声音里,他语气平淡,“第一次见到她是下雪天,她被boss扔去雨林锻炼,因为她怕蛇,港口黑手党不需要有致命弱点的废物,两个月。她回来那天穿着一身毛绒绒的衣服滚进雪堆里,她说她不习惯,总觉得身上还有蛇,两个月里,她很害怕,但一想到比蛇更让她讨厌的人,她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五条悟侧过脸,深秋有多怕蛇,他比谁都清楚,高专的他那么恶劣,却从来没有拿蛇吓唬过她,因为她真的真的很怕蛇。   中原中也放下酒瓶,回忆着说“后来她喝醉了,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从她嘴里听见你的名字,她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有机会了。”   她讨厌他,却还是想见他。   她讨厌他,却在最害怕的时间里,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也只有他。   “前年,九月和我说,她认识了一个网友,喏,就是你耳机里那位,听说是个伟大的科学家,连穿越异世界这种离谱的事情都能做到,赞一句伟大也无妨。”中原中也说,“去年,我在办公室的桌上发现一封信,是九月留下的,她说她要回老家一趟。说起来,我认识的九月,朋友并不多,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原来她不是没有朋友,只不过,她的朋友都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耳机里的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止住,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吭声了。   五条悟喝了半杯酒,酒液入肚,微微的烧。   中原中也陆陆续续说了许多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九月深秋,陌生而熟悉,是触碰不到的另一个她。   体术差劲的她是如何成为体术超强的她。   工作的她是如何一边骂boss一边奋笔疾书的。   出差的她是如何满世界乱飞的。   性格锋利的她是如何被磨成如今这个内敛温和的她。   ……   天色渐明,五条悟注定是没有办法在九月深秋睡醒之前赶回去了。   中原中也把能说的全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耳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齐木楠雄不在,没人给它充电,任由它金玉其外地躺在桌子上。   五条悟耳边蒙蒙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大概是异世界。   “那扇门,我们全部无法推开,只有懂炼成术的人才能推开它,听说门内有个真理之神,想要推开门,需要和他做交易。”中原中也把桌上的酒瓶推到一边,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五条悟,你知不知道,和真理之神做交易,一个愿望只需要交付一个代价,但这个代价通常是实现愿望的可能性。   “想要孩子,真理之神就会剥夺子宫作为代价。   “想要母亲复活,真理之神夺取的就是另一个亲人的性命。   “原本九月只需要付出一个代价,她回来是为了报仇,为了剥夺她报仇的可能性,真理之神夺取的代价是她的异能力,用你们的话说,是咒术。没有咒术,她就没有报仇的能力。   “但是,她付出的却是两个代价,失去咒力,也失去了记忆。”   齐木空助说这是不合理的,真理之神虽然很可恶,但他绝对不会收取额外的代价,除非九月深秋向他许下两个同等程度的愿望。   “报仇让她失去足以防身的异能力,想见你让她失去全部的记忆。”   想要报仇,就剥夺掉你的能力,让你死在其他人手里。   想要重逢暗恋之人,就剥夺掉你的记忆,让你们相逢对面不相识。   原本该是这样的。   齐木空助横插一脚,缩减她的代价,给了她一个钻漏洞的机会,真理之神拿这个作弊器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她的愿望越来越近。   但这是有时效性的,最开始是一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年应该不太可能了,具体还有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   “我和齐木楠雄之所以能够过来,完全是因为齐木空助给的屏蔽器,加上齐木楠雄拥有超能力,总之就是几种原因混合到一起,我们能够使用金钱抵消代价。”   虽然需要花费的金钱实在太多,否则他也不会天天跑到外面忙碌来忙碌去,他需要烧钱抵消源源不断滚来的代价。   “这不是长久之计,屏蔽器损坏之前,我们需要及时回去。之前,你有踹开过那扇门吧?”中原中也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个门,指尖敲敲桌子,“也许,你和九月一样,可以见到真理之神,如果你想要向他许下愿望,齐木空助或许可以帮助你。   “但你也要做好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的心理准备,越是想要得到什么,真理之神越是会进行剥夺。在做出危险的决定之前,好好地考虑清楚吧。”   ……   ……   九月深秋从浴室洗漱完出来时,五条悟正好回来没多久,坐在沙发里阖眸假寐。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她有些诧异。   “你……喝酒了吗?”   明明他不喜欢喝酒的。   五条悟没有动,眼罩下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向哪里,手指搭在后颈上,沉默得让人错以为他是一座只是长得像人类的雕像。   九月深秋倒了杯热水,刚放到他手边,就被他攥住手腕扯进怀里。   微醺的红酒的气息扑面而来,唇齿交缠,酒意熏人。   九月深秋感觉脑子有点醉,动作之间碰倒桌上的茶杯,一杯温水全部浇到她脚上。   五条悟俯身,动作很轻地卷起她潮湿的裤腿,一直卷到露出小腿肚,他始终没有起身。   最后握住她纤细的脚腕,一点点擦拭掉上面的水,声音从下面传上来。   “深秋,如果我向真理许愿,想要回到十年前,你说他会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九月深秋被他突如其来的提议吓到“……什么?”   停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你知道那个……有人告诉你了?”   五条悟笑了两声“这么紧张做什么?”   九月深秋捧起他的脸,摘掉他的眼罩放到沙发上,神情严肃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和真理做交易。”   “因为会被剥夺掉很重要的东西?”   九月深秋眼神闪了闪。   五条悟稍一用力,将她拽了下来,逼近她的脸,轻声问“你明知道向真理许愿需要付出代价,为什么还要多许下一个愿望?”   中原中也告诉他那件事时,他才想起来,他和深秋重逢那天,她不是恰好处于失忆的状态吗?   十年的时间,五条悟甚至快要记不清九月深秋这个人——究竟是他记不得,还是被迫记不得?   只差一点点,他们真的会擦肩而过,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够再见面。   只差一点点。   多么危险的时间差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倾身向前,温柔地含住她下唇,轻轻咬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我?”   九月深秋躲不开他与平时的放肆截然不同的温柔攻势,连喘气都困难,只得缴械投降。   “……那三天。”   “哪三天。”   “……自暴自弃那三天。”   夏油杰叛逃后,她将自己锁在家中整整三天,陪伴她的只有满室的血迹和一地的狼藉。   五条悟从外面踹开那扇封闭的门,挟裹着不容置喙的气息,彻底洗净她整个世界的灰色。   天是蓝的,他的眼睛也是蓝的。   她喜欢蓝色。   她喜欢五条悟。   五条悟笑了,他揉着她的后颈,鼻尖磨蹭她的耳朵,低低地说“也许,我比你早一点。”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她与众不同?为什么不去骚扰其他人,偏偏只骚扰她?别的小孩进游戏厅他从不在意,只有她,他非得掺和一脚,非得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抱歉,迟到这么多年。”他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摸索到她的手指,“明天,正式带我去见见爸爸妈妈?”   九月深秋僵了一瞬。   他什么意思?   手指忽然一凉,她怔愣间发现,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银色戒指,纹着枫叶的花纹,精巧细致,专门为她定制的。   “……求婚吗?”她呆呆地问。   和之前临时弄出来的黑色戒指不同,这没戒指明显是特地准备的,而且这个做工,耗费的时间一定不短。   五条悟攥着她的无名指,不给她摘下的机会,微一挑眉“这次是不可以拒绝的哦。”   九月深秋却有些犹豫,蜷缩着手指“你……确定是我了吗?”   “是我还不够认真吗?”他问。   “不,只是……”她苦恼地低下眼,“我的时间,不太多了。”   五条悟点点头,抱着她坐进沙发里,拨弄着她的耳垂,不以为意地问“还是说,你想要其他人成为五条家主夫人?”   “不!”她脱口而出,同时收紧手指,藏好戒指。   他笑了,摸摸她的耳垂“好巧,我也不想给其他人机会诶,只想要你,各方面的只想要你。”   “………………”   九月深秋感觉身上要冒烟了。   “真的……确定是我。”她依旧在动摇,一圈圈地转动着那枚戒指,似乎一下秒就要摘下来还给他。   五条悟看着她,蓦地起身,把她放到床上,双手撑在她耳边,压迫感从上至下包裹住她,冷不丁地说   “深秋,今天,我可以不戴那种碍事的玩意吗?”   九月深秋吓到差点把他踹下去“你在说什么啊?”   五条悟拨开她散乱的长发,认真地凝视着她“向我索取吧,深秋,向我索取,任何东西都可以,向我索取。” 第74章 深秋04   九月深秋是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或许是因为失去过太多次,以至于只是稍微得到一点小小的回报,就能够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最初,她对五条悟的心理仅仅只是——见到他就够了。   渐渐的,这种细微的满足开始势不可挡地吞噬她的思绪,她不满足了。   五条悟离她越近,对她越是亲近,她想要的也就越多,想靠近他,拥抱他,亲吻他。   想要彻底留下来,想要接受他的全部,哪怕是就此留下一抹无法割断的羁绊。   她的眼神闪了好几下,最后选择抬手勾住他后颈“什么都可以索取?”   “全部都可以。”他答。   九月深秋笑了下“我想要那枚黑色的戒指。”   五条悟怔了怔,忽而一笑,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亲了下她鼻尖“你真容易满足,就不可以再贪心一点吗?”   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来那枚熨了他体温的黑色戒指,套上她另一只无名指“还要什么?”   九月深秋用拇指摩挲着戒指,仔细想了想“一时之间,想不到其他的。”   “我呢?”他问。   她抬眼。   他眨眨眼“我,不想要?”   九月深秋注意到他眼底的晦涩,收回了手,慢吞吞地说“你在给我下套?”   “才没有下套。”五条悟话锋一转,“所以,今天可以不戴套了吧?”   九月深秋“不可以!”   ……   情色迷离之下,总该是不胜酒力的。   “不戴?”   “……不行。”   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十指交错的挤压之间,硌得指骨发疼,理智被磨得濒临破碎。   “我喝醉了,头好疼,不会用。”   “你胡说……”   “你帮我?”   “我不——”   突如其来,浓烈的酒意终于熏得人理智崩塌。   ……   ……   楼下传来学生们打闹的声音,三月初,稀稀拉拉的鸟鸣掺杂其中。   九月深秋偏头看了眼还在睡的五条悟,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毛软的地毯上,余光忽然瞥见床尾,他的大长腿懒散地抻了出去。   她的被子对他而言太短,每次睡觉的时候,他的脚踝都会露出来一大截,好在房间里有暖气,否则这样睡一夜,隔天不生病才怪。   九月深秋叹了口气,掖了下被子,盖住他脚踝。   他踢开。   她重新盖上。   他再踢开。   九月深秋拍了下他的脚腕,大概是戒指硌到他脚腕骨,他缩了下脚,终于老实。   九月深秋再转身,就看见他正睁着眼睛餍足地瞧着她,刚才都是故意的。   “好玩?”她问。   “好玩。”他拖长声音。   “三月了。”她没有搭理他,活动着发酸的身体,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天光大盛,绿意稀疏。   五条悟打了个呵欠,滚进被子里,抱着她的枕头半趴在床沿,歪着脑袋看她“要春游吗?”   “不要。”   “那就去约会吧。”   “也不要。”   “好吧。”他扔开枕头,走下床,从后面拥抱她,一用力,将她按到窗帘后的玻璃上。   “那就继续做好了,不能浪费这么好的天气呢。”   九月深秋“……”   当然是不可能继续乱来的,趁着今天天气好,九月深秋换了身清爽的衣服,脖子上如论如何也遮不住的痕迹实在显眼,她对着镜子费劲地想办法遮住。   五条悟偏偏总是过去捣乱,她岿然不动,继续遮新旧交叠的痕迹。   猝不及防之下,脸颊被他咬住。   她睁大眼,手里的遮瑕掉到他身上,在他黑色的制服襟口染出一点白。   五条悟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把她困在镜子前面,故意叼住她脸上的软肉碾磨。   再松开时,那一片彻底红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九月深秋气得差点跳起来打人“五条悟!你在干什么啊!”   五条悟不理她的愤怒,低头在一片红上亲了下,抱着她,十分满足“我的。”   亲一下不够,继续亲第二下,亲一下说一句“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   “全部都是我的。”   九月深秋被他这种幼稚的圈占领地的行为给搞得也生不起来气了,反而想笑,绷着脸瞪了他一会儿,在他佯装无辜的眼神下,实在绷不住,侧过脸笑出声。   ……   谁也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好像春天一到,所有的阴霾都会随之消失。   从墓园出来后,九月深秋收到真希的邮件。   他们正在山上春游野餐,问她要不要过去玩。   五条悟没有收到邮件,表示非常悲伤“原来我和那群小鬼之间的师生情,都是假的。”   九月深秋没有搭理他的“自怨自艾”,正要回复时,他抽掉手机,迅速回复。   “你要去和学生们野餐?”   “啊,如果不去的话,他们一定会很失望的吧。”   “不,他们并没有邀请你,绝对不会因为你不去就失望的。”   “这有什么关系吗?”五条悟自信地说,“如果我去了他们会更加失望,那么身为老师的我,不是更要去了吗?”   “……”这人可真是个好老师。   总之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趁五条悟给学生们临时加训,九月深秋去了趟药店。   她没想到,只是出来买个药,竟然也能碰到夏油杰。   看清她手上那个药的名称后,夏油杰的眼神罕见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悟知道你买这种药么?”他双手揣在袈裟里,站在药架另一头,眼神沉沉。   “他不知道。”九月深秋将药盒翻了个面,“你今天出现在我面前,是想做什么?”   “那个啊。”夏油杰思考了一下,“听说你快要死了,所以打算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再顺手送我最后一程?”   “怎么会呢?我可不是那种坏哥哥啊。”   九月深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又看了看身后的收银台,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知道我快死了的这件事?”   “咒术师们最近很反常。”夏油杰耸耸肩,“听说悟经常骚扰一些人,连诅咒师也没有放过。他在打听炼成术的事情,和你有关系吧?他很急迫。巧的是,我最近得到一本书,书上提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九月深秋眼神微变,攥着药盒的手指收紧。   其实并非偶然得到的那本书,而是费了点力气才拿到。   但夏油杰不打算多说,他摆摆手“不要那么紧张,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记录了一件几百年前的事情而已。你知不知道,几百年前有过一对兄弟,使用的也是炼成术?为了复活母亲,他们触碰了禁忌,哥哥因此失去一条腿和一只手,弟弟则失去全部的身体,只留下灵魂附着在铠甲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深秋,你也触碰过那种禁忌吧?”   “是又如何?”九月深秋完全不受他蛊惑,“你究竟想说什么?”   夏油杰对她的固执感到无奈。   “你知道故事的最后,那对兄弟如何了吗?”他眯起眼,“他们活了下来。”   所以,她也不是必死无疑的,她还有机会活下来。   “来哥哥这边吧,深秋。”他向她伸出手,“你想报仇,来我这里,不是随时都有机会吗?”   “你会让我杀死你吗?”   “当然不会。”   “那你的提议有什么意义吗?”九月深秋说,“你的本意不是这个吧?说说看,你的另一个想法。”   对于她异于常人的敏锐,夏油杰不得不叹息。   如果她愿意站在他这边,他要做的事会省力不少。   “狱门疆。”他坦白,“给我狱门疆,我把书给你。”   “不可能。”九月深秋脱口而出,“你想用它封印五条悟?”   “只不过是用来做最后的准备而已,不一定真的用得上。”夏油杰说,“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把那半本书给了悟,顺便告诉他,剩下半本要用狱门疆来交换,你猜他会不会换?”   九月深秋脸色变了。   “他连‘欧尼酱’这种话,都已经能够对我说得出口了呢。”夏油杰微微一笑,“我相信,他不会让你和我失望的。”   ……   ……   九月深秋抠下药片,就着冷水咽了,剩下的全部扔进垃圾桶。   她本以为这样就能够“只手遮天”,谁知道只是和五条悟接个吻的功夫,他竟然从中尝到了药的涩味。   但他没有生气,稍微沉默下来,看了她一会儿,亲亲她眼尾“下次我戴上,别乱吃药。”   随心所欲的五条悟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不容易的吧。   九月深秋有一瞬间的心软。   可她不能冒险,时间不多,她等不到一个新生命诞生。   九月深秋勉强自己不要去想那种事情,入睡前,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问他“狱门疆还在你手里吗?”   “啊,大概在吧。”原本是要交给学校的,不过校长说这种东西最适合用来对付他,由他本人带着比较安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好好收着它,谁要也不要给。”她翻身,面对着他,她没有六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凭借直觉对上他的眼睛,“悟,我好像快要死了。”   他揽在她腰上的手骤然收紧,声音却还是带着笑的“胡说。”   都知道的,她没有胡说。   她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脑细胞的确开始走向无限死亡的道路“悟……”   他应了声。   “我今天,遇见哥哥。”她困得连称呼都变了,“我不想杀死他了,我要带他走。”   “那我呢?”他眼也没眨,语气也很平静,“你们一起走了,五条悟呢?”   她答不上来。   她睡着了。   ……   ……   三月初,万物复苏,窗外嫩芽尚未来得及抽发,便被兜天彻地的灰色阴霾所笼罩。   九月深秋躺在训练室外的竹藤椅上晒太阳,脸上盖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   禅院真希叫了她两声,她一动不动。   禅院真希静止片刻,心头陡然慌乱,走近两步,踩到石子路上的一片枯叶。   盖在九月深秋脸上的书本“啪嗒”一声掉了下来,随之一同垂落的,还有她搭在腹部的苍白右手。   她阖眸微微地笑着,阳光也照不暖她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   禅院真希瞳孔紧缩,霎时息了声。   2017年,3月6日,15时26分。   九月深秋心跳停止。 第75章 深秋05   九月深秋的葬礼很低调,她死掉的消息也并未大范围传播,只有高专的几位比较清楚,连论坛上都没有关于她死亡的只言片语。   得知葬礼的流程是由自己全程负责时,伊地知简直绝望到想立刻跳河。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个葬礼能否顺利进行到最后。   伊地知想,也许葬礼还没开始,五条悟就会先把葬礼的场地一把火烧了,要不然就是葬礼中途过来直接劈了灵堂。   但他这次的确是想多了,五条悟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安静,看起来好似完全不受影响,除了不再爱笑。   他不说话,不笑,双手插兜,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也是距离棺椁最远的位置。   摘掉了黑色眼罩,危险的目光隐藏在黑色的圆片小太阳镜下。   不知道谁问的他为什么不走近一点。   五条悟看了那人一眼,思考了一下“说实话么?我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   “什么?”   “再近一点的话,她就要被我带走了哦。”他说。   他说话时,语调平缓到几乎没有起伏,却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话中深意。   伊地知提心吊胆地开始主持葬礼的流程,时不时朝他投去一个小心翼翼的眼神。   五条悟鼻梁骨上的眼镜滑下去一点,伊地知注意到他的目光从头至尾都只停留在棺椁上,一丝一毫也不曾移动过。   “五条老师,这样子不是更加可怕吗。”熊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极低。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太突然了,明明之前才……”   “我也不相信。”乙骨忧太忽然开口,他望着那尊冰冷的棺椁,从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但他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厚实的棺椁,“我……不相信。”   不相信那位九月老师会就这样死掉,上个礼拜,他们才一起坐在山脚下的樱花林里野餐,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位总是温和笑着的老师就不见了。   里香在他身体里蠢蠢欲动,乙骨忧太抬手按住侧颈,轻声说“不要动,里香。”   体内的躁动停顿须臾,竟然胆怯地平息下来。   对咒术师来说,生死早已见惯,同辈的朋友,前辈,后辈,在战斗中死掉的有很多。   咒术师没有不后悔的死亡,可九月深秋死得太蹊跷了,她是笑着的,死得毫无预兆,而死因至今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她的死亡,平静得让人恍惚,总觉得她只是稍微睡了一觉,过两天,也许明天,她就会睁开眼睛,笑着和朋友们打招呼。   乙骨忧太转过头,向门口看去。   五条悟双手插兜,倚在门后的白色墙壁上,微垂着睫,瘦削的下颌掩在黑色高领之下。   ……   ……   葬礼进行得很顺利,五条悟这个让所有人提心吊胆的“定时炸弹”老实得不可思议,一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打算在最后关头做些大逆不道之事。   不过没等到他去做,外面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倒也不准确,毕竟那一位和生前的九月深秋是朋友。   中原中也站在门外,连门都没有踏进去。   “结束了?”中原中也问。   五条悟倦怠地扫了他一眼“时间还没到。”   “要送去火化吗?”中原中也细微地笑了一下。   “大概是吧。”五条悟懒散地倚着门框,堵住了半边门,掩在镜片后的目光一寸寸碾过他的脸,语带深意,“她怕蛇,地下潮湿,蛇多,不能让她留在下面。”   “我本来打算带她回横滨。”中原中也停顿了一下,朝门内看了一眼,里面总共才十多个人,“她的朋友真少。”   他目光闪了闪,又说“她在横滨的朋友,比这里更少。”   五条悟掀了掀眼皮,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却依然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   中原中也抓了下帽子,微抬下颚,眯眼眺望多云的天空“对黑手党来说,死亡也算是一件好事,也许只有死亡,才能带去真正的平息。”   “咒术师和黑手党不一样。”   咒术师死的时候,没有不后悔的,灵魂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平息。   五条悟终于动了,他先是伸了个懒腰,在门内数道探究的视线下,不紧不慢地带上了门,背对着中原中也,声音低沉。   “听说,她的体术,是你教的?”   “算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扯起了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容隐匿在你来我往的对话中。   这场葬礼,直到最后,他们两个也没有回来。   九月深秋的尸体被送去火化,该散的人全都散了,家入硝子守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双手撑住额头,一言不发。   耳边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吸引了家入硝子溃散的注意力。   她松开手,偏过头,看清来人之后,竟然没有丝毫诧异“你也来了啊,杰。”   夏油杰给她的回答是身后疯狂涌动的咒灵,仿佛不受控制,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咒灵全部从他身后挤了出来,发了疯似的撞击着火化间的门。   它们穿过那扇门,将只差一点就会完全送进焚化炉里的尸体生生拖了出来。   工作间里的工作人员吓得凄厉尖叫,走廊里充斥着高高低低的惨叫声,家入硝子脸色难看地站起身。   “杰!”她没想到他这次是来做这种事的。   夏油杰朝她摆摆手,目光却全部都落在九月深秋苍白的脸上“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来见我这可怜的妹妹最后一面而已。”   他确实是来见她最后一面的,手下的人都提醒他说不要过来,万一这只是一个陷阱,他过来了,一旦发生意外,他们所有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夏油杰没有那么蠢,也不至于因为妹妹的死亡就彻底失去理智,他只是来看看,她是真死还是假死。   如果她真的死了,狱门疆大概再也没有机会拿到手。   但他笃定,她是假死,所以在暗中冷眼看着他们举办那场可笑的葬礼,所有人的悲伤都让他感到可笑。   发现五条悟和九月深秋那位不知来历的朋友一同离开时,夏油杰更加笃定,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五条悟不在了,葬礼上能够阻拦夏油杰的人又有几个人?只要他来了,想要带走九月深秋,简直轻而易举。   多么拙劣的陷阱,处处都是漏洞。   九月深秋还是那么天真,她想要报仇,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用这种一眼就能识破的伪劣陷阱欺骗他吗?   夏油杰盘膝坐在咒灵上,单手撑住额头,好笑地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直到,他们将九月深秋的尸体送入焚化炉。   夏油杰的坚定不移,微微地动摇了。   他明知道,九月深秋触碰过炼成术的禁忌,他明知道她时日无多,却坚持认为她只是在装死。   其实他根本不想她死掉,她可是死过一次的,最后不还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吗?   因此,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去想过,九月深秋确确实实,是个濒死之人。   他在心里画了条线,九月深秋离那条线很近很近,却总是无法跨过那条线,她死不掉的。   她总是徘徊在死亡线边缘,却从未真正跨过那条线。   夏油杰深信,那丫头能够一次次死里逃生,自然是有她的手段,他站在线的那一头,好笑地看着她不停地靠近那条线。   可他没想到,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沉默着跨过了那条线。   ……   ……   九月深秋的尸体冷得像冬天的冰,皮肤苍白,化了妆的脸上泛起死人才会有的灰白色彩。   她的长发焦了两卷,散发着一股烧焦的蛋白质的糊味。   这股味道突然刺激到夏油杰的嗅觉神经,他恍惚了一瞬,抱着她轻飘飘的尸体,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她是真的死了。   生死常情,不必怀疑。   夏油杰沉默着将尸体放到漂浮的咒灵身上,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脸色怪异地看着家入硝子“深秋,死了?”   家入硝子没有说话,青黑的眼底敛起一片阴影。   她靠着冰冷的椅背,似乎是想抽烟,摸了半天口袋也没有摸到一包烟。   “你说呢?”家入硝子吸了口气,说,“有烟吗?”   夏油杰回看她“你说呢?”   当然都没有烟。   当然都……没有。   “把她送回去吧。”家入硝子疲惫地捂住眼睛,努力绷起嘴角,双肩隐隐发颤,“杰,放下她吧。”   因为,她怕他再不放下来,她就绷不住要笑场了。   夏油杰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但他来之前确定过,附近除了家入硝子和伊地知,再也没有多余的咒术师了。   就连五条悟和九月深秋,他也确定,他们两个约了个场地去打架了。   原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九月深秋死亡的消息。   夏油杰将目光从九月深秋的脸上转移到家入硝子那里,陡然一顿。   家入硝子是不是笑了?   察觉到这一点,夏油杰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把手里的尸体扔出去——   失败了。   那只苍白的、纤细的、死人才会有的手,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腕,像一把生了锈的锁,扣住就再也无法挣开。   刹那之间,活人才拥有的温度从手腕处传来,夏油杰瞳孔一缩,咒灵开始涌动。   眼前的画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手腕上那只赤裸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橘发男人不太习惯地抓了抓头发,没有帽子让他很不习惯,假装尸体更加让他不舒服,满脸的不悦几乎要让他的怨念化为实质——足以和咒灵k。   “喂,我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吧?”中原中也朝着某个方向开口。   走廊尽头,缓慢踱出两个人影,一高一低,黑色制服和白色衬衫的情侣服搭配,格外的扎眼。   五条悟单手搭在身边那人的肩头,笑容灿烂地朝着对面挥了挥手,语调轻快“嗨,又见面了,杰。”   夏油杰脸上的表情可太精彩了。   五条悟欣赏了两秒钟,想起什么,轻拍身边这人柔软的发顶,散漫地笑着“来,深秋,不要这么沉默,快和我们的欧尼酱打声招呼嘛。”   所有人“………………” 第76章 深秋06   这是一个陷阱。   尸体是中原中也伪装的,因为他和九月深秋身高相仿,再加上他的异能和重力有关,这个任务交给他最好不过。   障眼法是齐木楠雄做的,他的控制器已经出现细微损坏了,超能力使用过度的话,容易暴走。   葬礼是真的,真正的知情人总共不超过五个。   五条悟,九月深秋,家入硝子,中原中也,齐木楠雄。   葬礼上,五条悟离棺椁最远,因为他有六眼,能够看透障眼法,在他眼里,棺椁里安然躺着假装尸体的那位,就是中原中也本人,离得近了,他绝对会忍不住笑场,只好远远站着,把脸藏进高领之下,挡住上扬的嘴角。   “中原中也”是九月深秋假扮的,她负责带走五条悟这个最强战力,分散暗中观察之人的注意力。   家入硝子守在焚化门前,等待夏油杰。   每个人都分配到各自的任务,按部就班地行动。   ……   ……   九月深秋头上戴着中原中也的帽子,视线被遮住一半,她用拇指顶起帽子,盯着夏油杰的表情略显古怪,像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上了当。   这是一个十分拙劣的陷阱,打从一开始,九月深秋就没有寄希望于夏油杰会因为这个陷阱而主动露面。   她和太宰治商量一整夜之后,谨慎地挖下第二个陷阱。   真正的陷阱在是她的墓地,她甚至提前在那里画好了炼成阵。   “一天等不到,就等十天,十天等不到,就再等十天。”   她是这样打算的,最好的情况是在她还有记忆的这段时间,在夏油杰走进炼成阵时,她带他去见真理,然后推开那扇门。   夏油杰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真理之神则会夺走他的理想,他失去的,正是九月深秋所希望的。   这是她能想到的,对所有人——包括逝去之人和朋友们——都能给个交代的,最好的结局。   可是,夏油杰对于她“死亡”的反应,着实出乎她预料,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进了套。   他甚至毫无防备,将整个后背露了出来。   九月深秋抬不动脚。   焚化门前宽敞明亮,无法布下炼成阵,想要毫无顾忌地拿下夏油杰,只剩下最后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狱门疆。”   随着狱门疆的抛出,中原中也的重力异能如同沉钟,猛然压迫下来,地面被迫凹陷出半圆形的浅坑。   夏油杰踩在原地,远远望着走廊尽头,缓慢地笑了起来。   他不是没有能力挣脱这种困境,只是看着这个场面,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好笑了。   不是没有被欺骗过、背叛过、埋伏过,只不过,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最后的一点私情而主动走进她的陷阱。   他欺骗过她,背叛过她,撕开过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更是曾亲手打碎她复生的最后一丁点希望,硬生生将她拖入人类的肮脏沼泽之中。   所以说,报应这种东西,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落到了他头上。   重压之下的咒灵们苦苦挣扎,在挣脱束缚的边缘疯狂挤压涌动,夏油杰手撑额头,笑声渐渐大了起来。   “十年不见,我单纯可怜的妹妹也学会玩弄人心和感情了呢。”他的语气凉凉的,深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向他走去的九月深秋,轻嘲,“真不知道我是该欣慰,还是该仇恨……”   未说完的话,止于九月深秋的一句话中。   “哥,雪好大,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尖叫的咒灵陡然沉寂下来,狱门疆霎时开启。   重力消失。   九月深秋在最后一刻,拥抱住微微僵住的夏油杰,声音很低。   “谢谢你背我回家。”   十二岁那年的新年,失去父母的她跌跌撞撞摔进厚厚的积雪里,寒冷刺骨,周围空无一人,她哭到声音嘶哑,是夏油杰亲手将她从雪堆里挖出来。   他问她是不是迷路了,她脸上满满的都是碎雪,声带渗着干涩的血。   “雪好大,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是这么回答的。   夏油杰弯腰,摸摸她脑袋,抚干她脸上的雪花,背起她,说“那我带你回家吧。”   他给了她一个新的家,可也是他,亲手捣碎了那个家,也捣碎了无数人梦想中的家。   狱门疆重重摔回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落到她脚边,六方绽开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阴森森的。   九月深秋正要捡起狱门疆,里面忽然传来夏油杰慢吞吞的声音。   “说起来,你们需要的另外半本书,我刚好带在身上。”   九月深秋抬了下眼皮。   夏油杰沉沉叹息“真是可惜,现在即使我想把书给你们,你们也拿不到了呢。”   除非他们再想办法解除封印放他出来。   “………………”   五条悟偏头,看了看十秒钟之前一脸伤感、而此时此刻已经面无表情的九月深秋,停顿了一息,压着声说“要不,用这玩意玩两天飞行棋吧。”   九月深秋“……”   飞行棋是什么棋?   ……   ……   五条悟说要玩飞行棋,还真不是随便说说,他特地在狱门疆的六个面画下骰子的点数,一边旁观伊地知他们处理葬礼的后续,一边自己和自己玩飞行棋,居然也能嗨到飞起。   死而复生的九月深秋需要解释的地方太多,暂时腾不出时间过来陪他,五条悟极其无聊,在连续赢了自己三把飞行棋之后,开始和狱门疆里的夏油杰聊天。   “杰,你有没有觉得很无聊?”   无聊的明明是他自己。   里面没人理他。   五条悟捧着下颌,独自演戏“不如我们来玩飞行棋吧?这种玩法还挺稀奇。当然,无趣的你肯定看不懂,不过我都玩了这么久,有点智商都应该看得懂,你看得懂的吧?笨蛋也能看懂,杰,你是笨蛋吗?”   被故意激了一把的夏油杰淡定自若,还是没有理他。   于是五条悟自顾自做出决定,决定第一次的骰子由他抛,拇指向上一弹,抛出狱门疆,落到桌面上的那一面恰好是“1”点。   五条悟“……”   他若有所思,捏着棋子走了一步,下一次由他代替夏油杰抛骰子。   这次的点数刚刚好是“6”,完美的“6”。   五条悟“…………”   五条悟沉默片刻,用手指戳了戳狱门疆上的眼睛,幽幽地说“杰,作弊有意思吗?”   里面的人终于肯搭理他了“说的好像你没有用咒力作弊。”   同样是凭本事作弊,谁笑话谁呢?   “真有意思,你一定要和我争高下?”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吧。”   “既然这样,那就只好继续了吧。”   “幼稚。”   嘴上这么说,接下来足足两个小时,一人一狱门疆就这样隔着两个不同的空间,神奇地杠上了。   “这两个家伙,真是无聊。”家入硝子如此评价,但她看着看着,反而细微地笑了起来,眼底流露出些许怀念,“也许,这样更好吧。”   也许这样确实是最好的。九月深秋想。   她以生命为代价,毫不犹豫回到这个世界,试图杀死妄想清除全世界普通人的夏油杰,她失败了,他也失败了。   也许这个酝酿了无数罪孽与恩惠的世界不会彻底变好,也许夏油杰一辈子都出不来,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总是有希望更改发展轨迹的,不是吗?   世界不会变好,夏油出不来;世界会变好,夏油也会出来。   谁也不知道以后究竟如何。   ……   九月深秋向那边较量的一人一狱门疆看过去,大概是最近身体太过虚弱,一点冷风就足以让她打喷嚏。   那边正在幼稚斗法的两道声音霎时息声,眨眼间,五条悟揣着狱门疆到了她眼前。   “我竟然把时间浪费在奇怪的男人身上,明明可以陪我家深秋一起玩的嘛。”   五条悟这么说着,手快地脱下黑色制服套到九月深秋身上,低头蹭蹭她微凉的额头,很是响亮地亲了亲她的侧脸,对着狱门疆说“尼桑,听见了么?你的妹妹现在是我的了,有没有一种想立刻出来抽我一顿的冲动呢?”   九月深秋“……”   奇怪的男人夏油杰“……”他有病吧?   ……   ……   五条悟最初觉得,夏油杰被封印在狱门疆里也挺好,闲着没事时他们可以唠唠嗑,他吃着美食馋杰,打着游戏骚扰杰,看电影时只让杰听声音——夏油杰完全看不见百万级的超级特效。   而这一切,最美好的地方在于,夏油杰的那帮下属,听说他被狱门疆封印后,陆续送了好几个人头上来,虽然只是小鱼苗,但好好利用的话总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是五条悟最初的想法,他甚至买好了鱼网,就等着小虾米们进网。   改变想法的契机在三天后的一个绮丽夜晚。   五条悟毫不羞耻地用“你房间里的被子太短,我房间里刚刚好”作为借口,终于将九月深秋哄骗到自己房间。   他从开头到结尾的所有细节都完美地设想好了,被窝里,地毯上,沙发上,浴室……唯独没想到会在最后关头,连出都出不来的夏油杰竟成为全场唯一一个“叛徒”。   “我说,你们做这种事的时候,就不能稍微顾忌一下我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床底下的狱门疆发出幽幽的声响,暗色的糜艳深夜,那道声音显得异常冷静,并且充满了浓浓的嘲讽。   “虽然我看不见,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听觉系统正常运作,你们能不能不要歧视一个正常人的听力?”   九月深秋“……”   五条悟“……” 第77章 深秋07   “果然还是应该把你扔出去的吧。”   五条悟瘫在沙发上,用一根手指头抵住刚从床底捞出来的狱门疆推搡着,语气充满抱怨。   他简单套了长裤和长袖,整个人趴在沙发上,衣摆朝上掀,露出一线侧腰。   九月深秋脑子里糊成一团,整个人红得像是刚从温泉里出来,手快地往身上套卫衣,挡住全部的视线。   夏油杰说“那你就扔吧,我没有任何意见。”   五条悟翻了个身,语调轻快“扔出去,方便你那边的人偷走你么?我随便说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夏油杰“……”   夏油杰不想理他,谁当真了?谁当真了?白痴才会当真吧。   正说着,九月深秋越过沙发,打算装作无事发生般悄悄朝门口走,卫衣下摆却被五条悟顺手揪住。   他稍一用力,将她拽进怀里,一大一小的身躯就这样挤进偏小的雾霾蓝沙发里。   九月深秋被他碰到了腰,下意识哼了声,想到对面柜子上的狱门疆,她眼疾手快捂住嘴。   衣料摩挲声和不经意泄露的一丝低哼如实地传进狱门疆,夏油杰默然片刻,操控着狱门疆咚地滚到毛毯上。   夏油杰“抱歉,手滑,不小心就掉下去了呢。”   九月深秋“……”   她收着腿,想推开五条悟站起身,他扣在她腰侧的手愈发紧“我不做别的,我只是稍微抱抱你,要不看个电影吧?”   九月深秋顾忌着地上的狱门疆,想也没想拒绝“不看。”   “那就看电视剧。”   “不要。”   “看动画片吧。”五条悟把脑袋埋进她颈窝,哼哼地磨蹭,“看《数码宝贝》或者《宝可梦》,听说都要出新了诶。”   九月深秋犹豫了一下。   就在她摇摆不定时,夏油杰的声音见缝插针地又传了出来“既然如此为难,不如我替你们决定吧。”   五条悟觉得他绝对不可能说出什么好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仁慈地听他扯个淡,毕竟这人正被封印着,让他多说两句话倒也不是不行嘛。   夏油杰慢悠悠地说“为什么不看井上和……”   未说完的话,因为五条悟的骤然起身和断断续续的干笑而被迫中止。   事实上,并非夏油杰主动收回的话音,而是五条悟用他的笑声掩盖了夏油杰最后那个“香”字。   即使是这样,该听见的,九月深秋还是听见了。   她的表情有点古怪,拽着被掀开的卫衣下摆,垂眸看了看扶着脑袋蹲在地上装死的五条悟,又看了看被他残酷地踩在脚下的狱门疆,一言不发。   于是屋子里一时寂静下来。   五条悟老实了没有两分钟,难忍煎熬地挪过了身,试图洗清自己的嫌疑“杰真是无聊,他要不提,我都忘了年轻时的那点事。”   九月深秋盘膝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睫毛,安静地注视着他“嗯,我明白,哥哥只是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姓氏而已,你却立刻连名字都想起来了。”   五条悟“……”   九月深秋故作艰难地回忆着“井上,井上小姐全名叫什么来着?井上和,和什么?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悟,你记得的吧?”   五条悟一脚踢开狱门疆,面不改色地否认“不,我不记得。”   九月深秋温和地笑“嗯,你不记得啦,真好。”   五条悟“………………”   夏油杰达到目的,笑了两声,悠闲地躺好装死,不再搞幺蛾子,决定静静听他们吵架。   五条悟想把他放出来打一架的心都有了,可惜狱门疆已经被他踢远了。   九月深秋不以为意,笑着朝五条悟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点。   五条悟怀疑她是想对他动手,向后退让了半步,她紧跟着下了沙发,上前半步,歪着头,一脸不解“悟,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不会的,我只是想和你悄悄说两句话,不能让哥哥听见的话。”   听起来不是更加危险了吗?   五条悟被她扯着衣领拽回去,他没打算挣扎,甚至在突然的靠近时嗅到她身上的那股甜香,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目光垂落在她微抿的嘴唇上。   九月深秋以手遮面,踩着沙发,在他耳边低声说“悟,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看过,不过我看的是铃木一彻先生主演的电影。”   五条悟掀了掀眼皮。   九月深秋迅速在他唇边吻了一下,声音带着大度的笑意。   “年轻时的那点小事而已,五条先生不介意的吧?”   五条悟“………………”   这是一个死亡问题,无论回答是与否,结果都是他完蛋。   而且,她都明晃晃地叫他“五条先生”了,明显是打算较真的吧?   ……   ……   翻旧账这种事情,有时候算是甜蜜的苦恼,但有时候,却是真正的烦恼。   咒术高专的图书馆里,五条悟唉声叹气地翻过一页书,七海建人被他故意发出来的叹气声骚扰得忍不住合上书,抬眼。   “说起来,你又和九月吵架了?”   “才没有呢。”五条悟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翻看炼成术的本子,“我们只是稍微拉开了一点点的距离而已,距离产生美,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七海建人说,“我只知道,你和九月每一次闹矛盾,你不是去欺负伊地知,就是来骚扰我,严重影响到我的工作进度,十分让人苦恼。”   “啊,这样,那你继续苦恼吧。”五条悟翻过一页没看多久的书,头也没抬,十分坦然地答,“我完全不介意啦。”   “……”这和你介意不介意有什么关系吗?   这种前辈为什么能够找到女朋友?简直不可思议。   七海建人坐不下去了,收拾着书本准备先走一步,被五条悟用大长腿拦住。   “再稍微坐一会嘛,又没有别的急事。”五条悟说,“你要不要听听我和深秋前几天去哪里约会了?”   “不要。”   “哎呀别不好意思,这种事说出来当然没有问题的哦。”五条悟自顾自地决定,“那我大方点,告诉你好了。”   七海建人“…………”   二十分钟后,收到七海建人意味不明的“求救”短讯的九月深秋终于姗姗来迟。   她站在五条悟身后,静静地听他叹着气重复   “深秋为什么这么久不理我”   “深秋是不是拉黑我了”   “我要不要再给她打个电话”   “好想见深秋好想见她超想要见她”   “想抱抱深秋”   “她的耳朵好软,想捏捏”   “好喜欢深秋”   “没有比深秋更加可爱的女孩子了呢”   “深秋是全世界最可爱最可爱的女孩”   “深秋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   七海建人不堪受扰,早就离开了,五条悟双手托着下巴,对着面前的空位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以上那些话。   直到九月深秋忍着笑,从他身后绕出来,主动坐在他对面的空位上。   “说够了吗?”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压下嘴角,故作平静地问。   五条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只眨了眨眼“深秋听够了么?没有听够的话,我还可以继续说哦。”   他的眼底泛着苍蓝的色彩,一错不错盯着她的眸色微微地加深,看起来特别想立刻把她拽过去揉进怀里亲亲蹭蹭。   事实上他每次都是这样,他格外喜欢触碰她,哪怕只是碰一碰她的头发,衣角,只要站在她身边,他的手总会习惯性地触碰着她身上随便哪个部位。   像这样压抑着任性,一动不动地只是看着她,实在不多见。   九月深秋更想笑了,她这两天倒不是故意不理他,她有许多事需要处理,还有回去的事,她得从头再计划一遍,以及不久后的失忆,失忆大概也快了。   她揉揉有点僵的脸,朝他招招手。   五条悟挑起宽阔的眼尾,嘴角一弯,隔着桌子,单手支在桌面上,倾身过去。   九月深秋的手落在他柔软的白发上。   只是简单地揉了两下,他眼皮一掀,得逞地撑住桌子直接跳了过去,扣着她肩膀,得寸进尺地将她压在磨砂的椅背上,俯身压下去。   单脚抵住身后碍事的桌腿向后推,桌腿摩擦木质地板的声音低哑地响起,伴随着九月深秋那一句“你又乱来”,逐渐消散在弥漫着书页气息的空气中。   缺了两天的好处全被这一下补了回来,九月深秋后颈被椅背的磨砂磨得发红,发梢在推拉中不知怎么打了个毛躁的结。   她屈起手臂,脸朝下趴在桌子上缓了会儿。   五条悟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梳理着她背上打结的长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指尖总是从她脊骨上划过,撩一下就走,撩一下再来。   九月深秋拍开他的手,含糊地说“别乱碰。”   “好啊,我不乱碰。”   嘴上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却不见收敛,在发现她耳根越来越红后,嘴角高高扬起,故意挨近她耳尖,磨磨蹭蹭地说“校长上午找我要了狱门疆,说要替我保管几天诶。”   九月深秋“……”   明明是他自己扔给校长当甩手大爷的吧?   ……   ……   3月12日。   九月深秋醒的较早,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这些天睡眠不太好,晚上睡得迟,早上醒的却格外早,有时候凌晨三四点醒了,能盯着朦胧的窗户看上三四个小时。   她醒之后,很安静,但不知道是不是气息的变化,五条悟很快也会醒过来,拥着她亲吻她额头。   “悟。”她忽然开口,“之前有一次,我留给自己的信不见了,是不是你拿走的?”   五条悟没有否认,而且,说到这个,他一直想问“你在信的最后写了一句话,‘不要相信名叫五条悟的男人’,那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忍了很久都没有问,为什么不可以相信我?我是一个那么不可信的男人么?”   男人斤斤计较起来,真是可怕。   九月深秋无语了两秒钟,才想起来当时的心态“这件事你需要联系前后发生的事想,你当时正在监视我,我当然不可能相信你……说到这个,你居然监视我?你居然真的监视我?五条悟你竟然监视我?”   五条悟“……”   女人斤斤计较起来,也是很可怕的啊。   九月深秋“不反驳吗?你不是很会说吗?你为什么不反驳?”   五条悟“…………”   九月深秋确信“所以,你那次确实是在监视我,你也觉得我是个危险人物,你和上面那些老头子一样,都不相信我。”   五条悟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她一把推开。   她皱起眉,满脸不悦,裹着半边被子背对着他,咬着食指骨节碎碎念“假如喜欢这种事,和时间成正比的话,五条悟喜欢我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年,如果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五条悟会不会继续监视我?”   倘若日后再次发生那种事情,五条悟是不是依然不会信任她,他会不会继续把她当做危险份子,警惕她,监视她?   “也不对,五条悟上次说过,他喜欢我可能比我喜欢他更早一点……他喜欢我这么久,居然还怀疑我?”   九月深秋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给气着了,久久说不出下一句。   黑暗里,面对着她后脑勺的五条悟眉心几不可察地皱起。   九月深秋不常在他面前发脾气,像这种耍小脾气更是不可能,这只能说明,她的大脑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要是正常情况下九月深秋这样不讲道理地指责他,他只会轻松地笑,顺便哄她多说几句,但这次不行,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五条悟沉默的时间里,她已经碎碎念结束,久久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她也说累了,自顾自地抱怨完,自顾自地翻过身,主动钻进他怀里,若无其事地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我把被子抢走了,你怎么都不说话?”她把被子朝他身上盖。   五条悟搂紧她,笑了笑,黑暗遮掩了他眼底浮沉的灰霾“你不是又把被子给我盖好了吗?这样的深秋多可爱。”   “可是你不能总是等着我回头。”九月深秋停了很久,才闭上眼睛,轻声说,“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回头的。”   五条悟摸摸她温热的后颈,没有说话。   直到她睡意来袭,意识朦胧之际,隐约听见他说了极其简单的一个字。   “好。” 第78章 深秋08   3月14日。   九月深秋醒的时候,阳光已穿透窗帘洒满半边屋子。   她半眯起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生理泪水从眼尾氤出,这才醒悟般眨了眨眼。   已经十点半了。   她这一觉再次打破先前的记录,生物钟明明是早上六七点,现在醒的却一次比一次迟。   旁边的被子已经凉了,五条悟不知道去了哪里,手机上留下两条le。   第一条是说,他去一趟京都校,下午回来。   第二条又补充,让她醒了给他打个电话,后面加了个爱心。   九月深秋坐在床头思考了一下,其实她现在脑子里的东西并不多,思绪显得迟滞。   这段时间,她看冷笑话或者听五条悟说冷笑话时,都很长时间反应不过来,等她后知后觉露出笑容后,五条悟正静静看着她,最后只是迎着她略显尴尬的目光揉揉她头发,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   她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才想起来给他回le,并没有打电话。   [九月深秋早上手机没电,充电呢,刚刚去给学生上课了。]   她不想让五条悟知道,她的深眠记录突破了十点,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担心,明天还能不能再睁开眼睛。   她担忧就算了,不想让五条悟和其他人也去顾忌这个问题。   五条悟的电话下一秒就拨了过来,九月深秋迟钝地按下接通,猛然反应过来,她刚醒,声音和醒了很久的并不一样。   “深秋,猜猜我现在在哪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   九月深秋坐直身体,捂着手机听筒,清清嗓子,顺手摸过床头的茶杯喝了两口水,缓了几秒钟,这才慢吞吞回答。   “不是在京都校吗?”   声音还是有点沙,隔着手机里的电流,并不清晰。   五条悟那边停顿半拍“啊,确实在京都校。”随即话音一转,语气更加轻松,“哎呀,刚才遇见一个超级崇拜我的粉丝哦,超级崇拜我呢,要了我的签名,还要合影,真是让人苦恼啊那孩子。”   “……哦。”九月深秋对他这种炫耀似的坦白表示无语,但很快又笑了出来,蜷起双腿,抱着被子,轻声问,“那你给人家签了吗?”   “如果不签的话,小家伙会很伤心的吧。”五条悟理所当然地答。   九月深秋笑出了声“你还真是体贴呢,有没有合影?”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反而在稍顿之后,带着笑,慢悠悠地、意有所指地说“合影的话,需要和那孩子离得超近,说不定还会碰到她的手臂,我可不是偶像,合影营业不是我非做不可的工作。”   九月深秋愣了下,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在神山市,他也被一群高中女生追着请求合影,那时候他的态度应该算是“来者不拒”,不,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她摸了摸鼻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笑,笑的话,总觉得自己太过小气,只是和粉丝的合影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粉丝的话,合影……也不是不行。”她够到床尾的内衬,不紧不慢地穿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床头。   “是这样啊。”那边,五条悟单手撑着栏杆,故作认真地说,“如果粉丝把我的照片挂到卧室,白天看,晚上看,一整天都在看,也没有关系吗?”   “……”不至于吧。   九月深秋却古怪地迟疑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假如有一天,她意外打开某个女孩子的卧室门,发现卧室里全是自家男朋友的照片——当然,可能有些夸张——总之,这种感觉,果然还是有些微妙的排斥吧。   真是小气啊,占有欲也不是这样的吧。   这个问题实在答不上来,她沉默着,自顾自地穿衣服。   大概是很久没有回答,穿衣服的窸窣声模糊地传到五条悟耳朵里。   “深秋。”他开口,“柜子里有一件黑色卫衣,印着字母的那件,帽子带着两个尖耳朵,你看见了吗?”   九月深秋拉开柜门,找了找,确实找出来那件卫衣,抖开“看见了,好像是女士卫衣。”   “是女士卫衣啊,给你准备的。”五条悟扯了扯自己的卫衣领口,明示道,“真巧啊,我今天也穿了一件同款的哦。”   九月深秋“……你这么大人,穿这种带耳朵的卫衣,你粉丝不会笑你幼稚吗?”   “才不会笑的啦,不过那孩子有问我是不是穿的情侣服诶。”   九月深秋攥着柔软的卫衣布料,心头一跳。   五条悟拖长腔调“嗯”了声“你快猜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吗。   九月深秋捂着眼睛,无声地弯起了嘴角,关上柜门,故意说“我又不在现场,怎么会知道你的回答?”   五条悟只是笑,低低的笑声通过手机传过来,流连在她耳边。   “我说是啊。”他说,“我还说,我的未婚妻今天也穿了同款哦。”   九月深秋怔在原地,无名指上的戒指开始疯狂地刷存在感。   很久之后,轰地一下,她从头到脚都被热气蒸红了。   ……   ……   五条悟最近泡图书馆泡的思维停滞,昨天晚上偶然之中翻到关于“宿傩”的资料,忽然找到个新思路。   人类不过只能活个一百年上下,诅咒就不一样了,诅咒可以活个几百几千年,从人类的嘴里打听不到几百年前的事,可以破釜沉舟从诅咒那边下手啊。   而京都校的老头子们,收藏了不少特级咒物。   五条悟和老头子们谈判的还算顺利,毕竟他别的不多,就钱多。   五条悟揣着满兜的特级咒物,每走一步,京都校的各位就惊恐地让开一大片的路。   他浑身上下充满恐怖的特级诅咒的气息,凑上去简直是送死。   偏偏这个家伙有恃无恐,甚至还能微笑着朝其他人挥挥手,故作谦虚地表示“如果有类似的特级咒物,一定要和我交换哦,多么难得的赚钱机会,大家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一群人“…………”   谁他妈闲着没事揣着特级咒物出门溜达啊?嫌自己活的不耐烦了吗?以为谁都和他一样是特级吗?   五条悟遗憾地解开第一个特级咒物的封印,一群人立刻作鸟兽散。   “话说回来,该怎么把特级咒物里的灵魂拽出来呢?”   五条悟陷入了新的苦恼之中。   ……   九月深秋找到五条悟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只被特级咒物吸引来的咒灵身上,背对着她,低头和那只咒灵聊天。   “……真的不可以把里面的灵魂吸引出来吗?只是稍微出来聊两分钟而已,有这么困难吗?”   咒灵悲痛地想去死,却被他不依不饶地踩住脑袋,死都死不掉。   九月深秋看了看周围乌云压顶的特级氛围,深深怀疑京都校的各位正在暗处埋伏,正准备一举干掉他。   “悟,”她叫了他一声,“你在干什么?”   五条悟回过头,发现她真的穿了那件情侣卫衣,愉快地一撩眼罩,吹了个悠长悠长的口哨。   “真可爱。”他招招手,“深秋快点把帽子戴上,让我看一看嘛。”   卫衣帽子带着两个尖尖的恶魔耳朵,是想sy什么玩吗?   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奇怪的性癖。   九月深秋没有搭理他,绕到他身前看看地上那坨咒灵,没有人性的咒灵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此时正生无可恋地望着她,眼里透露出一股“让我去死吧”的渴望。   九月深秋“……”   “给它个痛快吧。”九月深秋沉重地建议。   于是五条悟决定大发慈悲,送它一程。   “深秋是特地来找我约会的吗?”五条悟擦擦手指,没等她回答,立刻将她抱紧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好累哦,今天超累,要充电。”   九月深秋哭笑不得,拍拍他微躬的脊背,手指碰到他卫衣帽子上的两只尖耳朵,突发奇想,趁他还在撒娇,悄悄把帽子给他戴上去。   这两人刚好想到一块儿,同时戴上尖耳朵帽子的两人对视许久,忽然之间笑出了声。   九月深秋摸摸脑袋上的两只尖耳朵,正想再摸摸他脑袋上那两只,眼前一暗。   五条悟拉住她帽子两边,用力将她拉近,突如其来地低下头,在她轻弯的唇上亲了一口“再充个电。”   被帽子挡住全部的余光,狭窄的视野里只剩下他,她怔怔看了他很久。   [活着忘记一切,或者就这样享受一个月后彻底死亡,选择权在你自己的手里。]   齐木空助的声音徘徊在她耳边。   [你的前同事,太宰治,是叫太宰治吧?他让我到最后的时间才告诉你,能够作弊去到那个世界的,其实只有楠雄和中原中也。]   所以,太宰治没有亲自过来,只是因为他根本不能过来。   [楠雄的超能力多如牛毛,随便拿一个作为交换也没有问题,至于中原中也,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你们也应该知道。]   [人类穿过那扇门,需要付过路费,我的作弊器可以帮助楠雄和中原中也作弊,却无法对正常人类起效——当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绝对能够研究出更厉害的替代品!]   [不过,你没有时间了吧?你等不到我伟大的研究问世——]   [最好的结果是,回来之后,你的记忆全部重置,谁也记不得。]   回去之后会忘记所有人,不回去的话,却是死亡。   ……   [如果是永远忘记的话,活着和死掉没有区别的。以后的我谁也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也再也想不起来,没有了记忆的我,从此以后只能活成另一个陌生人的模样。]   [未来,当你们提起曾经的我,曾经的我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位深爱的男人,有一群极好的朋友,还有几个又乖又可爱的学生……]   [可是我全都不记得,我只能茫然地听着你们如此叙述,脑子里一片陌生。]   [我体会过那种感觉,我失去过记忆,变成十年前的我。十年前的我面对着昔日的好友和恋人,恐惧又排斥,他们对十年前的我而言,是陌生的。而十年前的我对所有人来说,只是现在的我的失忆品,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记得十年前的我了。]   [等我忘记一切后,从别人嘴里听说我以前是怎样的,那样的我太陌生了。]   [——我根本不想变成别人嘴里的九月深秋,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我害怕变成陌生的我,害怕变成一个谁也不认识的我。]   [那个时候的我,和死掉没有任何区别。]   ……   ……   九月深秋摸摸五条悟的侧脸,在他不解的目光下,伸手拽住他帽子两边,扯下来,吻在他唇边。   “我也想充个电。” 第79章 深秋09   十年前。   九月深秋怀抱着一颗失去眼睛的头颅,推开拦在面前的那扇高大的门。   “我们又见面了,九月深秋。”   真理之神盘膝坐在对面的门前,单手托腮,白色的脸上缓缓勾勒出一条黑色的弯曲弧线。   “这一次,你想要得到什么?”   九月深秋站在门前,垂着眼皮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的半边衣服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是从怀里那颗头颅滴落下来的。   那颗头颅没有眼球,空洞的眼眶里渗着干涸的血,像雪一样的白色头发,脑后编着两股辫子,辫子上也沾着血。   九月深秋捧着头颅,慢慢地弯腰,将头颅放在真理面前,双腿微屈,半跪在地上,直视着真理,声音极哑。   “咒灵的存在,依靠的是人类的负面情感,我想要用我的负面情感,重新炼成她。”   “需要很多的负面情感呢,这样的话,也许你以后再也不能拥有人类的喜怒哀乐了吧。”真理之神打量着那颗头颅,“真是可怜啊,连眼睛都被挖掉了,想要修复她,需要付出的代价,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是为了我才死掉的。”九月深秋伸手,摸了摸头颅的白色头发,“深冬最喜欢人类了,最后却因为我,被人类围剿至死,尸体被同类分食,我却只来得及抢回来这个。”   真理之神托着下巴,兴味盎然“准确来说,你们是互相拖累的吧?”   九月深秋没有说话,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真理之神站了起来,围着她们两个慢悠悠走了两圈“诞生于你的诅咒之中的九月深冬,怀抱着你的恨意以及你养父母的爱意,意外地深爱上人类,你给了她新的名字,她同样深爱着你。   “你是咒术师,祓除咒灵是你的责任,而九月深冬却立足于咒灵与人类的边界线上,她希望咒灵和人类可以共存,这就好像蚊子不需要吸血,人类不需要吃肉,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真的孩子无法想象得到,人类对异类的恶意究竟能达到何种地步。你认为她是无害的,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当她因为不忍而选择放走你正在祓除的同类。   “可惜,她的同类终究不是她,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残害了更多的人类。于是,人类对异类的忌惮一发不可收拾。   “你让她爱上了人类,她却让人类憎恨忌惮你。你想保护她,可结果是,她为了洗脱你的罪名,主动去送死,最后是你失败了——”   九月深秋冷声打断他的话“这个交易,你要还是不要?”   真理之神有些无趣地坐了回去“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任何交易,只要你付出足够的代价。”   九月深秋交付了她的全部负面情感,亲眼看着九月深冬被挖掉的眼球恢复正常。   九月深冬惨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血色,她的身躯逐渐拉长,四肢像初春的花朵绽放般缓慢舒展,全身光裸,十岁孩童的身体蜷缩着恢复如初。   九月深秋的眼底失去光彩,她脸上连一点笑意也没有,内心毫无波动,看着地上那个小孩的眼神,像是正在看着一只蝼蚁。   她用所有的感情,换回为了洗脱她罪名而死掉的九月深冬。   但九月深冬只是就那样蜷缩在地上,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呼吸。   九月深秋看向真理之神“为什么她没有醒?”   真理之神摊手“因为你的负面情感炼成的只是她的身体,你没有交换炼成她灵魂的代价,所以你看见的,只是一个徒有身躯,而没有灵魂的九月深冬。”   失去负面情感的九月深秋,连气都无法生,她只是麻木地询问“用我的灵魂交换,可以炼成她的灵魂吗?”   真理当然不会拒绝灵魂的交换。   九月深冬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九月深秋阖上眼,轰然倒在她面前。   “真遗憾,你深爱的亲人没能亲眼看见你复活。”真理之神兴致缺缺地对她说,而后想到什么,微微倾身,蛊惑般询问,“九月深冬,你想要复活你深爱的家人吗?代价是你的全部,灵魂,情感,以及残存的肉体。”   这是真理第一次对交易者说出交易的全部代价,真理给予人类正确的绝望,但这一次,他愿意将选择的机会交给面前这个非人类。   而那孩子,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她匍匐在地,诚挚地恳求。   “神明啊,请求您,让我深爱的深秋远离这个污秽的世界,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作为交换。”   真理拥抱她,微笑着收下她的一切,大方地实现了她的愿望。   ……   ……   2017年,3月18日。   九月深秋忘记了另一个世界,面对着中原中也和齐木楠雄,她表现得十分平静。   “我确实不认识你们。”她客客气气地说着,站起身,“不好意思,我还有其他事,不能继续听你们讲故事了。”   她思考了一下“不过,我的男朋友,他比较喜欢听故事,如果你们需要一位听众,他一定十分乐意。”   她记得五条悟,记得家入硝子,记得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唯独不记得另一个世界的人。   中原中也和齐木楠雄对视一眼,她的失忆症发作了。   这一次,只是简单地忘记了他们而已。   两人稍微松了一口气,忘记他们倒是无所谓,不碍事。   他们放心的太早。   3月19日。   九月深秋忘记除了五条悟以外的所有人。   她亦步亦趋跟在五条悟身边,一夜之间患上被迫害妄想症,她认为全世界的人都想要追杀她。   她抓住五条悟的手指,睁着那双充满不安的黑色眼睛,忐忑地凝视着他,重复地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你。”   五条悟没有笑话她的妄想症,轻轻抱住她,抚摸她的长发“你等到了。”   “你还会走吗?”   “当然不会。”   她抱紧他,喃喃着“这一次,求你救救我。”   3月20日。   九月深秋记起了所有人,唯独忘记五条悟。   她一觉醒来,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伸出手看了看自己光滑的手心,又看了看男人近在咫尺的喉结。   伸手,面无表情地掐住他的脖子。   手腕传来温热。   五条悟扣住她纤细的手腕,睁开眼睛,眼底带着探究的笑“刚睡醒,就来这么刺激的,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啊。”   九月深秋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语不惊人死不休“多少钱?”   五条悟挑了下眉“钱?”   九月深秋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拨开他的手指,目光落在他手背上。   这个男人的手指很好看,脸也很好看,身材感觉也不错。   不算亏。   九月深秋打着呵欠坐起身,被子滑落,她倚靠床头,侧歪头看他,懒洋洋地说“你的条件应该不错,一晚上的价格,至少也要五位数吧。”   她支着太阳穴,遗憾地表示“不过很可惜,我没有那么多钱,要钱还是要命,你挑一个?”   五条悟脸色有点奇怪,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深沉地盯着她。   半晌,头一歪,滚进枕头里闷声笑出来,笑得身体都在轻颤。   九月深秋感觉他笑得莫名其妙,又有些奇怪的恼火,一把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出门之前就杀人灭口。   腰却被他揽住,身后的力道大得不可思议,仿若来自异性磁铁的吸引力,猛地将她拽回去。   她跌进他怀里,兜头笼下略微熟悉的甜香味,稍微晃了下神。   他拉起被子盖住她,两个人被蒙在被子里。   五条悟低下头,在黑暗里亲昵地蹭蹭她冰凉的鼻尖,语气带着点轻佻。   “睡都睡了不知道多少次,一觉睁开眼,又忘了我,你可真是无情啊,深秋。”   不等她回答,他压下来,撬开她紧抿的唇,用巧力抵住她试图咬下的牙关,一秒侵入,一触即离。   交缠的呼吸声却愈发清晰。   “身体反应骗不了人,深秋。”他的手向下,在她绷紧的身体上寻找着让她记忆深刻的地点,“我们之间,可不只是简单的金钱关系哦。” 第80章 深秋10   九月深秋觉得自己眼光还不错,随便挑了个男人过夜,竟然挑中一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   她信奉及时行乐,被他整个压住时,脑子里只闪过一秒钟割开他喉咙的想法,随后便顺应身体想法,翻身将他压在下面。   “不管是什么关系……”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呵气,“这一次,只要做完,你可就没命了哦。”   她的手卡在他侧颈大动脉的部位,指甲边缘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他的颈项。   他的身体肌肉比她想象中的更柔韧,如果是用刀切开他的皮肤,血液从血管中流出来的画面一定漂亮到令人窒息。   她盯着他的锁骨和喉结,突然有些口渴,馋他的血液,馋他蓬勃的生命。   五条悟将她眼底的渴望看得一清二楚,藏在渴望之下的,是对他毫无怜惜与隐瞒的澎湃杀意。   但他不以为意,侧过脸,寻到她流连在他颈项间的唇。   “那就做完再说。”   在他刻意的引导之下,九月深秋被迫占据主导权,这让她十分不爽。   “我不需要你引导。”   她喘着气表达不愉快,她连折磨他、杀死他的方法都想好了,在她享受完之后,她会一点点放干他的血,用他的血涂满整间房。   “是么。”   他给她的回答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   九月深秋睫毛潮潮的,眼前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凶狠地瞪着他的脸,痛苦却又难掩欢愉地伏在他身前,手指骨节泛着潮湿的白,她摩挲着去扣他的五指,在他唇边咬牙切齿地威胁。   “你让我很不爽,你这个家伙,你会死,结束之后你绝对会死得很惨。”   戒指摩擦着骨节的触感被轻易忽略,只有传达到全身的、足以令人失去理智的愉快。   “让你不爽,真是我的罪过。”五条悟笑着抚开她额前潮湿的发,终于彻底掌握主导权,“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   ……   九月深秋决定放他一马,尽管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拎着衣服准备走人,被他懒散地叫了一声。   “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深秋客人。”他拖长音调,说,“如果还满意的话,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哟。”   九月深秋冷漠脸“滚。”   五条悟捧着脸,笑得无比开心“不要这样嘛,睡完就不认人了吗?真是狠心啊……如果下次有需要的话,务必还要选我哦。”   九月深秋给他的回答是狠狠关上的门。   五条悟揉揉泛着湿的头发,在她离开之后,他上扬的嘴角终于耷拉下来,注视着那扇门的目光沉且重,随即一顿,似乎听见了什么,嘴角重新扬起。   门被推开。   九月深秋臭着脸举起两只手“我手上的戒指哪来的?”   五条悟当着她地面,慢条斯理地捡一件衣服穿一件衣服,漫不经心地答“嗯?我已经告诉你了呀,我们的关系,不仅仅只是金钱关系……好像忘了说,我们也不仅仅只是普通的肉体关系。”   九月深秋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和谁约定终生,更何况,对她这种亡命天涯的人来说,约定终生?怕不是要害死那个人。   她摘下戒指,远远扔到床上。   戒指脱手而出的那一刹那,她看见那个总是懒懒的、看起来很容易餍足地男人,倏地抬起了眼皮,苍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九月深秋刀口舔血的活儿干得不少,自认内心足够强大,此时此刻,却仍旧为他的一个眼神而心悸。   像是心虚,又像是退缩。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深秋。”   他随手扣上皮带,咔哒一声响,垂下了银色眼睫毛,很快又抬起,眼底的侵略消散无影,只余下无可奈何的退让。   “你是打算让我向你求第三次婚吗?”他认真地问。   九月深秋“???”   哪来的三次?她一次都不记得!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   ……   九月深秋发现自己无法甩掉那个男人。   他总是跟在她身后,路上遇见卖冰淇淋和甜品的,他甚至抽的出时间去买东西,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找到她,塞给她一堆零食。   九月深秋“我不吃这些东西!”她重复了好几次,每一次他都装作没有听见。   他剥开棒棒糖的包装,不顾她的反对,塞进她嘴里“很甜的哦。”   九月深秋“唔唔唔!”   五条悟笑起来“超甜的,对不对?”   九月深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真正拒绝他,每次说出语气稍微重点的话,一抬眼看见他故作受伤的表情,心里某一处地方就会突然倾塌,坠得她呼吸困难。   难不成,在她忘记的记忆里,他真的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感情?   九月深秋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动摇。   无法拒绝,只好麻木地接受,一个上午,她被他投喂到小肚子都快要出来了。   九月深秋艰难地避开他最后投喂的脆骨小丸子“……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五条悟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注意到她嘴角沾上的丸子上的油渍,朝她伸出手。   在她细微地躲闪之下,他的拇指准确地落到她唇边,擦干净油渍,又收回手,垂着眼睫毛,舔了舔指腹。   看见全过程的九月深秋唰地站起身,后颈汗毛直立,一言难尽地瞪着他的拇指。   五条悟一歪头,舔了下唇角,笑“怎么了?”   九月深秋眼神闪了好几下,最后只是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在公园的秋千上闷坐着。   五条悟在她旁边那个秋千上坐下,黑色长裤下的大长腿委屈地屈起,他觉得不太舒服,索性跨坐在秋千上,直面九月深秋的侧脸,笑得十分奇怪。   九月深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伸手抓抓后面的头发,又将头发拨到身前。   五条悟对她害羞的小动作感到有趣,单手搭在秋千绳上,脸颊抵着手背,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她。   “深秋。”   “……干嘛!”   “你真可爱。”他说,“不说话的时候也超级可爱,我想亲你。”   九月深秋猛地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背对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对着他坐着的秋千狠狠踹上一脚。   “你不说话的时候更讨人喜欢!”   五条悟抬起腿,两脚悬空,秋千架顺应她踹来的力道晃荡。   她冷着脸准备走掉,他却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勾着她的腰把她拽了回来。   与此同时,他收回腿,正正经经地坐在秋千上,将她抱了个满怀。   “所以,即使是失忆,你也没有忘记喜欢我。”他吻在她侧颈上,“我也是哦。”   ……   不知道哪来的小孩突然哭了起来,九月深秋被哭声惊动,甚至忘记反驳五条悟,僵硬地顺着声源看过去。   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戴着一顶蕾丝帽,蹲在沙堆里大哭,旁边是两个朝她身上泼沙子的小男孩,男孩子一边泼她沙子,一边嘲笑她“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就应该被欺负……”   九月深秋安静下来,小女孩的哭声愈发清晰地传进她耳中,些微的恍惚。   她记忆里的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被人群围着指责为“异类”时,她也哭过。   她说“我不是异类。”   她说“我真的是异类吗?”   她说“我是异类。”   九月深秋沉默着站起身,周身气息收敛,一步步朝那边走去。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那两个小男孩,蹲在小女孩面前,摘下她的蕾丝帽,拍干净上面的沙子,重新戴到她头上。   “你不是丑八怪。”她捧起小女孩的脸,用拇指一点点擦干净她脸上的灰尘,看见了占据她大半边脸颊的灰色胎记,“你不是丑八怪,他们才是丑八怪。”   小女孩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咬紧嘴唇,抽噎着打了个哭嗝。   九月深秋像变了个人,整个人冷冽得像一柄刀,她转向那两个小男孩,生硬地命令“道歉,向她道歉。”   小男孩被她的表情吓哭了,不敢说话。   九月深秋歪头思考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出更简单的办法,干脆用咒力凝聚起地上的沙子。   沙子盘旋成锥形,打着旋悬在她肩侧,似乎只要她一出声,那个尖尖的锥子就会立刻刺破男孩的头颅。   “不道歉也没有关系。”她微微笑了一下,漠然地吐字,“杀掉你们,更方便呢。”   两个小男孩吓得一屁股坐进沙坑里,她肩上的沙锥眨眼刺出,令人眼花的速度,却在某一时刻,锥尖像是撞到某个结界,静静停止在小男孩的眼球前面。   下一秒,沙子散开,下雪似的落在小男孩们的领子里。   小男孩和小女孩呆呆地看着她,短暂的时间过后,三个小孩吓得齐齐大哭,连跌带撞地逃跑。   五条悟双手插兜站在沙坑前面,垂下那两片白色的睫毛,阳光笼罩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极了救世主。   “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九月深秋蹲在沙坑里,仰起头,迎着阳光,对上他默然的视线。   她并没有等他回答,她早已猜到答案“白色头发,蓝色眼睛,五条家的家主,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   她似乎有些苦恼“为什么要救他们?明明是那两个小孩先欺负人的,我只是想帮那个小女孩,我错了吗?”   “你想杀死他们。”五条悟走进沙坑,皮鞋渗入一点沙子,他不以为意,挨近她,蹲下,“你刚才,想要杀死他们,那个小女孩也被你吓到了。”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九月深秋看起来比他更诧异,“我想杀死的人,不只是那两个小孩子哦,如果小女孩不懂得感激的话,她活着应该也没有任何意义,杀死她,只是为了解放她。”   她扬起嘴角,因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她的黑色眼底翻涌着令人惊惧的恨意“令人作呕的咒术师,你是不是想要杀死我?做好是这样,如果今天不杀死我,以后的我可是会杀死更多人的哦。”   “你想杀死谁?”五条悟不答反问。   “唔……那可太多了,数不过来。”九月深秋沉思后说,“只要是咒术师,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不不,不仅仅只是咒术师,即使只是普通的人类,活着还不如死掉,人类只会制造负面垃圾,导致咒灵泛滥。死在由他们亲自创造出来的咒灵的手中,不如死在同为人类的我手中。”   “这么说的话,所有的咒术师,也包括我?”   九月深秋停顿了一下,才抿起嘴唇,皱着眉答“包括你。”   五条悟反而笑了起来,他明白她那一瞬间的迟疑意欲为何。   “那你先从我开始杀吧,我保证不还手。”   他向她展开双手,仿佛是笃定她不会对他下杀手,敞开的怀抱在这一刻,看起来更像是正在等待她主动的拥抱。 第81章 深秋11   可是九月深秋确实对他下不了手。   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趁现在杀掉他,如果不杀掉五条悟,她无法真正地报仇。   她的理智是这样警告她的,她的身体却叛逆地退缩了,手指深深陷入干涩的沙粒之中,满指甲都是沙子。   我有病吗?   不对,我好像真的有病。   九月深秋盯着他的眼睛,他解除无下限术式的行为对她而言更像是挑衅,脑子里翻涌着无数个画面,九月深冬死在她面前的画面。   十年前,九月深冬放走了一只特级咒灵,因为那只咒灵会说话。   它恳求身为同类的深冬救救它,深冬不忍心,终于还是放走了它。   此后一个月,那只咒灵不断作恶,害人无数,九月深秋为了收拾这个烂摊子,一面顶着上面那些人的施压拼命挽救深冬,一面到处寻找那只咒灵。   维护异类的一个月,加上特级咒灵残害数百人的罪责,九月深秋终于被高专除名,成为史上最为恶劣的诅咒师之一,可她仍旧不肯交出九月深冬。   上面决定联合对她进行围剿,为了捉拿那只通人性的异类。   九月深冬对于间接害死数百人愧疚不已,为了洗脱九月深秋的罪名,她主动献出生命。   她自行挖掉双眼,四肢被咒灵分食,最后的恳求是希望他们放过九月深秋。   他们答应了她。   可九月深秋却在这时候赶来了,她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和威胁,在最后一刻,从咒灵的口中抢回了深冬的头颅。   “那只咒灵为你所做的一切,全部打了水漂,你依旧是令人憎恨的罪人。”他们对她说。   “那又如何?我不稀罕你们这群人的宽容。”她说。   她用血画下新的炼成阵,消失之前,给他们留下十年不见的遗言。   “你们也该尝尝,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滋味,不过你们不要着急,只要我还活着,在场的每个人都会有那个机会。”   她的负面情感在交易的过程中被削弱,十年的磋磨,恨意早已被时间深埋。   压抑整整十年,一朝爆发。   九月深秋的记忆最终停留在九月深冬死去的那一天,而记忆最深处涌动的唯一,是替深冬报仇。   ……   ……   五条悟笃定她不会杀死他,她更不会杀死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你是眼瞎了吗?刚才如果不是你拦着,那三个小孩早就已经死了。”九月深秋对此嗤之以鼻。   五条悟托着下巴,冲她眨眨眼,拖长腔调答“如果我真的眼瞎的话,怎么会爱上深秋?”   “你有病……”   未说完的话突然止住。   一息的寂静。   九月深秋愣愣地看着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   什么爱?爱什么?爱谁?   她左半边耳朵重重嗡鸣,好似谁在她耳边开了一枪,余波震得她久久回不过神。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绊到沙坑凸起的边缘,一屁股坐到地上。   五条悟静静地看着她,这一次竟然没有去拉她,任由她被震惊所掩盖。   他歪头,用食指抵着嘴唇,眼梢微一上扬“原来深秋真的喜欢听我说这种话啊,爱你哦,我爱你哦,超级爱你,一天看不见你就难受得想要立刻翘班——”   九月深秋没敢听完,她落荒而逃了。   五条悟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抬起手,从指缝里观察着她的背影,恶趣味地笑了起来。   居然会被他的告白吓到,一惊一乍的深秋真可爱。   ……   ……   九月深秋攻击小男孩的照片被人拍了下来。   京都是保守派的大本营,九月深秋本就是保守派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对她的监视远比想象中的严密。   为了抓到她的危险罪行证据,保守派不知蛰伏了多久,这一次,终于被他们抓了个现行。   此时,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九月深秋正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她脑子里和心里乱得很,她想不通,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该报的仇没有报,该杀的人没有杀。   她还能做什么?   九月深秋仰头看了看枝繁叶茂下的天空,清澈的蓝色让她无端想起五条悟凝视她时那个露骨的眼神。   [我爱你哦。]   耳边再次出现令她烦躁的幻听。   她和五条悟究竟是如何认识的?   九月深秋努力去回忆,最后却发现,她竟然没有一丝有关五条悟的记忆,除了听说过他的名字……这不应该,明明她毕业于高专,五条悟也毕业于高专,她总该见过他的。   九月深秋坐在花坛边缘,灌木丛抻出来,扎着她的背,她恍若未觉,直到一只流浪猫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舔舔她的手指。   她疑惑地低头,发现那只黑白色的猫咪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似乎是被人戳瞎的。   “……人类果然还是应该灭绝。”   她嘀咕着,去店里买了面包和牛奶,撕开一点点,丢给那只独眼猫。   独眼猫并不怕生,叼着面包片,大胆地凑到她身前,讨好地蹭蹭她的手指,想要喝牛奶。   “真是不怕死。”九月深秋撕开牛奶包装,用手心盛着牛奶喂独眼猫,“眼睛都被人类戳瞎了,为什么还是要亲近人类?为什么不憎恨人类呢?你说你是不是傻的?”   猫当然不能回答她。   “大概是因为,拯救它的也是人类。”另一道男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九月深秋皱眉,抬起头。   黑色短发的男生单手插兜,长了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偏偏头发不羁地四处乱翘。   像海胆。   九月深秋的目光下移,发现他的手里拿着牛奶,除此之外,还有眼熟的猫粮。   她了然“救了独眼猫的,是你?”   “只是路过的时候看见了,随手帮了一把。”伏黑惠似乎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来往,也不喜欢靠近陌生人,撕开猫粮后,隔空扔了过去,“这只猫很傻,被人救过一次之后,就忘记了所有不好的回忆,它认为人类是无害的,总是喜欢靠近路过的陌生人。”   “不是所有人类都是好人。”九月深秋看着独眼猫啃着猫粮,“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去接受它的善良,它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   “所以你说的没有错,它确实很傻,让人十分不放心。”伏黑惠说,“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它,就会忍不住去想它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会不会被其他人抓起来。”   他只是有感而发,并非意有所指,可九月深秋却从他那些话里莫名地想到了五条悟。   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如果担心它,为什么不领养它?”九月深秋问。   伏黑惠指指灌木丛里到处乱窜的野猫,诚实答“我养不起这么多只猫。”   九月深秋“……”   独眼猫吃饱喝足,摊着肚皮躺在她手指上晒太阳。   九月深秋摸摸它的尾巴,偏头看向伏黑惠“小朋友,你看起来有点眼熟,你也是咒术师?”   伏黑惠对于“小朋友”这个词表示了一瞬间的无语,这种词,让他想起烦得不行的五条悟。   他自动忽略前半句,只回答了后半句“算是。”   “哦,是还在念国中?”   “……是。”   “真不错。”九月深秋说,“我讨厌咒术师。”   “啊……”伏黑惠伸手扶了一把跳到他肩膀上的一只白毛,随口问道,“为什么?你也是咒术师。”   “我可不是咒术师,我是诅咒师。”九月深秋微微笑,“小朋友听说过诅咒师吗?乐于杀害普通人类和咒术师的坏人哦。”   伏黑惠对她突如其来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你又不是坏人。”   九月深秋“你真该去看眼科。”   伏黑惠把肩膀上不断挠他头发的白毛提溜到地上,他的头发翘得更厉害,语气却意外的平和“高专今年聘请的课外老师,禅院前辈经常称赞的美女老师,五条老师的妻子——九月老师,怎么可能会是坏人?”   ……   ……   九月深秋失踪了一下午。   其后,京都某国中发生咒灵绑架学生事件,共十二名被绑架学生,十一名性命无虞,一名失踪。   经勘察,现场留有九月深秋的术式痕迹。   十一名学生里,有三名恰好是十年前曾围剿过她的咒术师的后代。   他们拿着九月深秋使用沙锥攻击两个无辜小男孩的照片,以及十年前她曾说过的那句“你们也该尝尝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滋味”,生硬地为她套上“重生的诅咒师”之称。   京都对她仇恨许久的咒术师们倾巢而出。   ……   “是不是很像,十年前,深秋被诬陷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家入硝子给五条悟打了个电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破绽百出的借口竟然能够说服那群蠢货——果然不愧是蠢货,愚蠢的地步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如果深秋真的想杀了他们的后代,绝对不会留下至少十一个完好无损的孩子。”   五条悟用手机翻看着伊地知刚刚给他传来的附件资料,有关京都校的咒术师们。   “他们不是蠢,他们只是恨深秋。”五条悟按灭手机,眼底翻涌着深色的蓝。   家入硝子停顿了一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追过去的咒术师里,至少有两个,是十年前那件事情的受害者后代。”   也就是说,其他的咒术师有没有资格围剿九月深秋,不好说,但至少,其中有两个咒术师,比谁都有资格憎恨九月深秋。   九月深冬的心软,使咒灵逃脱,而咒灵残害数百人,这数百人的后代当然恨她。   可九月深冬早就死了,他们无法恨一个死人,只能将恨意转移到死也不肯交出“罪魁祸首”的九月深秋身上。   远在高专的家入硝子闻言,嘴唇发颤,说不出一个字。   五条悟踢开拦在他面前的椅子,再也没有心情陪这群老头子周旋。   “同一个手段,使用两次真的很没有意思。”他提起其中一个老头的衣领,在对方涨成紫色的脸色下,逼近他的眼睛,眸色冰冷地吐字。   “十年前,是你们骗我去的国外,十年后,还想用什么借口把我留在这里陪你们闲扯?评估我的未婚妻危险程度?衡量她所做的善事是否足以抵消她犯下的罪行——我竟然为了这种一听就是扯淡的借口,浪费两个小时的时间,陪你们这群半截身子都快要埋进棺材的老头唠嗑?   “明知道你们这群固执己见的老家伙对我的未婚妻不怀好意——愚蠢的不只是你们,还有我。”   说完,扬手重重一甩,老头子惨叫着顺着那股强悍的力道狠狠摔出去,咣当一声撞到墙上,终于翻着白眼抽搐着晕过去。   他这一路撞翻整张桌子,茶水和碗噼里啪啦摔破一地,满屋狼藉。   老头子们一边忙不迭地躲闪,一边火燎眉毛地跳脚,叫嚷斥骂声此起彼伏,脸色五彩缤纷。   五条悟置若罔闻,犹自掰了掰手指,心里计算着从这里去往九月深秋那里的时间。   片刻后,他做好决定,垂下眼皮,不带一丝感情地俯视着这群腐朽的老头,以及即将腐朽的年轻人。   “不是想要声东击西吗?那我就大方点陪你们玩玩。”   他扯起另一个试图逃跑的老头后领,提小鸡似的提起对方,微笑着偏过头,闪烁着冷色锋芒的蓝色眼睛面对众人,猎食者的目光一寸寸肆意地碾过所有人的脸。   “我们就来试试看,是你们这边的咒术师先擒住我的未婚妻,还是我先送在场所有人去疗养院度过短暂的下半生。” 第82章 深秋12   五条悟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回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九月深秋收敛起全身的刺,变成如今这个温和好说话的她。   他回忆多次,自零碎的记忆中捕捉到几个模糊的片段,勉强推测出她是从高专二年级时开始改变的。   一年级的九月深秋和他差不多,热爱不务正业,通宵打游戏过后,第二天就趴在桌上光明正大地睡觉,然后被老师提起来扔出去罚站,罚站时也不老实,要么互相发邮件怼对方,要么抱着胳膊靠着墙继续睡。   二年级下学期的九月深秋开始改变,她变得不爱说话,上课认真听讲,再也没有被罚站过。   五条悟的手机邮件箱空空如也,很久没有收到她的邮件。   她独自一人上下学,踩着点来,踩着点走,阴郁寡言,及肩的短发再也没有剪短过,发梢越来越长,接近她的后肩,披散下来时挡住她的侧脸,使她看起来愈发难以亲近。   他去电玩厅打发时间时,老板咬着烟屁股好奇地问他,以前经常和他一起来k的小丫头为什么大半年都没有来。   五条悟用拇指推着一枚冷硬的硬币,叮咚一声,硬币落入机箱,他漫不经心地笑笑“啊,大概是终于肯认输了吧。”   高专的学生在学校里有独立的宿舍,但九月深秋不住校,她每天准时回家,就好像家里有什么人在等她回去做饭。   五条悟是偶然发现,她在家里养了一只特级咒灵的。   应该是冬天,新年前几天,九月深秋高专三年级。   五条悟心血来潮特地跑去札幌泡温泉,撩开帘子出来时,刚好看见隔壁女室,身穿浴袍的九月深秋一手牵着白发的小女孩,一手撩开帘子,躲闪不及间,赤裸裸地和他四目相对。   两相沉默,五条悟用手指捋起额前潮湿且略长的头发,沾着水的目光擦过湿润的手腕内侧,隐晦地落在她莹莹发白的侧颈上。   那一瞬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停顿了不知道多久,意味不明的眸光才上移到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真巧。”他笑眯眯地朝她打招呼,“这样都能碰见,我们真有缘分啊深秋。”   九月深秋淡淡一点头,大半身体遮掩住身旁的小女孩,在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小女孩身上之前,将她推进女室。   “乖,你先进去,姐姐等一下就来。”   小女孩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小大人似的无奈“可是姐姐,我的鞋子又被你踢掉啦。”   九月深秋“……”   小女孩进去之后,五条悟才轻轻摸了下后颈,微微躬下头,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会说话的诅咒——没有向上面报备过吧你。”   九月深秋思考了一下“贿赂的条件是什么?”   五条悟佯装沉吟,手撑在门框上,微一挑眉“什么条件都行?那我应该是赚了,我可得仔细想想。”   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提出当初那个贿赂的条件。   九月深秋带着九月深冬从温泉出来时,五条悟正敞着两条大长腿,懒洋洋地坐在休息室里的躺椅上,咬着根棒棒糖,等她们。   “小妹妹,吃不吃糖呀?”他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彩色的棒棒糖。   “谢谢哥哥,姐姐说不可以吃陌生人的糖。”小女孩嘴上这么说着,整个人却已经听话地朝他挪了过去,眼巴巴地瞅着那一把棒棒糖,双手合十请求道,“哥哥,我可以吃草莓味的吗?”   五条悟用棒棒糖敲敲她脑袋“你姐姐说,不可以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哦。”   小女孩眨眨眼“可是哥哥你不是陌生人呀,你是姐姐最喜欢的人。”她停了一下,严肃地补充,“之一。”   在她说出那句“最喜欢”时,九月深秋忽然抬眼,对上五条悟瞥过去的蓝色眼睛,定定片刻,垂下眼,漠然地走了过去,牵起九月深秋的手指。   “深冬,天晚了,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从头到尾,没有再多看五条悟一眼。   九月深冬恋恋不舍地和五条悟挥手,大声喊“哥哥,下次再见的时候,深冬一定会送给你深冬最喜欢的棒棒糖!”   五条悟单手托着下巴,目光却没有从九月深秋沉默的背影移开,随口答“好啊。”   但他没有再见到她第二次。   当晚,九月深秋入住的旅馆出现一级咒灵。   最后的结果是,咒灵挣脱束缚逃离居住地,意外进化成特级,令人震惊的是,整个旅馆,竟无一人伤亡。   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九月深冬觉醒了等价交换的领域,以自己的血肉作为交换材料,重新炼成已死之人残破的身躯和灵魂。   此后一整个月,九月深秋带着九月深冬奔波于猎杀咒灵,九月深冬总是用自己的血肉炼成因咒灵而死的人类。   她是咒灵,只要还有负面情感,身体就可以不断再生,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生命,进行无限的等价交换。   但她不可能救下每一个人,灵魂一旦脱离身体太长时间,即使是她,也无法拯救那个人。   五条悟再也没有和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女孩说上一句话。   他回国那天,正好是阴雨天,他没有撑伞,无下限术式环绕在他身侧,雨水离他很近,却也很远。   他在九月深秋的墓前站了许久,从口袋里摸到两根棒棒糖,沉默地放在她的照片上方。   雨水落下来,恰好从她眼尾流淌而下,像是在笑着哭。   五条悟用拇指蹭干她照片的水渍,术式包裹住她的墓碑,雨水沾不到她的脸,照片上的她重新笑了起来。   他也微微笑了下,直起身,摘下滑到鼻尖的太阳镜,一圈圈裹上束眼的绷带。   “深秋,我突然发现,做老师似乎也不错。”他脱下黑色的学生制服,穿上新的教师制服,拉上拉链,垂下被雨水氤湿的白色睫毛,自言自语,“上学时不能迟到早退,当老师的话,迟到早退就没有关系了吧?   “不过真可惜,总是被罚站的你,无法和总是被罚站的我,一起做学生们迟到早退的好榜样了呢。”   ……   ……   2017年,3月20日。   五条悟两只手插兜里,抬脚踢过去一个不知道谁慌乱逃跑时掉下来的手机,脸上带着友善的笑。   “来来来,谁的手和嘴还能动,给你们那边的咒术师们打个电话……啊,不如直接打个视频电话吧?现场直播也好,机会难得哦。”   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椅子上、桌子上,急剧的心跳声几乎要掩盖他们痛苦的呻吟。   见他们都不动,五条悟拉开幸存的唯一一张椅子,翘着腿坐下,单手挂到椅背上,姿态闲散。   “我真的不想动手,可是你们也都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任性,也不怎么喜欢讲道理。平时小打小闹都随便你们啦,我是个大方的人,懒得和你们计较,即使你们冲去五条家偷光里面的东西,我也不介意啦——”   他停顿片刻,拖腔拖调的声线陡然沉下,坐姿不知何时变成双肘支膝,强者气息骤然压迫而下。   门前的残椅咯嘣一声,重压之下竟再次裂成两半。   “我可没有开玩笑,虽然我平时总是爱开玩笑,但我的未婚妻,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未婚妻——你们完全不清楚,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追到她,你们以为她很好哄吗?不,她脾气超大!你们都不明白!”   一群人“……”   五条悟苦恼地拨着手机通话,他已经拨了不下五十个,对面依然无人接听,心中的怨念愈发深重。   “算了,指望不能动弹的你们,不如我自己动手咯。”   不顾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在他们趴着、躺着、跪着也要齐刷刷后挪大半米的躲避下,五条悟千挑万选出一个还算“德高望重”的老头,从他身上搜刮出一部手机,强硬地扣住老头的手指进行指纹纹解锁。   他翻了翻通讯录,终于找到一个目标电话,立即拨打过去。   通话接通的一瞬间,他重新扬起轻快的笑,语气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威胁——   “摩西摩西~这里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五条悟哦。你们的老板现在全部都在我手上,方便的话麻烦开一下手机视频,我可以免费给你们来个现场直播。”五条悟说,“直播标题就叫做‘员工因不满上司的压榨而奋起反抗,最终赢得大满贯’,怎么样,这个还不错吧?”   对面久久没有人回话,诡异的寂静让五条悟眼尾莫名地痉挛了一瞬。   他抬手按了按眼睛,微微坐直身体,再次低眉看向手机时,手机屏幕上显露出视频通话的页面。   对面的画面很奇怪,现在明明是三月春,那边却是雪花纷飞,极大的雪,糊满手机屏幕。   很安静,安静到连雪落的声音,五条悟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是雪落声,还是血液流淌声,他罕见地感觉到耳鸣。   他看见手机屏幕稍微掉了个方向,迎着糊眼的大团大团的白色雪花,周围空旷的一片白。   整个画面里,唯一的异色,是手机正前方,几乎被大雪掩盖的一点黑色。   她仍旧穿着那件带着尖尖角的黑色卫衣,跪在即将将她掩埋的冰冷雪堆里,深深低垂着脑袋,长发遮住她整张脸,一动不动。   难以言喻的恐慌从心底深处骤然涌起,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不顾一切地席卷而来。   五条悟耳边再次重鸣,手一滑,手机竟然摔到地上。   他蜷缩起手指,弯腰捡手机的动作微微顿住,手机屏幕正对着他的脸,听筒里传来咒术师僵硬地声音“我们没有杀她。”   “她将我们困在她的领域”   “在她的领域里,我们无法使用任何咒术”   “我们伤害不了她,能伤害到她的只有她自己”   “是她说要偿还”   ……   隔了很久,才有人干涩地说出事实   “她是,自……”   说出这句话的,是五条悟再熟悉不过的人。   全场唯一一个不可能说谎的,伏黑惠。   ……   手机骤然破碎,通话被迫中止。   “杀”字停留在九月深秋雪白的领域里,萦绕着落下的六角雪花,被彻底掩埋于漫无边际的大雪中。   ……   [我是个坏人,我杀过十二个人。]   九月深秋很久以前就说过这句话,她很认真地说,她杀过人,足足十二个,她一直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咒灵逃亡事件中,据统计,死亡一百二十七人,其后不知因何缘故,部分已死之人陆续诈尸,已确认死亡人数大幅减少。   最终得以确认的真正死亡人数,共计十二人。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忘记过这十二个人。 第83章 结局(上)   “十二月姐姐,我叫藤田美咲,藤田美咲的藤田,藤田美咲的美咲哦!”   “……”你叫什么名字,关我什么事?   九月深秋瞥了眼被小姑娘牵住的左手,不太习惯地皱眉,想挣开,却被小孩攥得更紧。   半个小时前,伏黑惠去附近的国中祓除咒灵,她闲着无事,顺便跟了过去,打算看看这个未来的咒术师实力如何。   咒灵困住十二个初中生,藤田美咲就是其中之一,伏黑惠还年轻,不足以对付那种程度的咒灵,她随手解决掉咒灵,之后就被这个名叫“藤田美咲”的小丫头缠上了。   ……倒也不是甩不掉,只是看着她充满光彩的眼睛,九月深秋总能想起昔日的深冬。   于是一拖再拖,纵容之后再纵容。   “十二月姐姐又救了我一次耶。”藤田美咲期待地望着她,比手画脚地描述着,“第一次是在仙台的咖啡店里哦,十二月姐姐还记得吗?你只是随便一抓,我身上的坏东西立刻就不见了!简直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十二月姐姐也是超级神秘的女主角——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九月深秋移开目光,硬邦邦地说,“我不叫十二月,你认错人了。”   “十二月姐姐不叫十二月,那十二月姐姐叫什么呀?”藤田美咲天真地问。   “……九月。”   “九月!果然还是十二月姐姐嘛!”藤田美咲弯起眉眼,拉着她去路边买了两个棉花糖,送给她一个。   九月深秋迟疑了一下,小孩就将棉花糖成功塞进了她手里。   ……   藤田美咲缠着九月深秋跑了好些地方,最后甚至“得寸进尺”地“强迫”她送她回家。   九月深秋漫无目的地随她折腾。   “十二月姐姐笑了!”藤田美咲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拍照的手势,对准九月深秋不经意流露出笑意的脸颊,“十二月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九月深秋嘴角的笑微微一僵。   ……   藤田美咲停在“藤田”家门口,踮脚按响门铃,没有发现身后的九月深秋变得古怪的表情。   开门的是藤田母亲,她穿着围裙,见到藤田美咲先是敲了下她脑袋,亲昵地斥责,随后才抬起头,注意到九月深秋后,露出一个很不好意思的笑容“非常抱歉,我家美咲耽误您的时间了。”   “……没什么。”   九月深秋侧开目光,在藤田美咲忍不住牵她的手要将她拉进门共进晚餐时,才恍惚地回过神。   她拒绝了藤田母女留她吃晚餐的提议,却在转身之前,听见藤田母亲踟蹰地问“那个,十二月小姐,之前就想冒昧地请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九月深秋的脚步可疑地停了一瞬,随即态度自然地偏过头,冷淡地答“抱歉,我没有印象了。”   她是骗人的。   她们见过,在十年前。   藤田夫妻出奇顺利地领养到两岁的藤田美咲的那一天,九月深秋假装政府工作人员,送给他们一份金额极大的抚恤金。   十二个受害人,每一个受害人的后代,她都曾尽其所能去弥补他们。   尽管这种弥补,并不能起到多么大的作用。   九月深秋几乎是落荒而逃。   藤田美咲站在门口,天真地笑着朝她挥手的那一刻,她自以为坚持了十年的仇恨疏忽之间倾塌,天翻地覆的绝望覆顶而来,如同忍耐百年的雪崩,每一片雪花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这之前,九月深秋一直认为她是仇恨咒术师的,她仇恨伤害过深冬的那些人,仇恨创造出诅咒的劣质人类,仇恨所有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直到她发现,甜甜地叫着她“十二月姐姐”的藤田美咲,坚持认为她是她救命恩人的藤田美咲,缠了她一个下午的藤田美咲——   也是受害人之一。   原来罪魁祸首是她自己,是九月深秋。   九月深冬是她绝望之下用炼成术炼出来的,如果她没有那样做,后来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   她最该恨的,是她自己。   九月深秋浑浑噩噩地走到后山的枫叶林。   三月初春。   她坐在挂满青色枫叶的树上,垂下双腿,漠不关心地看着下面围了一圈的咒术师,意外发现一个眼熟的咒术师,伏黑惠。   伏黑惠是半路发现不对劲,跟在那些人身后赶来的,他第一时间给五条悟打了个电话,对方却是忙音。   九月深秋若无其事地朝他笑了笑,在不知情的咒术师们眼里,她的笑容等同于挑衅。   他们蓄势待发,想要致她于死地。   在其中两个年轻人一条条细数她当年的罪行之后,她竟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黑色卫衣在青色的枫叶之间若隐若现,她的长发刹那之间褪变成昔日的蓝色。   “是的,我是九月深秋。”她随手抓起一片枫叶,低头嗅着上面新鲜的春天气息,叹息似的说,“我也是九月深冬。”   她展开双臂,虚空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双手合击,身后骤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气流,疯狂地掀起她的长发和衣服。   猎猎的风中,映在咒术师们眼底的,是肉眼可见的褪色的世界。   整片的青色枫叶林如同涌来的潮水,一寸寸褪去春日的青色,秋日的鲜红爬上每一根细小的脉络,火烧的色彩燃烧在他们眼底,灼灼刺眼。   “我喜欢秋天。”   澎湃的咒力汹涌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倒一排排红色的枫叶,挂在树上的、悬浮在空中的大片枫叶哗啦啦地响,宛如狂风暴雨来袭。   停顿一息,枫叶转瞬枯萎。   九月深秋展开领域,世界一点点变成纯白色。   刚开始只是一片两片的小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片两片变成一团两团,最后迷花了人眼,谁也看不清她隐在雪花后面的释然笑容。   “我喜欢秋天。”   “但我想死在冬天。”   ……   ……   九月深秋死了,她的领域依然无法解除,纯白的世界像是在逼迫领域里的人类低下头颅向她哀悼,固执地僵持着,死活不肯消散。   哪怕它的主人早已逝去。   濒临冻僵昏迷之际,伏黑惠从结了冰的睫毛缝隙里看见,白色的天空出现一条突兀的缝隙。   以一个黑色的圆点为中心,细长的裂缝不断向四周扩展,恐怖的蛛纹逐渐侵蚀整片领域。   “啪”的一声。   领域碎裂,雪花霎时消散,寒意冰冻于四肢百骸,让人久久无法动弹。   伏黑惠僵硬地喘了口气,从肺脏呼出来的气仿佛结了冰,冷得全身都在细微地发颤。   他睁大眼睛,木然地看着五条悟屈膝蹲在深深垂着脑袋的九月深秋面前,他一动不动。   良久。   伏黑惠轻轻地眨了下眼,眼底映出白发男人微微躬下的脊背。   像是一杆骄傲不屈的旗帜,突然被人从中折断,旗帜轰然倒下。   他将她拥进怀中,手指缠绕着她蓝色的长发,缓缓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低头亲吻她安宁的眉心。   红色的枫叶彻底枯成干黄色。   平地一阵风起,卷起无边枯叶,在他们周身卷出一圈漩涡,将他们圈在其中,重新隔离出一个新世界。   五条悟垂下眼,用沾着血的食指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圆圈。   风停了下来,新的人体炼成阵重新成形。   枯黄的枫叶被揉碎,等价交换的红色枫叶翩翩落向她掌心。   下一秒,两个人原地消失,只有那片血红的枫叶孤零零留在原地,无声地诉说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   ……   [悟,你最近对我的术式,很好奇吗?]   [啊,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更准确地讲,是对等价交换的好奇吧。]   九月深秋没有问他为什么好奇,只是稍微沉思了一下[我教你。]   [嗯?]   [你能学的会,之前在池袋,你就是用炼金术炼成的雪枫的吧?是自学么?你好厉害,如果只是自学就能做到那种程度,也许要不了多久,你会比我更加了解等价交换了呢。]   九月深秋对他的夸奖直白而热忱,一双黑色的眼睛充满跃跃欲试,还想说什么时,五条悟笑着叫了一声[九月老师。]   九月深秋噎住,张张嘴,他却上瘾似的连续叫了好几次,随后想到什么,每叫一声“九月老师”就解一颗纽扣。   实践教学着实令人身心疲惫。   事后,九月深秋再次深深地认识到,五条悟绝对是个开了挂的天才。   炼金术并非绝对学不会的术式,只要肯深入了解,学会点皮毛是很简单的。   但她没想到,仅仅一个月——准确来说,应该是断断续续的三个月——五条悟就学会了人体炼成。   只有进行过人体炼成的炼金术师才能够推开门,见到真理。   ……   ……   “真难得,除了九月深秋,还有第二个人能够推开这扇门。”真理双手托腮坐在门前,嘴上这样说着,实际上并没有过分惊讶,“要和我做交易吗?最强的五条悟。顺带一提,我很期待和你的交易。”   五条悟看都没看他一眼,身后的炼金术之门重重合上。   他怀里抱着蓝发的九月深秋,她的身体冰冷刺骨,手指冻僵地蜷缩着,颈项的经脉泛起灰黑的青色。   “她可不想让我和你做交易。”   五条悟缓缓屈膝,弯腰将她放在地上,扶起她的上半身倚靠在他怀里,冰冷的身体在人体炼成的术式下缓慢地回温,却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你没有听她的。”真理说,“你推开了那扇门,即使放弃和我做交易,也需要付过路费。”   “啊,这个我知道。”五条悟碰了碰九月深秋垂落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很好奇,你打算从我身上收取的过路费,是什么呢?”   “那要看你这个人能够为此付出什么。”真理意味深长地说,“有人献出生命,有人献出一条腿与一只手,也有人献出子宫与双眼——五条悟,你在祈求什么?”   五条悟偏头看着他,像是担心九月深秋倚得不舒服,他索性半坐下来,盘膝面对着真理,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嗤笑。   “话说回来,你说的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故事了吧。”   真理微顿。   普通人无法从真理空无一物的白色脸庞上发现他的情绪变化,可五条悟不一样,他有六眼,观察力本就一流,再加上自身的特殊能力,在这一瞬间,他从真理的脸上捕捉到一缕迥然不同的气息。   于是他施施然地笑了。   “真是可怜,几百年来,竟然都没有人再推开这扇门陪你聊天啊。”   真理“……”   五条悟用手指梳理着九月深秋的长发,指尖触碰着她凉凉的发丝,语气说不出来是怜悯还是嘲讽“难怪这么久以来,你总是和深秋过不去,原来是因为,她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能够陪你解闷的存在。”   真理“…………”   即使是坐着,五条悟也比真理高出一大截,他耷拉着薄薄的眼皮,凉凉地瞥他“哦,说错了,现在,全世界只剩下我能陪你解闷了呢。”   真理忍不住了“我不需要你们解闷!”   “那你为什么天天坐在门口看我们卿卿我我?”五条悟纳闷,“看我们谈恋爱,你会有吃饱的感觉么?”   这句话是在嘲讽真理吃饱了撑的,才闲着没事搞出这么大一出乱七八糟的东西。   五条悟想起什么,皱眉“我们做私事的时候,你不会也在偷看吧?”   真理“???”   五条悟嘶了口气,单手捂住眼睛,不忍直视“真看不出来,原来传说中的神明,真理,竟然是这样下三滥的存在。”   真理“………………”   真理竟然被这个从各方面来说都不按常理来的男人气着了。   “开个玩笑而已,真不禁逗。”五条悟像是忘记了九月深秋身亡一事,和真理闲聊起来时神情自然,半点也看不出来脱离情绪的异样,“我们来进行下一个话题吧,真理之神——听说你是神明?”   真理之神不太想搭理他了。   五条悟摆摆手“哎呀,不用臭着脸,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事实上,我更好奇的是,身为神明的你,是不是真的全能?你真的什么事都能做到吗?如果我不和你进行等价交换,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随心所欲地做事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真理可疑地转了一下头,像是移开了视线。   五条悟眯了下眼,意料之中地勾起嘴角。   “原来如此。”他拖长腔调说,“所谓真理,也不过只是规则的提线木偶而已。”   他想起什么,下颌抵在九月深秋的发顶上,用一种唠嗑的语气同真理说“哎,你看过《数码宝贝》么?里面有一个数码兽叫木偶兽,孤独又可怜,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就把数码兽们变成他的提线木偶,可这只会让所有的数码兽更加讨厌他。你猜他最后怎么样了?”   真理不想猜,真理甚至不想再听他说话。   五条悟笑得眯起眼睛,语气轻快地剧透了大结局“他死了。死得可凄惨了,连为他收尸的朋友都没有呢。一个无比渴望朋友、却又总是将朋友变成提线木偶的家伙,最终却被拥有友情徽章的孩子打败,是不是超级可笑?”   真理侧过身,悄悄捂住一只耳朵。   五条悟好像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世界是一个圈,深秋被神明所困,神明却被规则所困,被神明所困的深秋却打破了规则——原来真理的存在,不过只是人类口中的衔尾蛇故事的真实写照?”   真理陡然扭过头,空无一物的白色脸庞上缓缓浮现一条细长的唇线,紧绷的,不悦的“闭嘴!”   呵斥并没有起到任何的阻拦作用,反而点燃了某条压抑许久的导火索。   五条悟发现千百年来都没有发现的隐形规则,捂住眼睛,嚣张而又得寸进尺地哈哈大笑起来。   “太好笑了,太好笑了,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真的让我猜中了?神明竟然被规则所束缚,连人类的随心所欲都无法做到。   “这样可悲的神明,如此强烈地想要和人类做交易,不放过任何一个交易的机会——你羡慕自由自在的人类,是吗?”   他缓慢地放下手,苍蓝眼睛猎猎地攫住真理脸上那条黑色的线条,瞳孔深处燃烧着几不可察的疯。   转瞬间,燃烧的火焰再也遏制不住,他搂紧身前冰冷的纤瘦身体,仰起头,肆意妄为的笑声传遍整个真理空间。   蓝色眼瞳淬上一层火烧般的焰色,眼尾晕染出夺目的殷红,宛如从烈焰中踱步而出的恶鬼,他怀抱着失去呼吸的蓝发女孩,从头至尾都没有松开过手。   “无量,空处。”   ……   哪怕是在神明的世界,规则也无法束缚炼金术以外的术式。   真理受缚于一成不变的规则,五条悟却从来不是按规则出牌的人。   “是等价交换的规则吗,只要是等价交换,你就一定可以接受的吧。”   他和真理虚无的脸庞面对面,每一根垂落的白色发丝都在诉说着他此时极其不稳定的情绪。   从九月深秋停止呼吸那一刻开始,五条悟就没有正常过,他只是看起来和平时无异,事实上,这种伪装不过是虚虚披着用来挑衅真理而已。   撕开那层伪装,他连理智都烧成了没有余温的灰烬。   “那么,让我来试一试,神明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弱点。” 第84章 结局(下)   真理不记得自己存在多长时间了。   一百年?一千年?或者更久?   炼金术出现的那一天,真理就存在了。   他日复一日地坐在门前,冷眼看着人类的悲欢离合,毫无负疚感地同炼金术师们做着足以令人绝望的交易。   究竟是人类完成交易后更绝望,还是他永远困在这个地方无法走出去更绝望?   他不知道。   真理是这个世界,真理是神明,真理是一个圈。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真理即是全部。   那个名叫爱德华的男孩用他的炼金术换回他的弟弟之后,真理再也没有迎来第二个炼金术师,这扇门落了厚厚一层灰,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坐在门上,百无聊赖地将上面的灰蹭干净。   年复一年。   直到几百年后,大概是几百年,真理觉得自己头上都要无聊到长草时,那扇尘封许久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   九月深秋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推开那扇门的人类。   真理喜欢她,真理喜欢每一个前来和他做交易的人类。   但真理不喜欢五条悟。   ……   ……   “神明永生不死,无论你向我灌输多少信息,我也不会死。而人类会生老病死,我可以就这样等到你不得不解除领域,五条悟。”   真理处于五条悟的领域之中,周身定在原地,即使他是神明,在规则的束缚之下,依旧无法自由活动。   五条悟横抱着九月深秋,站在他身前,微抬起下颌,睥睨着他“神明也会威胁人类?”   真理脸上的黑色线条扬起对称的弧度,很少见的,他笑出了声“不,我只是在提醒你,我有时间,你也有时间,但让你发疯的那个人,她没有时间。   “在她的灵魂还没有彻底消散之前,我确实可以利用等价交换复活她,等她的灵魂消失不见,即使是我,也无法成功唤醒她。   “无论用多少灵魂做交换,换回来的那个新灵魂,也不再是她。”真理慢条斯理地补充,“所以,现在该着急的,应该是你,五条悟。”   “……是么。”   五条悟对他的隐形威胁不置可否,他低头看着九月深秋,白色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嘴角是上扬的,冰冷的,只有一个固执的弧度。   “说起来,深秋好像还没有学会反转术式。我一直很好奇,反转术式搭配炼成术,作用在你寸步不离守着的那扇门上时,会发生什么样的景象。”   他故作高深地沉吟着“上一次,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只是稍微试了试,随随便便就踹开了那扇门。”   说到这,五条悟抬起了眼,蓝色眼睛从碎发下显露出来,眼底荡着空旷虚无的笑“真让人期待啊,对神明所珍爱的门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真理“……”   真理发出了一道短促的“等等——”   他的话没有说完,身体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五条悟那个疯子触摸到他的门。   真理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准确来说,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五条悟这个程度。   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威胁神明、束缚神明、甚至试图摧毁真理之门的人。   真理之门是不会被毁掉的。   但谁也无法确定,等价交换的反转术式能够做到哪种程度。   连真理都不敢担保,那扇门——任何物理攻击都无法对其起作用的真理之门——在今天,会不会因为反转术式而崩溃。   如果只是普通地摧毁真理之门,反而更好,可万一,等价交换的术式反转导致真理之门转变成谬论之门之类的,那么这个世界就彻底完蛋了。   “你疯了?”真理直视着他,“用全世界的未来,交换一个不确定的复活机会,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你会变成无数世界的罪人。”   “罪人?倒也无妨。”五条悟笑了起来,“我家深秋也是一个别人口中的罪人,和她一起做罪人,不是挺好的嘛?”   “那么,”他扬起眉梢,右手亲昵地搭着真理之门,好像只是随意地同人聊天,“现在,愿意和身为罪人的我,做一个有利于你我双方的新交易吗?神明大人?”   ……   真理让步了。   ……   “你有两个选择,一,用十二个人的灵魂作为交换,换回她的命——不用这么看我,这是世界的法则。正如你所说,哪怕是神明,也无法摆脱世界的规则,我只是根据规则来办事而已,既然是等价交换,自然需要对等的代价。   “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用你的门和未来……十年的时间!交换一次九月深秋重生的机会。”   五条悟若有所思“十年?”   真理“十、十年,有什么问题?”   “你确定是十年?”五条悟再次抬手,抚摸情人头发般轻轻碰了碰真理之门,满怀爱意地说,“这扇门摸起来,十分顺手……”   “八、八年!”   “如此令人满意的真理之门,就这样弄坏的话……”   “五年!五年!”   “真理之门应该也算是一次性消耗品吧?一次性消耗品,弄脏了可是换不回来的,价值很高的哦。”   “……三年,最少三年,不能再少了!五条悟你不要太过分!!!”   “一个月。”   “你做梦!”真理暴跳如雷,“一个月你看不起谁呢?九月深秋的命就值你一个月的未来?”   五条悟顿了顿,轻皱眉,指尖敲击着真理之门。   片刻后。   “半年。”他抬眸,声线略沉,“最多半年,我绝对无法忍受,失去她的时间超过半年。”   真理试图继续讲道理,却次次都被五条悟用“术式反转”威胁回来。   “说真的,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已经足够划算了吧?”五条悟拿出他忽悠人的本事,谆谆善诱,“拿走我的门,取走我脑子里关于炼成术的所有知识,代表未来几十年你都不需要再见到我——除此之外,我应该是唯一一个能够对真理之门使用反转术式的人吧?拿走我的门,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像我这样威胁你,不觉得这个交易相当划算吗?”   话说到最后,他已经施展开术式反转,真理之门边缘出现细微的变化,花纹逐渐融化,大有继续向上侵蚀的趋势。   真理气得整个人都膨胀了,不得不再次为此让步。   “一年,只能退让一年。”真理满脸疲惫,他现在只想快点送走这个瘟神,“我只能保证九月深秋绝对能够复活,但复活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要看你付出的代价够不够。”   “早点这么说不就好了嘛,代价什么的,你尽管从我身上取走就是啦。”   五条悟略显遗憾地收回了手,眼底深藏的野兽终于被捕捉回笼。   “——交易成交。”   ……   ……   五条悟付出的代价着实重大。   除了献出属于他的炼成术之门,他额外付出一年有关九月深秋的记忆。   九月深秋在床上睡了整整一个月。   再次醒来,是一个月后。   “所有人都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不过令人苦恼的是,我不记得你啊。”   五条悟戴着黑色眼罩,姿态懒散地倚着墙,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九月深秋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坐在病床床头,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发现他嘴角的笑意一如既往的平淡,稍微移开了目光。   没过几秒钟,她又将目光转了回来,贪婪地凝视着他。   五条悟被她这种怪异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站直身体。   他确实不记得她,准确来说,他记忆里有一块地方像是被凭空挖掉,突兀得令人侧目。   他知道失去的记忆很可能是关于这个叫九月深秋的女孩的,但现在的他,实在想不起来有关她的任何一点细节。   “……未婚妻啊。”   九月深秋醒来已经两天,该了解的早已了解清楚,对于五条悟突然缺失掉的一部分记忆,她心里早有猜测。   大概是,和真理做交易了吧,否则,本该死亡的她,又怎么会活过来呢?   只是,不知道,他交换掉的是什么代价?如果是,永远无法想起她。   只要不是再也不会喜欢他,只要真理没有夺走他对她的感情,一切都还有改变的机会吧。   除此之外……失去记忆的她,当时毫不犹豫选择离开,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   如果五条悟还有记忆,一定也会因此和她生气的吧。   九月深秋眼神动了动,随即温和地弯起嘴角,窗边的阳光落进她黑色的眼底,荡起一层温柔的色彩。   “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么……就只是朋友,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她轻声说。   五条悟微微一怔,嘴角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迎着她询问般的目光,喉结一滚,到嘴的话悉数滚回肚子里。   不喜欢她的那句“普通朋友”,但一开始,确实是他,先说的“我不记得你”。   ……   ……   九月深秋醒来没有多久,就打开了她的炼成术之门,将中原中也和齐木楠雄送了回去。   同时,也从真理那里,得知五条悟付出的代价。   回来之后,她在医院的院子里坐了很久,久到浑身发僵,也没有移动分毫。   九月深秋出院那天,是家入硝子来办的离院手续。   “咳,那什么,悟临时有点事,所以我代替他走一趟。”家入硝子说。   九月深秋的身体还没有好全,刚醒过来时,她的身体萎缩得像是一团稻草,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勉强恢复到以前的七成。   也就是一双腿暂时无法长久地站立而已,还需要时间来恢复。   家入硝子推着轮椅,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话,从九月深秋醒过来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在说话。   九月深秋静静地听着,她知道,硝子是担心她伤心,她怕她因为五条悟忘记她、疏远她这件事,而大受打击。   实际上倒也没有那么严重,毕竟她以前也经常失忆,如今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轮到她自作自受了。   九月深秋摸了摸口袋里的两枚戒指,轻叹了口气。   ……   高专的职工宿舍一成不变,她的房间还是走之前那样,里面很干净,几乎没有灰尘的味道。   “我前几天想着你就快出院了,本来打算来给你收拾屋子的,开门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很干净,应该有人打扫过了。”家入硝子关上门,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深秋。”   九月深秋定定看着窗边那盆青色的多肉,勉强将发呆的思绪拽回来“嗯?”   家入硝子略微踌躇“悟……你不用想太多,失忆而已,又不是绝症,给我点时间,一定能治好他的脑子。”   九月深秋被她的安慰弄得笑出声“硝子。”   “嗯?”   “谢谢。”九月深秋认真地说。   ……   家入硝子安置好她之后,检查屋里有没有需要替换的日用品,列了张单子,临时出门去便利店。   九月深秋坐在窗边,看着那盆枫叶形状的多肉,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色的戒指,放到多肉上面。   第二天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那盆多肉浇水。   里面的戒指不见了,只有一颗糖。   她拨弄着那盆多肉,手肘支在窗边,嘴角的笑意藏进手心。   ……   五条悟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她也没有主动去找过他,只不过每天晚上都会记得在窗边放一些小玩意。   有时候是一张纸条,有时候是一杯咖啡,有时候是一本书。   每天早上醒来,窗边的东西都会消失不见,原先放东西的地方,静静躺着一枚糖。   九月深秋吃掉糖,把糖纸都收藏起来,又找了根黑色的绳子,将黑色的戒指串进绳子,戴在脖子上。   五月底,她在窗边放了一颗糖。   当天晚上五条悟过来时,她没有再装睡,而是拉下蒙住脑袋的被子,突兀地开了口。   “我喜欢柠檬味的糖。”   正要伸手去拿糖的五条悟动作稍微停了一瞬,随即面不改色地拿了糖,低头看了眼,是柠檬味的。   “明天,可以一起去买糖吗?”九月深秋从被角露出一双眼睛,试探性地看向窗边。   五条悟没吭声,他皱着眉,食指轻轻敲着下颌。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咬着糖,含糊不清地说“既然你邀请了……”   九月深秋一头钻进被子里,闷闷地笑出声。   ……   九月深秋其实能够理解现在的五条悟对她的感情。   明明不记得她,所有人却都告诉他,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他为之掀翻上层茶桌的、深爱的未婚妻。   他却一点也不记得,在他心里,以前的五条悟和现在的五条悟,一定是两个人。   他想要遵循本能亲近她,理智却又微妙地排斥她的存在,不想因此而被捆绑,亦或是,不想占有另一个五条悟的未婚妻。   不能着急,只能慢慢来。九月深秋按耐着内心的渴望,一点点地、不动声色地、重新靠近他。   隔天一早,九月深秋拉开门,五条悟刚好抬手准备敲门。   “日安,五条先生。”她露出一个适用于朋友之间的笑容,连称呼都顺应自然变成敬语。   五条悟收手的动作可疑地停顿,随即单手插兜,眼罩下面的鼻梁挺而括,唇角凹陷出一个漩涡。   “卖糖的地方,有一点远哦。”他语气轻松地提醒。   “没有关系。”九月深秋双手搭在腹部,“只要是和五条先生一起去,多远都没有关系。”   五条悟“……”   她是在撩他?   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那么一回事,好像只是随口一说,说的还是句大实话。   真稀奇,他竟然被女孩子随口的一句话给撩了。   ……   去的地方是仙台,是重逢的地方,一路坐的电车,偶尔遇到人群高峰,五条悟会记得推着她的轮椅转移到宽敞的角落。   九月深秋总是抬头看他,注意到她长久地仰头,他会主动弯下腰,有时候也会直接伸手按下她脑袋“看什么?我有那么好看?”   九月深秋很是诧异“你不是一向自豪于你的脸吗?你应该知道你有多好看的呀。”   五条悟“……”   她为什么总能纯着一张脸,突如其来地撩他?   电车突然刹车,五条悟身后的女孩不小心撞到他,无下限术式从未解除,女孩感觉自己好像撞了一团空气,惊疑不定地抬头,戴着眼罩的男人正漫不经心地冲她笑。   九月深秋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他为了稳住她的身体而触碰到她肩膀的手指。   他对她,没有使用无下限术式。   九月深秋轻轻笑了。   ……   卖糖的地方刚好是大半年前,他们相逢的那家喜久福店。   九月深秋没想到,店家婆婆竟然还记得她,对她坐着轮椅过来买糖表示一番安慰后,免费送给她两大袋糖。   “要好好的哦。”店家婆婆拍拍她的手,“你们俩,都要好好的,一定可以幸福一辈子的,老婆子我啊,看人最准了。”   店家婆婆含笑看向站在九月深秋身后的五条悟,男人低头,正在挑选应该吃哪颗糖。   注意到老人家的打量,五条悟看向店家婆婆。   店家婆婆塞给他两包散糖,悄悄告诉他“那孩子的眼睛里,全部都是你,从以前到现在,都只有你呢,有一个这样喜欢你的好妻子,真是幸福啊。”   五条悟握着两包糖,缓缓偏头,看向正坐在轮椅上数糖的九月深秋。   其实他发现了,九月深秋很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爱,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太想靠近她。   能够如此清晰且理智地从她眼中看出那份沉甸甸的爱意,足以见得,他所站的角度,和店家婆婆没有区别。   都只是旁观者的角度而已。   他从未将自己代入“未婚夫”的角色中,这对九月深秋来说,应该会让她伤心的吧。   五条悟还没有发现,能够顾虑到这一点的他,早已不再是这份重新来过的感情中的旁观者了。   九月深秋还在纠结于先吃哪颗糖,肩侧越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他替她选择了蓝莓味的糖。   “你有这么喜欢吃糖?”他心不在焉地没话找话。   九月深秋想了想“以前不太喜欢。”   “现在?”   “现在觉得糖很好吃。”她用手指勾勾衣服上的带子,“吃多了糖,才不会觉得……”   五条悟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她“觉得”后面的那个词。   九月深秋含着糖,将没说出口的“难过”压在舌尖,混着甜味吞回肚子里。   ……   ……   九月深秋重新站起来那天,已经是六月中旬。   天气逐渐变热,她撤了房间里的地毯,找了个宽敞的地方,一点点地洗。   五条悟过来时,她只洗了一半,剩下一半还在慢慢磨。   从今以后,时间多的是。   五条悟蹲在她身边玩水,也没有要搭把手帮忙的意思,他就是这样。   后来发现白色绒毯秃了一小块,大概只是指甲盖大小,随口问了句“这里怎么秃了?”   九月深秋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想到什么,僵在原地。   一秒,两秒。   十几秒后,她的耳根泛起了薄薄的红,强自镇定拽过那一块绒毯塞到最底下,欲盖弥彰地拍了拍。   “……没、没什么,不小心弄秃的而已。”   事实是,以前的五条悟曾和她在绒毯上滚过几次,有一次她被他弄得濒临崩溃,又推不开他,拽着绒毯不肯松手,最后一用力就拽秃了那块。   九月深秋不想当着现在的五条悟的面提这种事情,本想慢慢收拾,却在五条悟若有所思的目光下逐渐变得手忙脚乱,好几次下手重了,溅了自己一脸水。   她蹲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些难过,低着头,垂落的长发挡住她的表情。   几秒钟后,她重新笑起来,若无其事地曲臂擦擦脸上的水,实在不想再继续耽误下去,下手更重,想要快点洗完绒毯就回去。   水再次溅到脸上时,旁边伸出一只手,四指捧住她侧脸,拇指挨近她脸上的水珠,指腹蹭了蹭。   从潮湿的鬓发到殷红的眼尾,指尖沿着她小小的脸颊慢慢向下,落到她轻抿的唇角。   五条悟一直没有说话,从前注视她的目光总是若即若离,到了这会儿,终于肯展露一点苗头。   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九月深秋眼里刚亮起的光彩渐渐熄灭。   ……   ……   天气越来越热,夏油杰待在狱门疆里也感到一丝丝不满。   “深秋,就不能让我一直待在空调屋里吗?”   “你在里面也能感觉到外面有多热?”   “不能。”   “那你……”   “心理上能感觉到。”夏油杰说,“我今天要待在空调屋里享受凉爽。”   九月深秋哭笑不得,对于夏油杰难得的开口倒也没有拒绝,将他留在了房间。   夏油杰觉得自己太难了,明明被封印的是他,现在想办法去找那个让妹妹难过足足四个月的家伙的也是他。   狱门疆撞开门,在走廊里一点点挪着,今天运气好,没多久就被五条悟发现了。   “杰,你这是在干什么?蜗牛赛跑吗?”五条悟面对昔日挚友时,完全没有任何顾忌,毫不客气地大开嘲讽,“你可能需要一只兔子,等着啊,我现在就让伊地知去抓两只过来……”   “不用了。”夏油杰竟然没有反讽回去,也没有生气。   这让五条悟微微侧目。   “兔子早就伤心地跑掉了。”夏油杰意有所指,“四个月,应该够了吧?还没想通?”   五条悟虚握狱门疆,双手背到身后“你在说什么?”   “听得懂的话,就不要装了。”夏油杰嗤道,“她昨天晚上哭了。”   “……”   五条悟嘴角一动,漫不经心反问“关我什么事?说真的,这种事情不能急,也不能强迫,是人都会有逆反心理,万一适得其反——”   “她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她而哭。”夏油杰很快打断,“也不是因为你忘记她而哭。”   “……为什么。”五条悟本来是不想问的,结果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句“为什么”。   “哦,因为她昨天做梦了吧,不知道梦到什么,大概是你死了?”   “杰,你确定你是来做说客的?”   “你在开玩笑吗悟?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抱有希望,我可不是来做说客的。”夏油杰冷笑道,“我只是来提醒你,深秋是我妹妹,如果你认了输,记得叫我哥哥啊。”   五条悟“……”   和十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五条悟,并没有因为“哥哥”而产生任何排斥的心理。   他甚至能够开玩笑似的叫出“欧尼酱”,大概是觉得好玩,他一边捏着狱门疆抛高高,一边换着花样和语气地叫着“欧尼酱”。   直到,九月深秋捧着两大包礼物,出现在走廊那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五条悟终于闭上了那张气人的嘴。   九月深秋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在那一刻,她深藏的感情一瞬暴露,但很快,她费力将那些情绪细心地收敛好。   “五条先生,你在和哥哥聊天吗?”   她问得平淡,不知怎么,五条悟却莫名对“五条先生”这个词产生些许的不满之情。   只是一瞬。   他把狱门疆揣进口袋,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礼物“这么多东西?你自己买的?”   “啊,不是,是回来的路上有人送的。”九月深秋拿着钥匙开门。   “送的?”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送礼物给我,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如果是的话,我是不是也要准备回礼?”   五条悟还没开口,夏油杰先说出了真相“今天是两校的交换日。”   “交换日?”九月深秋很久没有回来,她对这种节日完全没印象。   她没注意到,五条悟的脸色在听见“交换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交换日,就是交换礼物的日子啊。”夏油杰故意说,“在这一天,你可以选择送礼物给你喜欢的人,如果对方给你回礼,就代表他接受了你的心意。”   夏油杰想到什么,呵呵笑了声“看样子,大家都确定了悟真的不再喜欢你,所以才会大胆地送你礼物,怎么样,有想好给谁回礼吗?”   五条悟真的不再喜欢她,原来这么多人都看出来了吗?   夏油杰的话成功让她开门的手颤了下,钥匙当啷掉到地上。   她僵硬地弯下腰,五条悟这次终于先她一步,捡起钥匙,放进她手心,俯首,微微笑着“九月想好要给谁回礼了吗?”   九月。   从醒来后,他对她的称呼,一直都是疏远的“九月”,再也没有叫过她“深秋”。   九月深秋对上他戴着眼罩的眼睛,一时出神。   四个月了,她一次没有见到他摘下眼罩,明明以前,他在她面前,从来不喜欢戴眼罩和绷带。   她回过神,垂下的睫毛挡住她眼底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咬着舌尖吸了口气,声音细微地颤抖,却依旧笑着回“我有男朋友的,不打算回礼。”   五条悟没有避开她的眼神,但隔着一层眼罩,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   九月深秋低着头,摸摸口袋,实在找不到临时礼物,只摸到两枚硬币,她试探性将硬币递给五条悟。   “这是,我的礼物……五条先生,你愿意收下吗?”   五条悟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在她嘴角的笑都快要挂不住时,这才伸手接过她的硬币。   他很高,站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座永远无法攀越的山峰。   九月深秋再也撑不住,转过身,一把推开门。   门关上那一瞬间,眼泪掉下来,她咬着手指,后背抵着门板,自嘲地摇摇头。   没有什么难过的。她想。   是她自作自受。   如果失忆的她没有选择那种离开的方式,五条悟也不用和真理做交易,不做交易,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本来就是她的错,难过也没有用。   ……   当天晚上,临近十二点,九月深秋在窗边发现两颗糖。   她似乎不太敢相信,看看手机,2346分,反复看了好几遍,甚至给硝子打电话确认时间。   她陆续打了几个电话,最终确定,还没有过十二点,呆呆坐在窗边,出神地望着那两颗糖。   以前,她总是早上起床之后才能看见窗边的糖,今天不一样,五条悟提前留下了两颗糖。   可是今天是交换日啊。   [在这一天,你可以选择送礼物给你喜欢的人,如果对方给你回礼,就代表他接受了你的心意。]   ……   ……   九月深秋耗时四个月,终于得到五条悟默许的亲近。   刚开始,她并没有想过主动去触碰他,是一场意外,她在给学生做课外教学时,被从树上跳下的野猫踩到了脑袋,发顶留下树叶。   五条悟看见了,伸手弹掉树叶,之后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碰了碰她被太阳晒红的耳尖。   耳朵上的触感熟悉到让人心脏抽痛。   九月深秋怔怔看着他,在他手指离开的刹那,想也没想抬起手,抓住他蜷缩的小指。   五条悟歪了下头,似乎是在看她不规矩的手。   她眼神闪烁,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毫不犹豫放开,因为他现在不喜欢她。   但交换日那次,他留下了两颗糖,让她怀抱希望,是他给的希望。   得寸进尺一点不可以吗?五条悟以前不也总是对她得寸进尺吗?   九月深秋眼也不眨,就那样握着他的手指,黑色眼底映出他缓缓上扬的嘴角。   “你这是在占我便宜?”他拖长声音,不着调的语气。   “……嗯。”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那一刻,微妙地动了一下。   ——他想反握她的手。   九月深秋突然之间,无比确定,他就是那样想的。   四个多月以来的酸涩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催着眼眶做出反应。   九月深秋不想让他看见她泛红的眼眶,索性得寸进尺地伸手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胸口,听见一声乱了节拍的心跳,不知道是谁的。   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推开她。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五条悟叹着气,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落在她后肩。   是要拉开她吗?   九月深秋身体紧绷,抓着他后背衣服的手愈发得紧,几近痉挛。   男人宽阔的掌心兜住她纤瘦的肩头,轻轻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深秋。”   “……”   她哽了很久,也没能回答他一句完整的话。   “深秋。”他提着调子,轻飘飘地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她涩着嗓子,终于能够回答“……什么?”   五条悟轻笑了声,食指缠绕一缕蓝色的长发,下颌搭在她的发顶上,像从前那样小幅度蹭了蹭。   “哦,没什么,随便叫两声习惯习惯。”   九月,九月。   深秋,深秋。   他当然更喜欢叫她深秋。   ……   ……   九月深秋渐渐喜欢上去和真理聊天,因为有些话,她无法向别人诉说,就只好去骚扰真理。   真理总是对此烦不胜烦“我又不是人类,你和我说这么多,我也不会对你们羡慕嫉妒恨。”   “那有什么关系?”九月深秋说,“我只是想找个树洞说说话而已,又不需要你理解我。”   真理“……”   九月深秋这次带来一个小板凳,还带了几包小零食,一边吃薯片一边说“悟昨天带我去出差了,之前他出门都不带我,我是说失忆之后的他,所以这算不算一个进步?他有重新喜欢上我吗?”   真理“……”他要不喜欢你,你连碰都碰不到他。   九月深秋“他很少主动碰我,为什么?明明已经不讨厌我,已经半年了,我只是和他牵过几次手,每次都是我主动,我可以更进一步了吗?”   真理“……”不要和他讨论你们成年人的事情啊。   真理疲惫地从她那里拿了一包薯片,不抱希望地拆开,尝了两口,竟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九月深秋絮絮叨叨了很多,最后发现她的零食居然全被真理吃完了。   真理肚子鼓鼓的,躺在地上打了个满足的嗝。   九月深秋“……”   临走时,真理趴在地上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九月深秋冷笑着说“等悟恢复记忆之后再来。”   真理沉默了一会儿,为难地提议“你回去之后,找个机会主动亲他。”   九月深秋“他有无下限术式。”   真理“那你就试试看,他会不会无时无刻对你用术式不就行了?”   ……   九月深秋接受了真理的建议,说实话,她对此并不抱希望,五条悟连碰她都很少,她又矮,想亲吻到他,简直难如登天。   但机会等啊等,总是能等到的。   新年那天,没有家人的九月深秋独自留在高专,她煮了个火锅,狱门疆放在对面,她和夏油杰闲聊。   “哥哥,你就随便闻个味儿吧。”   “你不觉得这样,更残忍吗?”   “不觉得。”九月深秋说着,打开了火。   吃到一半的时候,五条悟回来了,九月深秋懵逼地看着门外的他,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去厨房准备新碗筷。   “那个……啊,就是,我都吃掉一半了……”她有些窘迫。   今天是新年,她以为大家都会回家,她一个人留在宿舍,穿着也十分随意,五条悟突然回来,让她措手不及。   他今天没有戴眼罩,终于如她所愿戴着小太阳镜,进屋之后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很随意的样子。   九月深秋望着他,总是容易出神。   独自在厨房洗碗时,她是沉默的,整个厨房只有碗筷和水流的声音,五条悟正在外面和狱门疆里的夏油杰吵嘴。   厨房里很久没有新动静,五条悟分神注意到这一点之后,甚至忘了搭理夏油杰的嘲讽。   他脚步很轻,走到厨房门口,发现九月深秋正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前面发呆,连他来了都没注意到。   “你在看什么?”他突兀地开口。   九月深秋回过神,眼神是迷茫的,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只是在想,应该喝牛奶,还是橙汁。”   这个有什么好纠结的?   五条悟手撑冰箱门,因为牛奶在最下层,他稍微躬身,和她保持一个差不多的水平线,伸手去拿牛奶。   九月深秋忽然拽住他的衬衫纽扣,他猛一侧脸,她温软的嘴唇就这样轻而易举碰到他的。   鼻梁上的太阳镜滑到鼻尖,蓝色眼底的错愕清晰地映入她瞳孔。   她似乎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手,僵硬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更不要提再进一步。   哐当。   冰箱门被人合上,牛奶放到冰箱顶端,蓝发女孩被这点小动静惊醒,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男人不由分说拦腰扯了回来。   “只是这种程度?”他翘着嘴角,拖长声音重复,“只是,这种程度么?”   不可能只是这样。   九月深秋抿紧嘴唇,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抬手勾住他后颈,仰头吻住他喉结。   他确实没想到她会选择那种地方。   九月深秋深深垂下眼。   揽在她腰后的手骤然收紧,唇瓣紧贴的喉结剧烈滚动,带起细微的震颤。   之后发生的事无法控制,不知道谁碰到刚洗好的碗碟,哗啦一声,碗碟全摔进水槽,筷子掉了一地。   “东西……”没说完的话全被他堵了回去,喘息的间隙里,她理智濒临崩溃,只能记得,“哥哥……”   夏油杰还在外面。   五条悟把她放到床上,一言不发地转身,拎起无辜的狱门疆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放了一水槽的水,把狱门疆扔进去,又带上厨房的门。   九月深秋对他这一通熟练无比的操作哽咽了。   她没注意到,他眼底的蓝色逐渐加深,注视着她潮湿脸颊的目光幽暗且压抑,刚开始的动作甚至略显粗暴,无意之中掐红了她的手腕。   这让九月深秋心头涌起一股十分怪异的感觉,但很快又被他用力的十指相扣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很熟悉的亲近姿势。   以前无论做不做,他都会与她十指相扣,有时候因为戒指硌手,他还会很不满戒指占有她的一根手指。   大概是习惯了揉捏戒指所在的无名指,这一次也没有例外,他与她十指交扣时,习惯性地用无名指指节蹭了下原本该戴着戒指的地方。   碰了个空。   九月深秋倏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跳动,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这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小动作而冷下来,很快又沸腾地叫嚣着“是他”。   “……悟?”   她嗓音干涩,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拼命去触碰他的侧脸,拨开他垂落的白色短发,终于注意到他晦暗的熟悉眼神。   在这一瞬间,她脑袋陷入空白,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空,没有力气再去寻找他恢复记忆的蛛丝马迹,只是一眨眼,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嗯。”他终于开口,音色低哑,在她迟缓地眨下眼的刹那,低头吻在她眼尾。   滚烫的泪水渗入他轻抿的唇线之中,他轻轻吻着。   “深秋,新年快乐。”   ……   ……   虚无的白色,一望无际的苍茫。   神明坐在冰冷的真理之门上,垂落的两条小短腿悠然自得地晃悠,脸上的黑色弧线扬起对称的弧度。   他从虚空掏出一袋薯片,拆开包装,吧唧吧唧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嘀咕着   “这个嘛……新的等价交换规则,大概。”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